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季夜晚变长,太阳早早西沉,周围天色逐渐变暗,天空却随着这股轰声燃起耀眼红光。
爆炸声持续响起,大地持续摇晃,远方传来哀号。
『呃……这是什么?啊?不会吧?』
「江西陀怎么了?发生什么事!」
此时,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传遍集会地点,我摀住耳朵抬头一看,无法置信的风景映入眼中。
商业区的一栋大楼,向周围喷出褐色的烟雾崩塌。
这股冲击大幅撼动地面,我不由得抓住建筑物外的明管,蜂须也趴着无法动弹。
玲仪音代替慌张失措的江西陀,以颤抖的声音响应:
『………………大楼垮了,至少大型的就有四栋。』
这句话令我背脊冻结。
炸弹恐怖攻击?
——即使是神乐咲恐怖攻击,也只是散播恶作剧程度的毒气啊,太离谱了,她不知道做出这种事,会有多少人牺牲吗?
参加集会的圣保罗信徒们,也仰望这幅如同电影的光景,哑口无言地环视四周。
某处响起弦乐的沉重乐声。
声乐笼罩世界。
手机忽然响起插拨铃声,是老哥。
「喂?老哥,现在是什么状况!」
「啊?咲丘的哥哥?』
老哥也加入我们的同时通话系统,不认识老哥的玲仪音如此询问,但现在无暇说明。
『哎呀~~沈丁花小妹干得真豪迈,有看到大楼吧?不只大楼,包含一般马路、地下铁以及干线,所有道路好像都毁啰,也有不少监视器受到波及损毁……这真惨。』
「怎么这样……那……那么人呢?有没有人受伤……」
『已经不是这种次元了吧?交通网完全瘫痪,瓦砾与尸体在周圈堆积如山……这是地狱。』
有人死掉?不会吧,代表不是这种人。
我启动平板计算机连上「摄影俱乐部」,以站长模式登入之后搜寻图像。
由于过度混乱,上传的数量还很少,但神乐咲的风景接连送入网站。
简直是炸弹如雨轰炸过后的风景。
瓦砾、灰尘、尸体、家庭破碎而哭喊的孩子,四肢全毁的动物。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不由得松开平板计算机,落地之前蜂须接住审视,接着也绷紧表情,愤怒得双眼发出灿烂光辉放声大喊:
「……真的做了,你真的这么做了,沈丁花啊啊啊!」
巨大的屏幕中,沈丁花疯狂般放声嗤笑。
「咯咯咯,哈~~哈哈哈!各位,跟我来吧!箭已经射出去了,世界将在此时此刻变革,各位如今以人类身分位于平等的战场,而且各位拥有蹂躏这个战场的力量与意念,不用怕,报复吧!各位就是为了站出来而集结,这是你们人生中掌握荣耀的最后机会!」
教祖持续咏唱咒语,圣保罗的人们如同被声音引导,以死掉般的昏黑眼神接连拔出电击枪。
某处响起弦乐的沉重乐声。
声乐笼罩世界。
这部乐曲粗犷得不像是缅怀故人的歌曲,是威尔第出自执着的杰作。
「让愚蠢的人类回想起我们的存在吧。让人类回想起来,我们所说的爱、希望与恐怖确实存在于世界!哈哈哈,就让他们听听吧,这就是各位寻求的大舞台,这就是各位组成的灵魂声乐队,这就是各位血与惨叫的演奏乐团!」
教祖朝着闪亮耀眼的夜空高声怒吼。
「这就是,我献给世界的安魂曲!」
这声咆哮成为暴动起始的暗号。
「威尔第安魂曲」的「震怒之日」朝整座神乐咲播放的同时,圣保罗的人们发出猛兽般的嘶吼,一个人跑出去、两个人跑出去,接着增为四人、八人,一鼓作气化为暴徒的巨浪。
源自商业区的暴徒一鼓作气涌入各处,波及普通人并且不断扩充,化为黑色浪涛淹没城巿。
建筑物的窗户、招牌、邮筒、红绿灯,风景接连被破坏。
他们破坏公园长椅,推倒路灯。
朝大楼扔汽油弹,翻覆车辆。
远方看得到警队,赶来大楼崩塌现场的部队想镇压暴动,然而人数实在相差太多。
警队光是被扔一颗「音爆手榴弹」就瓦解阵势,接着暴徒一鼓作气涌入击溃,即使如此还是尝试抵抗的警察,被电击枪击昏之后惨遭暴力之能事。
『喂喂喂,老弟,这下不妙啊!圣保罗有这么多人?』
「原本就有一些摩拳擦掌想乱来的家伙吧……是不是信徒已经完全无关了。」
幸好躲在小巷的我与蜂须还没被暴徒发现。我让蜂须把风,压低呼吸专心收集情报。
「姑且问一下,现在规模怎么样?」
『暴徒已经从商业区到繁华区,甚至涌进绿洲了,我传影像过去。』
我用平板计算机检视老哥传来的共享影片檔。
绿洲的喧嚣,化为和之前完全不同的样貌。
普通人如同浪涛涌入,肌肉隆起象征暴力的魁梧人们,在电击枪与多数暴力之下接连倒地。
车辆爆炸燃烧,火势延烧到建筑物,使得火焰笼罩绿洲,周遭完全化为血海与火海。
『怎么会这样……《启示录》记载的明明不是这么残酷的未来,难道《启示录》破坏之后,「最后的世纪末」脱胎换骨吗……!』
之前一直沉默颤抖的玲仪音,以愤怒的声音大喊。
『这是对毁灭神秘的人们进行最后的报复吗——为什么,之前明明他们擅自毁灭,这样太过分了吧!』
『咲丘!不能想办法阻止吗——呜哇!』
耳边忽然响起江西陀与玲仪音的惨叫声。
「怎么回事?」
『啊啊真是的!连这种地方都有暴徒——呃,出岛学——』
这是最后一句话,通话就此中断。
蜂须确认江西陀与玲仪音断讯之后,脸色铁青朝我大喊:
「咲丘,我们回去!江西陀与玲仪音有危险!」
「不,相反!这时候要进攻!」
我站了起来。「江西陀她们在繁华区,离这里有段距离,既然出岛学长在那里,总部反而守备薄弱,学长不在的话或许有办法处理,我们先去制服在集会地点的沈丁花学姐!」
别激动,要冷静,判断时不可以迟疑,否则都是浪费时间。
要把思绪优化,以最单纯的方式思考,为此必须暂时把情绪抛在脑后。
「说这什么话,江西陀与玲仪音会有什么下场?」
「……至少,肯定不会被杀。」
「——啊啊啊啊啊!混账,狗屎啊啊啊!」
蜂须挥动金属球棒,冲向满是暴徒的街道,我也随后跟上。
原本拥挤的集会地点前方,人群密度稍微降低,现在应该勉强可以潜入。我与蜂须无视依然朝着巨大屏幕上的沈丁花学姐欢呼嘶吼的信徒潜入会场。
我们光明正大从正面进入,周围却没有特别起疑……他们应该也不晓得谁是同伙。
如此程度的暴动,指挥系统几近无用,只要有点契机——
「老哥,有没有办法阻止音乐播放?」
我询问老哥,随即传来烦恼的声音。
『我刚才就在试……但这音乐不是从普通电视台播放的,只可能是某处有大规模的设备,用那个设备同时对有线与无线盖台,而且防火墙很坚固,至少要一天才能攻破,难以置信。』
「难道是萩干的好事……那个家伙在搞什么啊!」
这么说来,萩学姐在搜索大脚怪时也在单独进行作业,包括此等份量的电击枪与炸弹管理,她也可能负责打造这些音响设备。
蜂须咂嘴继续拨开人群前进,我轻声拜托老哥:
「帮忙查出设备的位置,虽然不知道有没有效果,不过事到如今,至少要以物理手段阻止音乐播放。」
『得花一点时间喔,等我一下。』
我以老哥有力的响应为动力拨开人群前进,沈丁花学姐依然在会场舞台上演讲。
在「巨大屏幕的画面里」演讲。
「啊啊啊啊啊!混账,沈丁花那家伙不在这里啊!」
「仔细想想,她确实不会待在这么简单的地方。那座祭坛在哪里?再不阻止的话……」
画面上的沈丁花学姐,在相当宽敞的场所架设那座诡异祭坛,这个会场没有比屏幕舞台更宽敞的空间。
我判断错误,沈丁花学姐不在这里。
「咲丘,怎么办!」
「——抱歉,还是先去救江西陀与玲仪音吧!」
「收到!」
我们转身要离开会场,发现信徒们不知何时已经包围我们——失算,既然他们听到刚才的对话,即使认定我们是敌人,我们也无从抱怨。
「怎么办?」
「强行突破!」
事件就发生在信徒们一起冲过来,和我们展开激烈冲突的这个时候。
旋转飞来的吉他盒正中前方男性的侧脸,将他整个人打飞。
「你们错了,动私刑一点都不摇滚!」
高瘦牛仔帽女孩忽然从旁边闯入,以手中吉他接连打飞信徒。这名女孩的马尾胡乱晃动,持续旋转。
旋转、旋转、旋转。
「香澄?」
「呀呼~~两位,真是的,我追得好辛苦。明明有叫你们两个,你们却一直跑,既然要来,说一声不是很好吗?」
香澄轻快地交谈,回收吉他盒取出里面的东西。比平常大一点的吉他盒里,是另一把蓝色的电吉他。
「我……我才要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提到『圣保罗』会让我有种命中注定的感觉,我听说这里有大型集会就过来看看,居然看到小樱,吓了我一跳。」
香澄摆出吉他二刀流的架式,露出无惧一切的笑容。「所以,我该怎么做?」
「……我原本不希望波及到你,但我要阻止沈丁花学姐,请助我一臂之力。」
「是喔,不用帮小樱?你们不是朋友吗?」
「我们的音乐属性不同。」
信徒们一拥而上,我挣扎蓍想摆脱抓住我的一名男性,蜂须与香澄在这段时间,接连打倒手持电击枪的信徒们。
成为二刀流的香澄,以如同武打漫画一特写的乱七八糟动作,忽左忽右挥动吉他撂倒敌人。
她用双手的吉他狠狠夹住想制服我的男性脑袋使其昏倒,穿过蜂须开出来的人缝,我也随后跟上。
没人追来,蜂须也在片刻之后追上我们。
我这战力完全派不上用场,不过香澄站在我们这边就足以天不怕地不怕。我们穿越骚乱中心的商业区,跑向江西陀她们待命的繁华区。
就某种意义来说,繁华区比商业区还凄惨。
大概是商业区的火势延烧过来,不时有烧毁的商店街顶棚碎片化为火雨掉落。
在这种状况之下,暴徒们袭击无辜的普通人,建筑物损毁、商品遭抢、年轻女性被男性拖进暗巷。
「臭小子——!」
「香澄别去,应付他们会没完没了,现在以江西陀与玲仪音为第一优先!」
我阻止正义感爆发而愤怒的香澄,三人前往她们两人待命的地点。
然而,眼前掠过一幅必须变更第一优先事项的风景。
清宫与城尾泷学姐,在百货购物中心入口附近不知所措。
我不知道他们为何会一起出现在那里,大概是两人凑巧都在购物中心吧。表情恐惧至极的两人伫立在原地,没有逃往任何地方。
一群年轻男性盯上他们,露出下流的笑容缓缓靠近。
——只有他们两人,我绝对不能当作没看见,无论其他人有谁牺牲,只有那两人不能被这种骚动波及!
「喂,咲丘,你刚说完就想跑去哪里啊!」
「少啰唆,认识的人另当别论!」
我摆脱蜂须的制止,转身笔直朝他们两人全力冲刺。
一名暴徒将电击枪指向清宫,清宫颤抖软脚瘫坐在地上。
「混账……你想对我的清宫做什么啊啊啊啊啊!」
我从这个人背后全速全力打下去。以我现在的姿势,这种外行人的右直拳当然会被闪过,但因为是偷袭加上彼此体格相同,我无情的这一拳漂亮打中对方下巴,他丝毫无法抵抗就夸张地往后飞。
周围的男性们暴怒要打我,但我下定决心将预先准备的王牌——汽油弹扔到他们脚边,脚边冒出的火焰令他们吓得落荒而逃。
「咲……咲丘同学!」
「清宫,城尾泷学姐!没事吗!」
「没……没事!真的得救了……我才要庆幸咲丘学弟平安……」
我因为两人平安无事而放心,此时香澄与蜂须同时打我的头。
「还在搞什么,快来吧。」
蜂须他们转身就跑,我也随后跟上。「两位都跟我来!」
清宫与城尾泷学姐迟疑一下之后,跟着我一起跑。
「咲丘同学,这……这是什么!又是神乐咲恐怖攻击?」
清宫投以近乎哀号的询问。看来他真的一无所知。
「——圣保罗引发暴动,并且蔓延到这里。」
「咦咦咦咦咦?为为为……为什么?」
「……难道是那个人?」
城尾泷学姐绷紧表情。「——果然,她无论如何都会变成这样。」
「这是我们的责任,所以我会阻止。」
我们五人总算抵达江西陀与玲仪音待命的快餐店。
这间快餐店的外观被暴徒们破坏得惨不忍睹。虽说如此,即使里头桌椅翻倒,看起来也不像受到严重损害。
「喂~~!你们两个~~还活着吗~~?」
蜂须呼唤之后毫无反应。
「清宫与城尾泷学姐在这里等着。」
这两人比我还不成战力,我、蜂须与香澄在敌人可能潜伏的店里,提高警觉蹑手蹑脚前进。
我看到江西陀倒在店里后方。
「江西陀?」
我冲过去轻拍江西陀脸颊,她却没有清醒。
我确认呼吸,还有气息。
「看来只是失神——那就非得靠它了!」
香澄说完从牛仔裤口袋取出黑色罐装饮料,罐身还以刺眼的黄色装饰点缀。我不曾在普通商店看过这种饮料。
「……那是什么?」
「我的好搭档,脑袋会畅快到爆!」
香澄撬开失神的江西陀的嘴,将罐里冒泡的黄色液体倒入,江西陀随即频频抽搐并被呛到。
「咕哈,咳呼,呕恶,这是什么?口感新奇过头了!咕瞨!」
江西陀发出夸张拟声词的咳嗽清醒过来。「哎呀,还活着……」
「江西陀,发生什么事?」
江西陀听到我的询问,按着心窝起身。
「中招了,出岛学长带着几个人偷袭——玲仪音被他们带走了。」
「蜂须,怎么样?」
我询问正用大棒敲飞桌子寻找玲仪音的蜂须。
「嗯,不在这里,沈丁花那家伙……事到如今抓玲仪音做什么?」
「学姐憎恨柏木家,对玲仪音做任何事情都不奇怪……」
江西陀没事是不幸中的大幸,但现状绝对不能乐观以对。
接下来怎么办?我们应该采取何种行动?
沈丁花学姐的所在位置不明;玲仪音被出岛学长抓走;萩学姐恐怕在控制音响装置,圣保罗的魔掌遍及整座城市,很难将清宫与城尾泷学姐送往安全的地方。虽然交通网瘫痪,但是再等一下应该就有更大规模的维安部队前来,在这之前要如何拖延时间?不,没有余力做这种事,以沈丁花学姐的能耐,无法预料她会隐藏何种王牌,现在就必须行动。
决定优先顺位吧,这是决策的时刻。
江西陀回到我们的通讯网时,手机来电铃声响遍店内。
转头一看,地上掉着一支机种特别老旧的手机——我看过这支手机,但是会打电话到这支手机的人,恐怕是——
我犹豫片刻之后捡起手机。
「喂?」
『——小子,你为什么会接这支手机?』
打电话的人果然是柏木集团总长,最凶狠的混账老爷子柏木昌造。
「玲仪音被沈丁花学姐抓走了,您人在哪里?」
『……!所以我才说那个家伙——』
「混账老爷子,这种事晚点再说!请助我一臂之力,我要阻止沈丁花学姐。」
昌造哼笑响应我的说服,话筒另一边传来真枪的枪声。
『哼,我怎么可能帮忙小鬼,这是对我柏木家的挑衅,这种混乱,我要动用组织全力一鼓作气解决,并且亲自送沈丁花上西天。』
「……真的做得到这种事?」
『你以为沈丁花只是要引发暴动?那个家伙的目的除了让神秘复活,应该就是趁这场混乱击垮集团总部,所以她播放音乐有何意义——沈丁花利用音乐的音量,就某种程度控制暴动的方向,将音源从商业区移到繁华区,再从繁华区移到绿洲,告知那些暴徒「主战场」的位置。』
原来如此,连这个音乐也有意义,不只是造成戏剧性效果,也能在没有指挥系统的这场暴动成为路标。
『我要是被包围同样无计可施,所以特地主动出击,不过沈丁花也太大意了,能够以指挥身分眺望全市的地点,在神乐咲屈指可数。』
昌造身后忽然变得安静,似乎是进入某栋建筑物。
『沈丁花似乎为这一天进行了相当的准备,但是找人帮忙算她运势已尽,我之前就在怀疑了,如今「小仓大楼」的产权人终于招供和沈丁花有来往。那个家伙就是在神乐咲最高大楼的楼顶架设祭坛。』
「小仓大楼?」
『因为笨蛋之类的生物最喜欢高处,从那里就能将下界尽收眼底。』
昌造身后传来搭乘电梯的声音,应该是那座高速电梯。
听到这个声音的我,从快餐店仰望那栋大楼。筱冢曾经反复跳楼,从绿洲也眺望得到的那栋巨大建筑,在烧得通红的神乐咲火海中,依然持续释放压倒性的存在感。
「沈丁花学姐就在那里吗……」
那里是我们首度意气相投,位于回忆里的地点,确实很适合执行计划。
我眺望小仓大楼时,江西陀与蜂须也跟着走到窗边。
「柏木的混账老头子过去了?」
「……对。」
「那就将军了吧?」
这可不一定,只要有出岛学长就无法断言。但昌造身旁也有赤樫,依照状况,沈丁花学姐可能会因为人数劣势而败北。
——然而我无法释怀,事件真的会就此结束?
昌造的手机依然维持通话状态,我将注意力集中在话筒,希望能听到沈丁花学姐的声音。
昌造突然夸张地放声大喊:
『樱,好久不见啦!做坏事就应该说「对不起」吧——』
然而,昌造讲到一半就没有继续讲下去。
现在的我,看不见昌造所见的风景。
『——咲丘,仔细听我接下来讲的话。』
「啊?」
昌造忽然以严肃的语气向我说话。
『音响设备在绿洲的心动大道。那是能够覆盖神乐咲全市,盖台讯号最强烈的地方。我本来想晚点派赤樫去镇压,不过很遗憾,他就在我旁边。路标是碟型天线,你们找出位置处理掉。』
昌造身后传来年轻男性的吼声,看来发生了一场争斗。
「……忽然讲这什么话,发生什么事?喂,混账老爷子!」
昌造没有回答我,而是持续疯狂大笑。
『咯咯咯,哈哈哈,哈~~哈哈哈!真是的,老到血液流不到脑袋啰,真丢脸。喂,咲丘,要是你害死玲仪音,我会在地狱说教————』
这一瞬间,小仓大楼楼顶喷出深红色火焰与灰色烟雾爆炸。
在我们茫然注视之下,我们回忆中的场所,象征神乐咲商业区的小仓大楼从中心接连爆炸,像是打砖块一样垂直倒塌。
地面再度大幅震动。
玻璃窗外似乎扫过一阵暴风与冲击波,争斗的人们接连倒下,巨大垃圾桶浮在半空中,从我们眼前横向飞走。
「——喂,不会吧?你这种怪物,光是那种程度就死掉?喂,混账老爷子,快回话啊!」
没有响应,完全断绝通话。
我使劲将手机摔到地面。「啊啊啊啊!这要我怎么做啊!」
连那个狡猾至极蛮横不讲理的老者都失算?我要冷静思考,不能慌,我只要稍微判断错误也会变成那样。
然而,我们已经没有其他地方可去——这是昌造最后的遗志。
「音响设备在心动大道有碟型天线的建筑物,我们走!」
我正要奔跑时,被蜂须抓住手臂。
「慢着,咲丘,那里交给我,你去找玲仪音与沈丁花。」
这个提议使我瞬间犹豫该做何判断。如果是三人就算了,现在这么多人一起行动,确实反而会拖累效率,应该分工合作。
「——萩学姐可能先行坐镇在那里,老实说,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既然这样,咲丘和那两人会更加碍手碍脚。我比较熟悉绿洲的地形……拜托,我有件事非得告诉萩。」
蜂须说的确实没错,现在绿洲恐怕是最惨烈的激战区,我过去也做不了任何事。
——最坏的状况,如果这又是假情报,所有人可能会被一网打尽。
「不行,再怎么样,你一个人去那里都太危险了。」
「那我一起去就行了吧?」
香澄说着举起吉他。「绿洲我也很熟,要是能和店长会合,或许能做更多事——何况我超讨厌这首乐曲,莫名气派嚣张令我火大。」
香澄吗……这是很危险的任务,但是正因如此,能够和蜂须携手进攻激战区的人,除了这家伙确实别无人选……再来只能完全信任他们了。
「——别勉强啊。」
我将预先准备的备用手机扔过去,香澄接过之后,发出不合时宜的开心笑声。
「咲丘,感觉你今天很帅耶!好,出发啰~~!」
香澄迅速冲出快餐店,蜂须随后跟上。
我打开平板计算机,并且向留下的江西陀、清宫与城尾泷学姐做出指示。
「麻烦三位堆个简单的拒马,接下来我要找沈丁花学姐的祭坛。」
「可是,要怎么找?」
「你们有看到画面吧?影像有风在吹……那座祭坛大概在户外,既然这样,就轮到我这个监视系统出马了。」
我启动软件,安装「LLD」。
以远程操纵连接监视系统,接连开启平板计算机优化的监视器影像,神乐咲这个世界的视点配合我的手指动作逐渐展开。
人类创造的膺品,以双手自由操纵上帝监视的法眼。
这是以那场晚餐会为灵感所开发的「LLD」功能之一——「普罗维登斯之眼」。
我利落操作监视系统,拼命寻找沈丁花学姐。
然而映在画面上的尽是掠夺与暴力的暴风雨,我无视所有凄惨到令人作呕的人类本能行径,全神贯注寻找真正的祭坛。
「可恶,为什么!为什么到处都找不到……」
江西陀跑到我身旁,大概是将拒马搭设工作交给另外两人。
「这样可以眺望整个神乐咲吧?」
「姑且如此,不过没有设置到能够眺望高层大楼——」
——慢着,我为什么要执着于高层大楼?逆向思考吧,昌造就是被这种想法害死,甚至应该舍弃「大楼楼顶」这种想法。既然这样,这是从哪里——
此时,我的思绪得出这个可能性。
「我说老哥,你的工作还要花多少时间?」
我对老哥说话,他从刚才就完全没有响应。
「柏木的混账老爷子成功啰,如果是你,这些时间肯定够你查出音响设备的位置,为什么都不说话?」
我等待数秒、等待数十秒,经过了一分钟。
然而,老哥没有响应。
我全身冷汗如雨下——没错,我为什么至今没有推测到这种可能?
那个沈丁花学姐是影像,只是影像,没人保证那是「现在的沈丁花学姐」!
「——混账!中计了,打从一开始的目的就是这个吗!」
「咦?咦?」
我收起平板计算机起身,抓住江西陀的手带柱拒马,然后稍微搬开障碍物,清出一个人能通过的空间。
我向清宫与城尾泷学姐做出指示。
「两位躲在这里吧,这里有食物,在这里撑到救援抵达。听好,绝对不要走出这里,愿你们平安。」
「怎么这样,那咲丘同学呢?」
「我去阻止沈丁花学姐——我受够这种事了。」
清宫慑于我的气势,不发一语地退后。
「……我不明白状况,但是之后你要好好说明喔,我等你。」
「好的——对了,城尾泷学姐。」
默默凝视着我的城尾泷学姐,听到我搭话之后有些惊讶地注视我的双眼。
「……什么事?那个狂人,我绝对不会——」
我向前一步,向她深深低头。
「对不起!我们犯下无法挽回的罪过,我不会奢求学姐原谅,虽然为时已晚,但我要去为那天晚上负责。」
我在城尾泷学姐回应之前起身,头也不回就钻出拒马离开,江西陀也跟着我走出来。
我沿着商业区的反方向跑,目的地是住宅林立的——文教区。
「走吧,沈丁花学姐在这边!」
江西陀有些混乱地询问我:
「你说要去,是要去哪里?」
「我家!」
到头来,那段影像是单方面的演讲——只是预录的影像。既然这样,现在找祭坛也没用。
若想以指挥身分将这场骚动尽收眼底,那里是最理想的地点。
「沈丁花学姐的目的是引我离家,占据这套监视系统!通讯网里的所有人,听过之后做好心理准备!『这一切都看在那一位的眼里』!」
文教区远离那阵蹂躏繁华区的喧嚣,呈现宁静气氛。我与江西陀在无人丧生的住宅区奔跑。
老哥的住处看起来那样,却经过改建非常坚固,老哥的茧居气概超乎常人,要打开那扇门难如登天,何况有必要的话,还可以用到处散落的物资挡门,我不认为会被轻易攻破。
但老哥完全没有响应我的呼叫,至今从来没发生这种事,换句话说很有可能已经被突破——然而老哥为何如此轻易败阵?
我家已经近在眼前,但我感受到道路暗处有人而停下脚步。江西陀如同要保护我,握着铁棒向前一步。
从暗处现身的是过于意外的人物。
身穿风衣,身材姣好的美女。
「小二,看来你很努力。」
神乐咲警局特殊案件调查组的锦木真弓姐。
「真弓姐为什么在这里?您是警察吧,现在市区不得了——」
「因为是警察,我才会在这里。」
真弓姐始终面无表情。这么说来,真弓姐一直在追捕沈丁花学姐……原来如此,这个人肯定也已经得到相同的答案。
「真弓姐,对不起,我一直对您隐瞒一件事。这场暴动的主谋是——」
「沈丁花樱,『光明会』的正统继承人,也是最后的幸存者,对吧?」
——咦?
「究竟是真是假就不得而知,总之,这种事无所谓。她有强大的后台撑腰,权力甚至足以操纵日本司法,唯有这是重要的事实,除此之外的事情一点都无所谓。至少这场『黑弥撒』使得警方的威信扫地,人们将会不信任警察并抱持绝望,没人能在发生事情时保护他们,邪恶无法制裁他们,而且我们终于得以摆脱『警察』的身分。」
「你为什么知道这种事?你到底——」
江西陀以颤抖的声音询问,真弓姐只是微微扬起嘴角。
那是侮蔑的笑容。
「发生那么严重的暴动,难道你们认为警方真的完全查不到凶手?真是被你们小看了,日本警察比你们想象的优秀许多,查到你们的方法要多少有多少,你们每次随口杜撰的说法都不够用心,我花费好大的工夫才湮灭物证。」
真弓姐说出难以置信的话语,这番告白使我哑口无言。
湮灭?怎么回事?这是怎样!
「……骗人,真弓姐从东京前来,是为了调查神乐咲恐怖攻击——」
「哎呀,我从来不记得我说过是来调查喔,我只是受到沈丁花樱的委托,湮灭超自然异象研究社牵扯到的事件,并且监视小二。沈丁花樱判断每次发生事件,你都会被愚蠢的良心苛责,有可能向我密告。多亏这份委托的酬劳,我应该可以在国外玩乐一辈子,我终于从工作中解脱了,谢谢。」
真弓姐说完之后,脱下她身披的风衣。
她平常所穿的女用套装,显然沾满某人啧的血。
「我最后的工作,是『撤除纯一房间的障碍物以便入侵』,只要在暴动发生之后敲门,开门之后把枪口伸进去,朝纯一按下扳机就好。老实说,这是至今最轻松的委托。」
「……骗人,骗人骗人,骗人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可能是这样,不可能是这样。
这位真弓姐,只要与工作有关就非常顽固难以通融,而且会把坏事断言为「邪恶」。
她是一位坚强的人,是我理想中的大人。
「为什么要站在沈丁花学姐那边?您说的那番话都是假的吗!」
「倒也不是,我身为警察不容许犯罪,而且我只是『讨厌神秘』罢了。」
「这种事……和这种事无关吧?」
「居然说无关,你到底相信我什么?」
真弓姐以劝诫孩子的温柔语气继续述说。
「梦想是信仰、约定是信仰、和平是信仰、道义是信仰、亲情是信仰、友情是信仰,爱情也是信仰吧?这只是用来说明人类『彼此相连』而创造的观念。无聊,包含圣保罗的家伙在内,以这种神秘为依靠,不觉得丢脸吗?我不相信,绝对不相信『相信某种事物』的行径,因为我是警察,我忠于职责,舍弃人性观点的『对』与『错』,要是有这种信仰根本当不了警察,我只是平凡人,负责制裁他人的不是我,我只要单纯找出事实就好,而且我只选择自己便于行事的事实,这就是所谓的法律。」
没有抑扬顿挫的这番话,充满她对所有神秘的憎恨。
正因如此,我更无法理解,这个人和沈丁花学姐如此处于两个极端,为什么会站在她那边?
「甚至连法律及司法也即将遗忘自古以来的定位,现代法律概念的基础,源自法国大革命之前,一个闲着没事的贵族以两个多月完成的思想著作。这件事听起来就很荒唐,但是最荒唐的事情,是世间许多人连书上记载的基础都不懂就大谈法律,所谓的教养其实只是这种程度,以这种程度就洋洋自夸?无聊,早就已经成人的家伙,那张嘴到底在讲什么?简直毛骨悚然,令我作呕,甚至痛心到同情他们。」
原来如此,这个人和沈丁花学姐走相反方向过了头,终于得出相同的答案。正因如此才和沈丁花学姐连手。
为了收复这个被人类夺走的,美丽的世界。
「……既然这样,您辞职别当警察就好。既然和理想相差太多,肯定也能使用这种方法,为什么要协助『黑弥撒』——」
「只有孩童时期能以主义与主张挑选工作,求学生活在人生中,大约只占短短的十六年吧?大人则是花费两倍以上的时间在工作,你出生至今快十六年,却没在学校学会这个道理?」
我所认识的真弓姐是重视道义、热衷正义、对警察这份工作抱持骄傲与信念的人,到底是什么东西害真弓姐扭曲成这样?
完全搞不懂。眼前的只有抛弃一切信仰的「警官」。
「学校没教的事就由堂姐我来教你吧。高明的说谎方式,是在真话里混入少许谎言,人类没有高明到能一次说许多谎,只要有说谎的意愿,人生的选项就会豁然开朗。小二,你个性有点正经,活得更有弹性一点吧。这才是社会,这才是大人,老是这么幼稚简直愚蠢又滑稽吧?」
……别这样,世间有老师真正疼爱学生到甚至迷失自我,而且依然对教师这份工作感到骄傲。不准用洋洋得意的表情教我错误的观念,您绝对不是这么污秽的大人!
真弓姐举枪,毫不犹豫将枪口对准我。
没有迷惘就将手指放在扳机上。
「——这番话到哪里是谎言?」
「你觉得这番话到哪里是谎言?」
既然是大人,就不应该用问题回答问题。
「小学生循规蹈矩等红绿灯的时候,却有一个大叔无视红绿灯走过去,这样的小学生很可怜吧?这个大叔没什么恶意,结果就只是这样,就只是上『这种程度』罢了。但我依然是警察,所以不能放过罪犯。小二,永别了,我们肯定不会再见面了吧。」
不对,这个人已经不是我所认识的那个工作至上到笨拙程度的冷酷工作狂。
而是欠缺思虑,没品又任性的普通大人。
不讲理至极,这太过分了。
「这种人生哪里有趣……!这样不是太悲哀了吗……」
「阅读虚构小说会成为有趣的要素。」
清脆枪声响起的同时,我所见的风景高速往侧边卷动。
回过神来,我已经在地上翻滚。我在连忙起身时察觉事态。
江西陀位在我刚才站的位置,右手血流如注。
——那个家伙的惯用手受伤?
「……江西陀——————!」
「咲丘,请先走!这个人由我个人对付!」
这时,真弓姐也把枪口对准我,毫无警告就开枪。我翻身藏到住宅围墙后躲避。
「说什么蠢话,她是拿枪的警察啊!何况,你的手——」
「别管了,快点!」
江西陀以左手架起铁棒,从和我一起躲藏的围墙后方现身,一边寻找掩蔽物一边尝试朝真弓姐进攻。真弓姐开了几枪,但子弹只以毫厘之差擦过江西陀。
只有现在是奔跑的机会。
「——混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也冲出围墙全神贯注奔跑。随着几发枪声,手脚传来像是刀割的犀利痛楚,但我无暇在意这种事。
我在住宅区奔跑,听不到那种清脆的枪声了。
然后终于抵达目的地我所住的公寓。
「呼——呼——!终于——」
这一瞬间,我的头部感受到一股空前的质量。
风景在瞬间发光,意识封入黑暗。
醒来一看,眼前是熟悉的场所。
拉上遮光窗帘的漆黑房间,只有屏幕异常明亮,安静的室内只有硬盘读取声与计算机风扇声。
是老哥的监视室。
某人倒在我身旁,不知道是老哥还是江西陀,我想伸手却发现双手被绑住。
顺便补充一点,我的上半身异常沉重,某人坐在我身上。
「不觉得无聊吗?」
监视室正中央,监视神乐咲的上帝王座。
平常总是老哥坐的位置,有一名双腿交迭而坐的少女。
「看看那些丑陋的群众,他们至今依然自认在思考。没错,我们都是自认在思考的猴子,至今我们和任何猴子相比都更像猴子,你如此,他如此,我亦是如此。」
她如同自言自语朝半空中说话,声音完全听不出恶意或霸气,如同玩腻所有游戏的孩子,充满怠惰气息。
沈丁花樱以一副觉得无趣的态度,从这里俯瞰世界。
「那是热情的脉动吗?是灵魂的解放吗?不是,没有任何东西比呼唤『让我解脱』的运动更丑陋,这种行径和革命的意思完全相反,人们为何没能察觉这一点……这就是颓废的终点,何其令人叹息。」
「明知如此还策动这个活动的人,不就是你吗!」
此时,倒在我旁边的人扭动身体,将头转向沈丁花学姐。那是在繁华区被出岛学长带走的玲仪音。
——原来她没事,光是如此就令我稍微安心。
「错了,我只不过是不懂世事的丫头,人们擅自将我神格化,升华为自己行事的正当性,这就是人类的弱点。不相信神秘,只在必要的时候祈求神,真要举出我和他们的不同之处只有一个,那就是我想收复神秘。我可不是想祈求神喔,我痛切体认到这只是愚蠢的行径。」
是的,这一位知道,这场暴动并非真正能让神秘复活,这个理想无法以这种形式实现。
代表和我目光相对,露出温柔的微笑——我怒瞪响应。
「咲丘学弟,早安。」
「——我明明直到最后都相信您,您却真的背叛了我们。」
「受骗的感觉如何?」
沈丁花学姐依然挂着微笑平淡询问。
「……您的目的是什么?如果是想让艺术的感动复活,这样已经足够了吧?结束这种事吧,这样没有任何人能幸福吧?」
沈丁花学姐摇头响应我的说服。
「还没,我一点都不想这样就结束,他们非得知道才行,我还有一项重要的任务,就是对他们述说真正的神秘。」
「没必要做这种事吧!您没有笨到不明白这一点!」
「并不是需不需要,而是做不做,只有这是唯一的重点。」
「您这……胡涂蛋!」
我口出恶言之后,上半身受到的压力一下子增加,肺里的空气被强行挤出,使我喘不过气。
「既然不晓得原因就别阻止,我们要前进。」
这句话使我察觉到,压在我身上的是出岛学长。这番话带着满满的刺,听起来如同把我当成陌生人。
——不,或许沈丁花学姐修改笔记本,使得学长没有记忆。
沈丁花学姐再度面向屏幕,深深叹了口气。
「这就是咲丘学弟的风景吧,我们向往的『普罗维登斯之眼』,居然是如此无聊的东西。梦想与理想就像这样逐渐陈腐,人们终将失去明天,我们曾经热爱、憧憬的神秘逐渐死去。」
而且已经无法阻止这种趋势,人类的陈腐进步永不止息。
沈丁花学姐所说的颓废,已经走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既然如此理解,您为什么还要做这种事?」
「那还用说?」暴君愉悦地展露笑容。
「世界很美丽。我想从人类手中收复这个世界。」
我眼中所见的风景,和沈丁花学姐眼中所见的风景相同吗?
……不可能相同。
沈丁花学姐敲打键盘,其中一个屏幕的画面随即扩大,成为四个屏幕显示的画面,画面上是依然在绿洲奔跑的蜂须与香澄。
「蜂须先生?住手,这是在做什么!」
沈丁花学姐无视于玲仪音悲痛的叫唤,继续敲打键盘。
「蜂须与香澄似乎总算找到小萩那里了,难得有这个机会就好好观赏吧。话说,音响要怎么操作——」
进行多次无谓的操作之后,麦克风开始捕捉到画面上的追逐声。
绿洲的地狱光景依然持续蔓延。
不只是蜂拥而至的圣保罗暴徒,至今备受欺压的游民们,也对他人露出利牙不断掠夺施暴,人们被刺死、被打死、被射死。
这里化为在日本无法想象的内乱地带,没有任何安全的场所。
蜂须与香澄在这里奔跑,两人将袭击的武装暴徒击开撂倒,拼命穿越光辉大道,无尽纵横驰骋在如同迷宫的暗巷,前往位于心动大道、打造这座地狱的音响设备。
然后,他们终于抵达心动大道。
「——那个吗!」
那里有一幅绿洲直到昨天显然不存在的风景。
如同天文台的超大碟型天线。
不晓得那个东西是几时设置完成的,远远就可以辨识,这座冰冷的天线即使在化为地狱的绿洲也大放异彩。
那种东西不可能不奇怪。
「蜂须,咲丘与江西陀后来怎么样了?喂,蜂须!」
「不知道,通讯中断之后就没连络!」
蜂须难掩烦躁扔下这句话,香澄直到刚才都听得见我的声音,因此在声音消失之后完全陷入混乱。
「怎……怎么办?我该怎么做?喂,我要怎么做!」
「没能怎么做,只需要依照委托,阻止这个烦人的音乐就好!」
他们进行这段对话时,挂着「陌生人」的巨大招脾,楼顶设置碟型天线的目标废弃大楼映入眼中。
「好,说得也是!也就是毁掉那东西就行吧!简单!」
「笨蛋,毁掉就不能用了吧!要把沈丁花抓过来,叫她用那个说『对不起』!」
「对……对喔!得赶快解决再去救咲丘才行!」
蜂须不禁咂嘴。香澄已经陷入错乱,难以期待她做出正常判断。
香澄施展胡乱又粗暴的攻击穿过人群,终于抵达这栋大楼。
有个人倒在大楼前面,两人本想从旁边经过却忽然冻结。那头特别的发型不可能看错。
倒在血泊中的是咖啡屋「无自觉」的店长——小柳津亮。
「……哟,你们两个看来还活着,太好了。」
「店长?你怎么在这里——」
香澄摇晃着蹲在小柳津旁边,扶起他的上半身。
小柳津的腹部依然插着「普罗维登斯之眼」纹样的刀子。
「反正一定是沈丁花干的好事吧,发生暴动,头上又出现那种东西,怎么想都很可疑,后来我连络不上你们就自己过来观察状况,结果落得这种下场……真是的,既然对手不会死,果然就没有胜算……」
——若是无法统治,即使是应该保护的真正异象,她也会这么做?
「好严重,肚子一直流血……我……我立刻急救——」
「别管我,听好了……!」
小柳津抓住香澄颤抖的手,绞尽力气发出声音。
「直到刚才,这里都有个铜墙铁壁的守卫,但他现在不在,他和那个矮冬瓜提到好像要去准备逃离这座地狱的手段……现在是最后机会,蜂须,香澄,毁掉这场混账音乐会吧……!」
「可是要怎么做?我已经搞不懂了啦!」
香澄的精神终于达到极限,泪如雨下,跪在地上像是孩子般哽咽啜泣。
「咲丘从刚才就连络不上,店长也倒了,做出这些事的人是小樱,我已经不知道怎样才是对的……店长,我该怎么做?谁是对的,谁是错的?我太笨所以不懂……」
香澄看起来如此,但她原本是善良的女孩,即使坚强得能够明讲他人的错误,却不是能面不改色就伤害他人的女孩。
这场暴动一切都不对劲,所有人都受伤、痛苦、逐渐死去,香澄的「自我」没有坚强到能一直承受这种异状。
小柳津用双手搂住香澄的肩膀拼命劝诫。
「不准说这种丧气话,振作一点,如果你这时不唱歌,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可是,这不是摇滚,不是摇滚啊……我受够了,咲丘救我,救我,救我……」
「不准逃避!」
至今香澄再怎么犯错也绝对不怒骂的小柳津,首度对香澄破口大骂。香澄愕然凝视小柳津。
「别哭,我不喜欢你这种表情。笑吧香澄,无论何时都要笑!你就是为了对这个无聊的世界抱怨并且一笑置之,才会努力到现在吧!你是摇滚歌手吧……对你来说,摇滚是什么……!」
香澄低着头没有回答。
默默注视她的蜂须,咬着嘴唇抬起头。
「……不,香澄这样就够了,接下来我去就好。」
他的话语蕴藏某个坚定的决心。
「——冲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蜂须疯也似的咆哮着冲进大楼。
这一瞬间,爆炸声响遍四周。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接着是冲击、爆炸声、粉尘与喷出的火焰。蜂须踩过大楼内部设置的所有陷阱,遍体鳞伤冲到楼顶。
坐在巨大天线基部的是头戴耳机,看着楼下惨剧不断流泪发抖的少女——女郎花萩。
「……嘿……嘿嘿,萩,终于找到你了。」
蓝色运动服四处焦黑,左臂关节朝奇怪的方向弯曲。
即使如此,蜂须依然一副开心的样子,就只是沉浸于快感,脸上挂着疯狂的笑,缓缓靠近萩学姐。
萩学姐见状吓得脸部抽搐,把像是枪的东西指向蜂须。
「别过来!」
萩学姐失控大喊。「不准任何人进我的箱子!别再打开我的箱子!我再也不要被欺负了!」
萩学姐扣下扳机,蜂须随即喷出鼻血向后仰。不晓得是音波还是冲击波。即使受到萩学姐未知武器的攻击,蜂须也绝对不倒下。
「无论是爸妈、姐姐、出岛同学或筱冢先生,到最后还是没人保护我!我明明好怕,明明一个人好寂寞!可是我会怕,我害怕连他们都可能离开我!我明明不想做这么恐怖的事啊!」
萩学姐单方面朝奄奄一息的蜂须宣泄想法,从中感受不到任何理想。萩学姐流泪放声大喊:
「蜂须事到如今还来做什么?来杀掉做坏事的我?我不要,我受够了!就算蜂须讨厌我,我还是好喜欢蜂须!明明从好久好久以前,我就好喜欢和我一起欢笑,陪伴在我身旁的蜂须!」
绿洲地狱响起这段过于唐突、拼命又平淡的恋爱表白。
「连蜂须都离开我好远,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对我一句话都不说就走掉!为什么?我明明这么喜欢大家,明明好想离开箱子啊!」
这名少女只是想和心爱的人在一起,众人却不知为何一个接一个消失,到最后变得孤单。
所以萩学姐即使这么想爱人却无法爱人,就这样永远躲在箱子里。
受到任何攻击都挂着笑容的蜂须,接受这名娇小少女的表白后,露出至今未曾见过的表情。
是这个天生受虐狂不可能会有的随时都要落下泪来的表情。
「——萩,我有件事还没对你说。」
蜂须应该已经站不稳了。他以摇摇欲坠的蹒跚脚步,逐渐缩短和萩学姐之间的距离。
「记得吗?你被爸妈欺负而哭泣的时候,你伤心得令我看不下去,所以我挺身而出说『我一定会保护你』,拿起金属球棒去你家算账,想说服那些垃圾。」
「——我记得,当时的蜂须好帅。」
对于萩学姐这句称赞,蜂须摇摇头笑了。
「可是那些家伙莫名其妙,讲一堆冠冕堂皇的理由,宣称对萩那么做是理所当然,我原本天真地觉得他们只要反省就好,但那些家伙毫无罪恶感——蛮横不讲理。那些家伙是最强的,我无从抗衡,和那些家伙的不讲理比起来,我的中肯论点不堪一击。此时沈丁花与出岛追着我过来,你觉得沈丁花当时做了什么?」
蜂须有些犹豫,在迷惘片刻之后,毫不矫饰地直接说出事实。
「杀了。沈丁花真是简单利落,命令出岛杀掉萩的父母。」
萩学姐听到这番话,手上像是枪的东西掉到地上。
「……骗人,姐姐说他们失踪,扔下我逃到很远的地方——」
「我逃走了,我害怕被当成杀人凶手的同伙。沈丁花与出岛真的从那些垃圾手中救出萩,提议的我却把他们留在现场,扔下他们逃走!」
依照刑法,得接受制裁的是沈丁花学姐与出岛学长,但这是蜂须隐瞒至今的最大「罪过」。
肯定没有任何人谴责,却只有自己绝对不原谅自己的「罪」。
「我窝在家里发抖一个星期,被家人轰出去才到学校,你变得好有精神,率先过来和我打招呼,说你的家人失踪,说你现在住进沈丁花家,看起来好开心……可是我毁约了,我说『我一定会保护你』却自己逃走,没办法说出你家人是被杀掉了。」
「不对,不是这样,骗人!不要,我不要这样……」
萩学姐当场崩溃痛哭。
无法容许自己因为短暂的幸福而放弃思考。
肯定没有任何人谴责,却只有自己绝对不原谅自己的「罪」。
「我当天被沈丁花叫过去,那个家伙把浇水壶塞进我的嘴拷问,不断骂我是背叛的垃圾——不过我莫名觉得快乐,因为我非得受罚,要是能受到更多惩罚,你或许有一天愿意原谅我。我想到这里就越来越痛快!所以为了得到你的原谅,沈丁花对我进行再过分的惩罚,我都甘之如饴承受!甚至变得讨厌萩,爱上沈丁花!快乐透顶,好开心,好难受,被虐成为快感!」
这个异常的被虐狂自此完成。明明原本绝非如此,却不断谴责自己,因为没对自己这么做就会崩溃。
蜂须蛝神熠熠生辉,眼角浮现泪光嗤笑。
「我就这样失去归宿,沈丁花身旁有出岛,你黏着沈丁花,而且最重要的是我没脸见你,我害怕向你道歉!所以我就这么逃进绿洲,很好笑吧?笑我吧,骂我垃圾吧,求求你,要是你没对我这么做,我会活不下去……!」
「没那回事,没那回事!我才是满脑子只顾自己!蜂须这么痛苦,我却完全没有起疑!我烂透了……我这种人既然没人爱,干脆不要被生出来算了……!」
萩学姐双手掩脸,就只是拼命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我这种人居然活在世上,对不起……!」
原本肯定能幸福生活的两人,却一直为不存在的罪过相互道歉,即使对方愿意原谅,也只有自己无法原谅自己,这种恶性循环永远持续。
这已经是一幅无可救药的风景。
蜂须终于走到萩学姐面前,像是跪倒般抱住萩学姐的娇小身体。
「抱歉,真的很抱歉!我不奢求你原谅我,你可以尽管鄙视我!所以——」
然后,蜂须正视自己的软弱,踏出新的一步。
「这次是真的,可以让我保护你吗?我再也不会离开你……!」
萩学姐听到这小小的请求,流下决堤的泪水哽咽哭泣。
「——啊……啊啊啊,我好怕,我好害怕!我一直一直好害怕!」
在这樫的,是被不讲理弄疯的两个平凡孩子。
然而两人在这一瞬间,顺利从无法挽救的狂人恢复正常。
蜂须也紧抱萩学姐,静静流下含眶已久的泪水。
「嗯,我也是……我唯一害怕的,就是你讨厌我……」
「——结束了。」
沈丁花学姐如同毫无感慨的怠惰话语使我回神。
「蜂须他们阻止音乐之后,暴动或许就会停止。即使没有,国家的镇暴部队也即将抵达,这是我们的败北,唉,真遗憾。」
一点都不像遗憾的样子。话说回来,相较于演讲时展现的狂乱模样,她从刚才就一直是这个样子,光是如此就令我觉得诡异无比。
这个人,面不改色就将拼命堆栈至今的积木城堡推垮。
「……您还想继续做什么?」
但是沈丁花学姐的表情平稳得令人扫兴。
「什么都不做,今年的万圣节结束了,我要前往下一个舞台。」
沈丁花学姐说完起身,没有进行任何关机之类的预备动作,就关掉室内所有计算机的电源——不晓得这样会造成多少问题,看来要花很多时间才能复原。
「全部从零开始吧,我要在另一个遥远的地方传播感动,让众人挺身而出。」
酿成此等惨剧却留下毫无感动情绪的言语,使我忍不住抗议。
「您还要让他们两人的悲剧上演吗!您要持续做这种残酷的事情多久!您其实明明知道,这种理想绝对不可能实现啊!」
但沈丁花学姐只是面无表情如同冻结,对我投以冰冷的视线。
「我会反复做出无数次,直到我们深爱的神秘复活为止。」
沈丁花学姐毫不犹豫如此断言,她双眼里的那股火焰,如今甚至连灰烬都不剩。
我在此时终于明白,这就是「沈丁花樱」。
明知无法实现依然述说梦想,所以再也没人跟得上神秘主义者。她明白这一点依然梦想着,即使知道多么愚蠢又荒唐无稽,她也只有这条路可走。
就算计划完全失败,依然要向人们传播神秘论理,这是她唯一的职责。
不是丘研代表沈丁花,也不是象征革命的沈丁花,这个放弃一切的虚无主义者,才是沈丁花樱毋庸置疑的真正本质。
疯了,这个女人疯得令人寒毛直竖。
我的视野扭曲,身体止不住恶寒,过于沉静的疯狂使我完全萎缩。
和我一样目不转睛观看画面的玲仪音,眼角浮现泪水瞪向沈丁花学姐。
「这种东西当然不可能复活吧,你们脑袋有问题。」
压在我身上的出岛学长,听到这番话发出不悦的声音。
「不准在行动之前就说不可能,不前进就没人知道真相吧?」
「你们至今所做的事情,永远都只是『后退』吧!」
这是一瞬间的事情。
我上半身的压力消失,在我眨眼的瞬问,出岛学长抓着玲仪音的头往上抬。
他像是随时会捏烂她小小的头。代表以平稳的声音安抚。
「出岛,住手。走吧,出发的时间到了,筱冢正在迎接的直升机等候。」
沈丁花学姐的命令,使得出岛学长哼声放开玲仪音,手脚被捆绑的玲仪音再度凄惨倒地。
沈丁花学姐没有多说什么就要离开房间。
「——只有这样?」
我朝她的背后投以最后的话语。
「做出这么天大的事,您的感想只有这样?有人死掉,有好多人变得不幸啊!讲几句话啊,沈丁花樱!」
但沈丁花学姐毫无响应,命令出岛学长开门。
「不给糖,就捣蛋。万圣节,现在才开始喔,沈丁花——!」
在门外等待的是满身是血,身穿千疮百孔的西装,墨镜已经掉落,并非万圣节的角色扮演,而是货真价实的科学怪人。
柏木集团少主,玲仪音的前任随员。
赤樫贤治释放刺痛肌肤的杀气挡在门口。
响起破坏某种东西的爆炸声,玄关传来激烈的打斗声。不久,监视室再度笼罩一片寂静。
某人进入室内,摇摇晃晃跑到我们身旁,坐下来解开我双手的绳子。
我上半身重获自由而起身,在我眼前的是刚才保护我免于被真弓姐所伤,右手依然血流如注的好友——江西陀栀。
「江西陀!你没事吗!」
「——我个人才要说,幸好咲丘没事。」
江西陀只说完这句话就气喘吁吁倒地,我自行解开脚上的绳索以及玲仪音手上的绳索,冲到江西陀身旁。
她汗流浃背如同刚发烧,总之出血很严重,美丽的脸蛋完全失去血色,如同蜡像般苍白。
「喂,振作一点!喂!」
「请去,追代表……」
江西陀以微弱的声音,上气不接下气拼命要求。
「赤樫先生,阻止了,真弓小姐——赤樫先生一个人,只能挡住出岛学长,咲丘去,阻止,代表——」
「——我怎么能去!」
我们已经失去太多东西,我不想再失去任何东西。
泪水夺眶而出,胸膛深处发烫,心脏几乎裂开。
我将会失去江西陀,我真的不愿想象这种事。
「江西陀,别这样,求求你,不要连你也扔下我……!我要是没有你该怎么办,我身旁一定要有你啊!」
玲仪音斜眼看着一事无成的我,利落地为江西陀把脉,接着撕下自己的哥德洋装裙襬,用力绑住江西陀的上臂。
「不,咲丘,你去吧,她由我负责。」
「……你会急救?」
「我试试看,也只能挑战了。那支方便的电话连一份看护教材都没有吗?借我用。」
玲仪音硬是从我口袋抽出智能型手机,我的智能型手机确实存放之前随手购买的急救教学应用程序。我解除手机锁,开启急救教学应用程序交给玲仪音。
玲仪音看过之后点了点头,以坚定语气做出指示:
「快去!要是这时让沈丁花逃走,我绝对不会原谅你。」
在这里独自哭泣无法改变一切,一切都无从改变。
我起身拭泪,前去追沈丁花学姐。
这是最后了我要以此结束这一切。
走出屋外一看,我家前面的公园正在进行你死我活的决斗。
两个巨大的怪物破坏公园设置的游乐器材,展开格斗战。
「不准挡路,我要前进!」
「那么,我死也要成为重担,阻止你!」
赤樫以双手挡下出岛学长的飞踢,抓住他的双脚狠狠甩到地面,出岛学长来不及防备就坠落,响起某种物体粉碎的声音,地面出现龟裂。
赤樫再度抬起出岛学长的身体扔出去,滑梯被撞到变形,从根部折断。
即使如此,出岛学长也绝对不会倒下。
出岛学长迅速起身,放低身体冲刺,一鼓作气拉近距离,赤樫再度伸手要抓,出岛学长躲开他的手臂,朝侧腹施展掌打。
赤樫弯下满是肌肉的粗壮身躯,露出痛苦的表情朝出岛学长伸手,但是动作比刚才迟钝。出岛学长抓住赤樫的手,直接以过肩摔将那具魁梧身体摔出去。
凄惨倒地的赤樫刚抬头,出岛学长的脚尖就在眼前。
即使是赤樫,脸部正中出岛学长如同大炮的踢腿依然往后飞。
但赤樫还是起身。出岛学长放声大喊:
「你们这些大人,老是只看上面、旁边、脚边或后面,完全没有前进,既然是大人就应该前进,留下一些东西给我们,以背影向我们述说你们活到现在的证明啊!不准停在原地不动。烦死了,有够碍事,后面都塞住了!你们就去照顾老头子吧,我们要以我们的方式径自前进!」
这是出岛学长的立场,是出岛学长唯一的立场。
「我和沈丁花约定过,我们要一起前进!永远持续前进!所以不准挡在我面前!既然挡在面前,我就只能打飞你!」
「那你为什么,没有教导她!」
赤樫踏步向前。
出岛学长也踏步向前。
「你真的有注意我们,留下的东西吗?有将我们的背影,留在心里吗?你只是忘了!只认定大人理所当然会这样,不肯正视现实!要是你,早点告诉她这一点,就不会变成这样!要是你有这份觉悟说服,以满满的爱包覆她,就不会变成这样!」
「我不知道,你们没有教我任何事,我重要的事都学习自沈丁花,我们已经选择以自己的力量前进!早就忘记如何后悔!」
接着两人再度激烈冲突。
和当时争夺「七封印之书」一样,两名魔人停下脚步,展开壮烈的互殴。
彼此承受对方的拳头,依然不断殴打对方。
血花猛然飞溅至四周。
骨与骨、肉与肉、灵魂与灵魂互击的惊悚声音传入耳中。
即使刚腕再怎么互殴,彼此也绝对不会后退半步。
两人都只是前进,为了前进而攻击。
看着这场生死斗的沈丁花学姐,终于和我眼神相对。
我踏步向前。
沈丁花学姐双手抱胸矗立,狠狠瞪向我。
「沈丁花,你错了。」
「咲丘,你错了。」
我们无法互殴。我们没有那种力量,也没有那种坚强。
所以我们只知道如何以言语互殴。
「你寻求的东西从一开始就不存在,你完全不晓得风景的美妙,现在这幅风景哪里神秘?只是人类在丑陋地争执吧!这哪里美丽?将垃圾尸体堆积如山,会为谁带来艺术的感动?或许世界上有几人会像江西陀那样觉得美丽,但你这种疯狂的艺术性,绝对不可能取得权威!」
「错了,你完全不懂!神秘论理是艺术!革命的意志与人类的神秘将以艺术为大成,你内心隐藏的热情就是神秘,撼动灵魂的感动就是神秘!回想起艺术的力量吧!回想起艺术的脉动吧!科学不会赋予任何东西,我们再怎么挣扎,只要没有艺术的感动就会毁灭!如今甚至已经太迟,如果不在此时此刻回想,你们何时才会回想起艺术!」
我们的意志与理想,绝对没有交集。
即使如此,我们也曾经在一瞬间,认为能理解彼此的误会。
所以我否定沈丁花樱,所以沈丁花樱否定我。
「不是这样吧,我们深爱的神秘不是这种东西吧?我们缺乏爱,缺乏梦想,神秘连碎片都不存在吧!你以为这种无聊的冒牌神秘能让我醉心一分一秒?你的魅力肯定不是这种东西,你的极限肯定不只这种程度吧?你原本肯定不只能拯救神秘,还能成为拯救我们的英雄!」
「只能依赖我的垃圾讲这什么话!没人会拯救这种只是混入人群的垃圾,有这种要求就别依靠我的背,以你们自己的理念挺身而出就好!没这么做的你们只是垃圾!不准只在自己需要的时候祈求神,不相信神秘就不准谈艺术!你学习到什么,理解了什么!不准擅自解决,不准停止思考,这是愚蠢的行径,你为什么至今还是不懂!」
两人都是错的,两人都不正确。
不只是我们,参加这场「黑弥撒」的人都疯了。
即使如此,我们也深信自己站在正义的一方。
「小鬼不准老是好像熟知一切地谈论世界!」
「小鬼不准老是讲这种任性撒娇的话语!」
「——吵死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瞬间,市区所有的声音消失。
所有人摀住耳朵等待噪声平息。
包括暴徒、警察、市民、出岛学长、赤樫、我,以及沈丁花学姐。
这种超越自己的异常事态,使得所有人愣住,寻找声音来源。
这个声音来自直到刚才笼罩世界,播放「威尔第安魂曲」的音响设备。
「——」
大口呼吸的声音在市区响起。
我也不禁差点深呼吸。
就这样,苎环香澄开始主持出生至今第一次的演唱会。
「你们啊,适可而止吧,都已经老大不小,还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现在确实是快乐无比,但你们活到现在就是为了做这种事?打人、抢人、杀人,你们的所作所为都是犯罪!」
不知道是紧张还是出自毫无粉饰的真心,她的声音有点颤抖。
「我啊,想唱摇滚,想以自己的话语把许多做错的人,把这个无聊的世界痛打一顿!可是完全不行,我是个笨蛋,想打工也找不到好地方,因为生活尽是初次的体验,所以也没办法吧?只是稍微不顺心,只是不够完美,为什么就要抱怨?你们的人生非得要这么完美才行吗?」
这里的许多人肯定都是如此。
拥有想要实现的梦想,以为自己能得到平凡的幸福。
然而有人无法实现,有人被不讲理的环境夺走幸福,世间绝对会发生这种事,所以才会作乱,才会想要找地方宣泄愤怒。
没办法,这肯定是没办法的事。
「这样很笨吧?革命这种事,再怎么做都不会成功吧?梦想是梦想,妄想是妄想,离谱的事情就是离谱,因为啊,你们不是死了吗?不是完全没在思考吗?一副嚣张的样子抱怨各种事情,其实只是跟小鬼一样耍赖吧?这样错了,这样没办法改变任何东西。」
这番冰冷的话语,使得火海沉入狂澜。
人们逐渐从幻想清醒,回到之前一直背对着却迟早得回去的现实。
暴动开始平息,幻想逐渐被埋葬。
「想改变并不是作乱就好,重点在要求。你们完全没提出要求,把现在的想法化为声音啊,说出来啊,告诉大家不要瞧不起我,不要抛弃我,救我,爱我——看,说出来就很俗气吧?你们的要求只是这种东西,这样一点都不摇滚,不是古典乐这种了不起的东西,是甜腻的流行乐,悦耳的歌谣,国中的合唱比赛。」
要是能自己认同这一点,就不会有任何人引发这种暴动。
然而没人能反驳。
这是能够触发近似畏惧的情绪、统治者的话语。
「——所以,我要唱摇滚!」
音效混浊的电吉他乐声忽然响遍全市。
是我交给香澄的蕴含香澄灵魂的宣传影带复本。
市区瞬间震撼。
「我不知道你们想说什么!我不知道你们在想什么!我不知道你们想传达什么!」
录音的鼓声打着节奏。
「不知道谁是对的、谁是错的;谁出色,谁逊色。」
录音的贝斯声稳住低音。
「不知道什么是漂亮,什么是污秽!什么是厉害,什么是无聊!」
真实的手指拨响五根弦。
「所谓的摇滚,是把平凡、个性、安全、神秘、火大的事情用NO或FUCK喊出来!所以我要全部说NO!无论是认为我正确的人,认为我疯狂的人,认为我不重要的人都一样!世界上莫名其妙的事情,用不着耍帅假装自己懂,用不着因为不懂就当作不知道,我要单纯笑着说NO!大叫,怒吼,被别人臭骂影响安宁!即使如此,我还是要全部说NO!」
世界笼罩着夹杂扭曲噪声的电音。
「COOL什么的去吃屎!我就是为了抨击而唱!这就是我的摇滚,以前最伟大的人们规定,日本的『黑弥撒』就是摇滚!摇滚没有死,擅自死掉的是你们!」
笨蛋放声大笑。
无论是怨念、哀号或叫喊全部抹灭,太阳从东方天空升起。
苎环香澄以最灿烂的笑容、最开心的心情高歌。
只为了说出她想对世界撂下的这句话——「NO」。
「回想起自己活着的事实吧,就算不想听我也要唱!这就是摇滚!」
摇滚音乐响遍市区,污秽的吉他节奏侵蚀幻想。
目睹这一切的少女被绝望击垮。
「——苎环香澄,你在夺走什么!」
至今处于任何状况也绝不失常的沈丁花樱,疯狂朝着扩音器怒吼。
「住手,还给我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是沈丁花不以大义矫饰的真心吶喊,灵魂的吶喊。
「那是我的东西,是我很重要、真的很重要的宝物!即使对你们来说毫无价值,是膺品,甚至是不存在的东西!对我来说依然有价值,是真品,是确实存在过的东西!所以住手,不要再夺走了!」
沈丁花如同无法接受现实的孩子般哭泣。
「科学曾经赋予我们什么?科学没能拯救我的父亲,没能拯救我的母亲,即使爷爷为病魔所苦,即使我叹息想寻死,科学依然让我们活下去,继续羞辱我们!科学只会夺走人类的自由、尊严与名誉,只会夺走一切!」
不想从梦中醒来,只是痛哭吶喊。
「……艺术就在那里,神秘就在那里。」
沈丁花向我述说如同妄言的话语。
「森林住着魔法师,山上住着精灵;云上有城巿,天空的另一头有国家;星星肯定住着未曾见过的生命,并且等待我们造访!死后的世界有乐园,有天使,也有恶魔,行善就能到天堂,为非作歹的垃圾下地狱,在这块土地生根的灵魂确立其存在,守护着留下来的我们。世间有爱,梦想、希望、勇气与友情,即使不能换算成数值也存在于世间!」
这都是否定科学的幻想,早已埋没于世间的牢骚。
是孩子的憧憬与希望、梦想与幻想。
是人们不经意夺走的东西,是这个美丽的世界。
「——为什么要笑?这是你们也曾经拥有的东西吧?为什么要抛弃如此美丽的东西!为什么要鄙视依然珍惜这些东西的人!因为嫉妒?憎恨?丢脸?同情?既然你们对此没有爱,为什么要从我手中夺走这些东西!为什么?为什么?谁来告诉我吧,我一无所知啊!那原本是我的东西,是我的世界,所以还给我!还我,还我,还我还我还我还我,还我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们早就察觉这种事了。即使如此,我们也选择前进。
就像这样舍弃神秘,逐渐长大成人。
我们记得这是闪耀美丽的事物,所以即使长大成人也绝对不会忘记,不会忘记曾经度过那段美好的时光,不会忘记憧憬与希望、梦想与幻想。
不过,害怕长大成人而逃避的你,肯定不会懂吧。
「为什么所有人都要舍弃艺术,舍弃神秘?不要留下我,求你们不要留下我一个人……」
所以,我要打醒沈丁花。
漫长的黑夜结东,清晨来临,现在是孩子起床上学的时间。
「——胡扯,这不是神秘,艺术只是一种催眠术。」
我的话语,使得沈丁花露出绝望的眼神。
「从太古时代就是如此,人类为大自然所创造的音乐与风景的神秘而感动,艺术就是为了赞扬这些神秘而诞生,艺术只不过是在模仿神的创作,人类发明的艺术仅止于此。有些家伙自负是举世闻名的艺术家,这种家伙只是非常巧妙使用催眠术操纵民众,只是擅长从神创造的神秘仿造令人类感动的要素,使得许多人因而产生更庞大的误解罢了。有些家伙自称拥有前卫的艺术品味,这种家伙只是搷长从漫长历史的神迹膺品里,收集对自己有利的要素,并且把这种对于美丽神秘傲慢至极的误解灌输给他人罢了。」
沈丁花摀住耳朵,喊着莫名其妙的话语。
即使如此,我依然继续向沈丁花述说:
「你觉得艺术是什么?是油画颜料的干燥程度、表现题材的震撼程度,还是经由数据证实,以配色模式对人类大脑的刺激?不是这样吧,这都是强行编造出来的感动,或者只是太古记忆见过的风景闪忆引发幻觉的虚伪感动,艺术这种东西原本没有实体,只是普通的颜料、普通的现象、普通的结果。媒体或是受到引导的民众,把世间认定『美丽』或『前卫』的评语照单全收,你内心培养出来的丑陋傲慢的这种误解,只不过是事后对普通颜料产生的价值。这种沾满人类手垢,膨胀油腻的丑陋概念就是『艺术』,作品本身再怎么没有意义,也会在伟人的评价、民众的声音或经济的权威之下,加上毫无价值的意义这就是艺术,这种程度就是艺术,你要用这种东西统治世界?别逗我笑了!世间艺术都只是风景的骗徒!」
沈丁花流着泪诉说:
「和我一起在神乐咲恐怖攻击欢笑的你,居然说这种话?」
「我承认,我当时错了,你创造的风景毫无神秘可言!」
我承认这一点,基于承认而击溃。
「去画风景啊!挣扎试着重现那美丽的神秘啊!为莫内的光影着迷,为毕加索眼中的格尔尼卡着迷啊!你原本想创造的肯定是这种风景!恶魔?疯狂?胡扯,那种东西是粗俗家伙当成借口的都市传说!科技?网络?有完没完,你那种有病的脑波怎么可能有神!用这种方式让神降临才叫冒渎,否定这一切的就是你们,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察觉?」
沈丁花想逃离我,却绊到脚而跌倒。
手被砂石磨破流血。
血腥味令她惧怕,痛楚令她哭泣颤抖,连这种痛楚都不知道的孩子,却没察觉自己对他人施以超乎想象的痛楚。
孩子察觉到自己犯下的过错,绝望地掩耳。
「我们期望的美丽造型,是花费漫长岁月风吹雨打形成的,你想以一个晚上的即兴创作就超越?人类,别逗我笑了,你创造的催眠术,哪能让任何人感受到真正的神秘?这只是膺品!神秘蕴藏在风景里,只有风景以既有的美感自豪,落基山脉、尼加拉瀑布、白神山地、大堡礁、牵牛星、黄石公园、白朗峰、富士山!这才是神秘,这才是人类的感动,和你创造的自我完全不同,你只是强迫推销自己老土到致命的美感!毫无品味,无聊透顶,这时代哪会流行这种东西,混账!这和我们曾经共享的感动不一样吧?所以你创造的神秘论理没有神,神只存在于风景!」
己身全被否定的沈丁花,指着我放声哭喊。
她无法理解而否定我。
「你是谁……你是什么人!我不认识你!」
「我是平凡的风景男,是你所创造出的将你吞噬殆尽的无名怪物。」
而且是至今依然憧憬你这个梦想的普通小鬼。
和你一样。
「不认识!我不认识你这种人,我不想知道!」
「就说你哇哇大喊吵死了,病态处女!还要像个小鬼任性到什么程度?我们早就已经得到拯救,你早就已经收复你所期望的世界!从梦中醒来吧,人类,这就是现实!」
「现实接纳过我们吗?没有接纳,任何人都没有!连一个人都没有!」
「啊啊啊啊!真是的,当然不可能这样吧?真是的,我讲这么多还不懂!所以才拿木头人没办法!」
我抓住她的手,硬逼她起身。
并且吻上她颤抖的唇。
这是我的初吻,我不晓得表现得好不好。
我向茫然的沈丁花说出至今依然没变的心意。
「我喜欢你!初次相遇就对你一见钟情!请和我交往!」
听到这番话的沈丁花,全身冒出鸡皮疙瘩大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沈丁花眼角噙泪瞪着我,生病的身体不晓得从哪里使出力气推开我,全力甩我一个耳光。
「——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