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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第4章仙女棒

1《千叶美国的故事之5》

媛的学校再过三天就要开学了,东北的暑假好像比较短,寒假比较长。

实验已经失败了两次,每次都得大幅修正「咒纹」,如果今天再失败的话,媛大概会向学校请假,我不想绑住她这么久,……希望今天能够成功。

太阳高挂的正午过後,第三次的实验要开始了。我从社团回来後,看到和室已经准备好3X2张密密麻麻描绘著「咒纹」的模造纸,听说比琴子那时候用得少。

——没看到唯的踪影,因为须弥和媛好像在忙著准备,所以我去找她,不久我就在阳台发现她,在耀眼的阳光照射下很热的地方讲著手机,……用室内电话不就得了。

「……嗯……对,今天会做,那边也麻烦你了,好,拜拜——」

刚好讲完。

「唯,来一下,等一下——」

「我知道,我要去,我要去。」

「你可以用家里的电话啊。」

「美,你在偷听吗?」

「才没有呢,……原来如此,你是不想被别人听见,对不起,我没想到。」

「才不是呢,因为很吵,我想要是打扰到小媛他们就不好了,在生理上应该不喜欢别人讲电话讲很久吧。」

这么说来,唯最近常常一个人到阳台,是在打电话吧……对方是谁呢?想得到的大概就是父母、友二、琴子,从刚才的口气听来……应该是友二吧?和制造者平常都在说些什么呢?

——啊,不行不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隐私,追究下去不太好。

我带唯回到和室,才发现自己还没换下制服,不过还是就那样坐在梳妆台前的椅子上,唯盘著手靠在内侧的墙壁,媛则站在能最清楚看见实验过程的模造纸旁,至於须弥,因为是「咒纹」的发动者,就站在纸上,视线看向放在纸上的结晶,在那旁边约三十公分处,放著哈尔摩尼亚的音乐盒,最後还是决定用媛成功转移琴子时的「素材」。

「那么,请开始,发动中除了山县之外,其他人请不要站到纸上,……山县,麻烦你了。」

须弥弯下膝盖,两只手放到纸上闭起眼睛。

「拜托,回来吧,美乡。」

我听见他小声地说。

……过了数秒钟。

之後,感觉到房间的空气突然改变,不知该说是变轻了,还是从下面向上推升著?前两次并没有这种情形,这次说不定会成功。

紧接著,须弥周围的「咒纹」发出蓝光,照射在他身上,然後就像电流流动般朝外围的「咒纹」高速移动,原本有光的地方只残留余光,一会儿便消失了。光到了「咒纹」的边缘逆时针方向转了过去後,也在角落消失了……光的移动彷佛是在躲避结晶与哈尔摩尼亚似的。

又过了数秒钟,空气渐渐恢复原来夏天的闷湿气息。

——失败。

「可恶!为什么不行啊!」

须弥大声说道,挥拳捶著模造纸。

「……根据刚才看到的情形,「咒纹」的力量好像躲避著结晶,也就是结晶拘束住魂的力量,远远超出我的想像吧……」

冷静分析著的媛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有些泄气。

「这次失败以後就很辛苦了……虽然还得经过验证,不过或许需要新的、更强烈的「愿望。」

需要「愿望」的意思不就是必须有人长时间「禁欲」吗?也就是说,还要花上许多时间啰?

「不可以气馁,片仓同学,立刻开始准备下一次吧。」

「咦?啊、好,可是,我已经……」

「什么事?」

「……呃,学校……而且看来还要花很多时间……」

在须弥的骇人气势下,媛显得有点害怕。

——不行!在这种状态下,本来能成功的事也会失败。

「等一下啦,山县,现在就这样的话,美乡会——」

「就是啊,须弥,再等一下,稍微冷静点,对、对了,有冰淇淋,先来吃一下……吧?」

「我没有时间做那种事。」

「等一下、等一下啦……我不是叫你等一下吗!」

——咦?我、怎么了?

大得连我自己都无法相信的声音在和室响起,大家都停止动作,视线集中到我身上,为了避开那些视线,我转头看向镜子。

那里理所当然有我,左右对称、遮住右眼、装成是我的人,不是我的我。

……什么?有什么地方和平常不同。

「已经没办法了啦!」

我无法停止呐喊,抓不住和镜子的距离。

「谁都救不了美乡啦!」

好像要将我渐渐吸入镜子里,又好像对方在朝我逼近。

「既然教授都没办法,一开始就注定不可能成功!」

从镜子那端传出残酷的话语。

——啊啊,我已经控制不住自己了,一切全都崩毁了。

「唔哇啊啊啊啊!」

我抓住离我最近的模造纸,用力撕著,揉起撕破的碎片,扔向镜子。

那是在这里的四个人要救美乡的共同关系发出声响崩毁的瞬间。

「小美,冷静点——」

「须弥!」我挨近站在房间入口的他,抓著他的长裤,仰头看他的脸哀求道:「放弃吧,你不能再被结晶囚禁住了,不是还有我吗?……对、对了,作业,你整个暑假一直在做研究,一定积了一堆吧?我虽然是个傻瓜,但还是把作业写完了,我们一起做吧,我让你看,现在还来得及,我们不是同班吗?所以——」

「你在说什么啊?美国,那种事根本无所谓——」

「无所谓、无所谓——啊哈哈,你老是这么说,须弥,「只要能救美乡,其他的事都无所谓」,然後,我就会想「我的事根本无所谓」。」

「美国……」

「你发现了吗?应该没有发现吧?因为你根本不看我,你的眼睛只看得到钻石的光芒……为什么?我明明如此注视著你,一直一直全心全意地对你。」因为渗著泪水,我看不清楚须弥的脸,「……看看我呀,稍微看我一下,美乡不会生气的,呐,看我啦,爱我,爱我啦!」

松开手腕的力量,我的身体沿著长裤滑下,倒在杨榻米上。

「小美,你叫我到这里来是……」

「……没错,我请你来并不是希望你救美乡,是为了让须弥死心,因为,如果连做出那么厉害的报告的人都做不到,其他人也不可能做到……」

「等一下,你这样会不会太过份了?你知道小媛花了多少时间做这些?」

「因为、因为……我很痛苦,须弥跟我的「责任」都太过沉重……太过沉重……我……对不起。」

「……不好意思,我不小心说得太过份了,我没立场说这种话。」

「不,是我不好,我始终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如果美乡回来的话,便会跟须弥在一起,即使一直是结晶,他也完全不看我,可是就算真的放弃了,须弥就连这里都不会再来了,我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哈、哈、咳哈!」

好……痛苦,身体麻痹了,我会就这样死去吗?

「小美,振作一点。」

唯跑过来抱住我。

「谁来救救我,身体好疼,用「卵」成功制造的我的身体,没有跟谁的身体xx(请允许我用这伟大的字母来替代原来的罪恶!)过就要崩毁了,我知道我的存在理由消失了……」

「振作点,不要搞错了,这只是过度呼吸而已,小媛,拿塑胶袋之类的过来。」

「好、好的!」

——唯、媛,对不起,被我要得团团转一定很困扰吧?

然後……

「须弥……」

我在模糊的视线中朝他伸出手。

「…………」

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才好……

我被放置在自己房间的床上,虽然模糊,但还有意识,我知道唯暂时陪在我身边照料,然后就睡著了。

醒来後已是晚上,唯已经不在旁边,房间没有点灯,从窗外可以看到月亮,还不算满月的月亮高挂在薄云的另一端,仔细聆听的话,可以听到低沉的振动声,不是冷气机,是开著的电风扇,吹过来的风轻拂著我的浏海。

——现在几点了?

我在意起大家是否有好好吃饭,须弥回家了吗?

——肚子饿了。

也不能光担心别人,我慢慢起身走向客厅。

唯在那里,将房里的灯光关掉一半,哔哔地打著电玩。

「啊啊,起来啦。」她眼睛没有离开萤幕地说道。

「——我肚子饿了。」

「你还真悠哉耶,不过,人就是会肚子饿吧,平底锅里有茄汁意大利面,热一下就可以了。」

「嗯,谢谢。」

「我是被你的光采所掩盖,我也会做菜的,其他两个人已经吃过我的美味料理睡了。」

——须弥今天住在这里啊……

我看了一下时钟,已经是隔天了。

「……你在玩什么?」

「美少女游戏,不色的那种。」(不可能有那种啊!!!大伙说是不是???)

「喔——」我观看著萤幕,「有这种东西啊,是谁买的啊?」

「里面储存的玩家资料,有叫或火的,也有叫须弥的。」

「教授也有?」

「好了,快点去吃我的料理吧。」

「啊,抱歉。」

我怎么净说一些蠢话啊?明明还有其他更应该说的话,……说不定,唯是故意扯开话题。

我用平底锅稍微重炒了一下,装到盘子、撒上起司粉,连同冰箱里的瓶装绿茶,一起拿到客厅放在茶几上,一边听著美少女游戏的声优传来的装可爱声,一边用叉子卷著义大利面……送进口中。

「好好吃喔。」

「当然,是我妈亲自传授的。」

因为非常美味,而且肚子也饿了,虽然是深夜,胃口还是很好,一口气就吃光了。

「我吃饱了,非常好吃。」

「没什么。然後,我这边也告一段落了,被女主角告白了。」

「过关了吗?什么啊,你一直在玩这个啊。」

「是啊,……好,结束。」

唯切掉游乐器和电视的电源,然後砰地一声用力坐在沙发上,坐到我的旁边。

「沾到蕃茄酱了。」

她用面纸温柔地帮我擦拭嘴角。

「……咦?」

她顺势将我的头抱进怀里。

「你也一样,很努力告白了呢,你一直都在忍耐吧。」

「……」

突然好想哭,胸口感觉被塞住,泪水逐渐渗出,头被轻轻拍了之後,眼泪马上涌出淌在脸颊。

「我……可是……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承受不住,将身体全交给了唯。

「你想说的话都说了,这样就好啦。你已经不需要再努力,接下来交给旁边的人就好了,让它去吧,就是那个什么leftitbe的。」

「是这样翻译吗?」(……我说我怎么不认识上面那句话嘞,Japalish??)

「不是吗?」

唯真的是个很有意思的人,有意思、自由自在,但却很值得依赖……

「唉……」唯突然像是受不了般地叹了口气。

「怎么了?」

「我觉得我好像老是在做这种事。」

「老是?」

「我也曾经对琴子这么做过。」

果然是被大家所依赖的人呢……

「我有时候也想试试像是女主角会做的事,站在最,「不普通」的特别立场,所以虽然对本人不太好意思,但我很羡慕琴子和你呢。」

「你不要说这么坏心的话啦。」

「啊哈哈,当事者很惨吗?」

「就是啊,嘿嘿。」

之後我们在幽暗的屋里,小声地笑了好一会儿,眼泪也马上停了。在唯的身边就感到异常地安心,明明才刚起床,又迷迷糊糊睡著了。

然後,当天空稍微变蓝时。

「……起床了,美国,唯同学。」

「啊……早安,须弥。」

我被须弥叫起,反射性地打了声招呼,数秒钟後充满著尴尬的气氛。

「呃,呃……什么事,须弥?」

「……嗯,我……还没睡饱……」唯也醒了,「到底有什么事……」

「要不要去看海?现在去的话,可以赶上日出。」

「……为什么?」

我极力佯装自然地问道。

「我想去那间废弃屋。听了佐藤对我说的,我一直考虑著该怎么做,但还是没有得到结论,我觉得到了那里,应该能够做出决定。」

我说的那些话,变成催促须弥做出结论。不过,如果那是出於他自己的意思,那么就尊重他吧。

「……意思是现在这段没有人的时间比较好是吧,嗯,走吧。」

我的心意已经传达给他了,所以不管他做出怎样的结论,我都得接受才行。

「佐藤,这样可以吗?这不是什么任性的举动……」

须弥会这么说,也就表示是唯将他留在这里的。

「……嗯,可以,我们也跟你去,」唯一边搔著头,一边慢慢站起身,「我去叫小媛起来,她好像是低血压,起得来吗?」

我们走在平常都是搭公车去的通往车站的下坡路上,走在最前面的是须弥,我隔了一小段距离跟在後面,更後面的是背著媛的唯。

「说真的,为什么我得做这种事啊……」

「对不起,」我回头合起手说道:「还是我来背吧。」

「不用了,怎么能让你们再背负更多东西。」

「唯……」

「哥哥……」媛的嘴巴蠕动著,说著梦话,「呼思……嗯啊,哥哥变成友二哥了。」

「她到这时候还……」

曾经清醒过来换好衣服的媛,在出发前又坐著睡著了,只好这样将她带来……是不是应该让她继续睡比较好啊?

「她似乎一直为了研究而睡眠不足,所以很累,昨天是不是没有研究就直接睡了?」

「嗯,真没办法,嘿咻……啊,大咪咪压在我的背上,好像挺不错的。」

「……不知道媛心里生不生气……」

「不知道,说著那么幸福的梦话,应该不必担心吧。」

——我大概对媛做了最差劲的事……

我一边想著等她醒来後要对她道歉,一边朝海边蹒跚走著。

凉爽的风轻抚著肌肤……我突然想起自己忘了换衣服,从昨天就一直穿著制服。先不管这个了,夏天的早上厌觉好舒服,眼看著天空逐渐变蓝,没有什么车子,送报的脚踏车声清晰可闻,回头可以清楚看见不眠之山。

向前走的须弥依旧不看我一眼,我只能看著他的背影,他现在在想些什么呢?

一辆车从我们旁边呼啸而过,车灯灯光使得紧握在须弥右手里的东西反射出光芒,看到这幅情景我有些感伤起来。

穿到铁轨的另一端,海的味道更为明显了,天空已经从深蓝色转为白色,天色亮了起来。

海被包覆在早晨的薄雾中,沙滩像是要穿透般一直延伸到小岛,岛也被笼罩在雾里,看不清楚,我们走在没有其他人、只听得到海浪声的幽静步道上,在岛的前方、松林的对面看到了那栋废弃屋。

走入林间的小步道。

一瞬间——

须弥握住的钻石发出光芒,飞进我的眼里,跟刚才的反射光不同,像是钻石自己在发光……美乡的意志……?

我知道经由那颗结晶能够看见须弥和美乡之间的回忆,而且那些影像,无关的人完全看不见,能够看见的人,视点似乎也不同。虽然因为要研究的关系,我曾经对唯和媛说明过,但我想她们两个都没有看到吧,须弥曾经让我看过一次,不过那时我心中暗想著不想再看第二次了。

美乡,或者是须弥,又想让我看回忆了……

光夺去了我的视线。

我并不是居於美乡甚至须弥的视点,而是从自己的视点看他们。

——傍晚,美乡跑向穿著制服、在废弃屋入口旁看海的须弥,她戴著发带露出额头,身穿简单的白色T恤和深蓝色的短裤。

我一直在松树荫下看著。

须弥发现了美乡。

「美乡……」

「山县,好久不见了。」

美乡在他旁边停下脚步,如果是人的话,肩膀会上下耸动用力喘息著,但因为是魔像怪,并没有这种现象。美乡身材很纤细,完全感觉不出她的身体正逐渐变成结晶,须弥站起身和美乡面对面。

「身体怎么样……」

「不要紧……我是想这么说好让你放心,但好像还是无法治好,看来只能接受命运。」

「怎么会……」

「真的接受命运的话,应该像教授所说的选择绝望跟死,可是我决定不那么做。」

「……我也一样,被教授告知的时候,虽然也曾怀疑绝望会比较好吗,但最後还是搞不清楚到底要怎么做比较好,现在你来到这里,就像是来到一个无法回头的地方……」

「我选择这么做,即使明知这个结果会让你背负著什么,我还是无论如何都想再见你一面……」

「为什么?你非见我不可的理由是什么?」

「……你也太迟钝了,难道要让女生自己清楚说出来吗?……我之前也曾经说过吧,我喜欢你。」

「我……以为喜欢的意思是友情、好感之类的……而且说要跟你做朋友的是我。」

「因为我这个样子所以不行吧,我的形象即使再充满柔情,遗是会变成硬梆梆的,我说喜欢你,是充满柔情、胸口会好痛的那种喜欢。」

说完後,美乡对他温柔微笑著,那是一直跟她在一起的我,从来没见过的表情。

「你对我的感觉呢?」

「我也是那种意义的喜欢,我在这里等待的期间一直心好痛。」

「太好了,这样就确定我们是互相喜欢的,然後……我想我恐怕已经无法绝望了,我现在已经有心理准备,在结晶之中……无之中,一个人独活下去,这样就可以了,我不想绝望,现在能跟你一起度过的时间比较重要。」

「我也这么认为,就算你变成结晶,我也不会绝望,我会研究操形学,即使花上一辈子的时间,也要将你救出来,所以,请你一直一直等下去。」

「我一心盼望能够听到你这么对我说,真的很抱歉,一想到这会让你背负著多么沉重的重

担,我就於心不忍,但比起绝望,我还是想相信「责任」这个希望。」

——原来如此,他们两个是在这瞬间背负的啊。

「我是在无之中持续等待的十字架。」

「我是救出喜欢的人的十字架。」

就像国中国文课所学的《奔跑吧,梅洛斯》一样,两人之间没有其他人介入的余地。

「……那么,请你在这边等一下,我有东西想让你看。」

美乡走进废弃屋,不久之後走出来,换了一身浴衣打扮,是红底、白色斑点、多处绘有白蝶的可爱浴衣,头发没戴发带,而是夹发夹,额头还是露了出来。

「……真不好意思呢,」美乡的双颊看起来微微泛红,「不是制服也不是运动服的模样,我只想让你看到。」

美乡的浴衣装扮,在夕阳余晖的映照下,显得楚楚可怜……在学业上、田径上都一丝不苟的美乡,到底什么时候想到要让男生看自己的浴衣装扮啊?看过美乡落差如此大的两面,其他的女生——我根本无法匹敌。

「美乡……」须弥从前方紧紧将她抱住,「……你的身体好柔软,完全感觉不到开始变成结晶。」

我不想看,我不想听,我完全不想知道这种事……

「对不起,我这样的身体无法给你安慰。」

「那种事一点关系都没有。」

「嗯……谢谢……」

我一直从松树荫下看著他们,虽然不想看,却一直看著,耳边不时传来海浪声。

……太阳西下,天色变暗,只有街灯将两人包围在其中,他们开始放起烟火,是剩在废弃屋的吧,玩著高空烟火、手持型烟火。

然後,两个人点起了仙女棒,小小的红球周围啪嚓啪嚓地爆出火花,隐约照亮两个人的脸。

「哈啾。」

美乡打了个喷嚏。

不久小小的光球落下,须弥说:

「我们进去吧。」

两个人进入了废弃屋,我想他们一定打算在那里待到天亮吧,当然,美乡没办法做爱,可是那对他们来说应该算不上什么大问题,跟拥有肉体的我不同……

——美乡是想对我说要我放弃吗?

这次的影像和我曾经看过一次的情景不同,我第一次看到的,是曾经为了要绝望而分开的两人会面,对他们来说最重要的一幕。

——不是,不是的,美乡,我没有想要将须弥抢过来的意思,我只是希望他多看我一点而已,虽然我知道你们之间有这么珍贵的回忆,但只要稍微对我……

我从回忆回来之後,从松树荫下看那栋废弃屋和那端的海,这个与回忆相同的光景展现在我眼前,虽然如此,现在是黎明前,光的颜色以及气氛都不同。因为走在最前面的须弥停了下来,我们於是也跟著止步。

须弥他……将钻石拿到眼前,凝视著。

然後低声说道:

「美国……」

「……什么事?」

「这里是我唯一可以待的地方。」

「……嗯。」

「也是相遇之处,我在这里和美乡相遇,我们虽然同班,在那之前我也知道她这个人,但那时才第一次能够交谈,所以我还是觉得那才是相遇。」

「嗯。」

「也是在这里第一次见到你。」

「是啊。」

说到这里时——

「咦?」唯惊讶地大声说:「小美,你看那边!那不是友二和琴子吗?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咦?」

我循著唯的视线看过去,在岸边的岩石堆旁站著两个人,在逐渐变成亮橘色的水平线背景下,因为逆光看得不是很清楚,但确实是友二和琴子没错,为什么——

「……嗯……友二哥……?」

可能是对友二这个名字起了反应吧,在唯背上的媛也醒了过来。

「我——」须弥毫不在意地继续说道:「我觉得来到这里的话,就能决定该怎么做。」

「呃,须弥……?」

须弥对友二他们完全不感到惊讶——难道是他叫友二来的?

「我知道要是不早点做出结论,会让美国更痛苦……」

「我、我的事不重要。」

——那是什么?

我回答须弥的同时,发现沙滩上有什么一直绵延到海边,在那一片相当大的面积上,描绘著密密麻麻像是符号的东西,那是——「咒纹」?

「到了最後一刻,我可能会想应该让结晶沉人海底。」

——难道友二他们画的是救美乡的「咒纹」?

这样的话,为什么不跟我们说?为什么要画在沙上?

「可是——对不起,美国,我没办法放弃,只要手上这颗结晶发出的「愿望」没有消失,我就不可能绝望。」

「小媛!快起来!你知道那个「咒纹感到底是什么吗?」

唯大声说道,摇晃著媛,须弥回过头,看著她们两人——不对,是瞪视著。

「我我我我已经起来了,请别再摇了,从刚才我就在看了,呃——那个……跟我用在琴子学姊身上的很像,然後……在教授家中看到的那个要素也……啊!」

「知道了吗?」

「对,我想那应该是——」

「我能做到的……」须弥打断媛的话说道:「现在马上就做出结论,如果可以让我和美乡再见面,就算不当人也无所谓!」

他如此呐喊著,朝「咒纹」奔去。

因为突如其来的事态,我的脑筋完全转不过来。

——什么?那是不能被媛发现的「咒纹」吗?也就是说,他预料到我们会阻止他……他说不当人,难道……

「小美!那是「炎的咒纹」!也加入入精神移动的要素,所以恐怕山县是打算把自己变成碳的魔像怪——」

我没有听完媛的话,就朝他追了过去。

「只要能再见面,死也没关系!」

我跟如此呐喊著的须弥的背,已经隔了相当一段距离。

——不行!只有这点不行!是责任、是绝望或是先保留都无所谓,要和我切断关系也无所谓,可是,只有这点不行!

「那是让两个人的精神同居在一个物质中的「咒纹」,可是那样的话,山县早晚会变成结晶——」

须弥到达「咒纹」正中央,将钻石放到沙滩上,双手放在它两旁,「咒纹」马上开始发光,他的周围瞬时发出黄色光芒,那道光朝「咒纹」边缘以高速的圆状窜流著,到达边缘的瞬间,燃起了炽热的红色火焰,被火焰遮住了视线,我看不见他。

——没问题的,火焰还没烧到正中央。

我屏住呼吸,跳了进去。

我看到了跪在那里的须弥。

图187

「美国——」

我扑到他的背上,同时伸手抓住脚边的钻石。

「唔!」

就那样穿过旁边的火焰,滚向外面。

「呼哈!」

终於可以呼吸了。

「……哈、哈、哈……」

——赶上了吗?

「美国!」

——我救了须弥。

「裙子著火了!」

「咦?」

「可恶!」

须弥举起我,扛到打著浅浪的海滩放了下来,发出了滋滋声。

「……好冷,」我看著屁股附近的裙子烧焦了,烧出一个半圆形的洞,「啊、啊,这是制服啊……」

我抬头看向站在旁边的须弥,他喘息著低头看著我。

「嘿、嘿嘿,结晶也有——」我拿起被海水沾湿的结晶给他看,「保护到唷。」

「可恶!」他并没有接过去,只是啪地揍向海面,「为什么……」

「……不行啦,须弥,只有死不行。」

「为什么什么都不让我做啊……」

媛和唯跑了过来,我看向那边,火焰的火势已经转弱,在她们後面一点还有友二跟琴子。

——大家又齐聚一堂了——……

「嘿嘿,我和须弥都没事唷。」

为了让大家放心,我露出笑容。

「……这种时候……」唯戳了一下我的脑袋,「哪有人还在担心别人啊。」

是没错啦,但是……

「嘿嘿,因为人家是傻瓜嘛。」

我和须弥回到陆地後,唯他们为了不让沙滩上的「炎的咒纹」再次发动,仔细地将它踏平消除,然後所有人都集聚到废弃屋旁的矮草丛坐下,金色的朝阳露出了脸,阳光和海风让我的身体渐渐乾了,一时之间就这样听著海浪声,谁都没说话。

「学长,」率先开口的是媛,「为什么事前不和我商量呢?」

「……咦?这个、那个、呃——」友二结结巴巴地回答说:「没、没错,我……我是出于好意,昨天下午我接到须弥打来的电话,马上搭电车到了这里,趁著夜晚没人,和乾分工合作画了「咒纹」,因为想说模造纸会被烧掉……」

是因为紧张的关系吗?问题和回答好像有些微妙的差异。

「学长,这个「咒纹」如果用在人的身上,就成了杀人,你不知道吗?活著的人变成魔像怪的话,「灵魂」要去哪里?肉体被火焰烧掉的话,当然就没有了灵魂,那个人就死了呀,就算变成魔像怪复活,也无法抹灭这个事实。」

「小媛,不要责备塔摩先生。」

「我不是在责备他,我只是不希望学长变成杀人凶手,琴子学姊也是,你没察觉到这点吗?」

「因为,我……呃……」琴子也一样,可能是被媛的气势所压倒,显得有些畏畏缩缩的,「因为塔摩先生对我说「只要两个人合而为一就可以了」,所以我很高兴,他说如果我变成结晶,他也会选择和我合而为一……」

「学长,是这样吗?」

「嗯,嗯,就是这样,因为我知道,在无之中孤独一人虽然是件极恐怖的事,但只要能和喜欢的人的心直接相触,就算只有两个人也不会感到寂寞,……我很害怕,害怕得不得了,无论如何都想否定有比疼痛、死还要可怕的事……」

「可是——」

「小媛,到此为止吧。」

「嗯,我也拜托你不要责备友二他们,我很高兴他们即使回到那边,还想著我们的事。」

「我就说,我是……为了学长……」

「对不起,媛,虽然这可能不是道歉就能了事。」

「没那回事,我才对不起。」

——真好,我真的很喜欢他们。

「琴子。」

「什么事?」

「友二和你要「合而为一」,就算不用「咒纹」也做得到啊。」

「……?」琴子茫然地歪著头,几秒钟後,「咦~!那那那那种色情的事,这种时候不要说啦,讨厌!」

看到琴子的反应,我和唯笑出声来。

即使在朝阳下,仍可清楚看出友二和琴子的脸红了起来,都低下头去。

「真是一对傻瓜情侣呢,没有我在一旁,你们就不行呢,同一个问题,两个人一样那么想,如果成功的话就好,失败的话就会一起完蛋。」

「……」「也不必说成这样吧……」

这一点正是让人无法讨厌这两个人的地方,我在心中这么为他们说话。

「好——」唯双手交握枕在脑後,躺了下来,「不要管傻瓜情侣了,一直没说话的你,说点话吧。」

一直闭口不语看著海的须弥,因为这句话微微起了反应。

「须弥……」

虽然如此,仍然没有要开口的样子,我不禁担心起来。

「我们不知道你和友二竟然在想这种事,你自己得出来的结论现在被我们否决了,那么,你还有其他想做的事吗?」

须弥低下头没有回答。

「没有吧,也就是说在这里陷入胶著了吧。当然,如果继续进行研究的话,说不定会发现一条生路,但那要花更多的时间,小美和各位都已经承受不了「责任」的重量了,所以不能维持现状,但也不能抛弃美乡或者变成碳同化,因此需要有些新的选择,也就是必须考虑能够尽量减少从「责任」而来的痛苦这种三个人的新关系才行,我说的三个人,当然是指山县、美乡和小美。

我一直有一种想法,虽然大家都只想著要怎么救出美乡,但我认为三个人的关系会变得如何更为重要。

如果大家没有想到什么方法的话,我有一个提议,从当事者的角度来看,说不定会觉得我这样很不负责任,明明是个局外人,但我认为,就因为是局外人,所以才可以这样说,愿意听听看吗?」

「嗯……唯不是局外人,须弥也没问题吧?」

他点点头。

「他说好,麻烦你了。」

「那我就说罗……首先,我觉得还好现在这个阶段美乡没有回来,否则就无法救小美了,那么,包括小美在内的所有人该怎么做呢……这个提议简单一句话就是,请山县暂时忘了美乡,并不是完全舍弃,纯粹只有一段时间,然後,希望在这段期间制造山县和小美在一起的时间,可以制造出像山县和美乡一起度过的时间就再理想不过了,当然,不是山县为了研究而来

的那种时间,是好好注视著小美的时间。」

「咦?那小美果然是喜欢山县的啊。」

「嘿嘿,老实说,就是这样……」

被琴子重新提起这件事,总觉得很不好意思,我苦笑著。

「这段期间,我想结晶就由小媛来保管。」

「我吗?」

「拿回珠山,在物理上离开的话,会比较容易忘记,除此之外,也希望小媛能再度研究结晶,刚才我也说过,花时间研究的话,说不定会发现什么,我觉得完全不需要放弃或做合而为一那么极端的事,怎么样?」

「就是啊,我也还不想放弃,利用E-mail,回去之後也能继续研究,而且我并没有投入什么特别的感情,纯粹是以科学的兴趣来面对。」

「没错没错,肩上压著重担的话,做得到的事也会变得做不到。顺带一提,如果小媛没有研究对象的话,我很有可能会被带到实验台上。」

「我也这么想,虽然我不希望媛太过勉强,但也不希望她感到空虚。」

「学长……」

现在的须弥好像非常痛苦,我也赞成让他暂时离开研究,可是,最重要的地方还没说到。

「然後,如果美乡回来了呢?」

虽然我很害怕听到,但不听不行。

「没错,重点就在这里,我昨天在玩美少女游戏。」

「嗯。」

「在那里面有对双胞胎,嗯,这是一般游戏常有的吧,在这里是设定为主角。其中的状况是,使用了也许可说非常普遍的主题「与双胞胎的恋情」。在这个游戏里,可以只锁定双胞胎的其中一个,发现她们各自的不同个性,以「非你不可」的结合做为结局,可是另外还有一种变化,就是「谈谈三个人的恋爱也不错」这种结局,我忽然想到这个也能适用到小美你们身上。」

「谈三个人的恋爱……?」

「你不讨厌美乡吧?」

「……嗯。」

「山县和你只要照著我的提议制造两个人的时间就可以了,我认为可以建立相互喜欢的三角关系。」

「那种事……不可能啦……」

「一心一意当然很重要,像友二和琴子那样的关系确实很重要,但那不是一切,如果想要大家都得到幸福的话,不是去选择哪一边,而是应该互相妥协,嗯,我也不能否认这纯粹源於我喜欢「不普通」的坚持。」

什么「三个人的恋爱」,我从来都没想过……

「可是……」须弥终於开口了,「我觉得那对美乡来说太过份了,她现在仍在等着被救出来,我答应要救出她的,擅自就决定这种事实在太过份了。」

「嗯!被你这么一说,确实有点痛苦呢……如果能将这件事传达给美乡知道就好了,但就连这也做不到……」

「……我可以发言一下吗?」媛出声说道:「这只是我的假设而已,我在想美乡会不会其实并不在无之中呢?我虽然看不见,但山县和小美曾经说过,可以在钻石中看见似乎是美乡的回忆,那说不定是魔法物质的性质,也许那个影像是美乡所做的「梦」,虽然还没有找到操形学上的理论根据,但我有这样的直觉,我想大家应该也能赞同,也就是说,美乡并不是在「无」之中,而是在「梦」之中,如果是回忆的梦之中,可以待在那里,因为这样,所以她才还活著。

对我来说很不可思议,不管如何,可以在无之中不绝望地持续等待两年根本是不可能的,可是美乡还活著,因为有和山县以及小美的回忆,所以才变成可能的。

我想说的就是,「欲速则不达」,身为科学研究者,说这种话虽然不太好,但我想美乡一定可以一直等待下去的,虽然一样是梦,但是是梦境的「梦」(译注:日文的「无」和「梦」同音),没有不会醒来的梦。」

「说得好,小媛。」

连平常非常冷静的媛也帮著说服须弥……

「我知道这么说很不负责任,但我想美乡一定会谅解你们的决定的,山县,即使这样你还是无法接受吗?」

「……」

须弥看著地上苦思了一会儿,然後小声咕哝道:

「不管怎么样,已经没有其他选择了,所以,如果只能这样做的话……那就这样吧。」

「嗯,就算是用消去法,你愿意选择,我还是很高兴,小美呢?」

「这样的话我很对不起大家,实在只对我一个人太过有利了。」

「你不用有所顾虑,只要将它想成你一直都很努力的奖励就行了,而且他不是也说了吗?只能这样做了。」

「而且……「三个人的恋爱」,我做得到吗……」

——因为,我会拿美乡和自己比较……

「将结晶交给媛保管这部份,应该没问题吧?」

「我一直对媛做了很过份的事,我还可以麻烦你吗?」

「不,我无所谓。」

媛也变得好温柔。

——我该怎么办才好?

……我还是觉得背著美乡做出这种决定不太好,可是如果我一直顽固下去,就会辜负了唯她们为我们的事著想的心意,以及勉强让步的须弥的决心。

所以,为了大家——

「嗯,那、我就试看看…三个人的恋爱吧。」

边说边点头答应。

「很好,」唯坐起身,啪地拍了一下手,「暂时顺利解决了。」

……让它去吧,变成照唯所说的做,因为只能这样,所以没关系吧。

——旭日耀眼得让人睁不开眼。

「那么我们回去吧,小美,衣服乾了吗?」

「嗯……勉强可以。」

「应该已经过了公车发车的时间,没问题吧,回去睡个回笼觉,友二和琴子也一样,你们两个都因为彻夜没睡双眼深陷唷。」

「真的吗?讨厌,塔摩先生竟然一直看著我这样的脸,不要看啦,塔摩先生。」

琴子用双手遮住脸。

我边看著她边站起身来,啪啪地拍落沾在裙子上的沙,看看烧焦的部份,洞没有想像中的大,应该看不见内裤吧。

「各位,真是对不起,为了我们,让你们做了这么多。」

「小美,」唯抬头看我,表情有些生气,「不对吧。」

「咦?」

「美国,我想现在必须说的话不是对不起……」

——对了,虽然是自然而然说出口的,但这种时候,还有更适合的话吧,好,就说那个。

「各位,谢谢,谢谢你们为我们做了这么多。」

反而是须弥在教我。

「很好很好。」唯微笑看著我说。

然後,我对著海面上继续升起的太阳祈祷。

——神啊,就算只有一次也好,让我和美乡说话。

就算只有一句话也好,让我向美乡道歉。

拜托祢……

2

没想到回程的电车上,又是四个人一起搭。

在四人座,我和乾、唯和媛分别坐在一起。

「琴子学姊。」

「什么事?」

「早上唯说,琴子学姊和森田学长就算不用「咒纹」也可以合而为一,难道你的生理期开始了?」

四人之间的空气冻结了。

「……这种事也必须对你说吗?」

「开始了吧?」

「嗯,对,对啦,所以不要再问了。」

「太好了,这样琴子学姊因为sex完全成为女人了。」

这个直接的单字,让我的心跳瞬间加快,没有被其他乘客听到吧……

我马上明白媛所说的是相对於gender的sex,也就是在认真谈论「肉体上的性别」的学术上的意义,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能这么毫无顾忌地说出口,简直像是要让对这个单字有邪念的听者,感受到自己思想的不纯正般。

「啊~啊,虽然跟她一起生活了一阵子,但我还是搞不懂她。」

唯从媛的帽子上咚咚地敲著她的头。

「请不要这样,」媛将帽子戴好,「……我不能问吗?」

「呃……算了,没关系的,小媛,你不要在意。」

「好的,谢谢。」

我虽然不知道在赤石教授的公寓发生过什么事,但看起来唯对媛已经没有了警戒心,我想应该不只是因为媛找到了新的研究对象,没再对她投射那样的目光而已。

「……可是,就算为了骗小美和山县,我觉得也不必说成那样吧。」

「你是指什么?琴子。」

「就是……那个,傻瓜情侣啦、一起完蛋啦……」

「我是说真的呀,「炎的咒纹」的事,如果友二和琴子一直瞒著我们,现在山县可能已经成了碳的魔像怪了。」

「啊,对了,我必须对森田学长道歉,早上我说得那么过份,那是……」

「没关系,那不是对我,而是为了间接让山县听到,好劝服他吧?虽然我非常紧张,但还好勉强回得了话。」

「是……不过还是对不起。」

「你看,友二多么明白事理,琴子你也得跟他学学才行。」

「塔摩先生好过份唷,不要排挤我啦。」

我完全没有那个意思,说起来,在被唯阻止之前,我一直都在协助自杀。

——事情的来龙去脉是这样的。

我回老家而在那座公园和乾一起再看到小堇时,想到了「炎的咒纹」的主意,我想起跟小堇在浴缸里合而为一的感觉,只要以此为基础,在心可以直接相触的状态下进入相同物质就可以了。

如果山县也变成碳的魔像怪,让钻石进入他的体内,就能和美乡再相逢,永远不会再寂寞。如果对方是乾,我也想要这么做。

想到这个主意相当兴奋的我,马上打电话告诉山县,我的另一个人生的他,同意如果他和媛研究的方法失败的话,就使用这个提案。於是我得意洋洋地开始创造「咒纹」,但随即脸色发青、停下笔来,因为我发现用火焰燃烧活著的人,让他变成魔像怪的话,灵魂会消失——也就是会死去一次,即使灵——代替灵魂成为生命源头的东西——之後附加於其上,在伦常上还是大有问题……可是,却没办法中途停止,因为,山县一定是在知道这点之下答应的,我不能现在才说「我还是做不到」这种话,而且如果不这样做的话,就失去了否定有比疼痛更可怕的事的手段,可以说也包含著我自己的问题。

我於是再次执起笔,利用剩余的暑假时间将想法成形,参考《操形学概论》、乾那时使用的「咒纹」,以及山县从独乐崎送来的「炎的咒纹」复本後,独力将它完成,看著眼前我第一次自己创造的「咒纹」,在成就厌中参杂著罪恶咸,心情相当复杂。

那之後没多久,借住在独乐崎的唯打了电话过来。

「辛苦你了,友二。」

「……咦?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想装傻也没用,你在做什么我都听说了,」我所做的事全被唯知道了,「……是琴子告诉我的,但就算不对,你也不可以骂琴子喔,因为她是为你好,才找我商量的。」

除了山县之外,我只告诉乾一个人我在秘密创造「咒纹」,因为我认为和我一样个性的她,应该可以理解想和喜欢的人同化的心情。而她确实也很高兴,……现在回想起来,说不定也是因为无法一个人承受对於夺去山县灵魂的不安。

乾也许察觉到我的不安,因而破坏了要保守秘密的约定,找了最信赖的唯商量。

「——不过,友二想的这个主意,我希望让我利用一下。」

她意识到的是跟我们完全不同的问题,她不是想著该如何让山县和美乡再相逢,而是山县、美乡和美国三个人的关系该怎么办。美国偷偷喜欢著山县的事,也被她看穿了

然後,她跟我说了「三个人的恋爱」这个提议,以及达成这个提议的计画。

「山县和友二一样,对喜欢的人的意念相当强烈,所以我想无法轻易改变他的心意,只用嘴巴说「合而为一」这个答案行不通,我想他也不会听,所以要让他试到最後一刻遭到失败,被逼到没有任何选择时再说。」

我收到指示,要将我所完成的燃烧山县,让他跟钻石同化的「咒纹」改为没有任何危险,只是产生火焰的仿造品,而且不能被操形学知识丰富的山县发现,表面看起来要尽量逼真,这在技术上确实做得到。

「那么,媛没有在进行救美乡的研究吗?」

「有啊,不那样的话,山县会觉得可疑吧,不过好像不行,小媛是这么说的:「学长自己创造出来虽然很值得嘉许,但我绝不能让学长成为杀人凶手,操形学应该要与人贴近。」我的看法也是这样。」

「说、说得也是……」

「就是这么回事,那就拜托你了,细节我会再打电话给你,拜拜——」

听到这些的我,决定加入唯所拟的计画,虽然自己的努力结晶无法被使用有些泄气,但也有种拔下心头刺的厌觉。

「……对不起,塔摩先生,我……」

「没关系,其实我也很不安……」

这是为了我著想,我当然不会责备乾。

为了商量计画的事和唯联络了许多次,她为了不被美国听见,似乎都是在阳台讲电话,我记得她一直喊著好热好热。这段期间,只会产生火焰的假「咒纹」也完成了。

然後到了昨天,第三次移转精神的实验失败,到了唯所认为的限制时间,除了因为媛的暑假结束外,也看到了美国对这件事的忍耐限度吧。根据计画,唯应该代替美国告诉山县她的暗恋心情,但美国本人还是超过了限度,好像告白了,那虽然是意料之外的发展,却将计画更向成功推进。

美国倒下之後,唯告诉山县「将美国的心情也考虑进去,应该早点做出结论,现在这样是不行的」。听到这些话的他跟我联络:「我虽然还没下定决心,但你可以在那间废弃屋先帮我准备好咒纹吗?」

然後今天早上,我跟乾彻夜描绘的假「咒纹」被山县发动了,虽然发生美国跳入火焰中的意外,但还好平安无事。

接著珠山的四个人合演了一出戏,谈话中透露出「唯和媛并不知道我和山县在私第下联络」。

——我从来没有演过什么戏啦。

跟唯、媛不同,我和乾相当紧张,在他们来之前,两个人在海滩上模拟了好几次该怎么说才好,到了正式上场时,一边冒著冷汗一边拚了命地说著,口吃得相当厉害,既像在解释又像在念台词,但山县和美国似乎无暇察觉到这点,所以没有被拆穿。

在唯和媛的说服之下,终於改变了两个人的心情,总算顺利落幕。

我问坐在斜对面的唯:

「唯,你最初是因为察觉美国的心意,所以留在那里的吗?」

「嗯?怎么可能,是因为我有许多想做的事。」

「许多」之中,也包含如我所想的「魔像怪可以进的学校」吗?

「然後才渐渐想到,小美应该是女主角吧。」

「女主角?」

「知道她具有「不普通」的东西,突然开始在意起她,或者该说是羡慕她比较正确吧。」

确实,唯跟美国的距离拉近到令人惊讶的地步。

「不过,这么说可能很不负责任,我不知道『三个人的恋爱」是否能顺利进行,「三角关系」是个永远的习题,我想应该不可能那么简单就解开,所以这只是暂时的答案。」

我沉默著,像是不想漏听电车声般地侧耳倾听,乾跟媛看起来也是如此。

「对了,就是「责任」,背负著那种东西只会感到痛苦,我只是想将那个重担从他们的肩上卸下而已。

……我在说什么啊,啊哈哈。」

「…………」

「干嘛啊,人家在笑,你们也给我笑啦。」

我想即使如此,「责任」还是残留著,因为这是面对一个人的精神,无法逃离得了的,问题在於感觉上,唯所做的事,勉强让美国和山县忘了或者不去想那件事。

我,以及跟我「一样」的乾,都对这种事很敏感,回想乾国中时当伴奏的事,她似乎是非常容易感受到压力的类型,我也一样,总是感觉到身为唯的制造者的「责任」,所以我很羡慕自由奔放的唯,以及因为对知识的好奇心,而能够远离「责任」这个意识的媛。

我身为制造者,还是必须问唯才行。

「你有再上学的意愿吗?」

「嗯?嗯——,你果然知道啊……」

我觉得不好一直逼问她,她想了一会儿说道:

「那也是「以後」的事吧?如果有的话,明年就跟友二你们同年级吧,不过,现在还不知道啦,说不定会突然改变主意,不过,光是能上学的可能性增加,我就很高兴了。」

「这样啊……」

「我会暂时在珠山守护著傻瓜情侣。」

「才不是傻瓜呢……不过,这样的话就不会寂寞了,暑假的时候见不到唯,我一直……」

「我就说嘛,笑一下啦,你们几个,有够闷的。」

唯的脸微微泛红,竟然害羞了起来。

「我最近有点太聒噪了,要像她一样暂时安静一下。」

「不要这样啦。」

唯又咚咚地敲起媛的头。

虽然都很内向却齐聚在一起,像是奇迹般的四个人的羁绊,我希望永远都不被破坏。

在车站跟大家分手,我刻意徒步回家,夏至过後的太阳,下山的时间愈来愈早,天色几乎已经全黑了。

这个暑假长距离移动了几次啊?跟以往一直一个人在房间无聊度过的暑假完全不同。

另外,也是第一次没有做完暑假作业的暑假,不是学校出的,而是让山县跟美乡再相逢的事,还有藉此治疗我的恐怖的事。

我绝不是反对唯提出来的「暂时的答案」,我当然也不乐见牺牲了谁才得到幸福。

可是……我该怎样得到我本身问题的解答呢?就算是暂时的答案也好,我该如何回应乾的心意呢?

虽然没有任何根据,我本来觉得暑假可以找出什么办法的……所以在自己心中把它设定为作业……

过了学校附近的桥,一面走一面低头看著下面的河川,因为反射著街灯水面荡漾著,在应该是桥影的地方却黑漆漆的,黑漆漆……什么都没有。

——会被吸进去。

我害怕起来,停下脚步闭上眼睛,感觉没装多少行李的肩包深陷进我的肩膀,身体重的受不了,好像快要当场倒下。

——可恶,怎么回事啊?

怎么回事啊?

「……」

然後,我的耳边突然响起那个声音——

「友哥哥。」

我睁开眼睛。

「友哥哥。」

在很远的另一边,桥的尽头处,有个身穿白色连身洋装的少女。

是小堇。

在她背後,有一辆车驶过,车前灯映照著她,不只是连身洋装,看起来似乎连她的身体都被光透过。

「小——」

她转过身,轻飘飘地消失在通往学校坡道的那片黑暗中。

我朝她追了过去。

——等等,小堇!

我在心中呐喊著。

有件事必须问小堇才行。

山坡很陡,不一会儿呼吸就变得急促,不过我还是勉强继续跑著。

到了可以看到校舍的地方,白色的背影在离校舍有段距离处,我瞥见她走进室内游泳池。

我已经跑不动了,不过还是勉力移动身体。

穿过游泳池的入口,已经这种时间却没有上锁。

「……小……」

我紧紧抓著扶手,勉强爬上数阶的楼梯,终於看到小堇了,她在没有张著分隔泳道索的二十五公尺泳池的正中央,脚站在水面上面对著我。

「……小、小堇!」

我已经走不动,停在其中一块跳板旁。

天花板的微弱灯光虽然昏暗,仍映照在水面上,在灯光反射下,小堇显得缥缈不实。

小堇一直微笑地静静站著,直到我的呼吸恢复平静。

「小堇。」

我叫了一声,确定已经可以正常发出声音。

「小堇,为什么那个时候又出现在我面前呢?」

没错,我就是想问这个。

「是为了告诉我「炎的咒纹」吗?」

在充满童年回忆的公园再见到小堇时,我突然闪过灵感,回想起和小堇一起洗澡,在她里面非常舒服的事,以那为基础,想让山县和美乡同化为碳。

我认为那应该是小堇要触发我的心,告诉我那件事吧。

小堇摇了摇头,连双马尾的两端都随之摇动著。

「我没办法一直待在这里。」

……我曾经听过这句话,是我在她里面时听到的道别。

「那、为什么……」

她没有回答。

——可是那个灵感确实成了解决问题的契机,如果没有那个灵感,山县和美国以及美乡之间的关系大概不会改变,说不定会变得更混乱。

如果是这样的话,小堇是预见到这一切,而给我这个契机的吗?

「该不会是你知道所有的事吧?」

小堇还是没有回答。

「你知道吧?因为就和那时候一样。」

和乾的事也一样,如果没有小堇对我说「希望你察觉,真正的愿望」的契机的话,大概就无法得到乾获得肉体的结果。

「是这样没错吧,这次是为了救美国吧。」

小堇虽然没有回答,但我确定就是如此。

「小堇,我、我——」

我已经无法抑制住自己的痛苦。

「希望你能让我再进到你的身体里一次。」

让我在小堇的身体里治疗、抚慰伤痛。

因为……我是那么地努力,拚命读书、不依赖媛……这是我第一次自己创造出「咒纹」,制造你的时候,我只是照描而已,所以我希望得到称赞。

我……

我知道这很没用,但现在却无法抑制—

我「想要人形女友」。

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好可怕,可怕得不得了。

我怕伤害人,怕让人感受到痛苦。

我怕女孩子,我好怕碰触女孩子。

要是我碰了她,一定又会被讨厌,我唯独不想被乾讨厌。

所以最初就合而为一比较好,是一体的话,就不会痛了吧?就能一直很舒服吧?让我知道这点的就是小堇啊……

所以——」

小堇听到这里,将右手食指竖在自己唇前,止住了我的话语,然後在水面上朝我走近,每走一步,就掀起一阵涟漪。

她走到我面前弯下身子,用两只手抚摸著我的脸颊,小小的、温暖的、湿润的手掌。

「友哥哥,」小堇笑嘻嘻地对我说:「小堇知道友哥哥拥有的东西,友哥哥自己却不知道,你猜是什么?」

——小堇一定了解全部的我,就像「真正的愿望」,我肯定有很多明明拥有却不知道的东西。

「那就是友哥哥的力量。」

「力量?」

「就是救人的力量。」

「……我怎么可能有那种东西。」

我被人——女生们所讨厌,那样的人怎么可能救得了人。

「看吧,你果然不知道吧。」

「……我真的不知道。」

「可是你已经救了那么多人,回想一下大家的话。」

大家——女生们的话。

「嗯,我也拜托你不要责备友二他们,我很高兴他们即使回到那边,还想著我们的事。」

「学长,你觉得我像哥——哥哥说的那样,有个能够自然沟通的对象比较好吗?学长可以当我的对象吗?」

「……喂,我还可以待在这里吗?」

「我喜欢「喜欢塔摩先生的自己」,……我只爱这样的自己。」

即使不像其他三人那么熟识的美国所说的话我也听到了,可是……

「我只是在逃避著自己所害怕的东西而已啊。」

「逃避是那么糟糕的事吗?」

「……」

「我已经无法再待在你身边,也不能再在一起,没办法如此,友哥哥其实也很清楚吧?」

「……」

「能够救你的已经不是我了。」

「是……谁?」

「当然是你所救的那些人,就像友哥哥拥有力量一样,她们也一样拥有力量。」

「……呜、呜……」

我突然泪水决堤,流满双颊,被小堇两只手的大拇指轻轻抚摸过後,被吸到了她的手指里。

——我又哭了……

对於自己内心的软弱,我烕到相当不耐。

「友哥哥,就像逃避不是坏事一样,哭泣也没什么不好啊。」

「呜、呜……只是……好丢脸……」

「你知道你的眼泪是什么做成的吗?那是包围住心的冰块融化後的水变成的,友哥哥的心非常纤细脆弱,但被形状非常漂亮的冰块所包围,如果硬去碰触那颗心,冰块会裂开,那样的话,那些碎片刺人心中,就会非常地痛,所以必须慢慢融化冰块,只有轻轻包住、给它温暖,才能接近友哥哥的心。」

从眼睛流下的泪水,不断被小堇吸进去。

「尽量哭没关系,因为你一直没哭,使得冰块继续冻结著,将冰块融化,让她可以碰触到你的心吧。」

小堇轻轻移开双手,站起身来。

「这次大概真的要说再见了。」

「不、不要,等一下。」

我朝小堇伸出手,可是她却快速滑离。

「我不要再说再见了!永远陪在我身边啦!小堇!」

小堇再次回到游泳池的正中央停住。

手在脸旁轻轻挥动著,并不是在公园看到的那种很有精神的挥手。

她慢慢地沉入泳池中。

沉到头部时,用力甩了一下头——

唰。

沉下,漂亮地掀起了双层涟漪,她溶入了水里。

「小堇……」

我将手伸进游泳池,池水冰凉,那里并没有小堇的体温。

为什么我必须经历这么多次与小堇的分离?

为什么心必须这么痛苦?

小堇你好坏……

「喂,有人吗?」

从入口处传来有点熟悉的声音。

我听见走上楼梯的脚步声,

「什么啊,这不是森田吗?你在做什么?」

手电筒照向我。

是片仓照——媛的哥哥,帅哥,我讨厌的类型——,竟然偏偏在这种时候遇到这家伙……

「怎么了?你在哭吗?」

「……我才没有哭。」

我低著头,摇摇晃晃地站起身。

「只有你吗?」他照向游泳池,「……没人呢,不过我好像听到别人的声音。」

「只有我一个人。」

「算了,我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不过,差不多该关门了,出去吧。」

「关门?」

「对,我们上完暑期辅导之後和学弟一起游泳,因为消除疲劳也很重要,老师们同意了,今天我负责关门。」

「……知道了,我回去了。」

「喂,你真的没哭吗?」

「我没哭。」

「是吗?」

我步履蹒跚地走到外面,照在後面关灯、锁门,然後和我并肩走著,不经意的稍微隔开一点距离。

「森田。」

「……什么事?」

「小媛今天回来了吗?」

「对。」

「她还好吧?」

「……是啊,我想不用担心。」

「这样啊,太好了,因为她第一次在别人家待那么久,我心里有些担心,不过那样的话就太好了。」

……媛是第一次跟他离开这么久啊,虽说全心投入研究,但或许还是很寂寞。

「你也一直留在那边就好了。」

「请不要说这种蠢话。」

「喂!」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凶巴巴的,「你刚刚说学长蠢吧?」

「对、对不起。」

「开玩笑的啦,」他又恢复原来的语调,「可是,我希望你能跟在小媛旁边。」

「……」

「我不知道你是否有察觉到,小媛最近变了很多,可以离开我这么久,也是其中之一,感

觉似乎能够掌握住和别人的距离。」

经他这么一说,媛在研究以外的时间,奸像变得比较柔和了。

「我必须感谢你。」

「我?」

「小媛认识你之後改变了,我之前曾说过,小媛要是无法变成能够对我以外的人,谈论研究以外的话题,将来会很辛苦,最近感觉变得很不错。」

「我也这么认为。」

「她好像喜欢你。」

「……咦!」

「干嘛咦啊。」

「怎么可能,那是不可能的。」

「马上将「喜欢」这个字眼联想到爱情,是国中生的行为。」

「……」

被这个人这么说,感觉特别懊恼。

「就是这样,我很感谢你,以後也请你以化学社副社长的身分,继续支持小媛。」

「我是助手,我不记得我当什么副社长。」

「就只有两个社员不是吗?……啊,对了,帮我还一下钥匙吧,平常都是你打开化学教室的,应该知道放钥匙的地方吧?我想早点去看小媛。」

照将钥匙交给我,在脚踏车停放处消失了一会儿後,骑了登山脚踏车出来。「那么拜托你了——」他丢下这句话後就骑下坡道。

虽然我很想扔掉钥匙,叫道:「我又不是跑腿的,别欺人太甚了,猪头!」但还是算了,不情不愿地走到事务室还钥匙。

在回家的路上,我回想起小堇的话。

——正如小堇说的,以前的我一直没有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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