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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缔结良缘 五 风起云涌的比武大会

「长着数条尾巴的亮黑色野兽?」

正欲将杯子送到嘴边的纱那王晃了晃映照出月光的银色耳环,转向桐绪。他的眼中燃烧着银色的火焰,直直地凝视着桐绪。

「嗯,它的尾巴不只一条。我想……我应该没有看错。」

桐绪在从柳羽藩邸返家的途中受到亮黑色野兽袭击,一回到风祭家,她也顾不得心情还未恢复平静,便直接去找纱那王。

纱那王正在缘廊和鹰一郎享用着赏月酒。

「它是一只四只脚的深黑色野兽,长得比狗还大。」

桐绪一想起那朝自己飞扑而来的沉重杀气,便不由得打哆嗦。万一被那只巨兽的爪子抓到了,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它对我说『区区一个人类』……那表示它是妖怪,对吧?」

「喂喂喂,桐绪,你又被妖怪盯上啦?你烦不烦啊?」

「你以为我喜欢被妖怪缠上啊!」

桐绪白了口无遮搁的哥哥一眼,继续往下说。

「嗳,纱那王,那只野兽……该不会是野狐吧?」

纱那王的眉头微微一动。

野狐——那是灵狐族中最低等的狐狸。天狐皆拥有各自的狐群,统率着众多狐狸。脱离群体的野狐,大部分都忘了灵狐应有的荣誉感,沦落成了趁隙玩弄人心的愚蠢妖怪。

——以前,纱那王曾经这样告诉过桐绪。

「黑毛的野狐……吗?」

「而且它的尾巴不只一条,而是有两、三条呢。」

或许比桐绪想像的还要多。狐狸的妖力越强,尾巴便会分裂得越多条。

「所以啰,既然被狐狸跟上的人容易被妖魔鬼怪缠身,你干嘛不随身带着大蒜或十字架?」

「哥哥,那是吸血鬼吧!」

正当兄妹俩你—言、我一句地吵个没完时,纱那王把玩着桧扇,陷入了沉思之中。每当纱那王集中精神思考,总会不自觉出现这样的习惯。

没有人知道,他这张美如绘画的侧脸正在思考些什么;桐绪帮鹰一郎和纱那王酙酒,静待狐仙大人的结论。

「桐绪。」

「嗯?」

「幸好你今晚平安无事。」

「啊……嗯。我有纱那王的天尾当靠山,才不怕什么妖魔鬼怪呢。」

天尾移之刀不只是桐绪身为纱那王主人的证明,有时桐绪甚至觉得它就是纱那王本人。只要有这条天尾,不管遇到什么样的困难与恐惧,桐绪都能提起勇气面对。

「如果它真是野狐,那就非得将它抓起来不可,对吧?」

「桐绪,你什么事都不必担心。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怎么,你不保护我啊?人家也好像被纱那王大人保护唷~」

鹰一郎开玩笑地说道。纱那王对鹰一郎送了个充满魅力的秋波,说:

「很不巧,我对男人并没有兴趣。」

「啧!我好像了解松寿王为什么会觉得寂寞了。」

纱那王对鹰一郎一笑置之,接着突然站了起来。

「桐绪,过来。」

「咦?哇!干嘛!?」

纱那王轻而易举地将桐绪扛在肩上,桐绪的头发和胳膊都垂在纱那王的背上,她已经受到好几次这种扛米袋待遇了。

「桐绪,该睡了。」

「睡,睡,睡,睡,睡,睡觉~!?」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呀——!?)

桐绪不知道这位伟大的色狐狸脑中究竟盘算着什么,只好像只鲜鱼般猛力挣扎,结果被纱那王「啪」地打了一下屁股。

「笨、笨蛋!我又不是西瓜,不要拍我啦!」

一旁的鹰一郎一如往常地贼笑着目送他们离去。

「哥哥!你这个做哥哥的人,难道不应该出来阻止一下吗!?」

「桐绪,你在胡说什么啊。良宵苦短,好好去乐一乐吧。」

「什么~!?)

纱那王将桐绪带到了她的房间。看到室内的状况,桐绪都想哭了:好巧不巧,棉被居然都已经铺好了。

「等等!纱那王,拜托你停下来!」

桐绪被纱那王抛到棉被上,心想至少要叫纱那王给她一点心理准备。

「桐绪。」

「我们俩可是还没有接吻呢!」

「喔?意思是你想跟我接吻?」

纱那王挑逗地说完后,将薄被丢到心脏几乎要从嘴巴飞出来的桐绪头上。

「噗哈!你干什么啦!?」

「早点睡吧。明天你不是还得去柳羽家吗?」

「咦?」

「今晚你就好好休息吧。」

「……咦,呃……」

「晚安,公主。」

纱那王关起拉门,毫不犹豫地循着原路去找鹰一郎。

房间里只剩下满脸通红的桐绪,以及在一旁窃笑的反枕和三只家鸣。

「什、什么嘛~!自以为是的狐狸!」

什么嘛、什么嘛、什么嘛!

善变的纱那王,他的一举一动总是牵动着桐绪的思绪。桐绪觉得中途想歪的自己实在是丢脸极了,于是就这样一头钻进薄被里。

接着,她注意到了。

(奇怪,那野狐那件事呢?)

桐绪总觉得,纱那王今天将她扛进房里是为了将这件事糊弄过去。

不过,反正她也懒得起床追问他,于是还是决定睡觉。

※  ※  ※

翌日,柳羽藩邸发生了一件大事。

「生野阁下!你的背怎么了!?」

桐绪看到端坐在道场一隅、背对着她的生野时,一时之间忘了自己现在是桐野风太郎,惊叫出声。生野光着上半身,从右肩到背部、左侧腹都重重缠上了好几层的绷带。

绷带的肩头部分微微渗出了一些血迹。

「血!?生野阁下,你不要紧吧!?」

生野转过头来,苦着一张脸说道:

「在下真是丢人,竟然在比武大会前出了这样的糗。」

「出了什么事?你的伤势这么重,应该不是意外吧?」

「呃,这……」

生野欲言又止,眼中燃烧着悔恨,望向道场大门。

桐绪追着生野的视线望过去,再度发出悲鸣。

「小曾根阁下!连阵内阁下部……!」

小曾根的右臂从肩头部分用纱布吊了起来,而阵内则在左侧拄着拐杖。阵内拖着脚步蹒跚地步行着,桐绪飞奔过去撑住了他纤瘦的身子。

「你们两位没事吧!有没有伤到筋骨?」

桐络特别担心生野和小曾根的伤势,因为肩部和手臂是剑客的生命,要是伤到了筋骨,恐怕今后都无法再拿剑了。

「怎么会这样……!」

桐绪面色苍白,而背后的弓弦这时又补充了一句致命的关键。

「桐野阁下,受伤的不只这三人。」

「咦!?」

桐绪重新环视闷热的道场一圈,发现其他几个人也包了绷带。仔细一嗅,道场四处都弥漫着铁锈味。

(血腥味……)

不只如此,当桐绪获知受伤的尽是柳羽道场的高手时,在闷热的空气中不禁背脊发寒,打了个哆嗦。

「昨晚有人偷袭了这座道场。」

「偷袭?」

「昨晚我们不是在这儿开了集会兼消暑酒宴吗?不过桐野阁下您先回家了。」

藩士们都住在大杂院里,想畅饮到何时都无所谓,但桐绪必须回到遥远的阿佐草,于是便算好时机先行回家了。

「之后有人闯入了这里,而所有的事情都发生在一瞬之间。」

看到害怕血腥的弓弦捂着嘴强忍吐意,桐绪背部的冷汗越流越多了。

「蜡烛的火光突然间消失了。那家伙在黑暗中大闹了一番,当闷热的道场内充满血腥味时,我还以为自己要吐出来了呢,」

阵内强颜欢笑地、若无其事地说出这番话,但所有人都非常清楚,他那张端正的五官已经陷入了恐慌。

小曾根滔滔不绝地嚷道:

「桐野阁下,我们可以对天发誓,昨晚绝不是因为酒醉而大意受伤的!」

「小曾根阁下,我知道。你冷静点,会刺激到伤口的。」

「那家伙甚至没有给我们拔刀的时间!」

生野低吟着。桐绪听着他的话,眼前仿佛浮现了那幅景象。柳羽藩士受到了袭击,而桐绪昨晚也遇到了同一档事——

「所谓的『那家伙』……生野阁下,它该不会是一只亮黑色的野兽吧?」

「为什么你知道!?难道桐野阁下也遇袭了!?」

道场内开始议论纷纷,桐绪为了避免大家无谓的操心,便摇了摇手说道:

「不,在下并没有受到袭击。不用担心我。」

「太好了……」

桐绪听到有人如此呢喃着。

「这……我会说它是亮黑色野兽只是瞎猜的,想不到真的猜中了?你们真的是被那野兽偷袭?」

「嗯。它是一只漆黑的四脚野兽。」

生野说完后,小曾根也点头称是。

「它长得比狗还大呢。会不会是山猪?」

「搞不好是熊呢。」

大概有这么大吧——阵内张开双手比出它的大小,它似乎比双手的长度还巨大。看来,没有人注意到它的尾巴数目。

桐绪将还在捂着嘴忍吐的弓弦带出道场外。

「弓弦公子,你昨晚也跟大家一起遇袭了吗?」

「是的,但是那东西只攻击藩内的剑术高手……」

「真是太卑鄙了!」

那头野兽是先袭击桐绪再袭击道场,抑或是先袭击道场再袭击桐绪?无论如何,昨晚真不该放它逃走。

「桐绪阁下,其实你也遇袭了,对吧?」

弓弦一脸不安地望着桐绪,这下桐绪不得不说出实话了。

「……是的,就是偷袭道场的那只亮黑色野兽。」

「果然!」

「不过!不过,因为有纱那王的保护,所以我逃过了一劫。」

「那真是……太好了。幸好你平安无事。」

弓弦仿佛断了线般地一屁股坐在庭石上,宛如想要吐尽心中的阴霾地深深呼出一口气。他拨乱干爽的浏海,握紧了锁在腰带上的金怀表。

「桐绪阁下,明天就是比武大会了。」

「是啊。」

「照现在的情况看来,柳羽藩士中已经没有能握剑的人了。」

生野、小曾根与阵内这柳羽三剑客都受伤了,而其他的候补人选也无一幸免。

这只是巧合吗?亮黑色四脚野兽偶然间袭击了柳羽道场,然后又凑巧袭击了从柳羽道场走出来的桐绪?

不对,这才不是什么巧合。

(柳羽被盯上了,有人想要阻止他们参加比武大会。)

柳羽受到陷害,谁是最大受益者?

如果袭击桐绪和柳羽道场真是野狐所为,那又是谁下的命令?

(时津藩越坂部家……)

不会有错的。时津藩恐怕也有豢养狐狸,而且养的还是灵狐族中的讨厌鬼——最下等的野狐。

桐绪想起了当她以夜桐之姿潜入时津藩邸内时感受到的肃杀之气,不由得锁紧眉头。那群低声策划着什么的男人们……难道他们那时就是在盘算如何偷袭柳羽家?

「原来如此,因为豢养了狐狸,才有办法一下子声名大噪……」

「什么?桐绪小姐?」

桐绪咬牙切齿地喃喃道。弓弦讶异地抬头望向桐绪。

「啊、不,没什么,我在自言自语。」

桐绪并没有向弓弦提到野狐。明天就要上场比武了,事到如今,即使告诉他时津藩豢养狐狸这件事,也只会徒增大家的不安。

(更何况,从现在起就是狐狸主人之间的战争了。)

豢养野狐的时津藩,以及豢养神兽天狐的桐绪。同样身为狐狸主人,桐绪并不认为使用这种肮脏手段的时津藩具有主人的器量——不,是她不想承认他们有主人的器量。

只要是为了替主人带来荣华富贵,狐狸可以若无其事地偷盗、杀人,但纱那王并不会这么做。因为身为主人的桐绪不允许他这么做。

明天的比武大会,桐绪非赢不可,这不只是为了茶茶姬,也是为了弓弦。

最重要的是,她要为天狐纱那王赢得胜利。

(我要告诉时津藩,何谓「正确的狐狸饲养法」!)

「我是不会输的,弓弦公子。」

「桐绪阁下……可是,成员不足……」

「弓弦公子,你是明天那场比武大会的我方大将。」

「咦,我!?请、请等一下!」

面对惊讶得眼珠都要从眼镜掉出来的弓弦,桐绪只是毅然决然地说着:

「这件事我早已决定,不管今天有没有发生那件事都一样。况且,我也已经知会过生野阁下他们了。」

「可是,桐绪阁下,我对剑术一窍不通……」

「弓弦公子,你只要坐在那儿就行了。我们会在轮到你之前取得胜利的。」

我是副将——桐绪用力握紧拳头,指甲几乎陷进肉里。时津藩居然为了荣华富贵而若无其事地伤害他人,桐绪说什么都无法原谅他们。

「身为副将的我,一定会从时津的大将手中夺得胜利。」

「桐绪阁下……」

桐绪注意到自己板起了一张脸,于是赶紧恢复笑容、望向弓弦。

「明天你可以在手心写三次『人』字吞下去,这样就不会紧张了。这是消除紧张的小魔法喔。」

「……我真的可以担任大将一职吗?」

「弓弦公子。在比武大会上,你要在茶茶姬面前,以大将之姿取得胜利。」

「公主面前?」

「是的。你要让茶茶姬知道,她的白马王子并不是纱那王,是你。」

弓弦的忧郁脸庞浮现了些许羞赧之色。桐绪拍了拍弓弦的背,心中燃起一股不服输的熊熊烈火。

明天,就是决战之日。

既然都已经走到这一步,接下来就只能取得胜利了。

※  ※  ※

江都城天守阁外观五层,内部六阶,上头的金鱿瓦正夸耀权势般地散发着光辉。它那尖翘的尾端,有着一股刺入积雨云遍布的夏季天空的强劲力道。

江都城内西侧的丸之庭,就是今日举办比武大会的地点。

庭院铺满了五色的大颗碎石子,幕府朝臣、柳羽、时津两藩的藩士都已群聚在此。建筑物四周围着一条印有白底黑葵花家徽的帷幕,江都幕府第十七代将军德河庆亲公正坐在角落的王座上,伸长脖子等待比武开始。

桐绪第一次拜见到将军大人的尊颜。他的年纪约莫四十岁,无论是做为政治家或是一个男人,他都具有相当的风范。将军同时也是个美男子,气度非凡的他,充分展现出了将军的威严。

最重要的是,这位将军大人同时也是个狐狸主人。原来如此,难怪松寿王愿意为这样的大人物效劳——不知天高地厚的桐绪,此时对将军大人忽地多了一份亲切感与崇拜。

而坐在右侧的,就是柳羽藩主柳羽彬辉和继承人佑彬,以及茶茶姬和扮成化子的化丸。

彬辉公和佑彬公,看起来都是跟汗臭味无缘的富贵人家。桐绪不认为这位仿佛风一吹就会倒的消瘦藩主学得了剑术,而旁边的继承人腰间的刀也有股过于华丽的异样感。刀鞘里面装的,恐怕是轻盈的竹刀吧。

坐在最后座的茶茶姬频频对化丸搭话,左顾右盼,一副静不下心来的模样。或许她是在引颈期盼骑着白马出现的纱那王吧。

另一方面,坐在左侧的则是时津藩一干人。藩主坺越部胜隆是个胖到看不见下巴的大叔,他那张油光满面的脸正舔拭般地盯着茶茶姬不放。

身为女人的桐绪实在受不了这对恶心、下流的视线,满脑子想的都是冲过去赏他一拳。谁能忍受这种狒狒老头抢走自己的朋友!?桐绪心中更加坚定了夺得胜利的意志。

坐在他旁边的继承人绫贵更是糟糕。他的外表一点都配不上那高贵的名字,脑满肠肥,而且还不停地抖脚。他那张毫无霸气的呆脸,正滔滔不绝地诉说着他是个被宠坏的小孩。

话说回来,人家说举头三尺有神明,这对利用野狐干出偷袭这等下流勾当的越坂部父子,居然一点都不觉得羞傀。同样身为狐狸主人,桐绪心想她大概一辈子都无法理解这时津藩怎么会这样饲养狐狸。

附带一提,桐绪的狐狸——纱那王,目前并不在现场。

桐绪昨晚对纱那王说破了嘴,说柳羽藩士会遇袭一定是时津藩派狐狸干的好事,而且他们豢养的还是野狐,然而……

『是吗。』

银毛九尾狐仙大人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说要让我见识你够不够格当我主人的人是你吧?即使对手是野狐,你也不应该倚靠我,而应该凭自己的力量为柳羽赢得胜利吧?』

纱那王连这样的话都说出口,完全没有帮忙的意愿。

(你说的我都懂,但至少也要到场来帮我加油打气吧?)

今早也是。桐绪问他能不能一块儿到江都城一趟,结果……

『太热了,我不想去。你带化丸过去就行了。』

他连理都不想理桐绪。

桐绪也找鹰一郎商量过,但他的反应几乎跟纱那王一模一样。亏桐绪还稍微期待兄长能为那受伤的三人出场比武,但……

『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你就凭借自己的力量完成它吧。你能不能展现出主人的器量,全看这次你如何度过难关,不是吗?』

就这样,桐绪接受了这中肯的意见,扮成桐野风太郎带着变装成化子的化丸,准备背水一战。

咚——!咚——!咚——

太鼓的声响回荡着,提醒众人:比武即将开始。

终于,比武大会就要开始了。

「先锋,柳羽藩矶村阁下获胜!」

哗——!见证人旗本众宣布着比赛结果,柳羽阵营一阵欢声雷动。

开头的比武大会先锋赛,想不到居然由柳羽夺得了一胜。

「桐野阁下!矶村阁下获胜了!」

「干得好啊,矶村阁下!」

桐绪和弓弦鼓掌叫好,坐在右侧中坚席位的长板凳上的生野也露出了与平常截然不同的欣慰笑容,走了过来。

「这次胜利,全多亏了桐野阁下想出来的策略。」

「不,生野阁下。这是因为,老天爷是站在柳羽这一边的。」

桐绪握紧拳头,和生野相视点头。

柳羽阵营原本以为今天的比试必输无疑,但生野靠着纱布固定肩膀,总算如期赶上了比武大会。桐绪衷心感激生野坚定的意志,以及那份忠心。

「生野阁下拼了命也要坐在这儿的这份心意,为柳羽阵营带来了一阵吹来好运的风。」

「光靠风就能获胜吗?」

「是的。现在的时津输给我们并非因为剑术,而是输给了吹在心中的那阵风。」

为了找人替代受伤的小曾根和阵内,桐绪聚集藩内擅长柔术的藩士,从中挑出了身强体壮的矶村和大泽,填补了空缺。这两人用白布挽起袖子、露出强壮的臂膀,乍看之下似乎臂力惊人,但其实他们的剑术普普通通。

不过,这样就足够了。这时最重要的就是「装装样子」,时津的先锋看到他们强壮的体魄,早就在开打前丧失了斗志。

「我会祈祷这阵风为我们带来呼风唤雨的能力。」

然而,好景不长,时津的次锋打败了矶村,柳羽的次锋大泽也尝到败果。

「看来镀在外头的那层金已经剥落了……」

弓弦不禁说出了丧气话,这时桐绪义正辞严地抬头说道:

「千万别放弃啊,弓弦公子!」

「是、是!」

「这场淘汰赛,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呢!」

与其说是说服弓弦,倒不如说桐绪这句话是讲给自己听的。如果不把它说出口,总觉得不安的情绪会害得她裹足不前。

「接下来是中坚——柳羽藩生野阁下,请!」

旗本众一声令下,生野便斗志高昂地站了起来。

「好,我要上了!」

「生野阁下,请你千万不要勉强自己。如果肩膀会痛,就赶快放下木刀吧。」

「什么话!上战场这么令人热血沸腾,早就把我的痛觉都吹走啦!我会遵照您的指示作战,请放心吧。」

生野信心十足地说完后,便摆出了下段的架势。

对面的时津次锋看到这一幕,不禁笑了出来。下段是防守的架势,像生野这样的巨汉居然一开始就摆出防御之姿,也未免太窝囊了。

桐绪心中十分清楚,对方一定会因为先锋、次锋都是中看不中用的对手,产生轻敌的心态。

(生野阁下,对方上钩了。)

下段不只可以减轻盾膀的负担,还能给予对手窝囊的印象。这样一来,只要等他志得意满地进攻过来……

啪!

「中坚——柳羽藩生野阁下获胜!」

喔喔!——柳羽阵营再度欢声雷动。

「好耶!」

桐绪开心地举起拳头,生野也举起左拳回应。在场的弓弦等人,高兴地微微泛出了感动的泪水。

「桐野阁下,我们成功了!」

「是啊,弓弦公子!从现在起我们要反败为胜!」

时间已经快到中午了。气温越来越高,整个庭院暴露在艳阳的照射下,光是坐在长板凳上便足以逐渐流失体力。

不只如此,绿意盎然的西之丸有许多蝉,嘈杂的蝉鸣掩盖了所有的人声,在场的人更感到酷热难消。

「副将——柳羽藩桐野阁下获胜!」

「干得好啊,哥哥!我们就趁势将他们全部推下地狱吧——!」

化丸挥着振袖开心地大喊着,而茶茶姬也娇滴滴地挥着手。

比赛的流向确实正吹向对柳羽藩有利的方向。

后来,时津的中坚发现生野一直护着自己的右肩,打败了生野;接棒的桐绪打败中坚后,也顺顺利利地打败了对方的副将。

现在只剩下敌方大将了。

(出来吧,幕后黑手!)

即使连得两胜,桐绪依然不敢轻忽大意,仍旧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场上。如果桐绪在这里败下阵来,柳羽就只剩下拿剑不如拿书的弓弦了。

现在绝对不能输!

「接下来是大将——时津藩野咲阁下,请!」

看到走上前来的这名男子,桐绪不由得屏住气息。当他坐在大将席的长板凳上时一直低着头,所以没能看到他的长相,没想到对方竟是如此惊人的绝世美男子。

他那鬃毛股狂野的黑发松散地绑在背后,肌肤吹弹可破,而唇瓣则有如娇嫩欲滴的鲜红果实。

当他和桐绪四目相交时,这对艳丽的双唇忽地露出似笑非笑的笑容,感觉相当诡异。

「开始!」

旗本众的呼喊声唤醒了失神的桐绪,她这才赶紧重新摆出架势。

男子将刀尖对准桐绪的双眼,而桐绪也同样采取正眼(注27:剑道架势之一,摆出中段以刀尖瞄准对方双眼的架势称为正眼。)的架势,不敢轻举妄动。真不愧是敌方大将,他的气势和至今对上的那四人有着明显的差异。

(杀气……不对,比较像是疯狂之气。)

以前,桐绪也曾经遇过一个像他一样浑身散发着负面气息的美男子。桐绪尽可能的不愿意想起他;那个人,桐绪已经将他锁在心中的珠宝盒里了。

桐绪决定姑且以轻击试探他一下。

结果被轻松地躲开了。

接着,她稍微用力地攻了过去,而对方也以同样的力道回敬了桐绪。

(糟糕,这种难以捉摸的人真难应付。)

正当桐绪不知该如何进攻时,男子似乎察觉了桐绪的迟疑,忽然奋力地攻了过来。桐绪好不容易才抵挡住他的强烈猛攻,最后刀锋相抵、僵持不下。

「桐绪阁下,你还是使出全力吧。」

男子那双有如黑曜石的眸子直直地凝视着桐绪。他的眼眸仿佛吸取了所有的光芒,染成了黑色的光辉。

一瞬间,桐绪似乎看见他的眼中有道蓝色火焰。

「咦?刚才,你的眼睛……」

是不是有蓝色火光?——说时迟那时快,桐绪的身子突然飘了起来,猛地飞到弓弦膝边。她马上起身,却又受到男子的上段攻击。

挡开这一击后,桐绪赶紧不断往前进攻回去。

(刚才是……?该不会他……)

刀锋再度相抵。

「这样才对,你要是不使出全力,这场战斗就没意思了。」

「你究竟是何方神圣?该不会是妖怪吧!?」

男子没有答腔,再度将桐绪震飞出去。这次桐绪飞到挂着葵花帷幕的王座那儿,将军大人担忧地望向桐绪,恰巧与她四目相交,

「副将阁下,你没事吧?」

「在、在下失礼了!」

桐绪快速起身,端正仪容。这时的桐绪,尚有闲暇注意自己的衣着。

当他们再度开打,进入第三次刀锋相抵时——

「喂,这是剑术比赛耶!使出妖术也未免太卑鄙了!」

「没办法,谁教我不擅长剑术呢?」

「既然不擅长,你还在这儿干嘛!」

「这还用问吗?当然是为了我的主人。」

「主人?……你!」

亮黑色的狂野黑发、亮黑色的灰暗眼眸。

桐绪脸色发青,往后退了一步。

「野狐?难道你就是袭击我跟柳羽藩邸的那只亮黑色野兽!?」

「你也太迟钝了吧,风祭桐绪。」

「你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

听到自己的名字使得桐绪产生了动摇,木刀瞬间失去控制;待她回神后,才赶紧用力将刀挡了回去。

然而,已经太迟了。是野狐的妖力干的好事吗?桐绪的木刀在转眼间就失去了踪迹。「啊!」桐绪大叫一声,飞离她手上的木刀缓缓地画出一个弧线,掉了下来。

屏住气息关注着胜负的两方阵营,发出了惊叹声。

「分出胜负了。」

「还早得很呢!」

桐绪想去捡起木刀,却被野狐紧紧抓住了手臂。

「……!」

「你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这场比赛根本算不上是剑术比赛!时津藩居然豢养你这样的野狐,这种狐狸主人真是差劲透了!」

「你别搞错了,时津并不是狐狸主人,也不是我的主人。」

「咦?」

桐绪静止不动,脑袋的运转也停了下来。

(时津……不是狐狸主人?)

这是……什么意思?

「你说他不是狐狸主人,那你的主人是……」

……谁?

「哥哥——!」

这时,化丸突然如子弹般地冲了出来,怀中抱着桐绪重要的天尾移之刀。不管桐绪身在何方,纱那王的这条天尾必定会保护身为主人的桐绪。

「化子!」

「哥哥!收拾掉那只野狐吧!用纱那王大人的天尾砍了他!」

「谢谢你!把刀丢给我!」

然而,野狐才对化丸瞪了一眼,他的桃红色振袖便轻飘飘地如蝴蝶般舞上天空,再头下脚上地撞到地面。目睹了这一幕,桐绪半发狂地惊叫着:

「不要————!化丸!」

桐绪想要冲到倒在地上的化丸身边,却被野狐抓住了手臂,动弹不得。

「放开我!我不准你对我重要的伙伴们下手!」

「那你就乖乖跟我走吧。风祭桐绪,我的主人想要得到你。」

「我……?」

「难道你不想知道……我的主人是谁吗?」

野狐淡淡地笑了笑,淡到不仔细看便看不出他的笑容。

成熟果实般鲜红的唇瓣编织出来的话语,震慑了桐绪整个人。

脚底一股冰冷的恐惧感由下往上窜升——

「你的主人是……谁?」

嘈杂的蝉鸣声瞬间消失在桐绪耳边。

不,不只是蝉鸣。

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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