Ⅰ
对修芬而言,海员的生活意味着连日的惊奇。
而其中最最惊讶的莫过于即将面临的战斗,以及事前的准备了。
首先,从遭遇敌人直至进入战斗的时间拖的非常非常久。
「照这样逆风航行的话应该能争取半天的时间吧。船体的修理还不充分,希望能拖延得久一些。而且还有许多事情要准备。」
在那之后,愤愤不乐地爬起来的法牡拉着茫然无措的修芬来到下层甲板。也许是开战前的兴奋感,她的怪病没了踪影。
「准备?」
「先得打扮一番呀。不是理所当然的么?」
如她所言,少女们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化妆和更衣。
下层甲板好像演剧舞台的后台一般混乱不堪,简直像是先一步进入了战斗似的大骚乱。
少女们都穿上了自己珍藏的衣服、梳理好头发、抹上口红,甚至还喷上了香水。
法牡也穿上了苍尉修业生的正装。
头上戴着标示军阶的头饰,腰间还配着军刀。也许是先前的缘故吧,蔚蓝的秀发公然地飘扬在众人面前。
罗宾打扮得很夸张,艾莲则比较娴淑。大家都穿着华丽的衣服,就连拉亚也将绚丽多彩的奇异民族服饰缠在身上,努力地点缀着自己。
「为、为什么要如此盛装呢?」
换着向大家借来的(准确地说是硬塞过来的)旧衣服,修芬郁闷地问道。
「当然是为了战斗啦!」
全员异口同声地回答。虽然觉得根本答非所问,不过就当是这么一回事儿吧。
船员的准备结束以后,就是船舰的准备了。
「全员准备战斗!」号令的同时鼓声响起。大家开始在各桅杆的战斗桅楼上架起火枪及回旋炮、研磨弯刀的刀刃、撤走分隔船仓的隔板、解开固定住炮台的绳索、在甲板上撒满沾了水的沙子防止打滑。
「解开炮口的封印!舰载艇全部放出舰外!谁敢磨磨蹭蹭的,我一脚踹到海里去!」
监督工作的艾莉尔副长手持皮鞭一声怒呵,少女们干活的速度又加快了。
头上拉开了防止摔落的横网、帆桁用锁链加固、弹药库的前面挂起了浸湿的帆布。吊床全部卷起整列在两舷,平时睡觉用的道具俨然变成了保护甲板抵御敌击的壁垒。后桅斜桁顶端挂上了亚拉米斯的海军旗,而蔷薇色的长旒旗也在主桅顶端傲然飘扬。
『烈马号』已经从少女们的家完全演变成了歼灭敌人的战斗机器。
『这……才是这艘船真正的姿态么……』
恐怖妖艳而又美丽的身影,看得修芬说不出话来。
分配给修芬的工作是搬运火药。
「趁现在教教汝该怎么做。战斗中可没这种闲工夫。」
说着,修芬被法牡带到了塞满了人和装备的炮列甲板内。
炮手已经在大炮边就位,甲板中央整列地摆放着消毒用的醋桶和白刃战用的武器箱。
法牡指着其中一门大炮说:
「这,就是汝负责的炮台了。把这个火药桶带到火药库去,装满火药以后再搬回来就是汝的工作。知道火药库在哪儿吗?」
「是最下层甲板船首部的那间小屋吧?」
修芬说着,接过了火药桶。就在此时罗宾喊道:
「修!船长找你!要你快去后桅的桅楼上!」
三根桅杆之中,位于最后的后桅高度也是最矮的。
「喔~,来啦来啦。」
当修芬来到后桅桅楼的正下方时,赛内卡从中央的洞穴里探出头来。
被称做桅楼升降口的这个洞穴,是为了方便普通人安全登桅而特意准备的。
真正的水手绝对不会使用。不过修芬毕竟算个新手,只好从这里登上看台。赛内卡也拉了他一把。
「很抱歉突然叫你过来。一定很忙吧?」
「不不。话说,您有事找我?」
「恩。想让你看看那个。」
赛内卡用下巴指了指下风处的舰队。
语气动作都很粗鲁,衣服却超群地华丽。
翻领上衣配上蕾丝边的裙子。紧身内衣将腰部缚得纤细,吊带袜贴在修长的双腿上。头饰两端还系着标示三级以下船长身份的银丝带,随风飘扬。
「想要你确认一下旗舰。能找出来么?」
「这个……」
修芬眯起眼睛向远方的舰队眺望。
打头阵的是一艘双桅的小型舰。接着是五艘三桅帆船编队,最后是一艘格外巨大的舰船。
「就是那艘,那艘最大的。你看主桅上挂着的旗帜,上面写的『帅』字就是主帅登舰的标志。」
「字?……居然能靠裸视看的那么清楚,你的眼力真不得了呢……」
顶着望远镜的赛内卡不禁地惊叹。
「嘛、不过,果然那艘才是旗舰呀。这下子想俘获他可得费一番苦工夫了。」
『俘获!?』
这次换修芬吃惊了。
所谓的俘获,是指逼迫敌人投降并夺取船只的意思。
也就是说,大获全胜。
『不是要逃走……而是想反击并取得胜利吗?』
敌舰有七艘,自己却只有仅仅的一艘。
而且光用敌方的旗舰与烈马号相比,战斗力就已经一面倒了。
根本不会有胜算。
「我说……船长」
「怎么了?」
「你真的,打算和那支舰队开战么?」
「应该说,不得不战吧。其他的六艘还好说,先头的那个可比我们还呢。一旦追上就会被拖住战斗,后续部队也会随后杀到,到那时候就是围攻了。想取胜的话只有先下手为强。」
「但是,我们只有一艘船———」
「不可能获胜的,对吧?」
心中的想法被一语道破,修芬显得很狼狈。
「没关系的啦。你的想法都写在脸上了哟~『必输无疑』呢。」
修芬慌忙低下头,赛内卡戳着他的脸蛋笑了起来。
接着,说道:
「我们其实很弱小的。」
「哎?」
修芬惊讶的抬起头。
赛内卡笑着说:
「这不是当然的吗?就像小孩子打不过大人一样,女性的力气无论如何也拼不过男性的。」
赛内卡把眼前的望远镜收叠起来。
眺望敌人的侧脸秘含着刀刃般锐利的气息。
「没错,我们的确很弱小。所以我们才坚强。知悲者,方能悟出佛之慈悲。同样道理,人只有在意识到自己的不足之时,才能迈出超越自我的第一步。」
伫立在海风之中的赛内卡,脸上却没有平日那种飘飘然的感觉。
也许,这才是她真正的表情吧。修芬心想。
「对于我们来说,船、就是超越自我的工具。靠着杠杆和滑轮,可以填补力量上的不足。展开风帆,可以得到超越任何人的航速。架出炮台,可以击倒一切敌人。这艘『烈马号』、以及操船的水手们熟练的技术,就是我们亚拉米斯的船员历经了数百年所得到的答案。」
赛内卡怜爱地俯视着自己的船舰和部下。
视线里蕴涵的是———绝对的自信。
「因此,我国海军世界最强。海上绝对不会有人能与我们为敌。不,是不允许有。今天,我们会证明这一点。」
「……」
「嘛,话虽然说得很好听———」
炽蓝的瞳孔注视着敌舰,赛内卡微微一笑。
「其实真正的原因呀,是我和那个男人有点过节,想要他连本带利还回来。」
「……我也是。」
「恩?」
赛内卡讶异地反问,修芬又说:
「我,也有帐要和那个男人算。」
赛内卡微笑地来回摸了摸修芬的头发。
就在他们交谈的时候,甲板的作战准备渐渐接近了尾声。
站在船尾甲板上监督工作的艾莉尔副长陆续收到准备完毕的报告。
「右舷炮列报告,1号至12号炮台的固定、封印解除完毕,全炮手战斗配置完毕,一切准备就绪!」
「物资仓库报告,资材和物资固定完毕!战斗准备就绪!」
「各桅杆的顶桅、天桅安装完毕!艉后拉索已经拉紧!」
「右舷及左舷的主锚固定完毕!锚链孔及锚链舱确认关闭!」
「前桅、主桅、后桅,所有战斗桅楼内的狙击手配置完毕!随时待命!」
「医护员,报告得太慢了!立刻汇报最下层甲板的情况!」
「非常抱歉!最下层甲板内,战时临时医务室已设置完毕!只缺伤兵!」
「船长!」
艾莉尔的声音从甲板方向飞来。
「包括破损部位的修理在内,准备工作全部就绪!请指示!」
「知道了。修,把手给我。要下去了。」
下到甲板上的赛内卡站到了掌舵的拉亚身边。
修芬离开了转为战斗指挥所的船尾甲板,来到法牡所在的炮列甲板。
「回来了。」
「恩。」
法牡的脸色比平时更加红润,这是因为开战前的兴奋感。她这次被任命为右舷炮列的指挥官,干劲比以往还要十足。顺道一提,左舷炮列的指挥官是艾莉尔副长,两人之间的竞争意识正在熊熊地燃烧。
赛内卡走到舵轮前面俯视着全员:
「副长,我有话想对大家说。让大家在原地听一下。」
「全体肃静!」
遵从副长的命令,全员放下手中的活注视着船长。
赛内卡满怀爱意地看了看少女们,缓缓地说道:
「各位姐妹。从现在开始,我们要掉转船头与敌人交战。」
听到这句话,修芬的周围却没有一个人露出畏惧的表情。
反倒像是期待已久的祭典将要开幕一般栩栩生辉。
「敌舰有七艘,是我们的七倍,不过根本没有什么好怕的。瞧瞧他们操帆的糟糕样,小孩子洗的衣服都比他们强上百倍。不是么?」
一阵善意的窃笑。
静待笑声过后,赛内卡接着说:
「要作战,就必须设立一个明确的目标。」
话语中饱含威严。
聆听训示的少女们,表情自然也紧张起来。
「本次战斗,我们要令所有的敌舰无法航行并俘获敌旗舰,完全剥夺敌舰队的战斗能力。单独作战中能击溃七艘编制的小型舰队,即使在享有『海神的眷恋』盛名的我亚拉米斯海军之中也是前所未有的辉煌战绩。打个漂亮的胜仗,让我们的威名流芳百世吧。以上!」
赛内卡的演说完毕时,艾莉尔立正并叫道:
「为我们的勇气三呼喝彩!」
「喔———!」
「喔———!」
「喔——————!」
沸腾的欢呼乘上海风、汇入大海、消失在波涛之中。
赛内卡命令全员安静之后,
「掉头准备!」
是转向的命令。
水手长哨的哨声响起,甲板员的少女们迅速地将转桁索握紧、拖拽,操纵着帆桁。
仅仅操作船舵是无法转动船只的。
只有当帆与舵的动作有机地融合成一体之时,转向才变为了可能。
转向看似简单,实际上却是最能看出操船手水平的技术活。
「下风舵!」
「是」
拉亚调整船舵迎风行驶。船首猛地扎入强风之中,掀起了海浪,激起无数的泡沫。
「将前桅大帆和主帆的下端索、帆脚索松开透风!船尾帆迎风!……趁现在!主帆,转!前桅大帆,转!」
在水手长奥弥哈莫尼的指示下,少女们来回操纵着帆桁。烈马号在海面上滑出了一个美丽的弧线。
满意地欣赏了最短时间、最小半径的完美转向以后,赛内卡下达了新的命令。
「正舵。向敌人直线前进。」
「正-舵-」
拉亚将舵拨回中央。
乘着斜后方吹来的风,『烈马号』从正面直冲向敌舰。
敌阵的先头船只,是比『烈马号』更小型的双桅护航舰。
火力虽不足为惧,机动性却很强。置之不理的话一会有苦果子吃。
得一击必杀。
赛内卡问向炮列甲板:
「托里斯林炮术长,炮弹准备好了么?」
「实心弹、杠弹、锁链弹、铁钉弹、葡萄弹、霰弹、圆筒霰弹。所有种类一应俱全,长官。」
穿着毛毡靴子的少女指着炮弹架夸张的鞠了一躬。为防止鞋底蹭出火花,在弹药库工作的炮员们都必须穿布制的鞋子。
「副长,装填三弹。实心弹和锁链弹交互装弹。」
「是,长官。」
艾莉尔随即下达指示,各炮台遵从命令装填了三发炮弹。
「锁链弹?」
为防炮声振破鼓膜,修芬堵上耳塞裹上头巾之后,向法牡问道。
「是一种将空心的铁球一分为二,再用锁链穿起来的炮弹。打破船帆、切断绳索方面有奇效。桅杆,只有靠着索具的支撑才能直立起来。所以只要切断了周围的索具,桅杆就会自己倒下去。根本用不着把柱子本身打断。」
慎重地调整好头饰的位置,法牡答道。右舷炮列此刻还很清闲。
「全炮,瞄准敌舰主桅!我们的目标是剥夺敌人续航的能力,打伤船体和船员毫无意义!」
赛内卡又一次严厉地重申。
『还没开始吗?』
站在炮台的后方,修芬的身体正在微微地颤抖。
他所处的位置看不到外面的情况。这份未知反而使他心生恐惧。
「快了」
法牡从炮门探出身体观察完海上的情况后说到,周围却因此一片寂静。
无比压抑地沉默。
只能听到船体激起的海浪声,以及掠过船帆的海风声。
修芬抱紧了火药桶,等待战争的开幕。
恐惧使他的双手震颤。忽然,有人握住了他的手。
是法牡。
脸上稍稍泛着红光的她,用一双苍眼注视着修芬说:
「放心吧。妾身一定……妾身们一定会保护汝的。」
听到这句话,修芬终于发现了。
原来少女们的视线都集中在自己身上。
大家都面露笑容,点着头鼓励着自己。
烈焰般的勇气在心中炽热的燃烧。
恐怖已在无意间化为灰烬了。
「敌舰位置,船首左舷前方50码!……40!……30!……20!马上进入射程!」
桅顶上的瞭望手平静地汇报着敌舰的位置———
终于,这一刻到来了。
「炮门全开!把火炮推出去!」
赛内卡的命令响遍船内。
炮手们立刻迅速的行动起来,排列在左舷的10门大炮很快被推出舰外。
「最大仰角!各炮手长听从我的指示开炮!绝对不准打偏!」
艾莉尔命令道。坐镇炮台后方的炮手长们都将燧石点火装置的拉火绳牢牢攥在手里,紧紧地盯着金属瞄准镜。
敌舰进入了视线。
「预备!」
「开炮——!」
高昂的号令,十炮的轰鸣。
左舷炮几乎同时喷出火焰,迷失双眼的浓密硝烟顿时弥漫了炮列甲板。
炮声冲天,即使戴着耳塞,巨响依然振动着大脑深处。
炮击的反冲力将炮台推向后方,还使得船体大幅度倾斜。
此时敌舰也开炮了,更多的硝烟飘荡在两船之间。视野瞬间之内被完全遮蔽,无法确认炮击的效果。
终于,烟雾散尽,两艘舰船相互驶离。
烈马号和敌舰看上去似乎都没有损伤……至少,敌人的行动并没有停滞。
站在船尾甲板上握住舵轮的拉亚小声地问向身边的赛内卡:
「打-偏-了-?」
「不~」
赛内卡目视前方说道:
「差不多了吧。」
敌舰为了追赶烈马号而开始转向,就在这时。
『嘎吱嘎吱』,发出了巨木将要倒下的声音。
敌舰的桅杆大幅倾斜。接着『蹦、蹦』的巨响———支撑桅杆的支索断裂的声音。敌舰的桅杆失去平衡,渐渐地、缓缓地倒了下去,一片惨叫。巨大的柱子连帆带桁一起跌落海中,激起冲天的水柱。敌舰的行动完全停止,落入海中的桅杆转变成了制动器。同时,急刹车又导致另一根桅杆必须承受最大的风力,结果支撑不住也向前倒了下去。
此时此刻,敌舰完全丧失了航行能力。
「一~艘。」
对于已经无法动弹的敌人,赛内卡头也不回地喃喃自语。
「「喔——————!!」」
少女们为奇迹般的炮击而欢呼,可惜并未持续多久。
敌人,已经逼近了。
这次的船要比刚才的大上一圈,桅杆有三根,规格几乎和本舰不相上下。火炮已经全部推出,黑色钢牙般的炮口正虎视眈眈地等待着烈马号。
「前桅及主桅顶帆,升帆!」
少女们拉动升帆索,飘扬在桅杆顶端的白帆宛如王冠一般。
风力与刚才相比有所减弱,不过增加了新帆之后,烈马号整体速度得到了提升。船帆的接点处被拉到了极限,支撑桅杆的后支索也在痛苦的呻吟。
「抽泵组,向后支索紧急注水!把水泼到绳索上减缓张力!玛莉娜和阿莉娜登上高处去!奈梅莉亚、科琳,想办法搞定那堆缠起来的绳索!」
操持船舰的甲板员们忙的不可开交。罗宾在无数的绳索之间来回飞跃,为了使船只保持在最佳状态她已经累得焦头烂额了。
「右舷炮列!」
赛内卡冲着下方的法牡喊道。
「敌人就要过来了哦,小妾妾!准备好了么?」
「当然!一切包在妾身的身上!」
看着看着,敌舰已经逼近了眼前。终于,又到了交锋的时刻。
「各炮,瞄准船尾!擦身而过之后炸飞敌舰的船舵!」
赛内卡的命令几乎是在敌舰开火的同时下达的。
慢一步之后,
「开炮——!」
在法牡的指挥下,右舷炮列同时喷出火舌,装填的弹药全部飞向了敌舰的船尾。砸中了周围海面的炮弹,激起了高高的白色水柱。
赛内卡下达了新的指示:
「船工长,报告损伤状况!」
「本舰无伤!」
敌舰的炮弹全部打偏。炮击角度太高了。
反之,『烈马号』的十发炮弹却将敌舰的船尾破坏地一团糟。
失去了船舵而无法操纵的敌舰,就这样忽忽悠悠地顺风远去了。
脱离战线。看样子没个两、三小时是动不了的了。
「两~艘」
赛内卡轻声的自语声,乘着风飞向了天空。
船员们还来不及欢呼,后续部队又杀到了。
「这次是两艘么……」
看着并排冲向自己的敌人,赛内卡说:
「拉亚。将本舰驶入敌人的正中央。」
「正-中-」
机械地复述着命令,拉亚将舵轮稍稍向右拨动以后,使出浑身解数将舵轮全力左转。
舵轮宛如疾驰的马车车轮一般飞速旋转,烈马号的船首急速左转,向着两艘敌舰冲了过去。
当与敌舰相距300米时,敌舰的船首至船尾同时闪出了耀眼的光芒。
是炮击!可是———
「打的太高啦,一帮蠢材。」
赛内卡嗤之以鼻。
虽然帆上破了几个洞,船体本身并没有损伤。
「缝帆手,快去补帆!慢慢吞吞的话船帆会从纵向完全裂开的!」
遵从罗宾的指示,将针线挂在脖子上的少女们登上侧支索。为了修补破损的风帆,开始攀登起桅杆。
此时,两艘敌舰正顺风而下向远处撤退。
是为了再次炮击而争取时间。
「不要放跑了!」
「是」
右转、左转,舵轮在拉亚手中简直像跳舞一般。
装满海风的船帆哗啦哗啦作响,船首锐利地切开海面。每当拉亚转动舵轮时甲板都会大幅倾斜。要说速度本舰有着绝对性的优势。船只每每越过海浪时都会发生纵摇,被海水冲刷的船首楼甲板向着敌舰突飞猛进———
终于,船只完美地钻进了两艘敌舰的中间。
「正-中-」
拉亚将航向拨回正舵。
这简直是奇迹。敌舰就近在咫尺,几乎触手可及。
放下了交叉的双臂,银发船长大声叫道:
「两舷,全炮射击!」
「开炮——!」
「开炮——!」
指挥炮阵的法牡和艾莉尔同时叫到。烈马号上所有的火炮一同喷出火焰。
追击用船首炮、迎击用船尾炮合计四门火炮也加入了攻击的行列,烈马号上齐射的24发炮弹狠狠地砸向了敌人。总重量超过150kg的铁球雨瞄准了敌人群起而落,四周立刻包围在剧烈的烟雾之中。
炮弹击碎了敌舰的舷侧和桅杆,无数白色的碎木片宛如雪花般飞舞。
炮声愈演愈烈,与浓烟一起吞噬了周围的一切。
Ⅱ
「火药来了,借过一下!」
修芬双手提着火药桶,光着脚向炮列甲板飞奔。
为了避免在战斗中滑倒,多数的水手都会选择赤脚。
他的脚心已被火药染得漆黑。撒在地板上的砂粒与四处碎散的木屑,深深地刺痛着他。
推开人潮辛苦地到达了炮列甲板,可惜那里,已经是一个未知的世界了。
除了烟雾什么也看不见。
「!!?咳咳!咳咳……!」
开炮时产生的硝烟完全遮蔽了视线,甚至连呼吸都要遮蔽了,修芬剧烈的咳嗽起来。
『开站前,法牡说过硝烟能让人窒息至死……还以为那是吓唬我的,没想到是真的呀……!』
「修!过来!」
心中所想的法牡,突然从烟雾之中出现在面前。
「哎呀,麻烦了麻烦了。刚才有颗炮弹打中了这里。有两个人被干掉了,人手不足呢。」
「她们牺牲了?」
「还活着。一个人被炮弹打断了无名指和小拇指,另一个人的头部与锁骨之间被碎木块刺中罢了。说到木头这东西,被炸成木片以后尖端都是锯齿,非常锋利呢。」
「这不是重伤么……」
「没伤到大动脉,死不了的。好了,别管搬运火药的工作了,快来帮忙。」
「我知道了!」
修芬拎着火药桶跟在法牡的后面。
来到了大炮的面前,站在那里的却是一位非常眼熟的红发少女。
是艾莲。
担当会计的她,战斗中却成了炮手长。看到了熟面孔的修芬本想上前打个招呼。
「艾莲……」
「这帮家伙!!区区这么点儿连续炮击就受不了了,就你们这样也配做至高无上的亚拉米斯海军的新兵吗!!」
艾……莲?
「真该死!开一炮居然要用一分半,平时的训练干什么去了!?玩弄下体的本事倒是长了不少!作为少女舰队的炮手,敌人打我一炮,我就得还他三炮。敌人开两炮,我就得还九炮!」
喂喂,这个算法很奇怪哎。
不对不对,最最奇怪的是艾莲本身。平时那个温柔的她已不复存在,淑女装也被脱得凌乱不堪,而且显露出来的肉体还非常有美感。甩动着红发斥责部下的她,简直就是一只鬼。一只红鬼。
红鬼的眼球左右扫视,终于、捕捉到了法牡。
「总算回来了啊,小矮子!你这家伙,不过去找个帮手而已、到底想花掉多少时间?战斗已经结束啦!真是的,简直是比老头子身上的手枪更没用的小屁孩!」
「什、什么!?艾莲,汝区区一介下级苍官居然敢这么跟苍尉修业生的妾身说话呜啊——!」
冷酷无情的飞拳,将法牡当场击倒在地。
「你这个大蠢蛋!
军阶什么的,上了战场以后有个屁用!有本事的话多杀一个敌人给我看看啊!哎呀小修修,你也来帮忙吗?谢谢啦。」
对着躲在甲板角落里瑟瑟发抖的修芬温柔地微笑,艾莲将手指抵在嘴唇边「恩~?」地思考。实在无法想象,现在的她和五秒钟前的她会是同一个人。
「恩……这样吧,能拜托小修修发炮么?」
「哎?可、可是我,连大炮都没有碰过一下……」
「很简单啦。只要拉这根点火绳就行了。好,就这么定了……喂,你们这群家伙!」
再次化身为恶鬼的艾莲,将一根细绳塞入修芬的手中之后,对着所有的部下包括法牡在内劈头盖脸的怒斥。模式切换过快的她着实令人害怕。
「偷什么懒呢!?这可是让极东的蛮族们见识一下我亚拉米斯少女舰队精湛炮术的好机会!把训练的成果拿出来,你们这群该死的母狗!」
「遵、遵命,长官!」
少女们立刻奔向大炮。只有法牡还在嘟囔着些什么,不过还是握住撬棍照做了。
「清空炮膛!」
把清洁用的棍棒伸进反退回来的火炮炮膛之中,将火药和填料的残渣扫出去。
「装弹!」
按照火药、炮弹、填料的顺序,利用捣药棒从炮口装炮膛内。
「推出炮门!」
「恩!」
法牡利用撬棍将炮身撬起来,一旁的少女借住滑轮拉动绳索将火炮推出炮门外。
「很好,开始瞄准!啊——,你太碍事啦!滚一边去慢性子!」
一脚踹飞了某个手脚缓慢的清膛手,艾莲搂着大炮瞄准敌人。只见她闭上一只眼,舌头顺溜地舔着嘴唇,准备狙击敌人的大炮。炮击的准备已经就绪,但仍未开炮。她在等待横摇到达顶点的绝佳时机。
「横摇仰角最大!」
「趁现在!开炮吧小修修!」
「遵,遵命!」
修芬抽动了拉火绳。
轰隆!!
似乎只能如此形容这声巨响了。同时,火炮也被反动力振退。
「哇!」
修芬险些被炮座碾伤,幸好艾莲在千钧一发之际拉了他一把才勉强躲了过去。
「你还好吧!?小修修,受伤了没有?」
「没、没有。擦伤了一点皮而已……」
「啊,都红起来了呢!好可怜呀……很痛吧?我这就叫医护员过来。喂,那边的!才受这么点小伤就傻掉了!?不过断了一、两根骨头而已,喊什么喊!有工夫瞎叫的话,再装颗炮弹去,这窝臭虫!来吧小修修,医护员来了。快让她看看~」
「哦~,这炮打得漂亮。」
赛内卡的耳朵里传来金属剧烈撞击的声音。
八成是敌舰的炮台被我方的炮弹击中了。
紧接着的是爆炸声,惨叫声。毫无疑问,敌舰的炮列甲板上已然是一副地狱般的惨状。
「不过说起来,我们也是半斤八两、呢……」
两舷的炮台正在轰击敌人,同时,也遭受着敌人的正面攻击。
而且在这么近的距离之下,就算敌人技术再差也不会失手的。舷侧被打的体无完肤,四处飞散的木片划伤了赛内卡的脸。
「船长!」
硝烟之中出现了一位攥着锤子浑身湿透的少女,声色惨厉的叫道。
「怎么了,海思塔船工长?」
「船体已经撑到极限了!两舷一齐炮击所造成的巨大反冲力将船身向中央挤压,船底开始纵向开裂了!浸水四英尺!再这样全力开火的话,船底撑不过五分钟就要裂成两半了!」
「好的。」
赛希尔海思塔虽然个头很小、平时又爱唠叨,不过船匠的技术却很了得。有她这番话,是时候该收工了。
「炮击停止!哈莫尼水手长,从敌人的中间加速驶离!把能挂上的帆全部挂上!」
笛声再度响起,少女们又开始了过度地体力劳动。
辅助帆被展开,天帆也在顶帆之上高高飘扬。宛如一朵绽放的白玫瑰,烈马号达到了航速的顶点。
突然间,视野开阔了。
两侧的敌舰被甩开了。硝烟袅袅盘旋升空,烈马号却从灰色的烟雾之中一跃而出。
而另一方面,留在烟雾之中的两艘敌舰仍在激烈地相互炮击。
自相残杀。
漫天的硝烟,使得敌人连『烈马号』已然逃走的事实都浑然不知。
「大外行」
用手指抹去脸颊上的血液,赛内卡鄙视地哼了一声。
「敌舰挤入己方中间的时候应该控制炮火,这可是海战的常识。特别是在硝烟遮住视线的情况下。」
不多久,互相撕杀的敌舰上传来了桅杆倒下的声音,而倒落的桅杆却砸到了另一艘船上。
两艘敌舰亲亲密密,抱团儿停船了。
决定穿入敌舰之时,赛内卡就瞄准了这一刻。
「四艘了。」
可惜,她轻松的心情并没有持续多久。
从被甩掉的敌舰旁边又出现一艘新的船只。
「左满舵!」
「左-满-舵-」
拉亚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转动着舵轮。船头偏转,向着横穿敌人航向的方向前进。
当船挡在敌舰前方时。
「正舵!」
「正-舵-」
没等舵完全拨回正中,赛内卡右手一挥:
「右舷炮列,齐射!」
「开炮——!」
伴随着船体剧烈的摇晃,十二发炮弹向敌舰正面飞去。炮弹猛烈地砸向了敌舰的船首,不过并未止住敌舰。
「轰烂它——!」
在取代了法牡称霸了右舷炮列的艾莲的叱责声下,各炮台的炮手们开始迅速地进行装弹工作。
「用葡萄弹!喂你这家伙,怎么拖拖拉拉的!不会带快吗小鬼!」
「谁在那边鬼叫!修,把那个白袋子拿过来!」
「是!」
装在袋中的无数小圆弹被打向了敌人的侧舷。
葡萄弹是在数十米方圆内散射的对舰对人用杀伤性兵器。能将敌舰的外板打得千疮百孔并杀伤躲在后面的敌兵。
远距离狙击的精密炮击战已经结束,现在轮到大炮间的近距离搏斗了。
在这种情况下最具特效的当属盘踞炮列中央的重炮了。这是一种炮身很短的大口径炮,近距离时能发挥极大的威力。
赛内卡对着重炮下达命令:
「圆筒霰弹,装弹!」
命令立刻被执行。
炮手们将圆筒形状的特殊炮弹装进炮口内,瞄准了敌舰的中央开炮。猛烈的爆风瞬间席卷了敌舰的甲板。筒中包裹着的上千发小枪弹在极近的距离下四散飞射,身处中央的人们连惨叫都来不及,已经从人类变成了『曾经的人类』。
这场大屠杀消灭了敌方的操帆人员,敌舰失去了控制。
他们顺着海风离开战场。似乎完全丧失了战意。
从逃走的敌人身上撇开视线,赛内卡喃喃地说:
「还剩两艘。」
Ⅲ
「怎、怎么会这样……」
沃恩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七艘编制的舰队,居然会被区区一艘小型舰击溃。
简直像做了场噩梦一样。从战斗打响直到现在,那艘敌舰都有着明确的作战目标,以超越人类的速度执行着精准的行动。
而现在,正在尽情地蹂躏除本舰以外的最后一艘船只,没多久己方就陷入了无法战斗的境地。
「如此迅捷的行动……如此的强大……」
看到自己费尽半生心血才打造出的舰队瞬间就被消灭怠尽,沃恩茫然地感叹。他也只能感叹。
『那样的敌人,该如何与之抗衡呢……?』
即使连这艘旗舰上的船员们、他自认为是精英的男人们,也同样与之相距甚远。
面对着远远超乎想象的敌人,自己人已经狼狈不堪,完全乱了阵脚。
「阁、阁下……」
站在身后的副官,声色颤抖地报告说:
「六号舰已经向敌人投降了。现在除了本舰以外,全部……」
「不要慌!」
沃恩叫道。这句话其实有一半是说给自己听的。
「对方,不过是艘小女孩们驾驶的船而已。更何况打到现在已是强弩之末。那样的对手有什么好怕的!?」
他拔出剑,将剑尖指向了烈马号。
「把船靠过去!我要亲手击沉她!」
Ⅳ
「敌旗舰,径直冲了过来!」
瞭望手的叫声遍布船内。
「总算来了。」
法牡兴奋的说。
她正和修芬一起用提桶盛起海水,冷却热到碰都不能碰的炮身。
海水『滋滋』的蒸发,留下了一股海边特有的海腥味。
顺带一提,直到刚才都和她们在一起的艾莲丢下了冷却炮身的命令以后径直离开,去找一门能保证她自己开炮的炮台了。
「可是法牡,敌人的旗舰要比我们大很多呀?」
「恩」
水蒸汽的对面,法牡擦拭着额头上的汗珠,点头答道。
「炮台数比这里多一倍以上。水手数估计有三倍多吧,而且,这里的炮台又是这副惨样。再加上大家都累了。硬碰硬肯定赢不了。」
「那,该怎么办呀?」
「这个嘛」
被问道的法牡,明明已经陷入了危机却显得很轻松。
「拖得太久的话,被干掉的敌人重新杀回来的可能性很高。所以必须在短时间内,确确实实地干掉对手。因此,能奏效的办法只有一种:白刃战以外别无他法。备好武器冲入敌舰,杀掉或逼迫敌方指挥官投降。想凭炮击是赢不了的。」
「原来如此……还有呢?」
「想对敌舰发起冲锋,最大的问题是如何登上敌舰。如果从侧面硬接舷的话,会被敌人强上一倍的炮火当成活靶子。而且即使登上了敌舰,不事先削减敌人的数量也是赢不了的。」
「这乞不是走投无路了么……」
「不,有制胜的方法。」
「无法靠近吧?那该如何冲上敌舰呢?」
「简单。重点在于:把战斗带入敌方无法反击,只有本舰可以单方面炮击的局面。」
法牡自信满满的说。
「嘛,等着瞧吧。那个船长做得到的。绝对」
提到那个船长,她此刻正软弱无力地呆在船尾甲板上。
毕竟半天前她还在死亡的边缘徘徊。这么短的时间内身体是无法康复的。
「坐下来指挥如何?给您端椅子过来。」
「别说蠢话,副长。那种丢脸的样子成何体统。好了,你快下去准备吧。呆会儿就该你上阵了。」
「……是,长官。」
艾莉尔敬礼后离开。当她从视线中消失时,赛内卡抓住拉亚的肩膀支撑起自己的身体。
「船长,准备转向么?」
哈莫尼水手长正握住水手长笛等待命令。
「想从敌舰正面划过攻击船首的话,是时候该转向了……」
「不」
赛内卡摇了摇头。
「航向把定!从敌舰身边穿过去!」
「!!……遵命,长官!航向把定!」
察觉到她的目的,船内立刻笼罩在紧张的气氛之中。
敌舰已经近在眼前。逆风行驶的巨舰虽然非常驽钝,却更增加了他的压迫感。
桅顶上传来瞭望手的叫声:
「与敌舰接触!」
「全员,躲避敌人的炮击!」
右舷与右舷交臂而过,敌人的单舷齐射向烈马号袭来。
暴虐的狂风般的炮击之中,赛内卡却在屹然地微笑。
她说:
「将军」
看到敌人只从本舰的身边擦身而过,沃恩傻了眼。
「为什么!为什么不开火?」
交互之时,烈马号没有开炮。
不过,他立刻悟出了其中的奥秘。
「阁下!请看那个……」
「什———!?」
烈马号紧紧地跟在本舰身后,右舷炮列已经对准了自己。
定睛凝望,敌舰的船尾上站着一位银发的美女。
只见她嫣然一笑,双手微微地掀起裙子的边缘,向这里优雅地敬了一个礼。
「难不成……!」
沃恩顿时面无血色。
随后,赛内卡手臂一挥,轰鸣声不绝于耳。
「对船尾的齐射……这才是你的目标吗!」
这是各种炮击战法中最具杀伤力的攻击。
空间紧缺的船首和船尾,最多只能各容纳两门火炮。
而且船尾没有装甲,将堪称船只的阿基里斯腱的舵板毫无防备地暴露在外。
换句话说,船尾就是船只最大的弱点。
而这个弱点,正被敌舰必杀般的纵射轰击。
「被摆了一道……完全被她看穿了……」
想抓住航速占优势的敌人而奋起直追的沃恩,看到猎物主动向自己的怀抱扑来,脑筋都转不动了。
烈马号仍在持续炮击。
铁球弹穿过比薄纸更脆弱的船尾窗,将里面的船员像黄油一般砸得稀烂。毫无怜悯之心的炮弹径直穿入敌舰之中。
仅仅一发炮弹就能击倒数十人。
被打断的四肢从空中盘旋而落。
火光喷溅,血肉横飞,地板上瞬间便被涂成一片红色。
血水沿着排水口流出,染红了附近的海面。
「下风舵!绕到敌舰后面去!」
沃恩下了指示。可惜敌人在机动力上拥有压倒性的优势。
她就像咬住了猛兽的猎犬一样,无论怎么挣扎也甩不掉。
沃恩想让船帆顶上逆风紧急停船,诱使敌人冲到前方……可惜,这也是徒劳。
仅仅一次,那艘恐怖的船舰向后调整了自己的航向。
「将火炮推上船尾!瞄准目标反击———」
当沃恩向身边的副官下达命令时,他语塞了。
他最为信赖的部下已经被飞来的炮弹贯穿了胸膛,倒在血泊之中。
『如果不跟着我的话,应该会活得很久吧……我们,都是苦命的人啊。』
两门船尾炮也被击碎。旗舰未能反击一炮,已经变成一口海上的活棺材。
而舵板早就被炸飞了。在这艘只能顺风漂流的旗舰上,沃恩突然发觉了某种异样。
「炮声……停止了?」
确实如此。
接着,经过了数秒令人生畏的寂静之后———
少女们的脚步声和呐喊声,响彻船内。
白刃战。
Ⅴ
「突击————!」
艾莉尔哥特副长率领着少女们,从敌旗舰的尾部炸开的窟窿处登船,向充满了硝烟的舰内冲锋。
第一队,由她所指挥的左舷炮手为主的70名船员组成。
第二队则是法牡指挥的右舷全员以及各部署召集来的水手共计100名。
「走喽!大家跟着妾身冲啊!」
「喔——!」
法牡、罗宾、艾莲、拉亚,大家都拿起武器从修芬前面经过。
原本上,修芬也想一起跟去的。
可是不知为何,赛内卡却命令他独自到船尾甲板上报到。
他想不出个缘由,就这样来到了位高一段的战斗指挥所上。
「哟,来啦。」
在那里,面色惨白的赛内卡正依偎着舵轮站着。
她显得十分疲惫。这种状态下没办法参与冲锋,才会顶替登舰的拉亚掌舵的吧。
「请问有什么事儿呢?」
「我有东西要还给你。诺可洛丝!」
「知道了知道了。从刚才开始我就一直站在旁边,一~直」
少女满口抱怨地来到两人面前。修芬看到她手中的物体时,不禁惊出声来。
「这不是……!」
「没错,是小修的剑」
那是修芬寄存给赛内卡的『银燐』。
诺可洛丝熟练地将父亲所授的宝剑系在他的腰间。
「扣栓和腰带是附送的。」
赛内卡耸了耸肩膀,向着敌舰挥手说道:
「走吧。把欠的债讨回来!」
夏琪佳穆茱将手中的短剑丢在一边,自己躲到暗处独自颤栗。
「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
夏琪抱着头,身体蜷成一团瑟瑟发抖,恐惧与愤怒同时涌上了她的心头。
恐惧是因为战斗。而愤怒,则是冲着战斗的起因——那个东方来的死小鬼,以及庇护他的烈马号的船员们。
『那群笨蛋。干吗要帮那个家伙呀。看吧,就因为你们多事,才闹到现在这种地步!』
她其实并不想参与的,可是临阵脱逃必死无疑。
无奈之下只好先跟着大部队冲进来,直到战斗结束为止都躲在这里。
在这里被逼入绝境也好,船舰在港口遭遇袭击也好,将自己从『最想认做妹妹的女生』蝉联榜首的宝座上攻陷也好,全都是那个死人妖的错。一切一切,都是他的错。
为什么连这点儿道理,大家都不懂呢?
『可恶。大家都是大笨蛋!我受够了,去死吧!死光光算啦!』
此时,似乎有人站到了她的隐蔽处前。
「原来你在这里啊?害得我好找呀。」
「噫………!」
对方伸出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夏琪想要转身逃跑,可惜力不从心。对方的力气太大了。
「嗨~夏琪。今早承蒙你关照啦。」
将她抓起来的并不是敌人,而是罗宾阿克提卡。
不止罗宾一个人。
站在眼前的还有艾莲圣特尔和拉亚乌尔露芙两个人。
「嘿、嘿嘿嘿………!」
夏琪想将落在地上的短剑捡起来,艾莲却先她一步将之抓在手里。
随后又将刀刃抵在夏琪的喉咙边温柔地微笑:
「我说夏琪呀。虽然你也有不少难处,不过拜托你别再欺负小修修了,好么……如果,你还这样做的话———」
突然,她的表情和声音都『唰』地一变。
「我就把你这家伙的平胸上挂的两颗樱桃全部割下来,用糖腌过以后分给我们所有人品尝!不想乳头被挖掉的话,以后不准再碰小修修!懂了吗!?你这个发育不良的矮个子老女人!」
夏琪只得不住的点头。
三人满足的微笑。难能可贵的是拉亚居然也会露出笑容般的表情。当然了,夏琪也在笑,她觉得自己得救了。
可惜,她大错特错。
一直抓住夏琪手腕的罗宾,直接将她丢进了海里。
看着夏琪一边惨叫一边摔进海里,拉亚小声地说:
「惩-罚-」
艾莉尔哥特正在最前线与敌人刀剑相交,可心情却很烦闷。
『为什么!为什么脑袋里尽是那家伙的影子……』
即使在与敌人交战之时,那个黑发少年的身姿依然会在脑海中浮现。
胸口也会闷得喘不过气来。
自己并没有错。
可是为什么,大家都站在少年那一边呢?
「自作聪明!」
高举手中的武器面向眼前的敌人,艾莉尔叫道。她直指敌人的心脏将刀挥出。
可就在此刻,她的背后被人撞了一下。
这一撞偏斜了她的轨迹,剑没有刺进敌人的胸膛,而是扎进了腹部。
「糟了……!」
太大意了。剑刺得太深,卡在了肌肉之中。
腹部中剑的敌人气息尚存。用充满血丝的眼球瞪着艾莉尔,将手中的剑向艾莉尔挥下去。
艾莉尔松开那把抽不出的武器,向后退,准备拔出备用的剑。
不过,滚在地上的炮弹绊到脚底,她『咚』地一屁股坐了下来。
敌人的剑向自己的头顶迫近。
『我,会死在这种地方么……』
这时,少年的身姿浮现在眼眸之中。
即使到了最后关头,自己也无法从少年的幻影之中获得自由,艾莉尔很茫然。可不知为何,心跳却很急速。
而当她发觉眼前的少年并不是幻影时,艾莉尔的心脏咚咚地剧动。
「你……」
眼前所站的确实是本人。
他手中那柄美丽的剑将逼近艾莉尔的敌人连手带武器一刀斩落,又在瞬间望了一眼坐倒在甲板上的她。
少年忽地一下转过身去,又开始赶路。
艾莉尔想向他的背影说些什么……不过喉咙热辣辣的一个字也说不出。
『怎、怎么回事……!?』
注视着少年远去的背影,艾莉尔哥特被不明原因的激动所包围。
脸颊燥热。
眼眶湿润,炽热的物体正向上翻涌。
心脏此刻剧烈地都要蹦出胸膛一般,视线却死死地盯在少年的身后。
「怎、怎么了,这份感情……到、到底怎么了,我……」
明明还在战斗的正中,艾莉尔却两手捂住脸蛋,腰部无力地瘫坐在甲板上,在人群之中全力追寻着少年的身影。
少年终于消失了。
胸口像被撕裂般的痛苦。
此时此刻,26岁的她终于察觉到这份初次的青涩为何物。
「不、不可能……居然会对那种小孩……他、他只是个小孩子啊………可、可是…………」
拼命想否认这份感情,却徒增心中的悸动。
有生以来第一次体会到的这份感情,只从旁人那里听说过的这份感情,只从小说里读到过的这份感情,艾莉尔终于明白了。
「这就是…………恋爱」
打从白刃战开始,法牡就一直身先士卒。
从船尾处的窟窿冲进炮列甲板,再向上方进军。多亏冲锋前的准备炮击,她们几乎没碰到什么抵抗。
「诸位!跟着妾身冲啊!」
举起武器的她高昂地叫着。冲上露天甲板以后就是真正的战斗了。
与叫声一同出现的,是全副武装的敌人大举的突进。
看到突然出现的敌人少女们停下了脚步,只有法牡一个人反而兴冲冲地嘲着敌人呐喊而去:
「呜呀——!」
发觉只有一位少女大吼着冲了过来,敌人着实吃了一惊,不过更吃惊的还是自己人。
「跟、跟着法牡冲啊!」
数秒之后,回过神来的少女们也跟着冲了上去。
可是法牡已经单独冲进了敌阵深处。老实说,只有她一个人被敌人重重包围了。
「哇呀!嘿呀!哎哎,这群不三不四的人!敢挡在妾身面前,就别想见到明天的太阳!」
面对哇哇地吐着一些很有气势的言语还不停挥剑的少女,敌人似乎也心有余悸。明明四面八方已被团团围住,敌人楞是出不了手。
而另一方面,在她们的身后,敌舰的水手正和冲锋的少女们持续着激烈的冲突。
狭窄的侧舷通道上挤进了上百人,连挥剑的空间都没有了。
体格上具有明显劣势的少女们陆续被击退,就快被推下舱口了。
就在这时,三位少女从天而降。
先回到烈马号上,再登上自己的主桅,接着沿帆桁入侵敌舰的这三个人,飞到了胡闹过头有点儿筋皮力竭的法牡身边,接连用手中的武器将周围的敌人击倒。
「呀~法牡。久等了吧?」
「来得太晚啦罗宾!干什么去了!」
「惩罚」
「哈?说什么呢?」
「别在意。好了,冲吧?」
有了罗宾、拉亚、艾莲的参战,微妙的平衡终于被打破了。
法牡周围的敌人四散而逃,后续的少女们趁此间隙将敌人挡了回去,遭到抵挡的敌人开始向船尾流动。
「前进!」
遇到增援而兴奋异常的法牡,用比刚才更加凶猛的气势向侧舷通道突进。
站在旁边的罗宾两手架住长矛纵横挥舞,拉亚只是淡漠地发射着从头部悬挂而下的大量单发式手枪。通常模式下的艾莲则慎重的挥动着手中涂满鲜血的弯刀。
冲破侧舷通道来到船尾甲板上,又出现了新的阻碍。
「突击!」
由法牡牵头,少女们向敌人发起了冲锋。
只要穿过这里,直到指挥官所在的船尾楼甲板都会畅通无阻,敌人势必会拼死抵抗。战况的惨烈无法与先前同日而语。
法牡大叫:
「手榴弹!」
「丢-」
拉亚将口袋中的手榴弹用手枪的燧石引燃,骨碌骨碌地向敌人脚下滚去。
集团作战时脚下才是最大的死角。圆圆的炸弹在无人察觉的情况下沿着甲板翻滚,漂亮地在敌阵中央炸开了花。
「趁现在!冲锋!」
越过被击倒的敌人,法牡登上了连接船尾楼甲板的阶梯。
目标是敌方的指挥官。只要干掉他这场战役就结束了。
『一等战功是妾身的了!』
喜不自禁的她爬过阶梯,来到了宽阔的船尾楼甲板上。
有一位男人站在这里。
男人的身材高大,其位高权重也显而易见。收于鞘中的宝剑悬挂在腰间,正以一种超脱的表情眺望着战场。
「这家伙就是指挥官吗!乖乖投降吧!」
法牡叫了。男人,却笑了。
这个微笑令她不寒而栗。
「怎、怎么……?」
这份未知的感觉给了法牡片刻的踌躇。
慢下脚步的法牡身边,有几位少女穿过她向男人冲过去。
「啊,等一下!那个男人是妾身的猎物!」
急忙想从后面追赶的法牡,刚迈出了第一步,眼前就出现了难以置信的景象。
男人的手有了动作,腰间的剑就要被拔出了。可就在下一瞬间,少女们手中所有的武器都被折断、斩断、击飞。
宛如一阵旋风。
手无寸铁的少女们茫然无措,接着被男人的拳脚击中,全员当场被打飞。
而那个男人,却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静静地看着法牡。
后背顿时升起一股恶寒。此时法牡才注意到,男人的眼睛原来是蓝色的。
「……这个怪物!」
重新握紧武器,法牡向男人劈砍过去。
铛!
拼尽全力的一击被轻而易举地化解了。
「嘿呀!嚯!哇呀——!」
两击、三击、连续的攻击,却根本端不上台面。
『哎哎!太、太强了……!』
刀剑相交,绝望的阴云在法牡的心中扩散。
男人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一般,微笑地说:
「怎么了,只有这点本事么?」
『这家伙,会说亚拉米斯语!?』
法牡惊住了,不过现状并没有给她惊愕的时间。勉强地架住了极速的斩击,手中的剑却被拦腰折断。
随后对手踢中了她的胸脯,防御的架势被打散了。
剑,向头顶逼来。
『完了———!』
敌人的剑即将砍下她的头颅,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住手!」
一柄长矛从侧面窜出弹开了这一剑。
「欺负我家班长的事,就到此为止吧!」
「是罗宾吗?」
不止她一个人。
「开-枪-」
拉亚也握住两柄手枪,将法牡护在身后与男人对侍。
「不行!两人快退———」
法牡的话还未说完,两人已经发动了攻击。
「哼」
男人微微一笑,首先,将拉亚发射的两发子弹以最微小的偏差轻松地闪躲过去。
紧接着,将罗宾挥出来的长矛用剑斩断,朝着失去了武器的她的腹部来了一记回旋踢将其振退,再一手抓住弹药用尽的拉亚的头部,举起整个人丢向罗宾,把她们砸到侧舷通道上。两人撞上甲板失去了意识。
看着这番景象,恐惧的艾莲表情随之巨变。
「你这家伙——!」
「闪一边去」
敌方的指挥官———沃恩达茨将剑深深刺入了愤怒的艾莲的右肩。红发少女手中的弯刀掉落在地,她步履蹒跚地后退。沃恩趁势用脚尖对她的下巴来了一击上踢,艾莲当场昏厥。
瞬间打倒了罗宾、拉亚、艾莲的这个男人,用一种自嘲的口吻说道:
「真不够看的。我居然会输给这帮小丫头。」
「呜……」
法牡跪在地上心有不甘地呻吟。
寒颤的双腿已经无法支撑自己的身体。
当发觉这一切皆因恐惧的时候,她愕然了。
『妾身……原来妾身,这么懦弱啊!?』
心有不甘,情有不愿,炽热的感情涌上眼底。可即使如此,颤抖依然无法停止。
蓝眼睛的恐怖,像恶鬼一般笑道:
「来吧,接下来该谁了?」
「本王!」
与声音一同出现在此处的人影,屹立在眼前护住法牡。
以前,有过一次这样的经历。
法牡有着重见梦境的感觉,仰望着眼前的背影。
Ⅵ
「你是……」
沃恩先是楞了一下,可很快就悟出了眼前这位人物的身份。
随后嘲笑似地厥起嘴角,饱含杀气地说道:
「这不是修芬皇子嘛。这一次打扮成异国的女生啦?」
修芬对他的挑衅充耳不闻,架住已拔出鞘的银燐说:
「想打听一件事。」
「请说」
「艾善巴尔斯和玛怎么样了?」
「玛,被我当场杀了。」
沃恩淡漠的答道。
「艾善巴尔斯在王宫的刑场内斩首。」
修芬听到这席话,仅在一瞬之间闭紧了双眼。
他的表情好象在哭泣,跪在甲板上注视着他的法牡这么觉得。那是一副非常悲伤的表情。
当双目再次睁开时,表情里悲伤消失了。
他说:
「杀了你」
「如果你有这个本事的话。」
沃恩用袖子细腻地擦拭了附着在刀刃上的血和油,而后摆起架势。
「来吧小子!决一胜负吧!」
「用不着你说!」
修芬的剑如雷光般迅速闪出,沃恩却先一手用自己的剑将之拨开,对着修芬反劈过去。
这一击修芬伏身于甲板上闪过,与对手保持了一定距离之后,他直起身子重新摆好架势。
「修芬皇子呀。无国无民无财无权一无所有的皇子呀。」
谨慎地迂回到修芬的侧面,沃恩说道:
「你已经无家可归,连宠爱你的父母都不在这个世界上了。苟延残喘只会徒增空虚与悲伤。在这里被我杀掉反而比较幸福呀。」
「住嘴!」
修芬将跨在前方的右脚迅速的碎步前进,直刺沃恩的心脏而去。
沃恩用自己的剑身挡住了这一刺。
没给修芬喘息的机会,就朝向他的膝盖踢了过去。
这一踢,换成修芬用剑身挡住了。
「绝对不会死在你这种家伙的手中!」
迅速的撤身,修芬说道:
「本王的确失去了自己的国家!失去了爱母,失去了恩师,还失去了保护本王的家臣!」
修芬再次将剑刺出。
这一击的迅速连沃恩都为之怯弱。
「可是本王……不,是我。我得到了愿意接纳我的新国家!」
刺出的剑划出了十字型的轨迹,在沃恩的胸口留下了一道十字伤。
沃恩慌忙后撤,修芬却迅速果断而又大胆地追击前进。
「我有了接纳我的新伙伴!」
激战中的一瞬之间,修芬的视线落在了法牡身上。
「广阔的天空!湛蓝的大海!我得到了新的世界!」
沃恩的斩击切开了修芬的脸庞……不,看似如此、实则不然。这一斩被他以微毫之差闪了过去。
「母后为我而殒命!艾善巴尔斯和玛也为我而死!我的命是无数的牺牲换来的!而我……已经发誓不许再有人为我而牺牲!!」
修芬又向前跨出一步,逼近的两人几乎双脚相触了。
突刺、格挡、反斩。一场极限般的刀剑相交。
修芬的发丝被沃恩斩掉数缕。
沃恩的脚被修芬切裂。
生死边缘的攻防战互相撕裂着对手的肌肤,渗出的红色随风化作血雾。
「这个小鬼……与前一次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能在短到不足两周的时间内成长到如此地步,少年令沃恩感到恐惧。
此刻,站在眼前的少年,已不是那个只会为了母亲的死而耍剑闹腾的小孩子了。
夜色下的海面般漆黑的瞳孔之中,蕴涵的是坚定的决心与深切的斗志———他,是与自己同等的剑士。
『不满15岁就能将剑用到如此境地……你才是怪物!』
将挥剑速度再度提升,沃恩大叫:
「那你去死吧!我要的只有你一个!只要你死了,她们谁都不会有事!死吧,快死吧!」
「不行!为了那些已经牺牲的人们,我也绝对不能死!而且她们也不会!该死的只有你一个,沃恩达茨!!」
铛!剑格与剑格相交,两人的动作止住了。
交错的剑刃。
重合的视线。
瞪着修芬的那对蓝眼睛,此时却泛出幽幽的狂气。
「……沃恩!?哼,那根本不是我的名字……」
剑格相交之下,男人对着修芬的耳边说道。
像似不屑的吐词。
又像轻声的自嘲。
「没错。那不是我的名字。那只是我呆在宫廷的时候,你们国家的人自说自话给我安上的名字。那么,我是谁?我究竟是谁!?」
「什么……?」
沃恩到底想说什么,修芬完全不能理解。
可是,修芬感到对手的力气逐渐增大,而他的愤怒也是。无尽的恶意正向少年压迫而来。
「没人问过我真名。没人在意我的真名。谁都当我是半吊子。流着两种血统的半吊子。长着蓝眼睛的废物!连父亲都这么叫我,蔑视我!」
沃恩的力气越发强大。
原本上,两人的体格就有天壤之别,修芬的失利显而易见。
「可没人愿意告诉我、我到底是谁!没人!没有一个人!」
沃恩狂叫。终于,修芬被他甩了出去。
「呜……!」
后背摔在地板上,修芬顺势向后滚动,准备拉开距离后站起来。
他抬起头。
眼前却是沃恩的脚。
『得闪———』
不开了。
「呜哇……!」
脸被正面踢中,修芬像球一样在甲板上打滚。
脑袋摇摆不定,视线摇摆不定。就像泡在水中一样,连声音听起来都很迟钝。
「14岁的时候,我第一次杀了人。」
这声音听起来像在梦中一样。
沃恩向修芬靠近:
「是我父亲。那个让母亲生下我,却连母亲和我一起抛弃的男人。我杀了那家伙,夺走他的一切。这也是应该的吧?谁让他夺走了我的名字呢。夺走了母亲留给我的唯一遗物。我的本名!」
向着想爬起来的修芬的腰部,沃恩狠狠地踢飞过去。
「可是,即使杀了父亲,我仍然没找回我的本名。」
对着修芬仰面朝上的腹部,沃恩踩了下去。
「在那个国家里越是飞黄腾达,越是功成名就,我就越是沃恩达茨。惟独那个想找回的东西,却离我越来越远。」
面对颤抖、呻吟,可依然想站起身来的修芬,沃恩像是折磨他一样尽情地踢打,嘴上还在不停的念叨。
恐怕,他已经不知道自己的目标设在何处了。
不。
也许,是当这个失去一切的男人走到了破灭的深渊时,才找到了真正的目标。
「我是谁?」
沃恩将剑挥向准备爬起来的修芬。
「我是谁!?」
修芬狼狈的防御,沃恩继续用语言和剑击相加。
「我是谁!!!」
防住头顶上的剑击而被迫跪了下来的修芬,沃恩照着他踢过去。一阵踢踹、踩踏、蹂躏。
可修芬依然不肯松开手中的剑,试图站起来。
沃恩这次使出全身的力气向他的腹部猛踢进去。
被这一踢击飞,意识几乎完全被夺走,修芬就像一块破布一样瘫倒在甲板上。沃恩冲着他叫道:
「知道的话就说啊!你要杀的对手到底是谁,想杀我的话,报上名来!」
这时,
「汝——」
一个新的声音介入。
「是妾身的敌人!」
啪。
沃恩的背后被一个幼小的拳头击中。
出拳的是……苍眼蓝发的少女。
海色的眼眸之中不住地流着泪水,法牡用徒手向男人打去。
为什么会这么做,连她自己也不明白。
双腿,仍在颤抖。
眼泪与鼻水弄花了整张面容。
可即使如此,她仍然向敌人反抗。
没有武器。
只有那幼嫩的拳头。
「小丫头……」
沃恩的视线从倒在地上的修芬身上移开,缓慢地转向法牡。
「你这么想死吗?」
「妾、妾身……!会保护修的,已、已、已经约好了!」
伸出的拳头也因恐惧而不停地发抖,法牡用苍蓝的眼睛瞪着敌人。
「来吧,放、放马过来!汝、汝、汝的对手……是、是妾身我!」
法牡的叫声,对沃恩而言毫无作用。
但是……让修芬重新振作起来是绰绰有余的。
「沃恩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小子……!!」
沃恩急忙转身,准备迎击呼啸而来的修芬。
可惜……为时以晚。
沃恩顺着转身的势头而挥出的一闪,却被修芬连手臂一起斩断。
「这———」
失去右臂的沃恩惊呆了。
将挥出去的剑重新架住,修芬说:
「结束了。」
耀眼的剑光。
修芬的剑贯穿了沃恩的身体三次。
右肩、左脚以及右胸几乎同时被刺穿的沃恩,步履蹒跚、左摇右晃,向后径直倒在了甲板上。血液从三处伤口中喷出,衣服、甲板都被染成红色。
沃恩掉落在甲板上的剑,连同斩下来的手臂一起被修芬一脚踢飞。
接着,他缓缓地、慎重地来到自己的夙敌面前。
「………动手吧。然后亚拉米斯也好、地狱也好,爱到哪儿去随你的便……」
躺在甲板上仰面朝天的沃恩,用轻细低沉的声音说道:
「……不过有一点你要记住。无论你走到哪里,都会落得和我一样的下场。无论你走到哪里,都不会有人真心的接受你。你会为那个永远无法得到的安身之所而拼命追寻、痛苦、挣扎……终有一天,你会觉得死在这里才是最幸福的……」
「不会的」
这句话并不是修芬说的。
「绝对,不会的。」
而是法牡。
她站到修芬的身边紧紧抓住他的衣服,用那双仍残留着泪水的苍眼盯着沃恩。
沃恩,什么也没说。
他只是淡淡地一笑。
这份笑容,并非否定她的话语,更像是羡慕。
修芬跪在倒下的男人身边,对着已经露出死色的脸问道:
「你的名字是?」
「……亚米尔」
曾经被叫做沃恩达茨的男人,声色颤动地说出自己的名字。
失去了一切,连生命都将逝去之时才取回的唯一的宝物,男人终于说了出来。
「亚米尔沙赞」
「永别了,亚米尔沙赞」
修芬的剑,刺进了男人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