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千叶美国的故事之1》
分明是暑假,却因为田径社的经理工作一直忙到傍晚。到了公寓门口,我感觉全身发烫,真想尽快地冲个澡。
将掌心放在光滑的静脉辨识装置上,随著哔的一声文字盘变为绿色,门锁喀嚓地打开了。我知道教授用这种装置作为研究监视器的用意,也就是表示,这个屋子里没有住著不具有肉体的东西。
「我回来了。」我打开门说道,说完後才想到,「——啊,教授好像出差去了。」
代替他回答我的是背後关门的金属声。
我发现邮筒有一个大信封,将它取了出来,相当重呢,里面似乎装了很厚的文件。我藉著夕阳余晖确认信封上的寄件人,是片仓媛——前些日子曾联络过说想和教授见面的女生。
——这个,该不会是……!
我脱掉皮鞋,走向客厅——厌到有些在意,於是又走回去将皮鞋排好,再次焦急的走向客厅。
——该不会是、该不会是……之前说的报告?
她在电话中说,将某个魔像怪的精神栘转到「卵」上的实验成功了,那种实验恐怕就是教授也没做过,更何况,我以为除了教授外没有其他人研究操形学,所以听到的时候一直不敢相信。
可是,寄了这么厚的东西过来,再怎么样也不可能是骗人的吧?
「啊!」
——打开了……
因为太过兴奋,我擅自就打开了,有没有关系呢?……应该没关系吧,因为我也有「责任」——拯救美乡的「责任」。
确认过里面内容後,如同我猜想的果然是报告。
在告知教授之前,我想先跟须弥说这件事,因为这是好不容易找到的希望,说不定能够救美乡。
拿著手机的手,因为兴奋而颤抖,勉强操作好放到耳边,心脏噗通噗通乱跳,我一边听著拨号声,一边对於自己是否能好好地说话而感到不安。
「啊,须弥吗?之前跟你提过的那个好像是真的!我刚才回家後,报告——」
「……现在无法接听您的电话,请在哔声後……」
哔。
电话好像是在嘲笑我的兴奋般,传来不具感情的机械女声。
我瞬间清醒过来。
「我在做什么啊?自己一个人这么兴奋……真是个傻瓜。」
我放眼看去——被染成暗红色的客厅相当宽敞,应该早已看习惯了,现在看起来却宽敞到让我几乎无法承受,有种逐渐拉长的咸觉,电视跟茶几开始扭曲……
信封跟手机都掉到地板,我当场崩溃。
「不是都一样吗?救不救她,反正结果都一样……」
「没那回事,我——要救美乡,也想救须弥,我自己怎么样都无所谓。」
我才不会寂寞呢。
我趴在地毯上慢慢地爬到茶几,拿起放在上面的空调遥控器,按下开关,笼罩在冷气中,我慢慢恢复了平静。
——对了,既然电话行不通,乾脆就写E-mail,用文字的话,不就可以冷静传达了吗?
「须弥,我今天收到上次跟你提过那个叫媛的女生寄来的信,我想那一定是关于精神转移的报告,我是个傻瓜,那么高深的操形学报告我想我大概看不懂,方便的话,可以请你过来这里看吗?也许有可以将美乡从钻石中救出来的线索……快点来。」
我把「……快点来」删掉了後,寄了出去。
2
今天早上我跟平常一样,起了个大早到学校,从事务室借出钥匙打开化学实验室,坐在实验桌旁的圆椅,拿下眼镜,做个深呼吸让心跳舒缓下来。
虽说是暑假,因为社团活动、暑期辅导等,来学校的学生却不在少数,我之所以早起,除了不想遇到其他学生外,也是为了想在温度还没上升之前来到学校,这时候可以厌受到从学校的墙壁、地板传来的冷空气,而且只有蝉和麻雀的叫声,四周一片宁静,是段可以放松心情的
时光。
我继续担任片仓媛学妹——虽然方法很迂回,但总而言之,是告诉我魔像怪存在的天才学妹——的助手。我比她更早到这间实验室,让稍微混杂药品味的房间空气流通一下,然後一边念书一边等著她来,这变成我暑假每天的例行公事。
我对乾琴子同学——进入暑假前,我们互相表白心意,然後得到人类肉体的魔像怪少女——说过:「我想成为你的所有物,将我的心门,用只有你的基因才打得开的锁给锁上,如果你希望的话,我不会再到班上上课,也会退出化学社。」我承认不跟乾以外的人,特别是女人有所牵连,将心关得更紧,因为她跟我【一样】嫉妒心很强,为了让她安心,於是我说了那些话。
不过乾允许我跟佐藤唯学姊——虽然举止轻浮,但很可靠,经由我而得以复活的魔像怪——以及媛、周防老师保持来往。
「我不想夺走塔摩先生喜欢的东西,不跟小媛见面的话,你就不能继续学有关魔像怪的事了吧?那可不行,而且小媛是我的恩人,怎么可以和她断绝来往呢。」
跟唯是三个人一起吃饭的关系,而周防老师是老师,所以她说没关系。
「可是,那时候小媛的演技,感觉好像太有感情了,那真的是演技吗?我搞不懂她真正的心意……」
但她还是有些不安地这么咕哝著。
同样地,我也怀有另一种的不安,那就是在知道魔像怪的存在後,认识的人增加了。曾经想在往後的人生中,远离人群过活的我,竟然变成这样,现在回想起来还是觉得难以置信。
我绝对没有「因为害怕他人,所以想拿乾的嫉妒心为藉口,再度断绝人际关系」的想法,跟她们之间的关系,不是那么容易就可以切断的,相反地,我担心的是能不能好好的维持关系?能不能顺利沟通?
顺带一提,塔摩先生这个绰号是起因於跟我的本名——森田友二——同姓的艺人来的,是国中时的绰号,所以到了高二的现在,只有乾会这么叫我……另外,我曾经听那个艺人说过,他的「兴趣是妄想」,那虽然不是我的兴趣,不过我也经常在妄想,这也是我们的共通点吧……这是题外话啦。
「早安,学长。」
「早——」我将眼镜戴好「——安。」
媛来到了实验室,即使是这种时候互相打声招呼,我也感觉到自己语气是这么地生硬。
「你今天也很早呢,我是低血压,所以总是要小树叫醒我。」
「……喔,嗯。」
「学长住在书店附近不会很不方便吗?」
「唔,算是啦……」
怎、怎么办?没办法好好应对……
媛从里面将门锁上,这样的话,经过走廊的学生应该就察觉不到里头有人,她似乎也很不擅长面对人。
她静静地拿出文具,开始用功——才怪。
「……学长,不好意思,我还是很困,我要躺一下。」
她从房间角落拿出平常我接受小树按摩时用的长坐垫铺在讲桌,将眼镜放进眼镜盒,便在上面躺下。
——暑假开始後,媛的样子就怪怪的。
就像这样,显得很没有精神。
如果跟她哥哥照学长在一起时属於「高」,进行和操形学有关的讲授时是「中」的话,那么最近很明显地是持续处於「低」的状态,原本就惺忪下垂的眼睛更是充满睡意,看起来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
当然也就没有帮我上课,对她而言,那应该很费体力吧,取而代之的,她交给我赤石或火教授写的专业书(操形学概论》,我开始研读起来。
几天前。
「媛,你最近好像很没有精神,怎么了?是因为照学长开始暑期辅导,没时间陪你吗?」我担心地问她,她便娓娓地诉说著自己所以会变成这样的原因。
「不好意思,学长,让你担心了,我想跟哥哥——不对,家兄没有关系……我自己也没有办法清楚地分析,如果用感觉来形容的话,就好像……变得空荡荡的,有种心被掏空的感觉,一片空白,就算跟哥哥——家兄在一起,也没办法填补。」
「你就直接说哥哥没关系。」
「我想大概是因为失去了操形学的目标吧,将琴子学姊成功转换到「卵」上後,已经无事
可做了。跟哈尔摩尼亚的魔像怪——琴子学姊认识後,我的操形学研究有了飞快的进展,就操形学的实验来说,能够遇到「愿望」,本身就很珍贵,更难得的是琴子学姊这个绝佳的研究对象。」
「变得空荡荡,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吧,为了那件事你们花了一年以上的时间在我身上,我想是会有反作用力的。」
「当初设计学长,让你产生,「愿望」的时候,好像也有什么东西在我的内心骚动,我逼迫学长的时候,本来应该是演戏,演到一半却有种自己从没有过的感觉……我从来没有那么心慌意乱过,明明不是演员却流出泪来……学长,那到底是什么呢?你知道吗?」
乾所担心的事,媛自己似乎并不明白。如果跟她说:「那不是演技,是真正的心意……」的话对事情也没有什么帮助,我烦恼著不知该如何回答。
「……啊,对不起,学长明明是被害者,我还问你这种事……可是,总觉得自己变得不像自己,静不下来,想著不要再深究下去,就不知不觉又困了起来……」
「这样啊……我想应该是身体或头脑想要休息吧?」
「……也许是这样吧,不过,我怕如果再找不到操形学的目标,就会一直这样无法填补空白,一直空虚下去……学长,还是不能让唯当我的研究对象吗?身边的魔像怪就只有她了。」
「那个……还是不行。」
我身为制造者,无论如何都无法允许将唯视为实验或观察的对象,可是,也不能让媛一直这样下去,我将突然闪过脑袋的念头说了出来。
「你所做的事,应该跟赤石教授的研究一样厉害吧?那样的话,跟教授直接报告这次发生的事如何?说不定可以得到什么建议?」
「思……你说得没错。如果告诉我爸爸,循著他购买那些专业书的路径,说不定可以找到教授,那就试看看吧。」
——现在,她跟教授住的地方取得联络,将报告寄了过去,似乎在等对方的回音。
「……嗯,学长。」媛就那样躺著张开眼睛说道。
「怎么了?」
「要不要听音乐盒?听著音乐总觉得有种安心感。」
「好啊,在书包里面吧?我可以打开吗?」
我确认媛点头之後,从她的书包拿出哈尔摩尼亚的音乐盒,那是只银制盒子,手掌大小的圆筒式音乐盒,转动发条打开盖子後,有许多圆形突起的圆筒开始转动,拨动着梳齿,音乐随即响了起来。哈尔摩尼亚的音色准确完美又清澄,曲子是乾在国三的合唱比赛中所演奏的乐器改编的慢板,旋律有些忧伤,却又令人安心。
听了一会儿音乐後,媛说道:
「学长,你觉得我像哥——哥哥说的那样,有个能够自然沟通的对象比较好吗?」
「……嗯,应该吧。」
「学长可以当我的那个对象吗?」
「……嗯。」
我反射性地应了一声,过了一会,「啊,可是那样的话……」说著看向媛,她已经闭上眼睛——摘下眼镜、全身放松躺下的媛,短短的头发显得很清纯,睡相也很可爱,可是胸部很大……当时逼迫著我的媛浮现在脑海里……
——我在看哪里?我在想什么啊?
我反省著自己无意识间投射过去的下流视线,於是转向笔记本。我虽然想学操形学,不过还是预备在暑假一开始就把作业一口气写完,因为到了秋季乾会有定期演奏会、文化祭、合唱
比赛等的练习而相当忙碌,我想先把功课准备就绪,这样才能教她。
「嗯……友二哥,嗯……」
「!」
正当我念著书时,媛在梦中悠悠地叫著我的名字,那语气我从来不曾听过。手上的自动笔不听使唤地掉了下来,再也无法集中精神了,我合上音乐盒的盖子,走到走廊。
——我为什么这么……
真讨厌自己的欲望,媛只不过说希望能够和我自然交谈而已,我却如此意乱情迷,如果被乾知道了,一定会受不了的。
我穿过窗户看向天空,轮廓清晰的洁白云朵高挂在蓝天上。
耳里听著合唱团的练习声,以及唧唧、唧哪的蝉叫声,我尽可能地让自己的脑袋冷却下来
我继续学操形学的目的并不是为了制造魔像怪,最主要的理由是单纯觉得它很有趣,但也有一大部分是为了乾,虽然说她得到了人的身体,但严格来说还是魔像怪,不知道往後她身上会发生什么事,也不能一直依赖著媛,虽然我还远远比不上她,不过还是得努力学习才行。《操形学概论》和《初学操形学》不同,是硬皮的精装本,内容很艰涩,也就是所谓的专业书,跟考试用的参考书完全不同,光读就很耗费时间。不过,内容相对的比较有看头《初学》里只记载著「咒纹」的样本,但如果读通了《概论》,似乎就可以自己创造,要是能精通的话,我想除了制造魔像怪外,也能发展出各式各样的可能。顺带一提。《初学》我复印几页後,就还给媛了。
下午,我翻阅著《概论》,媛端了冰咖啡过来。她在实验室的冰箱里偷偷放了瓶装咖啡,跟在冰箱结冻的冰块一起倒进大型烧杯里,我刚开始虽然有些排斥,但现在已经习惯了。
「学长,你不觉得难吗?」媛坐在我旁边的椅子上,「前半段跟我上课的内容应该差不多,不过,後半段特别难。」
「嗯,和《初学》比较起来,感觉不是同一个人写的,该说难呢?还是拐弯抹角……?所以我想还有要请教你的地方。」
「好啊,虽然没帮你上课,但有什么问题你可以尽量发问。」
媛双手捧著烧杯啜了一口咖啡,小声说:「好苦,不过很好暍。」
我觉得这种轻松的关系也不错……不过这样下去,我和媛在一起的时间比和乾一起还长,得多制造跟乾在一起的时间才行。
「好像快下雨了。」
「嗯,……我没带伞呢。」
「如果是午後雷阵雨,马上就会停的,而且就算停不了,琴子学姊有带伞,不要紧的。」
我看向外面,直到中午为止都还艳阳高照,现在却暗到不开日光灯不行。
——这时,好像有人想打开实验室的门,门锁响起喀嚓喀嚓的声音,接著便听见咚咚的敲门声。
媛走过去打开门,站在那里的是乾,没有绑头发,是「决胜时刻」的她。
「塔摩先生,」乾完全不理媛,看著我说:「我可以……进来一下吗?」
「……」媛凝视著乾一会儿,「那么,那,我……去哥哥那里……」说完便走了出去。
乾将媛刚才坐的椅子拉到我身旁,坐了下来,然後一把挽住我的手腕。
「我……喜欢你。」
「!」
「你跟她感情太好了啦,好过份喔。」
「可、可是你不是说可以……」
「……你没有发现吗?我的变得比她还要大了唷。」
「大?……你是指什么?」
「讨厌,你真迟钝,就是这个,这、个。」
乾更加贴近我,有什么东西轻轻地压住我的上臂,这个是……
「!!」
我不自禁看向那个,压向我的是……胸部,水手服的衣服从上衣下端就可以看到肚脐,大咪咪……咪咪,我在想些什么啊……
「这可不是胸垫喔,我还是魔像怪不是吗?所以可以用肉体变形,所以……」
「对、对不……不行啦,你在做什么啊,乾!放开我!」
我虽然如此叫著,但那轻柔的触厌却让我全身酥软,几乎无法抵抗。
突然,闪过一道闪电。
「呀!」
乾趁势尖叫抱住我,就那样扑倒在地上,圆椅发出声响翻倒在地上。
「嘿嘿,打雷只是个藉口,你已经跑不掉了。」
乾将自己的柔软双峰压在我的胸膛上说道。
——已经不行了,我的理性……
「塔摩先生,」乾在我耳边呵气低语著,「你因为胸部的关系,没办法跟我做爱不是吗?现在这样就没问题了吧?」
「乾……你,不是的,我并不是因为胸部的关系而不做……我觉得乾也很适合那样的胸部……所以请你冷静下来。」
图025
「喔……可是我已经忍不住了……」
「别、别这……」我、我……我?「……嗯?乾,你刚才说什么?」
「啊、糟了。」
我顿时恢复理智,想通这是怎么回事,大大叹了口气。
这时,实验室的拉门被人用力打开。
「我没听说要做到这种地步!住手!不要伤害塔摩先生!」
……这是什么情况,还有这个耳熟的台词,这两个人在搞什么啊。
「唯,我才不会说这么色的话!」
绑著头发的乾抓著没绑头发的乾——冒牌货的衣服摇晃著。
「嘻,露出破绽了呀。」
冒牌货站起身,马上变回自己——佐藤唯。水手服的衣领跟裙子变成红色,皮肤从褐色变回白色,胸部也缩小了,发型则有些外翘,不再是稍微带有鼻音的乾的声音,而是唯本来的嗓音。
我明知道乾是拥有肉体的魔像怪,身体不会产生变化,为什么还是会被骗呢?
「……」我不发一语地将椅子放回原位,坐下。
「啊,友二生气了吗?」
「……我只是很吃惊,你们在做什么?」
「对、对不起,不是的,这个是……不是啦,你不要生气,塔摩先生。」
乾不知所措地说著,至於唯,不但丝毫没有反省的意思,反而不怀好意地笑著说:
「友二生气的脸好可爱。」
「什……」
「而且,你没有生气的权利,归根究柢,不对的人是你,都是因为你不跟琴子嘿咻的关系。」
「唯!不要说得那么直接啦。」
「……什么意思?」
「琴子跑来跟我商量,说那之後每天都到友二家,可是别说是嘿咻了,连接吻都没有,果然是因为没有胸部的关系吗?所以我就来确认一下,看波霸的琴子能不能点燃你的欲火。」
「所以跑来学校吗?要是被谁撞见了怎么办?」
「又没有人,而且我会变身,安啦……不要岔开话题,到底怎么样?这个地方。」
「我就说了,包括乾的胸部在内,全部都很可爱……」
说完後我觉得很不好意思,避开唯的眼睛……却和双颊通红的乾的眼睛撞个正著,让我更是害羞得不知如何是好。
「你看吧,琴子,我就说这家伙喜欢洗衣板吧。」
「我、我又没那样说,我只是说乾并不是没有魅力……」
「喔——是吗?」唯咚地坐到椅子上,腿翘了起来。
乾将视线从我身上栘开,问道:
「……那、是为什么呢?为什么……」
「没错,就是这个,你为什么不嘿咻呢?你们已经一而再地互诉彼此的情意了。」
「那是因为……那个……」
「难道你担心自己嘿咻的技巧吗?」
「不,那个……当然也是有点担心,不过……」
「啊,友二,你该不会是XXXXX吧?那么年轻就……」
「咦?XXXXX是什么?」
「乾、乾,那种话不用跟著重复一遍,而且我不是。」
「啊——你也知道,又是只有我不了解,好过份!」
「啊——受不了!」唯搔搔头说:「是我不好,不该插口打断你的话。那么,是有其他理由吧?我想那个还是要跟琴子说比较好,有事瞒著自己的女朋友不太好吧?」
唯的表情认真了起来,乾也不安地看向我……看来似乎不说不行了。
「坐下吧,乾……我会老实说的。」
乾听话地坐下来,我做个深呼吸,然後说道:
「乾,那个……你吃过红豆饭了吗?」
「红豆饭?啊、呃,没有吃啊,为什么这么问?」
「啊——原来如此,我都没想到,还有这件事啊。」
「……啊,你是指……」
唯立即明白过来,而乾似乎也懂了。
「这件事我是听媛说了之後才知道的,人类的女生身体,我虽然不是很了解,不过我想再过一阵子後,就会经历那件事,至今都是魔像怪,所以这也是理所当然,但十七岁才来,好像相当晚,会有点痛苦,媛是这么说的,所以……」
「这么想的话也没错,什么嘛,琴子,你都没跟我提到这件事。」
「……对不起,妈妈有跟我说过,我却忘了……」
乾显得不太有精神。
「对不起,你不喜欢提这个话题吗?」
「不会,不要紧的。」
「媛还说,乾对於性这件事,只有知识跑在前头,过去一直是魔像怪,所以比其他女生更受到压抑,光有那个……想做爱的心情,身体却还没跟上,所以乾得先体验那个,达到某种程度的安定之後才行,藉由经历那种痛苦,首次对自己的身体有实感。所以,虽然听起来有点在说漂亮话,但得确实经历过那种事才行……」
说完之後,三个人都沉默了下来,果然还是不应该谈这种事吧?我有些後悔。
……外面轰隆隆地响起雷声,雨应声落下。
「嗯嗯~~」唯不知为何有些焦躁不安起来。
「你怎么了?唯。」乾问道。
「没、没事,只是雷声有点……还有下雨也是,从那之後就有些怕……不对,不是啦。」她盘起腿继续说:「这么说来,我已经没有生理期了,死之前也曾想过为什么我每个月都得这么痛苦才行,我不要小孩,不要女生的身体,不过,真的没有了,却好像少了什么,有种失去重要东西的厌觉。……啊,我并不是在责怪只有琴子一个人拥有肉体唷。」
「嗯……不过还是对不起。」
「我说过不用道歉的,对了,琴子,XXXXX来了的话,我煮红豆饭给你吃吧,这是值得庆祝的事,我们三个再一起吃饭吧。还有,我死之前,XXXXX应该还有剩,全部都给你,我教你怎么用——呀!」
一道闪电又划过天际,雷声随即响起,唯闭上眼睛,捣住耳朵,意外发现了她的弱点。
「——啊啊,提不起劲。」
她叹了口气,然後——
「……嗯?」
唯突然出现跟打雷时不同的反应,发出奇特的声音,然後慌慌张张地四处瞧著。
「你怎么了?」
「我、我感觉到视线,被被被被人盯著看!难道是跟踪狂?」
「咦?」「讨厌,你乱说的吧?」
我环视整个实验室,发现门微微开著,於是一个箭步冲过去,用力打开门。
「哇——吓我一跳!」
媛将手机紧握在胸前站在那里。
「咦?媛?你在做什么?你刚刚在看唯吗?」
「不,我没有看她……不说这个了,学长!不得了了!待在家里的小树刚才传简讯过来,说赤石教授的助手打电话来,好像想直接见我们呢!我们马上去见她!学长和我一起去吧!」
我从没见媛这么兴奋过,有些不知所措。
……然後,我厌受到背後传来乾的醋劲,不禁打了一个哆嗦。
「什么?她是怎么回事啊!不要看我啦!」
唯一个人抱著头说道。
在那之後,虽然不算是战场,但就是有些争执……也不到那种程度啦,只是女生们各有各的主张,所以只好就地解散。
乾和往常一样,刻意挑坡道比较多的远路,一路走回我远离家人独自居住的居所。我从冰箱拿出冰柳橙汁,倒进两个杯子,放到和式桌上。
乾坐在床上,从开著的窗户看著外头,一边吹著电风扇纳凉。我坐在坐垫上一边喝果汁一边看著她,不自觉地看得入迷了,电风扇的风吹拂著拿下发圈的轻柔秀发、水手服以及裙子。
……裙子被风吹起,好像看得到里面——
「呀!」她发现了,立刻啪搭地用两只手将裙子压住,看向我,「……看到了吗?」
我放下果汁,左右摇晃著脑袋。
「没看到?真的?」
这次我上下点著头,其实在她发现之前我已经将目光移开,所以真的没看到。
「我不自觉地慌忙遮掩,不过……其实大可不必遮掩,让你看也没关系吧。」
「没那回事,没——」
——我觉得没有必要因为变成人的身体,就对那方面的事那么开放。
像唯那么轻浮的话,乾的形象会……
「我很高兴你顾虑到我的身体,可是,那……那只是指做、做、做爱的事吧?接、接、接吻之类也不行吗?」
我无法正视乾的眼睛。
「我想大概不会只止於那样,我没有抑制住自己的自信。」——因为我无法克制住色情妄想「我不想因为自己的欲望而伤害你,让你痛苦。」
「可是、可是,在这之前,你也曾经牵过我的手、紧紧抱过我啊,现在却连这样都没有……为什么?」
「那时候为了要让你安心,我拚了命……」
「嗯——……如果是喜欢的人,应该没问题的……这种距离好心痛喔,怎么样才能治好你呢?」
「……对不起。」
我无法好好掌握与女生的距离,过去我一直都是在无限远的彼端眺望著,现在这么有魅力的存在就近在眼前,我实在无法保持冷静。
虽然很卑鄙,不过我转移话题掩饰著。
「那么,我们开始做作业吧?」
「……嗯,」乾下了床,坐到和室桌前,「今天也教数学和化学吧。」
「没问题。」
「可是这样没关系吗?我一直依赖你,全部都看你的。」
「又不是照抄,而且是一题一题弄明白,没关系的。」
她从书包拿出文具,开始做作业,我一边从旁注视著她,一边思考著——
——人和人形的关系,说不定与人和神的关系相同。
我「真正的愿望」是被乾所拥有,意思是「对乾以外的女孩子紧闭心门」,但是我想也可以解释为,我要成为乾的人形,换句话说,就是希望乾成为我的女神。
现在回想起来,我一直将乾视为女神,因为我从未在妄想中跟乾亲热过。
我确实每天过著妄想的日子,直到跟乾互诉情意为止,一直被那样的妄想所纠缠,2次元
美少女主角、3次元偶像、班上同学全部混杂在一起,在我脑里转啊转的——当然几乎都是性
幻想。
可是,对乾的妄想,绝对没有色情成分在内,在我的脑海里,她一直是个贞洁圣女,唯独这点我可以拍胸脯保证。
我妄想中的乾,是跟色情无缘的柏拉图式存在,是单纯的幢憬,在离我远不可及的地方,冰清玉洁……浮现在我脑海里的只有国中时的酸甜回忆而已。
可是——
现实的乾却不一样,比起我,她对於做爱那件事,虽然很羞怯,但却很认真地考虑著,可能是因为得到了一直以来很渴望的人体,所以她在这方面的意念比其他女孩子更强烈吧。
对我来说,那就像女神突然对我伸出手来,这种事是不可能马上接受的,因为这样才没办法和她做爱。
这么一想,我的「真正的愿望」——「我想和琴子相系,我想被琴子所拥有」,其中「相系」和「被拥有」其实互相矛盾,是个很难实现的课题吧。
我没办法和乾做爱另外还有其他理由,那就是「女性恐怖」跟「疼痛恐怖」这两点。
关於「女性恐怖」,有件代表性的事,细节我记得不是很清楚,但应该是发生在国三和乾一起坐之前的自习课时。
我静静地念书时,坐在旁边的女生的橡皮擦掉了,滚到我这边,我发现後想要捡起来,手伸到椅子下面,对我而言,那完全没有什么不良企图,几乎是无意识的举动,可是……
「不要碰!」
在我的手碰到橡皮擦前,那个女生叫道。
「……咦?」
「没关系,你不用捡。」
「……嗯、嗯。」
那女生马上伸手捡起橡皮擦,我的感觉是,她似乎不想让我碰到她的所有物。
从那天开始,我就觉得自己「被临座的女生讨厌」,而对她产生惧怕感,上学的时候如果她先到了,要坐进自己的座位变成很困难的事,交换改考卷时,也会战战兢兢地担心会不会又被她拒绝,连四眼相对都有罪恶感,直到换位子为止,每天都过得很辛苦。
「啊,那一定是在橡皮擦上写上自己喜欢的人的名字,用橡皮擦套遮住,不被那个人以外的男生碰到,当橡皮擦用完後,就可以变得两情相悦的小魔法,那时候女生之间很流行,好怀念喔——」
前一阵子乾跟我说了之後,我才知道是自己误会了,不过因为会错意而产生的被害妄想已经根深蒂固,「太接近女生的话会被厌恶」这样的想法现在仍然无法改变。
「我很怕被排挤在外,所以也在橡皮擦上写了其实并不喜欢的人……那个时候我还不是很认识你,现在的话,我一定会写你的名字,……啊,不过我们已经两情相悦,这么做没什么意义吧。」
即使乾这么说,我还是无法毫无阻碍地拉近跟她之间的距离。
——不行,又要被唯骂「光只会说」了……
至於另一点的「疼痛恐怖」……
我非常非常怕痛,比方说血腥暴力片——光是提到都觉得很不舒服,所以还是不具体讲了。不只是看到画面会受不了,就连想像都会让我心脏噗通噗通乱跳,冷汗直冒,……缩著身子动弹不得。
对於疼痛,不知道人应该选择迟钝地轻松以对,还是应该敏感、戒慎恐惧,不管怎么说,我始终属於後者。
说到做爱这种事,对男生而言是件很有快感的事,据我的了解,对女生而言,除了快感外,还伴随著疼痛,女性特有的疼痛——这是无法具体说明的,不过我想那是身为男生的我怎么也无法了解的,所谓「我了解」是很自以为是的说法。
在女性经历的疼痛中,最痛的果然还是「初体验时的疼痛」。我绝对感受不到的疼痛,却由男生的我造成,光是想到我就受不了,虽然我绝对不想让乾的第一次被其他男人夺走,不过我也不想让她疼痛……我陷入这种很没骨气的二难之中。
我想「将乾神格化」、「女性恐怖」、「疼痛恐怖」这些并非个别存在,根脉是相连著的,因为结合了如此复杂的理由,所以我没办法跟乾做爱,在她得到人的肉体前,虽然牵过手、拥抱过,但自从听媛说过关於女性身体的事情後,这个意识就在我脑中挥之不去。
——我讨厌自己让像神一样重要的女孩子疼痛、不快的欲望。
我知道这像是藉口,脑海里也很清楚乾所说的「如果是喜欢的人,应该没问题。」,也明白为了她的存在理由,这样做当然比较好,但是身体就是无法有所行动。
存在理由——以唯的情况来说,目前是以「可以待在这里」存活著,但当时「我死了的话,有谁会难过吗?」这个愿望实现时,也曾一度几乎要消失。那么乾呢?做爱的「愿望」实现了,会不会因此而消失呢?答案似乎是不会的,「做爱这件事,并不会实现了愿望而让存在的理由消失,性欲增强反而能强化存在理由,相反地,不做爱的话,会增加不安,对存在理由有负面作用。」媛是这么说的。
也就是说,我一直不向前跨进并不是件好事,我知道,虽然我知道,可是……该怎么才好……
「啊,对了!」
「……嗯?」我回过神来,「什、什么?」
乾咕噜咕噜地喝下桌上我喝过一口的果汁。
「嘿嘿,这是间接接吻。现在就这样放过你,可是总有一天要直接喔。」
「嗯、嗯,……不过,如果被唯知道的话,大概又会被她说「实在看不下去」了。」
我想起之前不小心喝了唯的牛奶,被她用书K头的事。
「咦?……可是你满脸通红呢,这样若让你感到高兴的话,就算看不下去,我也会做。」
「……请专心念书。」
「是,对不起。」
为了掩饰害羞,我和乾的脸上都挂上微笑。
——对不起,乾,请再等我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