Ⅰ
船员生活的第二天是从骂声开始的。
「还不起床吗?这头懒猪!」
「呜哇!?」
被一声可爱的骂声惊醒,站在眼前的是一位苍瞳的少女。
「哎?啊?这里是………?」
「睡糊涂了吗,这个大懒虫!快从吊床上下来!不然没办法收拾了!」
「哇哇哇……请,请不要晃动———好痛!」
从悬挂的吊床上被硬生生地甩出去,修芬的腰部被重重的撞了一下。
「哼,真是没用的家伙。汝的前途真令人担忧!」
眼前这位凛凛站姿的苍瞳少女——法牡卡斯特莉从一清早就精力旺盛,俯视着修芬用下巴指了指身后。
「喂,罗宾。」
「明白。」
不知何时闪出来的金发少女麻利地收叠起吊床。
「今天因为时间不够、姑且帮汝收拾了。明天起就得自己做了哦?」
「哈,哈啊……」
还没搞清楚状况又有点宿醉的修芬,呆呆的点着头看了看周围。
这个昏暗的场所,就是昨天吃晚餐的地方。
而现在,却变成了寝室。
『对了。昨天的欢迎会结束后自己就被带回了这里,躺在这个叫做吊床的东西上休息………』
酒醉时的记忆已经朦胧不清,只依稀地记得:摇曳的布制吊床一直都不安稳,自己从床上滑下去好几次。
修芬揉揉自己的腰站了起来,法牡对着他说道:
「从现在开始,就是汝的第一次值班了!」
「直-般?」
「就是工作的意思。照理说教导员应该亲自监督才对……可惜妾身有要事在身!」
昨晚在欢迎会上听别的少女说过:少女舰队里为了培育新人,照惯例会指派一位前辈做教导员。
而这位教导员则被称为『海之母』,负责照顾新人的起居工作直至方方面面。
「所以非常遗憾,今天的辅导工作只好让给这个金发了。」
「嗨。」
罗宾招了招手。她看上去很高兴。
不知为何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修芬宛如一只寻求救赎的羔羊恳求地望着法牡………被她华丽地无视了。
「好了,妾身要走了!汝可不许偷懒啊!」
「我们是往这边走哦。来啦,快走吧?」
修芬被罗宾搂住,穿过收叠着吊床的人群向着舱口走去。
「我是甲板要员。简单的说,就是操纵船帆驱动船只的工作。」
登上宽阔的露天甲板,罗宾指着高耸的桅杆开始说明起来。
日出刚过,甲板上依然吹着微微的寒风。
「帆船只能依靠风做动力。所以为了能让风帆承受更多的风力,需要操纵索具来控制帆桁的方向,或是爬上桅杆扬帆收帆。不过嘛,让一个新人做这些工作确实有点强人所难了。所以———」
罗宾拿出一个字典大小的石块丢给修芬。
「刚开始就用这个吧。」
「这是……?」
「甲板磨石。在甲板上抹上沙子,再用这个使劲地擦。打磨甲板是最简单的工作,谁都可以做的好。初学者就该从这个开始。」
「呼。用石头打磨木制的甲板吗………」
修芬趴跪在甲板上,像使用抹布一样抓着甲板磨石来回擦拭着甲板。
浓茶色的甲板上渗印着点点的黑斑。
据说这是涂在绳索上的焦油滴落到甲板上,溶解了填缝用的沥青所留下的污渍。而除掉这些污渍,就是打磨甲板的主要目的了。
「喂喂,再用点力呀。不能只动手,整个身子都要动起来。」
罗宾蹲在四肢伏地的修芬身后监督工作,对着细节做出了指示。
「这,这样吗?」
「恩,好了很多。臀部再往上翘一点。」
「这样行吗?」
「恩啊……很好,非常好。再把两腿张开一些吧?」
「像这样吗?」
「真是太棒啦!你是打磨甲板的天才吧?看得我好兴奋、鼻血都快流出来了。」
「鼻血?」
「Nevermind~好了,继续继续。这次要把动作放慢一点……」
怀着不安的心情继续工作,却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明明扭动身体的是修芬才对,可罗宾的呼吸却越来越急促……而且她现在的状况,已经到了无法坐视不理的地步了。
「你、你还好吧,罗宾?又喘粗气又脸红的?」
「没事没事。我非常好。」
挂着完全不像没事的表情,罗宾这样断言道。
「说起来啊修,你、有没有考虑过爱情呢?」
突然之间冒出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爱、爱情?」
「是呀。具体一点说的话……就是指女性与女性之间所产生的爱恋之情啦。」
金发少女露出了深不可测的笑容。不经意之间,她的手已经摸到了修芬的大腿。
手法还有一点儿色色的。
「这、这个……罗宾……小姐?」
「如何?难道你不觉得女生喜欢上女生也是有可能的吗?」
「啊……我、我不知道……我没考虑过这种事情……」
「是么?那……就来试一试吧?」
抓住趴着逃跑的修芬,罗宾从身后开始上下其手。后背被某种极其柔软的物体顶住的同时耳朵也被轻轻地舔着,甜蜜的电流刺激到全身每一寸筋脉。
「呜恩!试、试一试……?」
「真可爱呀,还在发抖呢?放心吧,我只是做个小实验而已。我发誓绝对不会做一些奇怪的事情的。好么?」
「嘴、嘴上这么说,可手上……啊~……这、这样……」
「这点儿只是前戏而已,大家都会做的。是常识啦、常识。」
不知不觉间,手指已经伸进衣物之中在肌肤上蠢动,刺激起敏感的部位。本想合拢的双膝却被罗宾的脚穿夹其中,裸露出的大腿相互摩擦。
「哈~……!不……不、不行~~……………」
娇淫的声色。当修芬察觉到这是自己的叫声时,他愕然了。
罗宾仍在继续名为实验的爱抚。
「呼呵呵。亚拉米斯的女性数量压倒性的多对吧?因此造就了很多的单身贵族。所以,必然有不少同为女性却异常亲密的伙伴啦。」
「可是……啊恩~!这、这样子……不正……常……」
「……不正常?」
咯噔。抚摸修芬肌肤的手指停了下来。
「哼恩?可是呀,男人有什么好的?男人,全都是一些肥头大耳粗鲁野蛮、脑子里塞满了色情的垃圾中的垃圾。爱和这种满身欲望的家伙亲热的女生,她们的想法才让人搞不懂呢。啊~……修身上的味道实在很香呢……又娇小又可爱,真~的好想一口吞掉你……相比之下,男人什么的光是看到就让人火大。那些家伙最好从地上绝种!」
「……………」
一身冷汗。
他感受到了与迄今为止截然不同的生命危机。
「怎么了?你好象抖的很厉害呀。我说啊?修也觉得男人应该死光吧?……不觉得?哼恩~,是么。那我就把你的身体调教成那样——」
「适、适可而止啊!」
修芬扭过身体叫道。
看来这个少女对同性抱有倒错的爱情,同时异常地厌恶男性。
如果男儿身的事情让她知道了……后果想都不敢想。
「我、我没有这种变态的嗜好!去找别人啦!」
「嘴上这么说,实际上却在诱惑我吧?从刚才开始就一个劲的在我面前晃动屁股……」
「没有没有!那是打磨甲板!而且明明是你唆使的!」
「呵呵,开个玩笑啦玩笑。我很正常的,只是想逗逗你罢了。不可能会动真格的吧?」
「嚯……那为什么,手会放在我的胸口来回触摸?」
「为了揉胸部吗?」
「不要反问我!」
正当他们沉浸在这样喧闹的气氛中时,
「哼,这家伙就是那个新人吗?」
突然,修芬的眼前站着某个人。
抬头看去,一位身着可爱制服的女性正拎着鞭子、带着不高兴的表情站在面前。
『这个人是……』
确实是昨天被法牡叫做『副长』的那个人。
「这、这个——」
修芬想站起来打个招呼。
「谁告诉你可以偷懒的!快干活!」
「非、非常抱歉!」
修芬急忙的接着开工。
「认真打磨,新人!你以为像你这样有气无力的打磨能把甲板刷干净吗?再加把劲!」
「是!」
「加把劲!再加把劲!你这家伙是在耍我吗?真是个狂妄的废物!叫你认真做啊!」
副长说着,对准趴跪在甲板上的修芬的后背狠狠地踩了上去。
「痛!」
被坚硬的靴子踩着,修芬的下巴撞到了甲板上。
「干什么呢!叫你别偷懒快点做!不会用石头的话就用自己的舌头把污渍舔干净!快啊,还不赶快做啊!」
「副长!」
看不下去的罗宾插话到。
「……这个孩子的指导工作,卡斯特莉修业生已经全权委托给我了。指导不善是我的责任,想处罚的话,请处罚我吧。」
「嚯?」
副长挪开了压在修芬后背上的脚。
「那么连带责任,七班全员没饭吃。」
丢出这句话以后,她转身离去。
Ⅲ
正如副长所言,修芬他们的餐饭被取消了。
「对不起,都是我害的……」
修芬伏在空无一物的水兵餐桌上对着法牡低头认错,可出乎意料的是,她似乎并没有生气。
「汝用不着道歉。妾身们从很久以前就被那个阴险的艾莉尔哥特当作眼中钉了。」
「嗯,是呀。修的事情只不过是个借口罢了。」
说这话的是罗宾,而艾莲也「没错没错」的点着头。至于拉亚嘛,俨然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和往常一样双腿夹住水烟的瓶子在一边吞云吐雾。
「可是,为什么副长会盯上大家呢?」
修芬抬起头问道,法牡听见后却歪着脑袋。
「说起来,到底是为什么呢?」
「说的也是呢,虽然没有半点头绪,不过硬要算的话应该是那件事吧?就是那次,法牡错把副长的决胜内裤当成信号旗挂到了信号绳上对吧?我觉得就是这件事惹怒了她。」
「哎呀,真的是那件事吗?我倒是觉得:应该是拉亚抓了副长的猫丢到锅里煮了吃、还把猫皮做成了手套,所以才会怀恨在心的……」
罗宾和艾莲的发言听得修芬目瞪口呆。做了这么过分的事,换成谁都会记恨的。
「可是呀,肚子好饿哦……」
法牡趴在水兵餐桌上嚷嚷着。
「咀嚼可以消除饥饿感哦?曾经,搭乘的船被浮冰撞沉、只能坐着小船远渡四千海里时,就是靠这个方法耐住饥饿的。」
罗宾公布了自己的小知识。
即使没有食物,至少水还是会有的。
于是乎一行人等开始嚼水充饥。
「呜………」
修芬突然感受到生理上的需求,变的躁动不安。
法牡见状追问:
「怎么了?」
「就是,请问……我该去哪儿方便一下呢?」
「恩?啊~是指厕所吗?正好妾身也想去,就带汝过去吧。」
来到了船体前端某个稍稍向外延伸的地方,修芬只能呆呆的看着这个所谓的『厕所』。
「这就是……厕所?」
「没错。因为设置在船首突出部故称『船首厕所』,顾名思义吧。还有什么问题吗?」
「说到问题……」
这实在是太简朴了。
没有一块隔板,所谓的坐便器也只是一些对应排列的圆洞。
洞穴下方直通海面,要说合理的话也确实很合理……
「可是这样的话,会……会被别人……看、看见的呀?」
「恩。」
法牡平静的点了点头。
「不过嘛,厕所全都是一个样吧?」
根本不一样!——这句话到了嘴边又被修芬咽了下去。
『要我上厕所的时候小心一点,就是指这个么……………恩?』
背后传来了衣服摩擦时的沙沙声。
转头看去,只见法牡已经把内裤脱到了膝盖。
纤纤的玉腿以及夹在其中的某张布块映入了眼帘,修芬下意识地叫了起来:
「你你你、你在做什么!?」
「吵死了!干吗大惊小怪的?」
「不,就是那个、内内内、内裤……」
「恩?内裤?内裤怎么了?破掉了吗?」
法牡撑开内裤仔细的翻查。
「没破呀?」
「不是这个意思!请、请你把它穿上!」
「为什么啊?不脱下来怎么解手?还是说,汝的国家都是穿着内裤上厕所的吗?那样太不卫生啦。」
「当、当然要脱了……我指的不是这个———」
「那就快脱。路都快要堵起来了。」
「哎?」
转头往船身的方向看去——不知不觉间身后已经挤满了等候的人,正用一种奇怪的目光注视着两人的一举一动。
「啊……那个……这个……哇~!」
修芬逃走了。
被丢下的法牡呆呆地歪着头,片刻之后终于不高兴地说道:
「看来,不得不从上厕所的习惯开始教起啊!」
与此同时,修芬正在船内忘我的狂奔。
「这里是……哪儿?」
一不留神,他已经跑进了一个陌生的场所。
这个不期而至的场所,是一间天花板矮到连娇小的修芬都会撞到头顶的小房间。
而且不知为何,还有空瓶翻倒在地。
「居然会有这种地方……」
这个房间究竟有什么作用呢———修芬的心中萌生出这个疑问,却没办法继续思考。
狂燥的需求就快爆发了。
『对了,这个瓶子……!』
「呼~~………」
修芬对着瓶中释放完毕,心神恍惚地长吁了一口气。
正当他沉浸在解放后的快感中时,忽然从身后传来某种声音。
『有、有人?』
急忙转过去———居然有人近在咫尺。
修芬险些惊叫起来。
而对方却蹲在地上凝视着自己。
这个少女比修芬还要矮上许多。娇小玲珑,乍看之下仅仅十岁左右。虽说少女舰队的水手最少都有十三岁、年纪不可能会那么小,不过她看上去确实非常非常年幼。
『难、难道……被她看见了吗?』
正当他焦虑的时候,
「你呀,是男的吧?」
「!!」
突然冒出来的这句话,吓得修芬心脏都要蹦出肋骨之外了。
双手捂住已经石化的修芬的脸蛋、直溜溜地盯着他看,少女接着说道:
「哼恩~。听说法牡从海里捞上来一个新人,没想到居然是个男孩子呢。这还真叫人吃惊呀。对了,这件事法牡她们知道吗?」
「不、不知道……」
「说的也是呢。这种事情知情不报的话是重罪,可不是让鞭子抽个几下就能了事的。说起来,男生的你会被绞死在帆桁上吧。啊,不过你放心吧。我呀,是绝对不会打小报告的。我可不是那种人哦。噫嘻嘻嘻!」
少女如小恶魔一般奸笑,而就在此时,头顶上响起了钟鸣声。
「不好,船钟敲了八响。我的值班要开始了,得赶快上去才行。你,叫什么名字?」
「……修」
「哼~这名字真奇怪,一点都不可爱。」
松开了捂住修芬脸蛋的手,少女微微地一笑:
「我的名字是艾莉雅。艾莉雅梅赛德斯。好了,再见啦~?」
Ⅳ
接下来的值班。
拼尽全力总算按时赶到露天甲板上的修芬,这次是和拉亚一起实习舵手的工作。
本该如此的。
「好闲啊……」
站在紧握舵轮的拉亚身边,修芬终于发出了小声的感慨。
从值班开始算起,已经过了两个小时了。
而这段时间里,修芬只是默默地站着而已。
值班刚开始的时候,修芬还在担心艾莉雅会不会把自己的事情说出去……不过仔细想想,无论如何结果都不是自己所能控制的。
这样想着,心里就舒服了一点。
『直到现在为止都没有露馅的迹象……』
修芬再次将意识放回旁边的拉亚身上。
除了时不时微调一下舵轮以外,拉亚几乎纹丝不动。
甚至连话也没说过半句。
『总觉得越来越困了……………恩?』
感觉到背后有人而转过身去,只见塞内卡船长带着法牡从后舱口登上甲板。
「您、您好!船长!」
慌忙地敬上在休息时向法牡学来的军礼。
右手伸出双指、指尖顶到眼角边,似乎俗称『二指禅』。
「你好。好象很有精神的样子呢?」
依旧一身清凉服装的塞内卡『嘿嘿』地招了招手之后,走过修芬的身边,来到设置在舵轮前面的罗盘柜旁向里面看去。
「恩—……稍微偏右了一点呢。拉亚,向左修正两个罗经点。」
「是」
拉亚将舵轮左转,毕加丝霍斯的航向稍稍起了变化。
「小妾妾去测船速。」
「恩,包在妾身的身上。」
一声傲慢无比的回答之后,法牡接着对修芬说:
「要测船速了,快来帮忙。」
「请问我该怎么做呢?」
「妾身说『翻』的时候就把这个沙漏翻过来,当沙子漏完的时候再报一声。很简单吧?」
准备就绪以后,法牡举起一个风筝样子的道具叫道:
「准备完毕。沙漏,翻!」
站在船尾的法牡将类似风筝的计程仪抛向海面。
落水的同时,测速绳从反手所持的测速绳卷车里迅速地放出。照我的话说就是风筝线吧。
测速绳每隔固定的距离就会打上绳结,依据一定时间内所放出的绳结数目测算航速。
修芬全神贯注地注视着手中的沙漏。
盯着沙粒缓缓落下时。
———咬。
「哇!?」
一如既往的惊叫。
毫无觉察之时塞内卡已经悄悄钻到身后轻轻地咬住了耳朵。
『想……想做什么………!?』
「(恩嘿嘿………真~好~粗~~)」
塞内卡一边轻声感叹,一边继续『啊呜啊呜』地咬耳朵。
好想抵抗,可视线又不能离开沙漏,好想大叫,又怕法牡错当成结束的信号。
换句话说,直到沙子漏完为止都不得不忍受塞内卡的折磨!
『怎、怎么……耳朵……感觉好奇怪………全身都在………颤抖………』
粉红的嘴唇在耳边徘徊。每当耳根被尖尖的犬齿咬住的时候,修芬的全身都涌出一种未知的感觉。
即使如此,
「(咻……咻……啊呜……啧啧……)」
咬耳朵已经不能满足塞内卡了,她居然把舌头伸了进来!
「(住……。住、住手……啊~!请、请不要、这……样……!)」
「(咻……咻~……恩~忍不住了呢~……)」
在美妙绝伦的舌技攻势之下,修芬已经说不出话、甚至连站都站不稳了。胸部顶住后背来回摩擦的感触,冰冷纤细的手指摸遍全身的感触,都在无情地剥夺着修芬的理性。
「(会、死……。要……死了………!)」
意识渐渐地离自己远去———就在这时,沙粒终于落完了。
「时,时间到!」
「恩!」
随着修芬的口令法牡紧紧地抓住测速绳,确认起绳结的数目。
绳子停在了第八个节点上。
「船长。现在的船速是八节。」
「很不错嘛。好了,去写到航海记事牌上吧。」
沙粒漏完的同时塞内卡就离开了修芬,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聆听法牡的报告。
将数字记在罗盘柜旁的一块黑板上之后,事情似乎就结束了。
「恩嘿嘿……太好了呢?」
塞内卡满足地拍了拍修芬的肩膀,晃晃悠悠地向侧舷通道走去。修芬却连抱怨一句『你到底想来做什么?』的气力都没有了。至于毫不知情的法牡,不可思议地望了望枯萎瘫软的修芬,跟在塞内卡身后一起走了。
『呜呜……不知为何,有一种被玷污的感觉……不行不行,怎么可以为了这点小事而消沉!』
用袖子擦干沾满唾液的耳朵以后,修芬重新振作起来。
上船仅仅两天而已。
距离亚拉米斯还有四个月的行程,未来依旧很漫长。
『……,就当刚才被野狗咬了,忘掉忘掉!』
调整好心态的修芬想起了刚才法牡她们所提到的一些词汇,于是向站在身边的少女询问:
「拉亚,『节』是什么意思呀?」
问是问了,可不管等多久都听不到回答。
『嘛,反正也没抱多大期望……』
「速度」
「哎!?」
被突如其来的回答吓了一跳的修芬急忙将脸转过去,只见拉亚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直直地盯着修芬。
「一小时一海里。」
「是、是这样啊……」
看起来应该是指『一小时内前进一海里的速度』。
因为能和拉亚说上话———其实更重要的是:她居然会说话———而惊喜。可仔细想想,这次又弄不明白『海里』这个计量单位了。
「不好意思,请问1海里的距离有多远呢?」
「经度的1角分。」
修芬虽然从艾善巴尔斯那里学过经纬度的概念,可具体的数值却没学到。
「有没有什么更小一点的单位呢?」
「链」
「那是什么呢?」
「十分之一海里」
根本的问题还是没解决。
「有没有再短一点的、比方说……有没有计量身高用的单位?」
「英尺」
「哼恩~。那拉亚的身高呢?」
「五英尺。」
拉亚的身高约比修芬高出三厘米,估计有150厘米的样子吧。这样算起来的话,1英尺约等于30厘米。
总算能和具体的数值挂上钩了,修芬心里乐滋滋的。
「把海里换算成英尺的话大概有多少呢?」
「大约6000英尺」
这就是说:1海里约等于1.8千米。
也就意味着:1节就是每小时前进1.8千米的速度,而这艘船正以约每小时14公里的速度航行。差不多和马车一样快呢。
航速出乎意料地迅速着实令人吃惊,同时修芬的兴趣也转向到计量单位上。
「我还想问问重量的单位,可以么?」
拉亚既没说「可以」也没说「不可以」。
「那个装水的桶有多重呢?」
他指着船只中央并排摆放的大桶中的一个说道。
「一吨」
拉亚立刻回答。
修芬更加兴奋了,连续丢出许多问题。
「吨是?」
「2240磅」
「这艘船的重量?」
「570吨」
「这个数值,在船舰里算大的么?」
「小」
「那门大炮的炮弹重量是?」
「12磅」
「那,拉亚的体重有多少磅呢?」
可是这一次,无论等多久都得不到答案。
「拉亚?」
在修芬的催促之下,拉亚缓缓地挤出两个字:
「秘密」
Ⅴ
第三次值班。
修芬这次是和艾莲一起学习会计的工作。
「我们会计呀」
红发的少女面带温柔的笑容,单手拿着帐本开始讲解。
「工作就是负责管理船上的物资。包括食物、生活用品,还有衣物等等。」
两人此刻所站的地方,是位于船内最下层的货舱。
铺满地面的沙子散发着一股霉味,阴暗的四周缺少灯光的话将会一片漆黑,再加上堆积如山货品,简直寸步难行。
「湿气好重……」
「毕竟这里比海面还要低很多呀……不好意思,帮我照一下那里好么?」
「恩」
修芬将手中的煤油提灯照向艾莲所指的方向。
货舱的壁橱上几乎堆满了贮存干面包和奶酪的货箱。
「真多啊……」
「是呀。不过现在远不及满舱时候的储量,这里最多会堆放供200人使用6个月的生活必需品,存量非常庞大。」
「大概有多少呢?」
「这个嘛……每个水兵一周内所配给的物资是干面包六磅、腌牛肉三磅、腌猪肉一磅吧?还有豆粥三磅、砂糖黄油奶酪各半磅。另外还有啤酒一小桶,至于防治坏血病用的莱姆汁和淡水需要根据病状调配比例………全部算起来的话,至少有30磅(约13千克)呢。」
「一个人就需要这么多的话,那200人———」
「就是两百倍。六个月有二十六周,因此光水手们的补给差不多就有70吨。」
「70吨……」
上次值班时已经有了具体印象的他,被这个庞大的数字吓倒了。
「可不止这些哟?其他的,像是钉子绳索这些资材,配给的服装、冬季用的毛毯大衣、雨天工作用的雨衣等等都要为每个人准备一份,蜡烛和肥皂甚至要10个以上呢。」
艾莲一边『沙沙』地在帐本上写着数据,一边口若悬河的解说着。鼻梁上还撑着一副小小的眼镜,据本人说只有在工作时才会戴上。
从旁瞄了一眼帐本———漫天数字,一点都看不懂。
修芬如实地将感想告诉了她。
「我的家族是经商的,因此已经习惯这些工作了。我在自己家的时候工作量比现在还多出百倍,都养成了开口之前先记数字的习惯了。圣特尔商会的商馆坐落在王港提里安上,在亚拉米斯里算是有点小名气啦。」
「嚯。艾莲的老家是商家呀?」
「恩、是的。和小修修一样嘛。」
「哎?」
「不对么?你昨天说过自己是商家的大小姐……」
「啊!没、没错,你说的没错。我们都一样呢。啊哈哈哈」
修芬急忙改口。好象是这么设定的呢。呼,好险好险。
「对、对了艾莲,能不能和我说说别人的事呢?」
「?恩,可以的。不过话虽如此,我的旧识也只有罗宾一个人而已。」
「旧识?上船以前就认识了么?」
「她家和我家的商会有业务上的往来。阿克提卡家族———罗宾的老家是典型的航海世家,由全家族的人组成船队来往于亚拉米斯与新大陆之间,一生中的大半都会在海上渡过。罗宾第一次上岸是在她六岁的时候,我们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交往的………对了对了,那孩子呀,一开始连路都走不稳呢。」
「莫非她腿脚不便?」
「不是的啦。该怎么说呢,船一直都在摇晃对吧?可经过长期的航海、身体逐渐适应了这种感觉之后,到了稳定的地方反而会觉得地面在摇晃。咕噜咕噜东倒西歪的罗宾可爱的不得了呢……可惜啊,现在却变成了那副模样。」
关于最后这一点,自己深有同感。
「那,拉亚呢?」
「我以前担任过那个孩子的教导员。总得来说是那种性格吧:别的事情还好点,可家里的情况她几乎只字未提。是叛逆期吧……」
『与其说是叛逆期,不如说问题出在更基本的地方才对……』
脑海中回忆起上次值班时的情景。虽然能稍稍地和她说上几句话,可是离畅谈依然相距甚远。
「所以啦,我并不了解拉亚。只知道她是特姆尼族人、喜欢抽烟,还很有操舵手的才能。」
「是么……那法牡呢?」
「法牡她……」
艾莲噗嗤地一笑:
「小修修呀,就像法牡从海里救了你一样,是我发现那个孩子的哟~」
「发现?」
「那孩子是个偷渡者。记得好象是一年半前的事情了吧?她当时躲在存放橘子的木桶里面,而我就像现在一样清点着物资,结果发现了她。看见她的第一眼时我吓得差点晕过去。你想想,塞满橘子的桶里居然有一个人头混在里面,还瞪着大大的眼睛盯着你……」
「这、这确实……能把人吓死……」
「对吧对吧?而且竟然在桶里呆了两个星期。然后,当我把她从桶里拽出来带到船长面前的时候,你猜她怎么说?居然说『感到荣幸吧!能让妾身登上这艘船!』。听了这话船长反倒说『不是挺好的么?』于是那孩子就成了『毕加丝霍斯』的一员了。」
「总觉得,这故事很荒唐……」
「非常非常荒唐,不过更乱来的还在后面呢。因为是我发现的所以她编入了我们班,罗宾担任教导员。从结绳的方法到船帆的操作这些甲板要员的基础工作,她居然只用了短短两周就全部精通了,连罗宾都称赞她是天才。接着就从一名新兵直接晋升操舵长助理。同时在学识方面,她已经能够理解高等数学了,船长因此任命她为苍尉修业生。一个身份不明的偷渡人员变成苍尉修业生,这已经是前所未闻的大事了,而且竟然只用了短短三个月时间。即使如此法牡还毫不满足地嚷到『慢的要死了!』。真搞不懂她的脑袋里装是什么。」
艾莲用笔抵着嘴唇下面,歪着脑袋说。
修芬的脑袋胀得有两个大。虽然有一小部分原因是艾莲的语速太快,不过最主要的还是话中荒唐到令人不可思议的内容。
「那么……到底,法牡是什么人?」
「谁知道呢?那孩子除了名字以外什么都没说。」
艾莲合上帐本松了松肩膀:
「但是我认为……无论她是什么人,她是我们的伙伴这一点都不会变,对不?」
Ⅵ
船员生活的第三天。
这一天是亚拉米斯的周日,午前要进行礼拜。
少女们聚集到后甲板,坐在用帆布搭建的临时帐篷下,把吃饭时用的木桶倒过来当成凳子。
「让我参加没关系么?」
修芬歪着脑袋。很明显,他是个异教徒。
「没事。这本来就和休假差不多,静静坐着就行。」
「哈啊……」
塞内卡船长一反常态地穿起了礼服,挠着屁股登上了船尾甲板。她接过勤务员诺可洛丝递上的圣典,摆着一副『麻烦死了』的表情随意地朗读着。这原本是司祭的工作,没有司祭的话由船长亲自代理。
「……就这样,圣祖女王陛下指引着亚拉米斯的人民前往那个岛屿。透过圣祖女王陛下接受到海神的恩……恩……这个字怎么念?算了算了,就叫恩什么吧。受到恩什么的亚拉米斯人开始在新的土地上耕耘收获,建立起自己的家园……」
亚拉米斯人的宗教信仰就是祭奠自己的开国之母圣祖女王。
根据传说中记载,圣祖女王在亚拉米斯建国之时进入海里成为海神之妻。后与海神有了子嗣,而那个孩子就是现今的亚拉米斯王家的祖先。
亚拉米斯人常常自称『海神的眷恋』,其实从真正意义上说,是指这位圣祖女王才对。
大约讲了五分钟左右,塞内卡直接收尾:
「副长,典礼圣歌第407章。啊~好累好累。」
「全员起立!一齐唱:圣歌『圣祖女王陛下之心』!」
少女们从木桶上站起来,开始齐声歌唱。
……歌曲唱罢,全员就地解散。直到午后为止都是自由时间。
「修,到这边来。帮你梳理头发。」
被罗宾和艾莲抓住,修芬只好乖乖的让两人梳理。
「真是完美的黑发呀!好羡慕……」
艾莲陶醉地对修芬的长发赞不绝口。看来她对自己的红发很不满。
阳光与海风容易损伤发质,因此少女们都会细心地护理。
甲板上随处可见相互理发的伙伴,据说这样的友情称为『猪尾友情』。
「所谓的『猪尾辫』呀,就是将颈部以下的头发梳成辫子的发型。以前的船员大多都是这样。」
用丝带扎住修芬的头发,罗宾解释道。
可是,猪尾辫已经过时了。
「现在流行的是这种『马尾辫』。不仅梳起来方便,还更可爱呢!」
『可不可爱倒无所谓,不过确实很方便。』
毕竟只是把后脑勺的头发全部系起来而已,应该没有比这个更简单的发型了吧。而且还很实用。修芬一下子就喜欢上了。
梳理完修芬的长发以后,两人接着转向拉亚。拉亚依旧没有什么反应,任她们摆布。看样子只要有水烟,一切对她来说都无所谓。
坐在一旁看着她们的修芬,呆呆地思考着一些事情。
拉亚的头发是灰色,眼睛浓绿。
罗宾的头发是金色,眼睛碧绿。
艾莲的头发是红色,眼睛水蓝。
「罗宾」
「恩—?」
「在我的祖国,几乎所有人的头发和眼睛是黑色的。」
「好令人羡慕呀。还有呢?」
「我也一直以为,亚拉米斯人全都有着海色的眼睛与空色的头发。」
「啊~,原来如此。」
为拉亚理发的罗宾微微一笑:
「似乎大多数的外国人都是这么想的呢。『海神的眷恋』亚拉米斯,有着海色的眼睛与空色的头发的航海民族……不过很遗憾,苍眼与蓝发、即使在亚拉米斯里也是极其罕见的贵族呀。」
「贵族?」
「礼拜的时候船长已经说过了吧?亚拉米斯王家是圣祖女王陛下与海神之间诞生的半人半神的家族。而苍眼蓝发就是贵为人神的王家所特有的遗传因子。特别是蓝发,即使在王家之中也只有极少数血缘非常浓厚的人才会有的,非常稀有呢。」
「哎?可是……」
修芬纳闷的歪着脑袋:
「法牡的头发就是蓝的呀?」
一句无心之言,瞬间把周围打回了冰点。
罗宾和艾莲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似地避开修芬的视线,死死地盯住拉亚的头发。意外地用一种断定的口吻回答:
「不……不是蓝色的吧?」
「对啊对啊。不是蓝色的嘛。」
「?不,可是法牡她——」
「干什么?妾身怎么了?」
就在此时,去海图室里听船长的天文航海学讲座的法牡回来了。
法牡和往常一样裹着一块头巾,隐隐而现的发丝是无可争议的蓝色——天空的蔚蓝。
同时,「嚯~?」地望向自己的那双眼睛——大海的苍蓝。
『难道………』
眼前的少女有着特殊的体态特征。
又有着偷渡者这么不可思议的经历。
以及对待别人傲慢到极至的态度。
一切的一切,都不由得让修芬萌生出某种想法。
『果真会是这样吗……?不,可是……真要说的话,我不也是……』
看着沉思的修芬,法牡好奇的问道:
「怎么了?为什么定住不动了?」
「什、什么事情都没有!比起这个,倒是下午的剑术训练更令人头痛呢!」
「对,对呀!好郁闷哦!」
很明显,罗宾和艾莲是想岔开话题。
「剑术训练?还有那种活动?」
修芬的眼睛闪闪地散发着光芒。他太喜欢剑术了,结果一下子就被吸引过去。
成功转移了话题的罗宾松了一口气,解释道:
「每月两次。船员会分成三组,由副长顺序进行指导。又痛又累的,我可不怎么喜欢。」
「我也是。剑术呀,总觉得好野蛮呢。」
「说什么没骨气的话呢!」
『磅磅』地用手心敲着甲板的法牡怒吼道:
「这样也能算亚拉米斯军舰的船员吗?日日不忘锻炼自我是水手的本分!有功夫抱怨喜恶的话就该———」
「好了好了,我会认真做的,你就别生气啦。」
罗宾轻轻地抚摸着法牡的下巴。刚开始法牡还在「不要岔开话题——!」地抵抗着,渐渐地只剩下「呜呼呜呼……」地哼着喉咙、变老实了。简直就像猫一样。
「不过嘛,不得不承认教师的实力很强。毕竟她是舰队剑术大会的冠军嘛。」
听到这句话修芬的眼睛更加明亮了:
「副长真的那么强吗?」
「强的像鬼一样。」
艾莲满心厌烦地说。
「现在开始训练剑术!各自上来领一把刀!」
教官艾莉尔哥特副长用握在右手的军刀刀尖指着装满弯刀的箱子命令到。
「两人一组!开始修炼架势!」
副长一声令下,人墙立刻散开。
艾莲和拉亚一组,罗宾则成了别班人的对手。
而修芬的对手自然就是法牡了。
「放马过来吧!陪汝练练!」
她站在修芬的面前,举起剑『嗖』地指向对方。这动作还真有点样子呢。
「预备!第一位———斩!」
每当副长下达命令时,小组中的一人就会把刀挥下去。
「再来!第二位———下段招架!」
『很有意思呢。』
富有剑术天份的修芬对西洋世界的剑技很感兴趣。
「收刀!下面开始实战训练!」
收回所有的弯刀以后,这次配发的是相同形状的木剑。
「一分钟自由对战!开始!」
这是两人一组的实战式训练。
在一分钟的时间内进行对战,其间有中场休息。共计要战三十场。
结束的时候大家都累得飘飘然,有的身上还有淤青。
「好,训练结束!」
副长喊出这句命令的时候,几乎所有的少女都瘫倒在地上。
「妾身27胜2负1平手!汝的战果如何?」
跑回修芬身边的法牡虽然已经被汗水浸透,身上还青一块紫一块的,表情却非常自豪。
反观修芬,他的气息里并没有半点的慌乱。
他不想太过招摇而抑制了自己的实力。
「虽然没有细数,不过我想应该都是平手。」
「妾身也瞄了几眼,不过像汝那样根本不行,几乎完全没动嘛。战斗就得先发制人!真正的实战里要是磨磨蹭蹭的话,炮弹早就砸穿脑门了!」
「你经历过实战?」
「当别人是傻瓜吗?当然有啦!」
「大概遇到过几次呢?」
「恩~,算上小争斗的话差不多有10次吧。用上剑的战斗大约是这个数字的一半。」
「有10次那么多?好厉害呀!」
「嘛、嘛~……毕竟算上了和海贼之间的小摩擦啦……不不不用那么大惊小怪的,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恩,真的。哎嘿嘿……」
沐浴在修芬敬佩的目光里,法牡的脸蛋胀得红红的,刀尖还在地上画着圈圈。看来她并非完全不在意。
「那么,请问实战到底是怎样的呢?」
「恩~,该怎么解释呢……总而言之实战里会有很多很多的突发事件,特别是在冲锋以后。」
「冲锋?」
「是指与敌舰接舷之后的白刃战。走到那一步的话一切都会变的一团糟。总之不顾一切没命地挥刀,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已经分出了胜负。」
「你不会害怕吗?」
「不会。那个就和祭典一样啦。根本没工夫去害怕。」
「嘿~……」
正当他们聊天的时候,
「现在进行最后一项,表演赛!」
副长的声音又一次响遍四周,少女们的脸色立刻蹦得紧紧的。
「这是要做什么?」
「副长会直接和船员交手,进行指导……可因为实力差距太过悬殊,大多时候根本算不上比试,纯粹只是副长单方面攻击对手。大家私底下都称这是『公开处刑』。」
的确,依副长的性格来说,是很有可能做这种事的。
『可是,在剑术方面她确实有很深的造诣。』
光从站姿上,修芬就可以看出她的实力非比寻常。
「好了,有人来当我的对手吗?」
副长正在募集挑战者。
「你不去么?」
小声寻问身边的法牡,可她却罕见地露出了畏惧的表情。
「呜……」
只得到了这种含糊不清的回答。看来对手果然非常强劲。
「没人自愿的话,只好由我来点名了?」
艾莉尔副长大吸一口气:
「七班全员,全体出列!」
「果然……」
「……嘛,虽然早就料到了。」
罗宾和艾莲一起叹气道。
看着『沙啦沙啦』走上前去的七班成员,副长非常从容地说:
「你们当中任何一个人只要能击中我一下,今天的晚饭附送一瓶红酒,不、是两瓶。但是假如一次都没击中的话,罚你们打扫卫生一周!好了,谁先来?」
「让我来吧。」
把剑架在肩膀上的罗宾自告奋勇的站了出来。
「话说副长啊,如果我赢了,今天的训练就此结束,可以吧?」
「可以。」
副长漠不关心地点着头。她似乎根本没想过自己会输。
听到她的承诺,罗宾也点了点头,走到副长的面前敬礼。副长也微微地点头。
「啊」
敬礼的时候罗宾的木剑『咯啷』一声掉在地上,她急忙蹲下身去。副长也放下手中的剑,催促她「快点拣起来」。
这其实是罗宾的战术。
下一瞬间,她的剑突然刺向了副长的下颚。剑会掉在地上只是她用来迷惑对手的招数而已。
这一刺完全抓住了副长的空挡,却被副长以分毫之差闪过。
「居然耍这种小伎俩!」
「果然……!」
接下来的局势就是一面倒了。
使出全力的副长瞬间就将罗宾逼到了甲板边缘。处在下风的罗宾本想找个机会反击却无从下手,最后被对手击中了脚部。
「呜!」
剧烈的疼痛使她的膝盖跪到了甲板上。副长的剑顶住了她的喉咙——GAMEOVER。
「……我想,偷袭应该能打赢她的。可惜事情好象没那么顺利。」
罗宾苦笑着走了回来。虽然脸上挤着笑脸,可脚上的伤似乎很痛。
法牡和修芬立刻跑过去,扶住她的肩膀。
「罗宾……难道说,你是怕我又被副长欺负才……?」
「我并不只是为了你呀。这样说的话应该比较酷吧。」
「……」
「可别胡思乱想哟?如果我乖乖认输的话,我想她也不会那么过分的。」
『……她说的对。而且,少做些显眼的事情对我来说比较好……』
扶着罗宾坐下以后,修芬在心里默念。
第二个上场的是艾莲。
「别、别报太大的期待哦。」
艾莲说出这句话以后走了出去。结果如她所言,仅仅两秒手中的剑就被打飞了。
顺带一提,接下来出场的拉亚只是抓着剑站着而已,没有一点儿动作和战意。不战而败。
「真是的,尽是些没用的废物!」
副长丢出这句话,望着法牡说道:
「卡斯特莉修业生,你应该不一样吧?」
「当然!」
法牡一把抓住木剑,喘着粗气走到副长的面前。
轻轻地互击了一下手中的剑,比试开始了。
「嘿呀!」
法牡发出可爱的叫声迈出步子,可惜剑根本碰不到副长的身体。
从这第一击里,修芬看出两人之间难以弥补的差距。
『并不是才能不如对方。但是,体格和经验相差的实在太远了……』
法牡勇猛的进攻全部都被对方化解了。
看来副长是想诱发对手的疲劳。结果刚刚过了五分钟,法牡的浑身都是汗水,连站也站不稳了。
面对这样的法牡,副长却用勉强算不上有效的攻击不停地伤害她。
「这……」
简直就是名副其实的『公开处刑』——修芬心想。
少女的身体已经左右摇摆,副长却不肯做出最后一击,而是尽情地玩弄着她。
「哈啊……哈啊……」
「怎么了卡斯特莉?开始时的气势跑到哪去了!」
「呜……可恶!」
法牡不顾一切冲了出去,副长绊住了她的脚。失去重心的她,头部重重地摔在甲板上,疼痛让她不由得叫出声来,可是依旧不肯松开手中的剑。
「站起来!还没分出胜负呢!」
副长说着,朝着疲劳不堪、已经站不起来的法牡踢了过去。
忍到极限了。
「住手!」
修芬握住木剑,甩开想要制止自己的修芬和艾莲的手冲到副长面前。
「胜负已分!让我来做你的对手!」
「你?」
副长稍稍吃了一惊:
「……好吧。喂,快把那个躺在地上的家伙收拾掉!」
罗宾和艾莲急忙支起法牡,
「退……退下去……妾身……还可以……」
「不行。」
罗宾用一种不许反驳的口吻说到,法牡只好不甘心的咬了咬嘴唇。
把法牡托付给伙伴们以后,修芬摆起了架势。
看见他的姿势,副长的脸色刹那间起了变化。
修芬微笑地说:
「好,放马过来吧。」
「你这家伙……!」
最先行动的是副长。
只见她出快手攻击修芬惯用的手臂,却被修芬像嘲弄她一般轻而易举的化解,接着瞄准副长的右头部挥出木剑。
艾莉尔哥特副长勉强的挡下这一击,踉踉跄跄地向后退。修芬也没有追击,重新摆回了原来的架势。
周围响起惊讶的嘘声。
「……杀了你!」
副长调整好体势,带着尖锐的气息,用比上回更快的速度劈砍过来。
『真慢』
他这么觉得。
『和那个男人……沃恩的剑比起来,速度和杀气根本不在一个档次上。』
第一刀斩击修芬扭身闪了过去,第二刀斩击用剑挡住,最后的一击直接躲开。他的动作实在太迅速,在场所有的眼睛都跟不上节奏。
虽然艾莉尔哥特因为必杀技被完全回避而受了不小的打击,但是,不轻易将感情显露于言表的能力她还是有的。
「哈!」
她收回木剑、弯下膝盖蓄积了足够的力量以后,猛的刺向修芬。
使尽浑身解数的刺击直指修芬的咽喉,可他的木剑却以难以置信的速度舞动起来。
势如闪电的木剑连闪了三下。
第一闪拨开了副长的剑的轨迹。
第二闪打中了她的胫骨,副长一下子跪到了甲板上。
而这第三闪则刺向了她的咽喉。当剑尖碰触到皮肤的瞬间,剑唰地停了下来。一切都结束了。
「还想继续吗?」
「呜……!」
在修芬的逼问下,副长不甘心地收起了自己的剑。
全场响起雷鸣般的欢呼声。一直饱受副长欺凌的少女们为修芬的胜利而喝彩。
修芬回到了大家的身边,罗宾苦笑着迎接他:
「真的败给你了……虽说人不可貌相啦,可这也太……」
艾莲也摆着一副非常惊讶的表情,拉亚则默默地竖起大拇指。
而法牡她:
「哼~!马、马马乎乎啦!」
虽然态度一如既往的傲慢,吐字倒是有点儿含糊不清。
「不、不要误会哦?凭着妾身的实力,只、只要打下去的话,干掉那个副长轻而易举!所所所以……是汝妨碍到妾身了……」
「恩。我知道的。」
「呜、恩……知道……就好……」
法牡似乎还想说点什么,可惜修芬已被别的少女们围住,错过了开口的机会。
气氛已经热闹到要把他抛起来了。
「安静!」
副长一声吼,全场立刻鸦雀无声。
「修……是叫这个名字吧?你呀,挺厉害的嘛。」
「我并不强。」
言外之意就是:「你很弱」。副长的眼珠子都快蹦出去,谁都看得出她已经气爆了。
即便如此艾莉尔副长仍然勉强地用平静的声音提出:
「怎么样?用真剑和我比试一场如何?」
「真剑……」
不只修芬,连四周的人们都在动摇。
「怎么了?嘛,没自信的话我也不勉强就是了———」
「不。」
修芬从箱子里选了一把弯刀,抓在手里拔出刀刃。
「我接受。」
「就等你这句了。」
副长点了点头,拔出自己军刀开始做起准备运动。
看着她熟练连贯的动作,法牡揪住修芬的袖子不放,快要哭出来似的:
「好、好象非常非常强哦?」
「是的。不过……」
「不过?」
「我想还是我比较强。」
修芬轻轻地推开法牡的手走到副长面前。
「久等了。」
「哼。那么开始吧。」
副长压低半个身子,将军刀的刀锋与对手的眼睛平齐。
而另一方面,修芬手中的弯刀自由地垂下,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而已。
「干什么?快点把剑举起来!」
修芬耸了耸肩膀。
「这种姿势就够了。对付你的话。」
「你这家伙!」
胜负仅在一瞬之间。
副长杀气磅礴地挥出军刀之时,修芬的弯刀如电光火石一般一跃而起,从根部将军刀彻底斩断。
折断的刀身在空中翻转,飞出侧舷掉进了海里。『噗咚』,留下一声清脆的声音。
艾莉尔哥特目光呆滞地看着断掉的佩刀。稍晌,终于面红耳赤地叫道:
「训练结束!解散!」
Ⅶ
那一天的晚餐如宴会般热闹。
副长依照约定送了两瓶葡萄酒。照理说这顿饭已经足够丰盛了,可是,因为修芬的英勇而深受感激的少女们纷纷送来了大量的酒水和点心庆祝,水兵餐桌的表面已经被酒瓶和点心袋的小山淹没了。
不过嘛,热闹的气氛并没有持续很久。
疲劳困顿的法牡早早的就昏睡过去,不胜酒力的艾莲也和法牡一起睡着了。拉亚原本就不爱说话,结果只剩下罗宾一个人了。
而这个被剩下的人,对着修芬说道:
「修。凭着今天的行动,你确确实实地竖立了敌人。而且是个很危险的家伙。」
「是指副长吗?」
「虽然她也算一个啦……不过那个人绝对不会聪明到因为自己的败北而想尽办法复仇的。自尊心不允许她这么做。其实她也是个可怜的人呢。」
「可怜?」
「和你说点儿正经的吧。」
金发少女将杯中的葡萄酒一饮而尽,接着说道:
「说到底、那个人之所以会以我们为敌,并不是因为法牡把她的内裤吊在旗杆上,也不是因为拉亚吃了她的宠物。嘛,虽然这也占了一小部分原因。不过最主要的理由是:船长很器重法牡。」
「……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说白了,副长很嫉妒船长。因为船长明明比自己小五岁却是自己的上司。对自尊心很高的副长来说,这才是忍无可忍的根源。」
「嫉妒……」
「无法对船长发泄积愤的副长,当然只能将怒火发泄在船员身上。因而最容易成为目标的自然就是被船长所器重的法牡了。而且她们两人的性格又很相似,见了面就会互掐。七班全员之所以遭到她的敌视,嘛~算是受到牵连了吧?」
原来如此,总算听明白罗宾的意思了。
「不过有船长坐阵,副长最多也只能借着惩罚和训练的机会耍耍威风,欺压我们而已。真正需要注意的是别人。」
「是谁呢?」
「夏琪佳穆茱。」
「夏琪佳穆茱?」
一个闻所未闻的名字。
「对,就是夏琪佳穆茱。她常年占据『最想认做妹妹的女生』排行榜的榜首,可惜最近被某个新来的人从宝座上赶了下来。」
「哼恩~好可怜呢。」
「你的反应好象事不关己一样。」
「的确和我没关系啊……」
「关系可大了!因为把夏琪从王位上赶下台的,不是别人、正是你呀!」
「我!?」
修芬惊呆了。
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被选上……我是男的哎……
「也许你可能没注意,其实当你被这艘船收留的瞬间你就已经成了热门话题了哦~大家都说你像Stump-tailedMacaque的幼崽一样可爱呢。」
「那是什么呀?」
「是一种食蟹的猕猴。」(PS:短尾猴)
实在高兴不起来。
「……那么请问,为什么这个叫夏琪佳穆茱的人要仇视我呢?根本一点儿关系也没有嘛。」
「可惜对方并不这么想。听好了哟?你干掉了船上最遭人嫉恨的副长,而且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同伴。就冲着这一点,你的人气已从暂时转变为永久,同时也让夏琪重夺宝座的可能性永远地接近于零。」
「宝座什么的还给她就行了嘛……」
「这么做一点意义都没有。重要的是,你的人气已经超过了夏琪。顺带一提,我已经蝉联『最具危险气质的女生』部门的冠军36个月了———」
「……我有点在意的是:一共有多少部门?」
「十四个。」
罗宾斩钉截铁的回答。
「比起这个,你应该更多地了解一下,在这种封闭的环境里、人气这种东西会对自己的生活环境以及船员之间的关系造成多么巨大的影响。就拿眼前的事情来说吧,因为你有了人气,才可以免费享用这么多美味的点心和酒水。」
「这……恩,你说的有道理……」
「远不止如此呢。辛苦的工作会有人帮你,危险的任务会有人顶替你,人气的恩惠会遍布生活的方方面面。只要尝过一次这种待遇的甜头就绝对不肯再松手了。明白么?」
轻轻地摸了摸法牡的头,罗宾接着说下去:
「总而言之,你现在的人气极其旺盛,想通过正常手段从你手上抢回宝座已经不可能了。换句话说办法只剩下一个———」
「是什么?」
「让你消失。」
「怎么会……」
「一个被宠坏的自我中心的小丫头,有着认为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正确的这种特殊才能。行动会非常过激。所以不光是你,我们七班全体都要保持警惕比较好。你说是不是,拉亚?」
罗宾向拉亚征求肯定的意见。
可是等了好久她都没有回答。
仔细一看,原来拉亚睁着眼睛睡着了。
Ⅷ
沃恩达茨站在船尾楼甲板上眺望着夜色下的海面。
现在,他的舰队正在拉网拦截,与别的船只接触并交换情报。
「阁下。」
登上阶梯而来的是沃恩的副官。他年轻有为,在部下之中最受沃恩的信赖。
「情况如何?」
「应该是那艘船没错。大约就在半天前,有人目击船正在向西行驶。」
「被他逃掉了么……」
「请问现在该怎么做?」
沃恩沉思了片刻:
「这附近与亚拉米斯建交的大港在哪儿?」
「我想应该是塞伦,请问有什么问题么?」
「那艘船在我们离开南港的时候正好与我们擦身而过驶入港口,却逃出了我们的包围圈。这就意味着船刚入港没多久就起航了,几乎没有补给的时间。因此,必然会在某个港口登陆。」
「原来如此……属下立刻命人将航线改向塞伦。」
重回孤单的沃恩站在船尾望着自己的舰队。
沃恩的航海术是由生于亚拉米斯的母亲所传授的。他的母亲原本是亚拉米斯军舰上的一员,爱上了帝国贵族的父亲而舍弃了自己的祖国,来到了这里。
但是,身为贵族的父亲是不可能和西洋人的母亲结婚的,她只能撑着小小的渔船出海捕鱼,养活自己的孩子。
母亲给了他蓝色的眼睛和轮廓鲜明的五官,还给了他饱含着亚拉米斯风情的名字「亚米尔」。
而沃恩达茨这个称呼是在他被父亲收养时所扣上的名字。
『我到底是亚米尔呢,还是沃恩达茨呢……』
承自母亲的这对蓝眼睛……值得自豪的同时也让他恨不得挖出来丢进海里。
『我,究竟是谁?』
Ⅸ
法牡睁开了眼睛,周围一片漆黑。
「又……来了。」
从刚才开始,她已经像现在这样醒过来好几次了。
宴会结束以后,她被罗宾和修芬扶回了吊床上休息。这些事情她还能依稀地记得。
法牡并非擅长饮酒却喝个大醉而且很快就睡着了,其实是有原因的。
强烈的羞愧感。
本以为少了自己一事无成的人反而救了自己,觉得很惭愧。
也为了一直傲慢的对他指指点点的自己而感到羞愧。
就是这份羞愧感,让她连道谢的话也说不出口,甚至连修芬的脸都不敢正视了。
可惜,情况的糟糕远不止如此。
不知为何,胸口好痛好痛。
数度从梦里惊醒的她,在梦中反复地回忆着白天的故事。
一旦梦到那个场景时,胸口就会痛如刀绞,疼得她睁开了眼睛。
而且那个梦,与现实之间还有着些许的出入。
被副长欺凌这一段没什么问题,至此都和现实一样。直到修芬出手相助为止也没什么差别。
问题就从接下来的镜头开始了。
干掉副长的修芬温柔地扶起了自己。两人含情脉脉地互相凝视,接着,两人的脸颊逐渐靠近。
最后———
「呜呀~~~~~~~~~~~~~~~!!」
一想起了梦境中的高潮,法牡就像一只虾子一样在吊床上叭哒叭哒地扑腾,还发出无言地惨叫。仅仅一次名为人工呼吸的双唇相交就能使梦如此真实,甚至连嘴唇的触感都完美的再现了。
痛。胸口好痛。
而且心脏还在疯狂地扑嗵扑嗵乱跳。莫非脉律不齐?可是自己应该没有心脏方面的缺陷呀。
这么说的话,原因只可能是———
『难、难道……妾身患上疾病了么……?』
笼罩在绝望的思绪之中。
在海上患病的话几乎意味着死亡。船上的军医都是些外科大夫,只会动不动就用锔子砍手砍脚、除此以外没有半点能力的披着大衣的屠夫。根本完全不会治病。
要是得了传染病可怎么办呀?病菌会在船内疯狂肆虐,搞不好大家都会死掉的。是自己害了她们……
泡在酒精中未醒的脑袋东倒西歪地思考着这些事情,法牡躺在吊床上死命的捂住胸口。
就在此刻,还有一个无论怎么喝也喝不醉的人。
艾莉尔哥特副长已经打开第三瓶葡萄酒的盖子,往酒杯中注入红色的液体,一引而尽。
她的酒量并不大,放在平时的话一瓶酒未见底,人就先见底了。
不过今天的她却不一样,无论灌下去多少都没有一点醉意。
她知道原因在哪儿。
『都是那个家伙害的……』
那个东方来的小丫头。
一想到她就鳖着一肚子的气,心口还闷得发慌。这一定是因为愤怒,甚至连心跳都变快了。本想借着酒劲忘掉她,讽刺的是喝的越多、样貌就越鲜明。
黑发白肤。蕴涵着坚强意志的双瞳。以及挥舞刀剑时的华丽身姿。服装外裸露出的四肢纤细修长,简直就像……
「该死!」
为了冲走刻在瞳孔深处的黑发少女的身影,艾莉尔又灌下了一整杯酒。
结果,今晚的她彻夜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