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揭开第三印的时候,出现持秤的黑马骑士。
他以手中的秤限制食物,将少许食物分给饥饿的母女。
母女放声大喊。
「妈,我快饿死了,没面包了吗?啊啊,居然如此,田地荒芜至极,男人们全死了。主啊,您为何如此折磨我们?许多人犯了罪,但为何要迁怒我们?」
「姐妹们,孩子们,再苦也要撑下去,因为我们终将胜利。」
揭开第四印的时候,出现持死的灰马骑士。
他令世界充满瘟疫,将生命赐死。
两名幸存者恐惧颤抖。
「在那里蠕动的是什么?」「是人类,和你一样是人类。」
「是兄弟吗?」「众人死时皆兄弟。」
「我们还活着啊?」「不过其它人都死了。」
「我们会死吗?」
「撑到最后的将会得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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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场景拉回现在。
我算是很努力想摆脱这名金发少女——玲仪音,但是巷子很窄,而且玲仪音非常巧妙阻止我们脱身,所以我们无法逃离现状。
我们在照顾遭痛殴而倒地的蜂须时,追兵眨眼之间就包围我们。
玲仪音光明正大朝怪物发出宣言:
「我一定要逮到『开膛手杰克』,《启示录》是不能交给任何人的危险物品。」
这家伙在说什么?
《启示录》是什么?「开膛手杰克」怎么了?
「玲仪音小姐,说谎不好。我们也,没太多时间,陪您,悠闲聊天。」
墨镜怪物似乎在试着说服玲仪音。
「……不得已了,要是继续,有所抵抗,就收拾您这些,手下了。」
怪物看向我们,毫无情感说出像是机器战警的结论。
慢着,这种说法有问题。
「等,等一下!可以先听我说一件重要的事情吗?要是不听我说,你们会犯下无法挽回的过错喔!」
我这番话引来所有人的视线,萩学姐与玲仪音也诧异地凝视着我。
虽然这么说很惶恐,但我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说,只是虚张声势。
但是先不提怪物,周围男性们的态度明显改变,隐约露出慌张的模样与旁人窃窃私语。虽然我心里没有底,不过对他们来说,似乎对「无法挽回的过错」有个底。
其实,我并不是没办法突破这个僵局。
并没有预先讨论作战,但是要让作战成功的条件,就是得让对方的注意力从萩学姐身上移开,而且萩学姐必须察觉到我的意图采取行动。
然而这个作战有一个问题,要是对方发现萩学姐正在进行明显可疑的举动,这个作战就泡汤了,到时候唯有我成为诱饵一途。
怪物笔直注视着我。
「为什么要,妨碍我们?你没有,这种理由。」
看来怪物愿意和我对话。
「难道你是,『神乐咲联盟』的人?那么,就请你死吧。」
但是依然维持肃杀的方向。我下定决心了。
「——我喜欢风景,非常喜欢!」
周围困惑的视线剌得我作痛,但我不以为意继续说下去。
「日本的夏天美妙无比。看过武士宅邸吗?对抗炎夏的巧思在宅邸内部随处可见,所以我最推荐在夏季前去观光,各位一定要好好欣赏一次那样的风景,现代已经失落的安详就在那里。」
我比手画脚努力说明。
周围人们没有掩饰烦躁的情绪试图接近,但怪物再度制止。
天啊,他似乎认真在听。
「日本夏日风情画的情调真的很棒,尤其是烟火,那种稍纵即逝的闪光、『声音令所有人受到冲击』,火药成为艺术,并且以风景完结。不过烟火最闪亮的季节是夏天,所以我非常喜欢夏季风景。」
感觉好像讲得有点故意,不过萩学姐似乎从我刻意强调的话语察觉到我的意图了。
我以眼睛余光确认萩学姐将手伸进自己的包包,然后加强语气。重点在于让众人的视线集中在我身上。
「我想去海边,去泳池也行,我讨厌风景里面有人,不过也有例外,那就是泳装。有许多泳装女孩的风景,是男生向往的风景!对,我想去海边,想和社团的大家在水边嬉戏!」
萩学姐从背包取出耳塞,默默递给玲仪音,我也将手移到背后,单手接过耳塞。
此时,周围人们的注意力开始分散了,不妙。
话说回来,虽然是怪物下令待命,但是这些人真守规矩。为了活用这个最大的机会,我非得以口才牵制他们。
可是,接下来我到底该讲什么?
「我、我想看代表穿泳装!」
我已经有点自暴自弃了。
「那真的很不妙,那对胸部再怎么想隐藏都是呼之欲出!她平常都穿制服,所以脱掉绝对很壮观!江西陀一定会穿火辣的泳装,那个家伙的身材首屈一指,穿任何泳装都令人惊艳!」
在场除了怪物以外的所有人,不经意和我拉开距离。
冰冷的视线剌得我好痛。
「萩学姐也有小众需求,像我就觉得学姐完全合我胃口!学校泳装加上大型头戴式耳机,我反而觉得搭配得很好!」
「你、你在这种节骨眼,到底在说什么……?」
玲仪音都露出困惑的表情抬头看我了。
我也想问这个问题。
「你们应该不知道,其实小球的身材深藏不露,胸部的形状很漂亮,既然这样应该要穿连身款式,连身款式会赐予我们无形的希望!顺带一提,我喜欢的是挂颈加低腰两截式的风景,这已经是铁则了,超迷你比基尼当然也不错,但前者比较让我心动!」
不过话说回来,在道上兄弟团团包围的这种状况,我为什么要爆料这种应该藏在心底的青春期夏日妄想?
萩学姐再度将手伸进背包的这个时候,周围人们指着她低声讨论。他们发现我纯粹是在争取时间?还是发现萩学姐的举止有异?
——即使会被骂变态,我也非得继续说下去!
「全裸就不行了,泳装女孩的风景才棒!有穿衣服却很清凉,似乎看得见却看不见,会摇,而且欣赏得到!你们能理解这种若隐若现的精髓吗?你们能理解我今年夏天无缘欣赏这幅风景的苦恼吗?不会理解,你们不会理解!你们哪可能感受得到这种绝望!」
包围我们的其中一人说着「喂,你在做什么?」并且贸然走向我们。
到此为止了吗?
还有什么能爆料的?我得爆料更糟糕的事情才行!
「咲丘,你错了,这反而是『嘉奖』。」
事情发生在一瞬间。
企图抓住萩学姐的这名男性,被金属球棒打飞。
「想看却看不到,光是这份痛苦就能当作再活十年的目标了,我会以这份痛苦为动力,无论多少次都站起来给你们看,没错,我就算被踩被打,也想看女生穿泳装的美丽模样。」
所有人的视线,集中在这个人的身上。
「要是忍不住,光明正大去欣赏换衣服的样子不就行了?既然对方是妙龄女生,光是这样就足以获得正当的暴力与辱骂。」
这家伙把玩着金属球棒,带着恍惚的表情开始述说。
怎么可能?受到那种程度的重创,为什么能复活得这么快?
「都是我的错。被五花大绑扔出去的屈辱,被当垃圾践踏的兴奋,都是窜遍背脊的快感!」
天生的变态就在眼前,轻易就将我刚才的拚命爆料抛到九霄云外。
「我们感兴趣的不是全裸!」
变态一副亢奋的模样,反复用力挥动金属球棒放声嗤笑。
「虽然目的不是全裸,但我去欣赏、去观赏女生裸体的时候,一定从正面光明正大进入女更衣室!这是为了被打、被扔石头、被当成垃圾羞辱臭骂!这种痛快、紧张、兴奋的感觉,你们会懂吗?应该不会懂吧,因为你们是靠着人多势众欺负妇孺的家伙!」
这家伙完全是女性公敌了。
「虽然早就已经发现……但你是变态吧?」
「咲丘没资格说我,你这个自虐家伙,刚才在这里讲那什么鬼话?」
明明刚才被打得落花流水却在短时间内复活,全身蓝色的运动服勇者——蜂须和也说完之后,对我露出牙齿嗤笑。
「蜂须小弟,刚才狠狠,修理了你一顿,你却学不到教训。」
墨镜怪物没有很惊讶,平静地对蜂须说着。
「哎呀~墨镜大哥,上次受您照顾了,您像是掏挖肋骨间隙的玩法让我难以忘怀,害我看到您就忍不住出手想打,您很生气吧?来,再给我吧,给我更多更多的爱吧!」
「蜂须小弟的,这种行径,我不太,能够理解。」
怪物叹出好长一口气,蜂须却依然从容地挂着开心的笑容,这样的自虐狂实在可靠。
然而光是蜂须复活,不足以改变现状。
老实说,战力差距依然处于绝望的程度,而且蜂须不会笨到没察觉这一点。
那么,蜂须为何能笑得这么开心?
「您是嘴里这么说却不会杀我的好心大叔,即使是我也有发现这一点喔?」
「老板想延揽,蜂须小弟,不过,现在,这边优先。」
「喔……那你这次可以毫不客气打我了吧,呼,嘿嘿嘿……」
理由非常单纯,因为他是被虐狂。
这个被虐狂,恐怕是希望能和我一起和乐融融地被毒打一顿。
然而很遗憾,可不能让蜂须这种愚蠢的计划成真。
多亏这个变态复活,所有人完全失去戒心。
「戴耳塞!」
萩学姐如此大喊,从背包取出一个球体扔向怪物。
我戴上耳塞,背起蜂须跑向怪物,萩学姐也拉着玲仪音的手跟着跑。
一瞬间,我似乎听到某种尖锐的声响。
包围我们的所有人,都趴在地上哇哇大叫痛苦翻滚。这一招对墨镜怪物也有效,他跪地弯下高大的身躯捣住耳朵。
我们猛然拔腿逃离现场。总之我想尽快离开这里。
背上的蜂须捣住耳朵亢奋不已。
我拿下耳塞。
「唔呼!呀哈哈哈哈!死了,耳朵真的要死啦!咿,咿,咿噫噫~!」
我再度戴上耳塞。
我们不顾一切,在绿洲的暗巷迷宫穿梭。
后方已经感觉不到追兵的存在了。
四人蹲在狭窄小巷的角落隐藏气息。
我、萩学姐与玲仪音,至此才终于拿下耳塞。
「呼……威力真的好强大,记得叫做『音爆手榴弹』吗——」
萩学姐凑巧带着装武器的包包,我们才好不容易成功脱离险境,老实说,我没有想到会如此顺利。
我将话题转到萩学姐那里,却没有得到响应。
总之我观察众人的现状。
萩学姐坐在墙边,娇小的身体缩得更小,微微颤抖不断操作手机。大概是刚才靠着气势好不容易压下来的恐惧感终于涌现吧,暂时让她静一静比较好。
蜂须发出恶心的笑声。嗯,扔着不管应该会立刻恢复。
玲仪音拿起挂在脖子上的拍立得看向观景窗,不知为何朝着前方平凡无奇的墙面按下快门。真神秘。
现在是紧急状况,但是所有人看起来都不可靠,只能由我独撑大局吗?
尤其是玲仪音,可疑又危险。
「好啦,既然已经甩掉追兵,下一步要怎么做?」
玲仪音从洋装口袋取出一本橘色笔记本,把拍立得吐出来尚未显像的白纸贴在上面,并且询问我们。
「总之想想如何逃离绿洲吧,该往哪里出去——」
「暂停,暂停一下——你是什么人?」
她理所当然要求我们协助,但是到头来我不认识这种扮装女生,也不想和她有瓜葛。
「店长完全没跟你说过?」
「——你是说小柳津?怎么回事?」
看来她认识我们原本要前往的咖啡屋「无自觉」的店长。
「我在那里委托店长派人帮我逃亡,难道不是你们?」
「啊~就是那个,那是店长交付给我的委托。」
直到刚才都躺着开心傻笑的蜂须忽然起身。
「一直等也很无聊,所以就举办单人耐力比赛,然后咲丘刚好在场——」
「我们果然只是无辜遭殃吧!」
真是飞来横祸。
「哎呀,这样啊。无论如何,这种事不重要。」
「很重要吧?」
「那么,蓝色的你,你已经安排好逃离的管道了?」
玲仪音完全无视于我,转而询问蜂须。
「哪有什么安排,店长只告诉我『照委托人的吩咐去做,会多给一点酬劳』……混帐,我哪知道是跟柏木集团有关的工作……」
被虐狂蜂须难得以厌恶的态度开骂。
「柏木?」我似乎听过这两个字,令我有非常不好的预感。「那是什么?」
「这座绿洲实际上由两个帮派瓜分,其中之一就是『柏木集团』,比较暴力棘手的一方。」
这么说来,墨镜壮汉有说过「集团名声」这种话。
「……我们并不想和他们为敌,要怎样才能先从朋友做起?初次见面就闹成这样,已经不可能做朋友了?」
「不可能。那些家伙和『神乐咲联盟』不一样,经常听不懂日文。」
『哈哈,不好笑……」
而且玲仪音刚才的说词,使我们完全被视为玲仪音这边的人了。
——这应该是一幅不妙的风景吧?
「这里果然很奇怪……」
萩学姐肩膀颤抖、眼眶含泪,害怕不已。「绿洲一点都不安全,虽然有小柳津先生那样的好人,但还是一个很恐怖的地方……咲丘学弟,对不起,要是我没有提议要过来……」
听到这番话,我总算冷静下来并且冒出悔意。
即使治安稍微变好,绿洲也不是学生一时好奇就能造访的地方,只有我一个人还好,但是带萩学姐过来绝对是一种错误。
早知道应该乖乖待在我家,这几天都应该这么做。
再怎么受到代表的责骂,我也没有反驳的余地——这是我的过失。
蜂须看着我们,抓了抓脸颊。
「这里只不过是距离道上兄弟住的地方很近,跑到任何地方都一样。如果这个世界真的很安全,就不需要警察与监狱了。」
蜂须搔抓脑袋露出生硬的笑容,将手伸到大型头戴式耳机底下,用力摸萩学姐的头。
「妹子,你就安分一点吧,沈丁花很快就会修理那些兄弟,好吗?」
萩学姐大概是稍微放心了,苍白的脸恢复血色,像是感到酥痒般扭动身体。没想到蜂须挺贴心的,不过是变态。
「——所以,你究竟是什么人?」
原本的问题被岔开了,所以我再度询问玲仪音。
「比起我的身分,现在应该讨论如何逃走吧?即使待在这里不会被发现,也不代表能够永远待在这里吧?我们应该要尽快移动。」
玲仪音瞪着贴在笔记本上正在显影的相纸,以不耐烦的语气冷静指摘。
说真的,这家伙有自觉正在求助于我们吗?
「你啊……稍微合作一点吧?柏木集团为什么要追你?《启示录》是什么?『开膛手杰克』又是什么?」
「我想把事情整理到你们也听得懂的程度,才会要求到能够静下心来的地方,你连这种事都不懂?对喔,既然是笨蛋也没办法。」
「……我要把这家伙拖去集团交差。蜂须,那个集团在哪里?」
我一起身,萩学姐就脸色大变规劝我:
「咲、咲丘学弟,不可以!现在去他们那边太危险了——玲仪音对咲丘学弟与蜂须的口气也不要这么差,我们都站在玲仪音这边!」
听到萩学姐的劝说,玲仪音不甘愿地点头。「……总之只要不背叛我,怎样都无妨。」
话说回来,萩学姐为什么会帮玲仪音说话?我要是看到好朋友陷入困境当然想帮忙,但是只有玲仪音激不起我的意愿,我没道理为这种毒舌哥德扮装女效力。
——啊啊,我懂了,萩学姐这样的人就叫做烂好人。
「先不管哥德萝莉女,我同意妹子的意见,万万不可以去找集团,虽然我是被虐狂,但也因此没有自杀倾向——」
「快跑,被发现了!」
玲仪音大喊的同时,传来「找到了!」这个粗沉的声音,我们立刻起身逃离现场。
追兵人数比刚才少,但确实感受得到有人在后面追,我头也不回拚命逃走。
在转角往右跑的时候,蜂须不知为何转过身去。
他高举金属球棒,摆出挥棒姿势。
「蜂须?」
「——投手高举双手,将球投出!」
蜂须使劲朝转角处挥出金属球棒,随着沉重的声响,追上来的一名男性脸部被打凹,就这样震向后方。
「大棒一挥!很好,这球打得准!」
「你出局了!」
追过来的另一名男性冲到面前,朝蜂须侧脸挥出犀利的右直拳。
蜂须转身躲开这一拳,扫腿令男性失去平衡,高举球棒狠狠朝着他的背部打下去。
响起「咚」一声钝器重击的声响,这名男性眨眼之间趴在地上呻吟。
「守备失误连连,哈哈,有够烂。」
又有一名追兵出现在蜂须身后。
「危险——」
这时响起「啪」一声类似拍打的声音。
蜂须转身的时候,最后一名追兵已经昏倒了。
我环视四周寻找原因,看到萩学姐颤抖地握着黄色的电击枪,大概是凑巧放在包包带出来了吧,她用这把枪击倒追兵。
「呀哈哈!不错喔,打线支援有够热血!逃吧!」
蜂须就这样一鼓作气向前跑,看到他华丽退敌的身手而愣住的我与玲仪音被他轻易超越。
确认萩学姐把刚才发射的电极卷回来之后,我们也连忙跟在蜂须身后奔跑。
我只看过蜂须惨遭出岛学长修理的模样所以不清楚,但是那家伙其实挺强的。仔细想想,要是他没有足够的本事,肯定无法担任「小蛇」的领袖。
「所以,接下来要怎么做?」
萩学姐慌张询问。「继续在小巷子里到处跑也没用啦——」
带头的蜂须轻声说「暂停」阻止我们,躲进弃置在巷子里的纸箱屋。
屏住呼吸隔着纸箱屋看出去,好几名男性在附近匆忙奔走。
众人盛大地进行一次深呼吸,让呼吸缓和下来。
「不能想办法离开绿洲吗?」
「不可能,为什么集团派这么多人到处找?莫名其妙……」
蜂须咬着指甲瞪向马路。「……既然这样,就只有一个地方可以暂时藏身了。」
「有吗?」
「唔,有是有啦……」
不愧是蜂须,在这种时候很可靠,不过是变态。
蜂须难得说话支支吾吾,令我有些在意。
「是怎样的地方都好,带我们去吧。」
「啊~可是那里很脏——」
「放心,我们不会介意的!对吧,玲仪音?」
「我想也是,我知道不会干净到哪里去,快走吧。」
蜂须依然一副狼狈,但是包围网已经逐渐形成了,他烦恼片刻之后像是投降般举起双手。
「知道了知道了,不过那里真的是令人倒胃的等级,只有比这里好一点,所以别抱怨啊,总之我们走吧。」
蜂须起身警戒四周,并且退后几步钻进建筑物缝隙,就这样往深处前进。
我们面面相觑之后立刻跟上。
「——所以是哪里?是『无自觉』那样的地方?难道说是情色方面的店?」
如果是后者,就得顾虑萩学姐的状况,事情会有点麻烦。
我朝着带头的蜂须耳语询问,蜂须就这么板着脸低声回应:
「我家。」
通道又窄又暗,而且很难走。
满是空调排气管与水管之类的管线。我们走在这种平常不会有人走,在都会之中不算道路的道路。
身穿哥德式洋装的玲仪音,不把自己难以行走的穿著当成一回事,以稳健的脚步跟着我们前进。她的脸色虽然难看,却完全没有害怕的感觉。
由玲仪音牵着的萩学姐,操作手机胆战心惊地跟着走。她双脚一直在颤抖,肯定在逞强。
「——好,到了。」
蜂须缓缓搬开前方的巨大铁板,后方是没有门板的建筑物入口。
「哇~……难怪不会被发现。」
蜂须带头进入伸手不见五指的室内,四周忽然变明亮,应该是蜂须开灯了。
位于里面的,是眼睛。
这个房间要说小也没有很小,然而衣衫褴褛的孩子们裹着单薄的被子,挤在一起相依而睡。
察觉到我们来访,无数毫无情感的视线,瞬间集中在门口的我们身上。
不得不说,这是一幅诡异的风景。
「喂,小鬼们!我不是说过不准睡这里吗!」
蜂须放声怒骂,孩子们随即纷纷起身,就这么慢慢经过我们身旁鱼贯离开。
「——受不了,居然擅自闯进别人家。」
「慢着,不用讲得这么过分吧,他们不是『小蛇』的成员吗?」
我为遭到臭骂的「小蛇」说情,使得蜂须抱头呻吟。
「自行确保睡觉的地方,才终于算是开始独当一面,如果接下来能够确保三餐来源并且找到工作,那就无从挑剔了,真是的。」
原来如此,他也考虑到了这方面的教育。虽然后知后觉,但我很佩服他在这方面的妥善考量,我的伪善应该无法令那些孩子有所成长。
孩子们离开之后,这个房间总算得以展露全貌。
要说凌乱也不会,孩子们离开之后,反而给人冷清的印象。后方有一扇能上锁的门,所以这里应该算是起居室。
水泥地各处染上神秘的污渍,墙壁到处都是龟裂,但是没有想象中肮脏,环视可以看到一条通往深处的走廊,这栋建筑物或许比想象的更深更大。
里头的家倶包括一张像是随意捡来的破旧大床、一张大桌子与几张椅子。
似乎有自来水可以用,水龙头附近有卡式炉与微波炉,大概是当成厨房区域吧。宽敞的房间没有任何娱乐用品,只有最基本的生活必需品。
总和来说,意外比江西陀家来得舒适。
「——这里比想象的干净。」
「是是是,感谢你嘴巴这么甜。随便坐吧,还有什么喝的吗……」
萩学姐率直地说出感想之后,蜂须板着脸在水龙头旁边的纸箱翻找东西。或许任何感想听在他耳里都像是挖苦吧,老实说我也挺惊讶的,但我刻意没有多讲。
蜂须从纸箱取出好几瓶矿泉水扔给我们。我们依照蜂须所说,各自找地方坐下。
「所以,这里安全吗?」
玲仪音再度按下拍立得快门,以瞧不起人的语气询问。看来她相当喜欢拍照,连这种没什么大不了的风景也会拍,要是她讲话别那么难听,似乎可以和她谈得来……
「他们也知道我和你共同行动吧?既然这样,任何人都预料得到你会选这里藏身。」
「我家只有『小蛇』的小鬼们知道,我觉得暂时没问题。」
「不足取信。」
「那你就去外面脱光跳舞吧,夏天这么做很凉快,周围的视线也很冷。」
等待照片显像的玲仪音直瞪着蜂须,蜂须对她的视线不以为意,喝了一口矿泉水就把瓶子扔回纸箱。
「那么,我都已经公开秘密基地了,你差不多也该告诉我们真相了吧?就算是放置游戏,拖太久也会把兴致磨光。你叫什么名字?」
蜂须提出理所当然的问题,玲仪音随即露出嘲讽的笑容。
「问别人名字的时候,自己应该先报上名字吧?连这种事都不晓得?真是的,粗人就是这样才令人头痛,我从你身上丝毫感觉不到智慧。」
『喂,咲丘,这家伙不妙喔,虐待狂的天分和沈丁花不相上下。」
与其这么说,我觉得她只是嚣张到惹人厌,不过蜂须似乎有点开心。说真的,这个变态是用什么心态过活的?
「不过听你这么一说,确实没错……我是蜂须,蜂须和也。」
这家伙真的开始自我介绍了,真守规矩。
「嗜好是被虐待。」
「等一下——我从刚才就有点在意你的言行举止,你怎么看都是加害者的长相吧?」
玲仪音以诧异的眼神提出见解,看来不只是我,别人也会这么想。
「其实我运动服底下穿了好几件发热衣。」
「不会吧?太离谱了,明明光是这样就热得要死……!」
玲仪音明显露出慌张的模样反复眨眼。蜂须,你居然能让这个假装冷静的家伙受到这种打击,了不起。
何况关于穿着的品味,玲仪音没资格数落别人。
「喜欢的体育项目是折返跑,我有一次跑得太快乐,居然看到奈何桥了,后来只要是折返跑,体育馆就会禁止我参加,但现在我听到机械合成的音阶声,背脊还是会冒出一股快感……那是最棒的被虐狂培育竞赛,完全只是一种极刑……呼,呼呼……」
「——是真的,这是货真价实的变态。这个强悍的生物是怎么回事……!」
玲仪音以双手抱住自己颤抖的身体,扭身和蜂须拉开距离。
总觉得这个像是法国娃娃的家伙,首度展现出人类应有的个性。「蜂须在这方面一点都没变。」
萩学姐有些无可奈何地露出笑容。「啊,我是女郎花萩,请多指教。」
萩学姐如此问候,使得玲仪音稍微放松表情要求握手。
「看来只有你比较正经,请多指教。」
「啊哈哈……没这回事喔?」
萩学姐不知为何以问句回应,并且和她握手。
蜂须以眼神向我示意。对喔,我也还没自我介绍。
「接下来,我是咲丘——」
「你不重要,毕竟看起来最没用。」
混帐。「你这丫头跟我有过节吗?」
「偷窥女厕的变态,哪里值得我欣赏了?」
玲仪音讲得煞有其事,使得蜂须与萩学姐不经意朝我退后一步。」
「慢、慢着!不准随便讲这种引人误会的事情!我确实去过女厕,但绝对没有偷窥!我是冤枉的!」
那时候我甚至差点被香澄杀掉!
但是不知为何,蜂须与萩学姐又退后了一步。
「——好啦,别管这个变态,就算要我说明真相,我也不知道从何说起——」
我的不白之冤还没洗脱,玲仪音就径自开始嘀咕。真的是莫名其妙,跟这家伙讲话的精神负担也太大了。
蜂须双手抱胸低语:
「那些家伙为什么要追玲仪音?柏木集团再怎么火爆,动用那么多人马肯定非比寻常,你杀了集团的大人物吗?还是听到什么不该知道的情报?」
玲仪音默默抵着嘴角,似乎在认真思考某些事情。
片刻之后,她带着下定决心的表情看向我们。
「找出『开膛手杰克』吧,一定要拿回《启示录》」
「咦?我完全搞不懂前后文有什么关连,只有我这样吗?」
「真巧,我也是。」
我和蜂须交换感想。
「——那个,玲仪音小姐,可以请您从头说明吗?」
「你这个人有够啰唆,这种程度的事情给我自己想,你那颗小小的脑袋都没在用?真是的,无谓放颗脑袋在那里有够烦的。」
「不,等一下,如果听得懂你刚才的说明,反而才叫神脑推理吧?你也差不多该好好说明了,这个骗人毒舌妹!」
「给我收回『骗人』两个字,否则我杀了你。」
「你说我偷窥不就是骗人的借口!但你没否认自己毒舌,真是太好了!」
搞不懂这家伙是聪明人还是笨蛋,但是不擅长说明的家伙都是笨蛋。
玲仪音双手抱胸并且噘嘴。
「——集团在找我原本拥有的《启示录》。」
我从刚才就在意这三个字了。所谓的《启示录》是什么?是代表前几天提到的圣经?不不不,怎么可能?
蜂须露出怀疑的表情瞪向玲仪音。「那是什么?我从来没听过。」
「简单来说,就是众多『预言书』的原典之一,上面记载着未来会发生的事情,这本书不久之前都在我手上,不过——」
「慢着,玲仪音,你提到的《启示录》是揭开七印,关于约翰的那本?」
「哎呀,你看起来没什么知识,却还是知道这个啊?老实说我有点佩服。总之,这当然不是约翰写的,但我无法否认不是源自于此。」
似乎真的是相关的某种宝物。萩学姐咽了一口口水。
「喂喂喂,所以是怎样?世间真的有那本『预言书』,集团不惜派出墨镜大哥,也要逮到拥有这本书的玲仪音?」
「就是这么回事。」
「——这玩笑很难笑。」
蜂须摆出一副「听你瞎扯」的样子叹气。
「不相信也无妨,毕竟和蜂须无关。」
玲仪音给了蜂须一个白眼,轻拨金色的秀发。
这种事确实过于突兀,我完全无法相信。不知道筱冢先生与小柳津真面目的蜂须更是如此。
然而另一方面,《启示录》之谜强烈吸引我的好奇心。
「玲仪音为什么会有那种东西?既然称为『预言书』,应该是很贵重的东西吧?」
听到我如此询问,玲仪音露出颇感意外的表情看向我。
「——真难得,一般来说,大家只会认为荒唐无稽而不予理会。」
「我是『超自然异象研究杜』的社员,我们家代表的教诲是『先查证再怀疑』。」
「真是个好事的家伙,不过这种事不重要。」
明明是自己问的问题,玲仪音却对我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
「——《启示录》是我能信任的人物给我的东西,给我的理由和本次事件无关,所以可以跳过吧?我不太想讲。」
玲仪音面带不悦如此说着。我不知道该问她什么问题,但如果真的是「预言书」之类的东西,转让给别人的原因肯定不单纯。
「那么,造成问题的《启示录》在哪里?」
萩学姐刻意询问另一个问题,却令玲仪音表情僵硬。
「现在不在我手边。」
「啊啊?所以在哪里?」
「这也不清楚。」
蜂须露出无力的表情回问:「你、你说什么?」
「被抢走了。在发生神乐咲恐怖攻击的几天前,被『开膛手杰克』抢走了……」
我与萩学姐嘴角抽搐,转头相视。
好啦,这是怎么回事?
话说回来,居然和「开膛手杰克」有关,感觉好久没听到这个怀念的名字了。
其实,我们曾经遇过一次「开膛手杰克」。
这个人的真实身分是城尾泷枫——学生会长城尾泷椿的双胞胎弟弟。
「开膛手杰克」在缘洲猖狂了好一阵子,却因为惹到代表,目前大概已经停止活动。何况应该没人想象得到,那场神乐咲恐怖攻击的真正目的就是要逮他。
枫厌恶女性,四处杀害女性。
——玲仪音大概也是受害者吧。
「居然能在『开膛手杰克』手中活下来,听起来好假……」
「不相信也无妨。」
玲仪音至今所说的事情确实荒唐无稽,但也不像是胡言乱语。唔~真实度究竟如何?
「这样啊,那他是怎么样的家伙?」
蜂须抱持怀疑的态度询问,玲仪音随即移开目光。
「那是一瞬间的事情,我不愿意回想。何况他最近似乎没出现了。」
「啊啊,这么说来也对,不知道他趁着神乐咲恐怖攻击跑到哪里去了。」
蜂须很快就不再追问,大概是没兴趣吧。这个话题继续聊下去,我或萩学姐可能会说溜嘴。坦白说,他帮了大忙。
「那本《启示录》,那个……是怎样的内容?」
萩学姐慎选言辞,缓缓向玲仪音询问。
「这……对不起,我不能回答。不过要是落入集团手里,真的会造成严重的后果,只有这一点我能断言。」
看来她不打算提及内容。
好啦,假设玲仪音这番话可以全盘相信,以这样的前提做个整理吧。
玲仪音受到集团追捕,是因为对方认为玲仪音拥有《启示录》,但是东西不在她手上。
《启示录》现在落入「开膛手杰克」——枫的手中。慢着,咦?
「既然这样,玲仪音有必要逃走吗?只要说明状况,那些家伙就没必要追捕玲仪音吧——」
听到我的疑问,蜂须露出苦笑。
「不可能。那些家伙和『神乐咲联盟』不一样,经常听不懂日文。」
「哈哈,不好笑……」
原来如此,难怪无计可施。
「就是如此,我也有说明状况,但结果正如蜂须先生所说,所以如果要彻底打破僵局,就必须找出『开膛手杰克』取回《启示录》……我很想尽快离开绿洲,但是那东西不能交给集团。」
我也双手抱胸点了点头。
「所以非得找到『开膛手杰克』吗?辛苦你了……」
「不要讲得好像局外人一样,你也要帮忙。」
「为什么!」
「你们也成为集团的敌人了,事已至此,我们算是命运共同体吧?」
「讲得这么轻松……全都是你的错吧!」
为什么这家伙一开口就在找碴?这已经是一种天分了吧?光是跟她讲几句话,我就烦躁得头痛不已。
真是的,现实世界居然有如此不值得搭救的逃亡少女。
「……可是说真的,这样的话该怎么办?」
萩学姐担忧地低语。「咲丘学弟,我们要怎么帮忙?」
「咦咦?萩学姐,您说这什么话?我们赶快离开绿洲吧,跟这种家伙有所瓜葛,有几条命都不够用。」
萩学姐不肯同意我的提议。
「不可以!玲仪音不是碰到麻烦了吗——玲仪音,你放心,我绝对不会抛弃你。」
萩学姐牵起玲仪音的手,眼神燃烧着斗志。
「这、这样啊,很高兴你愿意帮忙,果然只有你比较正经。」
玲仪音露出有些困惑的表情之后,率直地向萩学姐致谢。
我不经意看向蜂须,他正以百感交集的眼神看着萩学姐。
我觉得,这是一幅不像蜂须个性的风景。
玲仪音说明完毕之后,我们没什么交谈便各自休息。
「蜂须,可以出去吗?我要打个电话。」
「啊,我也要出去~」
「嗯,别跑太远啊。」
在蜂须目送之下,我打开盖住入口的铁板,和萩学姐来到户外。
以铁板盖上入口之后,稍做停顿。
「——刚才您是那么说的,但实际上呢?您真的要帮玲仪音?」
「嗯,毕竟玲仪音碰到麻烦了。」
萩学姐面不改色地表达肯定之意。我刚才老是因为玲仪音的傲慢而生气,却不记得有把萩学姐拖下水,实在猜不透她的想法。
「……明白了,那就暂时协助玲仪音吧。不过老实说,全盘相信玲仪音的说法很危险。」
我的忠告令萩学姐感到纳闷。
「为什么?」
「因为那个家伙是骗子。」
我认真向萩学姐提出主张。
「她的说词打从一开始就乱七八糟,总之太可疑了,她之所以被集团追捕,肯定还有其它的理由,玲仪音这个人很危险。」
「哪里乱七八糟?」
我得从这里开始说明?萩学姐再纯真也要有个限度吧?
「——主要是有关《启示录》的事,我实在不认为这种东西真的存在。」
「她说那是预言书。」
「不然就是黑道相关的机密吧。」
我甚至觉得一定是这样。「那个家伙握有这方面的把柄,才会被追捕。」
听到我如此断言,萩学姐立刻提出询问。
「既然这样,那位墨镜先生就不用抓玲仪音了吧?那个人不像是只要解决玲仪音就好,而是努力要把她毫发无伤地带回去。」
「是没错啦……」
「假设玲仪音只是窃取机密,她形容成《启示录》也很奇怪,何况如果只是窃密,那就不需要找出『开膛手杰克』吧?」
「这……」
确实有不少争论点,不过实际上,要以谎言整合所有疑点,应该是不可能的事情吧?
玲仪音那家伙,讲话的真实性究竟有多少?
「——我相信玲仪音。」
「为什么?」我实在无法接受。「我们没道理这么做。」
萩学姐露出苦笑回答我。
「唔~我只是隐约有这种感觉,玲仪音肯定必须隐瞒某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却因而苦于无法拜托别人帮忙。」
萩学姐重新戴好耳机。「既然这样,现在就不可以问她原因。」
「并且相信她?」
「嗯,这么一来,玲仪音或许总有一天会相信我们。因为不能打开的箱子,是绝对不能存在的东西。」
如果没有某人率先相信某人,就不会产生信赖。
我们明明没必要成为第一人……
萩学姐在最后轻声说些意义不明的话语,并且匆匆回到蜂须家。
我似乎说服失败了,既然这样,我至少得思考如何保障萩学姐的生命安全,但我想不出什么妙计,而且情报太少了。
我独自在阴暗的小巷子取出智能型手机,以登录的号码拨号。
大概响了十声。
『吵死了,咲丘学弟。』
接通之后,我内心松了口气。「不好意思,代表,有急事。」
『抱歉我有点忙,如果是好消息就挂电话吧,坏消息就开门见山直接讲。』
代表的声音有些咄咄逼人,似乎心情不好。
「柏木集团正在追捕我们,萩学姐也和我在一起,现在暂时藏身在蜂须家,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我一鼓作气说完之后,电话另一头陷入沉默,听得到代表烦闷的叹息声。
『你这家伙真是……为什么在我忙成这样的时候,跟那种麻烦的集团扯上关系……!』
「对不起,这是我的疏失,不过只有萩学姐,我一定会好好——」
『应该是小萩央求想去绿洲吧——其实我早就预料到了,原本觉得你会劝阻她,但我应该叮咛你一声才对,这是我的错,对不起。』
代表不知为何向我道歉。「这是怎么回事?」
『因为会造成很多麻烦事,我尤其不想让小萩和蜂须见面。最坏的状况,你就优先考虑自己的安全吧。可以的话,以逃离绿洲为主要目标——只要对蜂须这么说,他肯定会站在你这边,因为他是被虐狂。』
代表讲得有点快,不像是可以询问详情的样子。
「柏木集团果然相当危险吧?」
听到我如此询问,代表叹了口气。
『对,一点都没错。你至今得知的情报,就某种程度来说恐怕是正确的。绿洲现在分成两大势力,其一是「神乐咲联盟」,是掌握绿洲大部分的权力,和警方密切挂钩的稳健派,基本上不会计较细节,只要能保障财源与安全大致就能打发,是个没有竞争价值的组织。其二就是激进派的「柏木集团」,虽然规模远远比不上「神乐咲联盟」,却秉持完全相反的宗旨。』
确实和我得知的情报一样,但是代表的说明还有后续。
『不过,和柏木集团的另一面相比,势力范围一点都不重要。他们是秘密结社。』
「……秘密结社?」
出现一个只会在动画或特摄影集听到的名词了。
『就某方面来说,形容成「共济会(Freemason)」比较妥当,形容成「异教」也不为过。证据就是他们有人造人做为战力。』
「人造人……?」
这也是只会在动画或特摄影集听到的名词,可信度忽然降低。
『知道科学怪人吧?』
代表忽然说出惊人的名词。
「科学怪人?嗯,我至少知道这个名字——」
『就是这样的人造人。』
代表哼笑一声。『那个组织有一只将灵魂填入尸块的怪物。』
「怎么可能……!这真的是超自然异象吧!」
『我不会说谎——正确来说,那是科学的构想。』
我自认有觉悟接受代表所说的任何事情,但我终究怀疑起自己的耳朵。
比起超自然异象,这是另一种不同的恐怖。
『制作科学怪人的科学家名叫弗兰肯斯坦,这你应该知道吧?』
「不,不好意思,我真的只听过名字而已。请问是怎样的内容?」
『这是玛丽•雪莱这位女性作家创作的哥德式小说,不过世人大多认定这是人类史上第一部科幻小说。为科学着迷的疯狂科学家弗兰肯斯坦,将尸块拼凑缝合通电,成功赋予生命使其复活,然而诞生的生物过于强壮又丑陋,弗兰肯斯坦吓得扔下怪物逃走。』
这部分我有印象,只是很模糊。
『但是怪物没死,过于丑陋的外表令他遭受人类迫害,只能躲在乡村民家仓库苟活。怪物在那里学会语言,看懂自己唯一带在身边的弗兰肯斯坦日记,得知制作他的主人恨他恨得不肯帮他取名。怪物为了得知自己诞生的原因,动身寻找弗兰肯斯坦——就是这样的故事。』
记得故事的主角是全身都有缝合痕迹的丑陋怪物——啊。
「……难道说,那个戴墨镜的大家伙,就是那个人造人怪物?」
听到我如此询问,代表发出颇为惊讶的声音。
『喔,遇到那个家伙居然没事?你也挺努力的。总之,没人知道那东西是谁制作的,制作方法也无从得知。咲丘,我应该说过,都市传说都是这么回事。』
看来代表曾经见过那个怪物。
我身边真的都是这种超自然异象的人物。
「总觉得挺意外的,这就是科学怪人吗——」
『那东西没有名字,就只是个怪物。制作者不爱自己制作的成品,甚至不肯取名。』
代表抓我话柄如此更正。
「——我对怪物的印象,就只是一种慢吞吞而且会胡乱吼叫的生物,那个家伙只有日文讲得不太顺,却不像是这种感觉。」
他确实是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家伙,但代表的说法难以令我立刻相信。
『这你就错了,怪物的智力非常高,恐怕比现代人聪明太多了。』
「您这样终究说得太夸张了吧?」
『怪物热爱歌德的著作以及《创世纪》,和弗兰肯斯坦深入议论生命的本质。』
代表边说边笑。『你读过歌德的著作吗?』
「……对不起,刚才是我的偏见。」
虽然是怪物,却颇为诗情画意。
『总之,那个怪物还算可以沟通,问题在于集团领导人柏木真的可以归类为异常人种,你必须记得,要和那个家伙对话是无稽之谈。』
代表很少这样形容别人,而且这是怎么回事?听代表的语气,就像是她认识集团领导人——
『咲丘学弟,听好了,既然被那些家伙盯上,就无法避免和那些家伙起冲突,我很想把这个阶段稍微延后,但现在已经不可能了,你只要思考如何逃走就好,千万别和他们有所瓜葛。』
代表以前所未有的严肃语气对我下令。「明白了,我会努力。」
『嗯……看来不只如此,你似乎还有话要说?』
代表果然看透了,了不起。
「——有一个方法可以打破僵局,就是把集团正在找的『开膛手杰克』交给集团,那些家伙真正在找的似乎是枫,我认为这么做才不会有后顾之忧。」
『集团在找城尾泷枫?』
代表难得像是完全摸不着头绪般如此复诵。
『唔~这是我完全没兴趣的部分。「ILB」知道什么情报吗?』
「您说老哥?啊~现在连络不到他。」
老哥正在大好评入侵大型数据库,所以应该忙得没空接电话。
代表困惑叹了口气。
『抱歉,这方面我不清楚,但他们为什么事到如今还要找枫——』
「枫抢走一本叫做《启示录》的『预言书』,集团似乎想得到那本书。」
『我立刻回去。』
话筒另一头的代表忽然提高音量。「您,您说什么?」
『呼呼呼,哈哈哈!这已经不像是玩笑话了,那些家伙还是一样愚蠢得难以置信——啊啊,混帐!最快也要开完明天的会议吗……咲丘学弟,听好了,无论如何都要比集团先抢到《启示录》,要比怪物先抢到,这是最优先事项,一到手就跟我连络,我会立刻过去会合,不准撤退,我们非得彻底销毁《启示录》才行。』
「慢着,这和您刚才说的完全不一样吧!何况《启示录》的真实性也令人质疑——」
我如此指摘,代表却没有听进去。
代表以怒涛般的情绪,在话筒另一头放声大笑。
『没错,我期望的不是那种东西,我的理想哪可能只有这种程度!还要继续,我还要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加美丽,我在等,我等这个机会等很久了,咲丘学弟,你懂吗!我额头冒汗,心脏如同烈火焚烧,双手激动得不断颤抖!从我们这里夺走一切的家伙,将会遭受血的报复,我就是为此拉你加入丘研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的话语已经无法传入代表耳中了。
代表径自尽情大笑之后,以慑人的音调宣布一句话:
『咲丘学弟,前哨战开始了。从人类手中,收复这个美丽的世界吧!』
电话挂断了。
我反复重新拨号,但代表似乎不想再接。
我不得已将手机收回口袋。
这是怎么回事?代表能提早回来真的帮了大忙,但她居然把玲仪音可能是谎言的那番话完全当真,要是各方面出了问题,我们很有可能会没命。但是代表听到有关《启示录》的事情之后,心情就变得很好——
「——在打电话给谁?」
背后忽然传来声音,令我心脏用力跳了一下。
「唔喔喔——呃,什么嘛,是玲仪音啊,拜托别吓我。」
「做了什么亏心事吗?既然这样,我要更加要求你回答我的询问。」
玲仪音用手指玩弄哥德式洋装裙摆,以质疑的眼神瞪我。
我没有做亏心事。如同刚才所说,这家伙确实是骗子。
「不,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和一位熟悉超自然异象的朋友讨论后续该怎么做。」
我也没说谎。
「啊啊,你说过你加入『超自然异象研究社』,所以有想到什么妙计吗?」
「不,老实说,对方讲得我一头雾水。」
「我想也是,跟那种家伙商量也没用,因为《启示录》不是传闻,是真实存在的东西,对方只会对『预言书』略感兴趣。」
如果真是如此,那我还能够理解,但这是以「真实存在」为前提。
光是听玲仪音的说法只令我半信半疑,然而代表当真了,也就是说「预言书」真的存在?
我陷入思考的时候,发现玲仪音以诧异的表情观察我,或许是引她起疑了。
——不妙,换个话题吧,这方面的事情我还没整理好。
我为了思考话题,视线游移时,注意到玲仪音胸前的拍立得。「……那个,我想问一个不重要的问题。」
「什么问题?」
『记得你经常拍照——难道说,你喜欢风景?」
我看着拍立得如此询问,玲仪音移开目光回答:
「啊……嗯,是啊,挺喜欢的——」
「真的?」
我握住玲仪音的手。
「什、什么?怎么回事?」
「哎呀~说得也是,我就知道是这样,你喜欢什么样的风景?从刚才就看你拍一些奇怪的地方,难道你对墙壁情有独锺?我懂,我懂你的想法,我也不讨厌墙壁。」
玲仪音一脸困惑地微微退后。「对墙壁情有独锺是什么意思……?」
「拍立得这种相机也很不错,我的单眼相机拍照很漂亮,但如果照片能当场显像,果然会有种保存唯一一瞬间的快感,因为不是数字文件,收集成册又有另一番风味,真好,我也想要。好啦~让我摸一下啦,放心,我立刻还你,呼,呼呼呼呼——」
「住手,不准碰!可以别靠近我吗?恶心!」
玲仪音挣扎地赏我一记耳光,慌慌张张和我保持距离。
「这样很痛。」
「你的存在本身就让人心痛。」
玲仪音带着冰冷的眼神瞪我。唔~稍微兴奋过头了。
不过话说回来,她或许意外是个好人。这样啊,原来她喜欢风景……虽然是个毒舌骗子,但是既然喜欢风景,应该能和她成为好朋友,总之找机会和她好好畅谈风景吧。
好啦,得先让她放下戒心才行。话说我原本是避免她起疑才转移话题……
「哈哈哈……总之还没找到逃离绿洲的方法,但我也会协助玲仪音找《启示录》,何况萩学姐也很担心你,不忍心扔下你不管。」
「……她是那种人?」
玲仪音难得没什么自信地低声问我,和我之间的距离依然没变。
「不,我也是第一次看到萩学姐那么积极,我想她应该是个好好先生。」
「我想也是,我第一次遇到那么纯粹想提供协助的人。」
玲仪音低头轻声嘀咕。
「为了她那样的人们,这个美丽的世界不能被抢走。」
「这个美丽的世界」是吧……
「现在流行『这个美丽的世界』这种说法?」
「……为什么问这个?」
「没事,随口问问。」
我只是不经意提出这个问题,但是玲仪音响应时的眼神看似有些畏惧。
「这句话,嗯——与其说是决定,更像是约定。」
「约定?」
「或许可以说是亡魂的妄从、盲信或执着。」
「听不懂。」
「我想也是。」
玲仪音宛如要结束话题,转过身去。
这家伙是来做什么的?不过算了,已经知道她喜欢风景了,等到事件平息,再和她畅谈大峡谷之类的风景吧。
我移动铁板,回到蜂须的秘密住所。
不知为何,里头空无一人。
「咦?」
萩学姐与蜂须不在。
奇怪了,我刚才在入口,应该没人出得去才对,我不禁歪着脑袋。
玲仪音也探头窥视。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吗?没事的话就快往前走,少碍眼。」
「没有啦,萩学姐与蜂须不在里面,他们去哪里了……」
此时,我察觉通往深处的走廊有灯光。对喔,里面果然还有房间。
「好像在里面。」
「我想也是。」
玲仪音只说完这句话就坐在椅子上,以下巴朝走廊示意,似乎是要我过去看看。
我在玲仪音的目送之下穿越走廊,探头看向门没关的房间。
「咦——」
「喔?」
这房间比想象中狭小,空间只够一个人进入,即使说客套话,里头也不算是打扫得很干净。
萩学姐独自坐在房内的白色椅子上,用耳机听音乐。
应该说,萩学姐就位于入口处。
连身裙拉高到尺度边缘,可爱的条纹内裤在脚边若隐若现,白细的双脚几乎展露无遗。
响起潺潺水声。
仰望着我的萩学姐,表情呆滞得像是看到无法置信的东西,脸蛋在短短几秒内越来越红。
——啊,原来这里是厕所。
「~~~~~!」
萩学姐发出难以用言语形容的叫声,喷出鼻血。
这是一幅美丽的风景。
蜂须与萩学姐并肩缩起身体,坐在房间角落。
玲仪音坐在床上双脚交迭,我跪坐在她正前方的地上。
这是一幅似曾相识的风景。
「你果然是在这种紧急状况依然会偷窥女厕的变态。」
「慢着,你见证事情的来龙去脉,却还讲这种话?」
「这是结果论,你是变态,而且我也有证据。」
玲仪音说着露出得意的表情,在我面前晃动一张纸。
我看向厕所的光景被拍得清清楚楚,应该是玲仪音用胸前的拍立得拍的。
玲仪音将照片贴在橘色笔记本上。
「请、请问,那张照片可以扔掉吧?」
「这是偷窥魔人决定性的犯罪现场。」
「交出来!应该说请您扔掉吧,我求您!」
「不准碰,而且也不准接近,这不是你能碰的东西。」
我试图抢走笔记本,随即被玲仪音猛踩。混帐,只要那本笔记本存在一天,我就永远没办法违抗这个毒舌妹吧?
话说她在那种状况居然拿出相机拍照,胆子真的好大,她行动时无声无息,所以我没发现。
玲仪音以寒冷如冰的眼神俯视我,我指着蜂须大喊:
「到头来,蜂须你去了哪里?好歹讲一下厕所的位置吧!」
「我只是去后面房间拿毯子,不要大呼小叫。」
蜂须露出有点僵硬的笑容,双手摆出安抚我的动作。
「所以,怎么样?」
「条纹。」
「干得好。」
我和蜂须热烈握手。
这一瞬间,随着「啪」一声清脆的声响,手臂传来剧痛。
「好痛!」
「呃!」
我与蜂须放声大喊,并且环视周围。
「看来你们不明白自己的立场……」
玲仪音单手持鞭,背后散发漆黑的气场,露出暴虐成性的微笑。
「慢着,刚才那样有够痛的!唔哇,手都破皮了,好痛!」
我没被鞭子抽过所以不知道,原来被打中的部位会痛得宛如灼烧。好痛,超痛的!
但是别忘了,有些人就爱这一味。
「这、这是……好棒,有够地道!超舒服的!」
「为什么?」
蜂须不知为何露出亢奋的模样,以火热的眼神注视玲仪音的鞭子,挥鞭的玲仪音反而害怕得微微畏缩。
「……我太大意了,这么说来,我忘记你们是被虐狂,我、我该怎么做……?」
「拜托,再抽一次!」
「不要,有够脏的……!」
「那你为什么有那么好的鞭子!为什么技术那么好!不用隐瞒,我都知道啰,噗嘻嘻……只抽一鞭就吊胃口,你这专业女王太坏心了吧!」
「——给我闭嘴,下次我会瞄准眼睛。」
玲仪音脸红说出这句话,蜂须光是如此就开心陶醉不已。
「跟禽兽一起过夜果然危险,接下来你们得遵照我的指示,没异议吧?」
可恶,这家伙害得我也被玲仪音与萩学姐当成变态了。
明明只有蜂须是变态!
「可、可是没关门的我也有错,所以玲仪音,没关系了啦。」
萩学姐把面纸塞进鼻孔,并且努力帮我说情。
仔细想想,罹患幽闭恐惧症的萩学姐,事实上不可能独自关在厕所,这次我不得不反省自己顾虑不周。
「关系可大了。真是的,别人就算了,偏偏企图想对——小萩下手,再怎么没节制也该有个限度吧?烂透了,去死算了。」
玲仪音以从容的表情频频数落。
话说,这家伙只是想掌握场中的主导权?所以萩学姐和她是一伙的?咦?可是一般来说哪会叫人去厕所确认状况?不,到头来萩学姐哪可能和玲仪音一伙——
我再也没办法相信任何人了!
「喂喂,专业女王,拜托冷静下来,别心急啊。」
「我说过,下次会瞄准眼睛。」
我出面协调,好不容易让玲仪音愿意理会我,但她的眼神依然凶恶。
「在这种紧急状况分开行动很危险,冷静下来吧,有话好说。」
「……你们两个越是开口讲话越会让状况恶化,你们差不多该有这种自觉了吧?尤其是咲丘,生理上令我作呕。」
「哈哈,你说这什么话,哪有这种事,对吧?」
我征询萩学姐与蜂须的同意。
两人不知为何移开目光。
「所以蜂须先生,那个能上锁的房间不能用吗?」
玲仪音指着室内的某扇门,蜂须随即愣了一下。
虽然一点都不重要,不过她是以「蜂须先生」称呼蜂须。搞不懂这种差别待遇。
「嗯?那个房间有构造缺陷,只能从外面上锁却没办法从里面打开,有够不方便,坦白说就只是储藏室。」
『哎呀,这房间很棒啊,只要把你们关进那里,就可以安全隔离了。」
「你说……什么?」
蓝色的蜂须连脸色都铁青了。「慢着,那里再怎么样都不是人住的地方……」
「听不懂吗?只要你们在那里过一晚,我就原谅你们,你们不感谢我就算了,但是完全没资格抱怨,我可不想跟禽兽同房共度一晚。小萩,你说对吧?」
玲仪音如此说着,并且征求萩学姐的同意。
「玲仪音……他们两人真的很努力,不可以这样说他们,错的人只有我,咲丘学弟与蜂须都没有错。」
萩学姐拚命说服玲仪音。唔~在场只有萩学姐是唯一的良心吗?既然这样,我很希望她不要自己乱种祸源……
「对了,我们睡那里不就好了?这样的话——」
「不可能。」
这是死板又冰冷至极的声音,完全不像蜂须的声音。
「那个房间塞了很多东西所以非常狭窄,通风程度也只有最底限,而且很暗,妹子在里面根本撑不到几秒——别说这种蠢话。」
蜂须起身走向上锁的门,从口袋取出生锈的钥匙开锁,然后将钥匙扔给玲仪音。
「好啦,这样就没意见了吧?咲丘我们走,到里面打个火热吧。」
我打从心底想吐槽拒绝,但现在不是这种气氛,只能发出「喔,好」这种丢脸的响应,跟着蜂须走向那个房间。
「蜂、蜂须!等一下!」
转头一看,萩学姐泫然欲泣地凝视着我们。
——不,正确来说是凝视蜂须。
「为什么不像以前那样跟我说话?为什么不像以前那样叫我?」
我观察蜂须的表情,他紧绷着平常总是笑嘻嘻的嘴角,宛如瞪视般看着萩学姐。
「你跟姐姐的关系也是,为什么变得这么莫名其妙?这样太奇怪了,根本有问题吧!蜂须现在连棒球都不打了,你对姐姐——」
「我——!」
蜂须的怒吼,使得萩学姐受到惊吓而缩起身体。
「我的青春结束了,所以我决定将剩下的人生都拿来享乐。」
蜂须像放话般说完之后进入房内。
我也跟着走进去,默默关上房门。
似乎听到萩学姐绞心的呜咽声。
这里要形容成储藏室也太惊悚了。
墙边排列着许多金属球棒,好几套相同款式的蓝色运动服凌乱弃置,深处有一部应该是捡来的旧型笔记型计算机。到这里为止,都是独居男生常有的风景。
里头有堆积如山的盒子。
厚厚的盒子表面画着可爱女孩的图,各自以五颜六色的字形印着「学园恋爱春光」或是「青梅竹马校园人生」这种异常清新的标题。
数量多得异常,而且有股异臭。
——话说,这房间是怎样!真的有种奇怪的臭味,好臭!
「蜂须,你……原来是美少女游戏宅?」
「不对!我只是喜欢和女生谈恋爱的校园游戏!」
「这就是美少女游戏宅!可恶,没有除臭剂吗!」
原来如此,这里确实不是能住人的地方,但我想要离开房间时,听到房门上锁的绝望声音。
我狂冒冷汗。别闹了,待在这种空间,不用几分钟就会出人命。
我敲门大喊:「开门啊~!把门打开啊~!」
「咲丘,认命吧,这里的声音几乎不会传出去。如何?不觉得习惯之后就逐渐像是精油的味道了吗?嘻嘻嘻……」
「世上哪有这种令人烦躁的精油……!」
别说舒压,甚至会累积郁闷的挫败感。
但我终究也已经精疲力尽,所以乖乖放弃,不再尝试逃脱。我尽量减少呼吸次数,和蜂须同心协力整理房间。
此时我发现异物了。不知为何,房内有一个盒子的表面,印着两名肌肉男眼神异常闪亮、赤裸相拥的样子。
「慢着,为什么这里有BL游戏——难道你……!」
一阵强烈的恶寒窜过背脊,我拚命和蜂须拉开距离。
美少女游戏宅加上被虐狂加上同志属性,这家伙的人生没救了吧!
我再也没办法相信任何人了!
「笨蛋,不是啦!那只是闹钟。」
「闹、闹钟?」
即使如此,我还是只有不好的预感。
「每天早上到了必须起床的时间,男人的娇喘声就会响遍房间……无论做了再怎么幸福的梦都会立刻醒来,而且清醒时的心情烂到谷底,呼,咕呼,呀哈哈……」
「求求你,只有这件事请你一个人睡的时候再做吧!」
我再怎么样都不愿意用这种方式起床,甚至会想沉睡到再也醒不来。
不过话说回来,他有够自虐。我如果每天过这种日子肯定会发疯。
我们进行无聊的拌嘴,并且清出一个虽然狭窄,却勉强足够两人缩身横躺的空间。
总之我坐下取出手机。「有插座吗?」
「喔~充电?用那边吧。」
蜂须所指的方向有一个空插座,我把旅充插上去,让智能型手机充电。
环视四周,映入眼帘的果然只有堆积如山的美少女游戏。
「不过话说回来,你真的有很多游戏,你有这么多钱买?」
「怎么可能?都是捡来的。」
蜂须随手拿起一盒,不太感兴趣地看着封面。
「不过真夸张,这种游戏角色接二连三被创造出来,多到足够像这样扔得堆积如山,不过里头也有无聊透顶的游戏就是了。」
「那当然了,毕竟这种领域的需求,至今一直没少过。」
我没有非常清楚,但也知道这种游戏多不可数,而且有大量的消费需求,号称计算机零件圣地的那个地方,贩卖这种美少女游戏的店比比皆是。
「——不过啊,这些家伙各自拥有校园生活,各自努力参加社团活动或是谈恋爱,日子过得好开心。比方说有人开后宫开到令我火大,有人像呆子一样钟情于某个女生,这种玩意真的可以轻易扔掉吗……老实说我没办法相信,这些家伙肯定也没想到自己会被扔掉,但是这些家伙的青春却被看腻扔掉了。」
说真的,这番话令我感到意外。
我惊讶于蜂须说起这种诗情画意的事情,但他对美少女游戏的强烈执着更令我意外。
既然蜂须会率领「小蛇」,或许他骨子里果然很善良,至少正因为他是蜂须,才会没问原因就协助我们藏身。
「蜂须,那只是数字数据,里头只有数据,不是拥有灵魂的某人。」
「这种事,我当然知道。」
蜂须噘起嘴。「不过,我不认为这些家伙的校园生活这么轻易就结束,每个游戏的世界肯定都有历史,有某种更具深度的东西,所以我会反复玩同样的游戏,虽然这边的游戏只增不减,我玩完的其实不到整体的一成。」
「咦?这些几乎都没消化?」
「是这么形容吗?那就是了。」
蜂须点了点头。「为什么大家能用这么轻松的态度,玩完一个游戏就换下一个?」
「不然,蜂须,一部故事必须讲到何种程度?」
我的问题令蜂须歪着脑袋。「可以讲出来的剧情,即使有所限定也无妨吧?对此无法满足的家伙,就以幻想的方式补足缺漏的剧情就行了,制作游戏的家伙必须继续出其它游戏,否则就没办法赚钱生活,蜂须的说法是理想论。」
「理想论啊,说得也是。」
蜂须躺了下来,我也差不多困了,因此背对着他一同躺下。
「但我相信这些家伙的青春还在持续……不然这些家伙不就没救了?」
「萩学姐就不一样吗?」
我话中带剌如此询问,蜂须有所反应而颤抖了一下。「萩学姐刚才哭了。」
「我的青春已经结束了,现在是在消化例行赛事,人生最快乐的时光。」
「人生的最高潮是青春时期吧?伟人们都是这么说的。」
坦白讲,蜂须刚才展现的态度,差劲到完全抵消他至今对我们的所有恩情,萩学姐那张悲痛的表情烙印在我的眼底。
所以如果有隐情,我想要问个清楚,想理解蜂须的想法。
「你和萩学姐有什么过节吗?」
「——萩没有错,全是我的错,讨厌我吧,求求你,瞧不起我吧。」
然而,他抗拒回答。
「咲丘在这种时候还是一如往常,真了不起。」
相对的,我不知为何莫名受到称赞。
「……不,我反而觉得在这种紧急状况还能搞笑的你很厉害。」
「是吗……」
这是我的真心话,但蜂须似乎不当一回事。
「你打从心底觉得恐怖的东西,要是我看到应该会疯掉吧。」
蜂须至此沉默,没多久就发出熟睡声。
我也闭上眼睛。
看不见任何风景。
忽然响起的开门声使我清醒。
「给我起来,集团来这里了!」
门口传来玲仪音慌张的声音。「——慢着,这房间是怎样,好重的腥味……」
「……吵死了,这面超高的人生高墙也差点让我受挫了。」
实际上,房内的味道实在太臭,我迟迟无法睡好。由于身体疲累到极限,所以我姑且有睡着,不过实在无法完全消除疲劳。
「所以你说什么?集团来了?这是怎么回事?」
「总之给我起来,该走了。」
玲仪音只说到这里就再度关上门。嗯,她应该不想开着房门,我也不愿意让这个房间的臭味扩散到起居室。
我不得已将蜂须打醒。
「喂,蜂须快起来!集团好像来了!」
「……啊啊?怎么可能,哪里的消息?」
蜂须睡眼惺忪,没好气地如此说着。「这个家几乎不可能被发现——」
「是玲仪音说的,总之走吧。」
确认蜂须起来之后,我也离开这个臭气熏天的房间。
萩学姐与玲仪音已经做好准备,随时能够出发了。
「……蜂须呢?」
萩学姐将耳机挂在颈子上,难以启齿地如此询问。
「刚叫醒,他好像要花点时间才会开机。」
「没空讲得这么悠闲了,快点——」
随着一声巨响,入口铁板被搬开了。
进屋的是两名少年。
「呀啊啊!」
萩学姐尖叫着跌坐在地上。
「不会吧?真、真的来了!」
「——所以我不是说了吗?」
玲仪音神色自若地迅速采取行动。
她抽出装在腿上的鞭子大幅挥动。
鞭子发出咻的一声,以目不可及的速度甩向前方。
要在这个狭小的空间躲鞭子很困难,玲仪音挥鞭抽中一名少年,挨打的少年慌张后退。
应该很痛,但终究是鞭子,只能牵制对方的行动。
双方对峙了好一阵子。
就在两名少年静静戴上手指虎的时候……
「……唔,什么嘛,原来是你们。」
蜂须温吞说着,缓缓走出房间。
他无视于正在对峙的我们,走到纸箱旁边取出矿泉水,只喝一口就把瓶子扔回纸箱。
「你、你认识?」
「咲丘不是也常见到吗?是我的亲卫队。」
听他这么说,我才首度察觉。这么说来,我似乎看过这两个人。
「……难道是平常都和蜂须在一起的『小蛇』双人组?」
「没错,绑头巾的是阿叉,黑皮肤的是阿烧,他们在『小蛇』之中最有实力,而且也自食其力,要是其它人也像他们一样成材就好了。」
「什么嘛……吓死我了……」
对方不发一语,加上我情绪紧张,才会完全没有察觉。
确定是自己人之后,我们维持着微妙的气氛解除备战状态。萩学姐单手拿着手机发抖,玲仪音依然握着鞭子。
……我至今才知道这两人的名字,听起来挺好吃的。不过这种事一点都不重要。
「所以怎么了?记得你们很久没来我家了。」
「『小蛇』好几人出事了。」
阿叉静静低语回答蜂须的询问。「是柏木集团下的手,他们应该快来这里了。」
「——喂喂,真的假的?哈哈,终究不太妙……」
蜂须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虽然我有预料到这种状况,但他怎么了?
「蜂须,不是暂时没问题吗……」
萩学姐见状担心询问。
「没错,原本是这样没错……那些道上的家伙,明明至今再怎么堕落也只会对我动手,他们为了『预言书』连面子都不要了吗……」
我不太明白状况,但他们双方原本似乎彼此信任。
真要说的话,蜂须应该不是惊愕,而是失望。
他像是受到打击而恍神片刻,却立刻恢复原本笑嘻嘻的表情。
「阿烧,带着没出事的『小蛇』到我光辉大道的住处,购买三天份的存粮,尽量别外出,工具跟油也别忘了买,阿叉负责知会联盟的高柳先生,依照那边的指示行事,以最坏的状况来说,要是我没回来,『小蛇』就交给联盟和阿叉,明白了吧?」
蜂须迅速下达指示之后,阿叉与阿烧默默点头。「好,去吧。」
双人组快步冲出屋子。
「好啦,接下来怎么办?到了这个地步,我也已经有所觉悟啰。」
「不可能继续待在这里了吧?」
「不可能,最好立刻离开。」
蜂须点头响应玲仪音的询问。「这里已经不安全了,出去吧。」
总之我们所有人就这么离开蜂须家。
「既然这样,去『无自觉』如何?」
我在行走时如此提议,玲仪音也附议了。
「赞成。我需要『开膛手杰克』的情报,何况我原本是委托店长安排管道让我离开绿洲,没叫他介绍变态给我认识。」
这个说法很中肯。不过关于本次的事件,小柳津的粗糙安排,令我莫名感到不对劲。
先不提玲仪音的事,至少小柳津没让蜂须知道这次的委托和「柏木集团」有关,连这么重要
的情报都没有预先告知,而且完全没有提供后续协助。
那个大叔嘴巴很毒,但肯定不是坏人才对。
「说得也是……这或许是最好的方法。」
「唔~我确实想找店长抱怨几句……好,那就走吧!」
萩学姐同意了,蜂须也很快做出决定。
「啊,这个姑且让各位带着,或许用得到。」
萩学姐说着在背包摸索,拿出诡异的东西递给我、蜂须与玲仪音。我们各自露出五味杂陈的表情收下。「里面装了这么多种东西啊……」
「咲丘学弟的是电击枪,知道用法吧?蜂须的是『音爆手榴弹』,按下按钮之后,大约三秒钟就会发出像昨天那种剌耳的声音。玲仪音的是『烟熏南国炸弹』,用法和蜂须的手榴弹一样,想象成烟雾弹就对了。」
「萩学姐不就没得用了?」
「我没问题,这三种在我包包里都还有一份。」
「那个背包是怎样的构造啊……?」
这个人的包包里只有这种东西,身为女生,这样真的好吗?
「不过,或许有机会用得到,我就收下了。小萩,谢谢你。」
玲仪音说完露出温柔的微笑,轻轻抚摸萩学姐的头,使得萩学姐露出开心的笑容——只有这两人的交情莫名地好。
「那么,发生状况的时候,我会再让这个发出声音爽一下。总之出发吧。」
蜂须带领我们,毫不犹豫地深入这座管线迷宫。
我们努力跟着蜂须走,不时转头向后看。
黑暗一直紧贴在身后。
「对了,咲丘,你认识帮得上忙的人吗?可以的话,我希望有人能在大马路把风。」
蜂须宛如忽然想到这件事开口问我。确实,既然「小蛇」都有危险,由我认识的人负责把风肯定比较好,而且集团那边应该不认识。
我想得到的人选是——
「江西陀学妹怎么样?希望她起床了——」
「喔喔!萩学姐,这人选真棒!」
这么说来,那家伙应该很闲,而且有必要的时候还能成为战力。
我试着拨打江西陀的手机。
通话中。
我歪着脑袋反复拨号。
无论打几次都是通话中。
「混帐!」我抱头大喊。「为什么!她在这种时候会跟谁讲电话!」
「……打不通也没办法吧?我们走吧,多走几步路比较实在。」
玲仪音以不耐烦的眼神俯视我,并且先行快步离去。既然这样就走一步算一步吧,我们也立刻跟上。
回过神来,我们来到了稍微宽敞的巷子,看来已经走出管线迷宫了。
蜂须一边前进一边低语。
「我说咲丘,你对脚程有自信吗?」
「怎么忽然问这个?」
「我们已经被跟踪了。」
我听见萩学姐与玲仪音吞口水的声音。
由于只是随口提及,我以为这是玩笑话。我希望这只是玩笑话。
然而蜂须的眼神很认真。
「——几时开始的?」
『走到这条巷子就被跟踪了,看来我们怎么做都会遇到他们,比起贸然离开绿洲,留在这里或许才是正确做法。这下子不能逃走了,必须彻底解决问题才行,想办法找出『开膛手杰克』真的比较实在。」
「我该怎么做?」
听到我的询问,蜂须以金属球棒指着前方的建筑物。
「转进那栋大楼的暗巷,跑到底之后左转,走一阵子离开暗巷之后,就是咲丘熟悉的区域了,然后就去『无自觉』找店长帮忙。」
「那蜂须呢?」
「最前线与大后方是自虐狂的风光舞台——去吧!」
蜂须只说到这里就转过身去,吹着笨拙透顶的口哨沿原路往回跑。
「……混帐,我实在无法理解你的癖好!」
我拉着萩学姐与玲仪音狂奔。
后方似乎传来怒骂声,但我不予理会。
我弯进蜂须所说的大楼暗巷奔跑片刻,然后缓缓减速。
后方没有任何人追过来。
「走吧。」
「——蜂须呢?咲丘学弟,蜂须怎么办!」
萩学姐拉住我的衣袖。「这样下去,蜂须会……!」
「我们走吧。」
玲仪音牵起萩学姐的手冷酷地放话。「停下脚步只会浪费时间。」萩学姐泫然欲泣,取出手机之后低下头。
我们不发一语,走在狭窄暗巷里的小路。
虽然有点难以确认所在位置,还是依照蜂须的吩咐前进。
这里看得到神乐咲最高的「小仓大楼」,所以大楼成为了路标,这里应该是面对大楼西侧的位置。
远方传来消防车的警笛声,大概是发生火灾了。
「——国中时代,我和蜂须是很好的朋友。」
操作手机的萩学姐开始自言自语。
「他整天打棒球,总是没有写作业,因为我坐他旁边,所以他跟我借作业抄。他平常都会主动找我这个完全没朋友的人说话。」
「……这样啊。」
老实说,我现在不太想听这段往事——不过话说回来,原来蜂须打过棒球。他总是随身携带金属球棒,而且确实不像是只当成武器的样子。
「我刚转学进去的时候,蜂须是最为我高兴的人,好几次介绍我和姐姐认识,所以我能和姐姐认识都是托蜂须的福。」
「代表与蜂须的交情为什么差成那样?」
「——不知道,姐姐也不肯告诉我。」
萩学姐落寞地露出微笑。「而且蜂须也讨厌我了。」
「这、这种事——」
「不,没关系了……因为蜂须已经非常讨厌我了。」
真的是这样吗?我实在不这么认为。
蜂须对待萩学姐的态度确实异常粗鲁,不像他的作风。
我觉得蜂须是基于某种不得已的难言之隐。但我对此毫无头绪,所以也无从安慰萩学姐。
不知道真相,令人无能为力。
萩学姐微微低下头。「不过,咲丘学弟,蜂须绝对不是坏人,蜂须虽然讲话不好听,但是非常照顾朋友——」
「我知道的。」
听我这么说,萩学姐的表情柔和了些。「就算是我,也知道这件事。」
「我们还见得到他,所以不要沉浸在感伤的情绪中,快点前进吧。」
玲仪音只有平淡说完这段话就踏出脚步。
话中或许包含温柔的谎言,但她的态度也太冷漠了。
「你……在这种时候也能这么冷酷啊。」
我对玲仪音说的这句话隐含些许侮蔑,但玲仪音只是耸了耸肩。
「这只是事实。陈述事实不需要加入情感。」
「这样啊,感谢你讲得这么充满希望。」
即使是说谎还是敷衍,这番话也肯定是对我们的一番好意吧。
还以为玲仪音会回以几句抱怨,但她只是轻声说:
「——可惜『希望』这种东西完全不存在。」
聊着聊着,我们终于钻出暗巷,来到一条小路。确实是我也熟悉的路。
「喔喔,这里我就知道怎么走了,跟我来。」
我带头前进,没多久就抵达「无自觉」,轻松到令人扫兴的程度。
「原本以为会有人埋伏……」
「那里没问题的,不可能会有人发现我委托『无自觉』帮忙。」
玲仪音看了警戒四周的萩学姐一眼,昂首阔步往前走。精神上有些谯悴的我,带领玲仪音打开『无自觉』的店门。
戴着漆亮墨镜的怪物,坐在吧台座位上喝咖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