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兰纳国王阿历克赛在打猎中落马而亡,据说是即刻身亡,没有痛苦的死去是不幸中的大幸——艾琳娜如此安慰自己。
若说隆重的丧礼跟登基式哪个要先举行,登基式的顺位比较优先。十几天的丧礼期间,总不能空着王位不管,等新王登基后,首先要做的事情就是办理前任国王的丧礼:当然,前任国王因叛乱而被放逐,或是已经处刑的场合并不包含在内。
因为这样,布兰纳国王的登基仪式可说是一阵混乱,等到丧礼结束后,会重新举办祝贺的宴会,这则才是平常所谓的登基。
「也就是说,大公主殿下已经当上女帝了是吧?」
在渡过海峡的船上,阿尔法迪卢如此问道。
「是的,不过我并没有亲眼见到父亲大人的登基式,所以讲的都是些书中看来的知识。」
艾琳娜一说完,便指向对岸已能看见的大寺院。登基式就是在那寺院举行。
巨大的圆形屋顶受到夕阳的照射,跟白亚的宫殿一同染上了橘色。
「您这样好吗?把国事抛在一旁。」
艾琳娜不安地问道。阿尔法迪卢不知为何说要亲自送她回国,布兰纳的帝都阿卡迪奥斯,的确跟法斯堤玛的王都凯赛林相距不远,但只是为了替未婚妻送行,国王就把国事抛诸脑后,这实在令人无法想像;外加为期不短的丧礼,也已经预定由从凯赛林出发的使者负责参加。
「才几天放着不管不会怎样啦,反正都是些形式上的御前会议。」
艾琳娜不太能接受,虽然国情非常安定的现在,应该不会出什么大问题,但是包含拉斐尔在内的群臣居然接受了这要求,实在令人不敢相信。
「女性继承人,不……现在是女帝了……这种事在法斯堤玛不可能发生。」
阿尔法迪卢感慨良深地说道。
两姊妹被生下时,佐艾所产下的王子已经夭折:也就是说,克菈凯雅从在王后腹中开始,就注定是要继承帝位的公主了。
「你姊姊是个怎么样的人呢?」
艾琳娜没办法马上回答出来,在同一座宫殿生活了十五个年头,她到现在还是不太清楚克菈凯雅的为人。这位王姊不论何时都很泰然自若,几乎从不表现出自己的感情,那样子就像不会流血的雕像一样。
「她是很美丽的人。陛下假如有遇到的话,目光一定会被吸引过去。」
阿尔法迪卢露出复杂的表情。身为一名男性,当然会对美丽的女性有兴趣,可是身为国王的他,感兴趣的是她身为女帝的资质。
当然艾琳娜也知道自己的回答并不能让人满意,但是在不知道克菈凯雅究竟是怎样的人的情况下,也没办法做出其他的回答。
「跟你的父亲相像吗?」
阿尔法迪卢说了这么一句话。
「咦?」
「你的姊姊跟国王阿历克赛长得像吗?」
口气听起来很随意,但阿尔法迪卢的眼神是认真的。
不过艾琳娜完全无法理解他的意图。
像燃烧火焰般的红铜色头发,闪耀的黑色双瞳,纤瘦但修长的身材。
克蓝凯雅确实继承了父亲傲人的美貌,不过阿尔法迪卢并没看过阿历克赛的长相,所以回答长得很像也没有意义。
「该怎么说呢……」
「虽然我跟你父亲只有书信往来,可是我是很尊敬他的。」
在艾琳娜正讶异的同时,阿尔法迪卢用硬挤出来的声音说道。
…逗事情来得太快丁,明明一切才正要开始……」
艾琳娜看到握在栏杆上发抖的手,领悟到阿尔法迪卢有多么失意,也重新了解到两位君主为了两国的和平,至今费了多大的心力。
在停泊处受到来自布兰纳的迎接,一行人往宫殿前进。
因为宫殿跟大寺院都是临海而建,艾琳娜都还不能好好怀念途中景色,马车就已经到达了目的地。在看到黄金都市的两大着名地标时,身旁的阿尔法迪卢藏不住他的惊叹。
「这就是传说中的『地上天国』啊!」
混着叹息的声音中充满着感动,但也听得出语气中带些微词。
穿过正门、进到宫殿的第一内庭时,艾琳娜吓到了,穿着黑色丧服的王后,现在应该称为王太后的梅丽桑,带着众多的臣子与仆人正在里头等待着两人。
由王太后亲自迎接国宾并不是很奇怪的事,但艾琳娜作梦也没想到这个人居然会亲自前来迎接自己。
「公主殿下,欢迎您回来。」
侍从中的其中一人走了过来跟艾琳娜说道,然后面对阿尔法迪卢、用流利的法斯堤玛语问候。
「承蒙国王陛下在百忙之中抽空前来,又让您带领着公主殿下回来。对我们这些服侍阿历克赛国王的人来说,真不知该如何感谢您才好。」
侍从们深深地鞠躬。
「这位是前任国王阿历克赛陛下的王后梅丽桑,在女帝登基后的现在成了王太后殿下。」
「欢迎您远道而来,现在这种情况没办法充分地款待您,可是我想过世的陛下一定也很高兴您的到来。」
王太后轻轻地一鞠躬,那见外的语气,也充分反映出她内心不是很欢迎。要厌恶异教徒的她欢迎法斯堤玛国王实在是不可能的事,更何况对方是以前自己一直欺负的继女所要结婚的对象。
王太后抬起头来,瞬问用愤恨的双眼瞪向艾琳娜,那虽然会让人感到惧怕,但更使人感到奇怪。
以前,王太后是用像在看奴隶的眼神看艾琳娜。
但今天不一样了,王太后用燃烧着愤怒跟憎恶的双瞳瞪向艾琳娜,就像遇到了自己的仇敌一样——
「可以请两位在这边就分开吗?」
侍从的发言让艾琳娜感到很讶异。
「原因是?」
「国王陛下跟公主还不是夫妇,在举行结婚典礼之前,艾琳娜公主还是布兰纳的公主,要以国王陛下的女儿身分来出席丧礼。承蒙陛下来到本国,还要恳请陛下跟其他国家的贵宾一样,栘驾到迎宾馆。」
这番话虽然非常正确,可是不太能让人释怀。以公主身分出席是理所当然,但是在内庭就要被迫分开会不会太见外了呢?
阿尔法迪卢好像也有一样的感觉,脸上露出无法接受的表情
「白天两位可以自由见面,只是寝室要分开……」
「好,我知道了。」
不知道是不是不想听到很长的解释,阿尔法迪卢打断了侍从的发言。大概是因为他并不会停留到丧礼结束,而是明天就要回国,所以不太想引起纷争吧。
「那么公主,虽然让刚丧父的你一个人住我会很担心……」
艾琳娜脸红了起来。
「你们要好好保护公主,有什么事要马上来报告。」
阿尔法迪卢对随侍在后方的卡莉安与塔丽亚下令,奇妙的是,阿尔法迪卢刻意使用了布兰纳语来下令。卡莉安露出疑惑的表情,今天的她遵循谢里夫软徒的古老习俗用头巾把脸包住,大概是因为遇到主人返乡这等重大事情,可是从缝隙中能瞥见她充满困惑的眼神。
「请您放心,我塔丽亚会抱着粉身碎骨的觉悟来服侍公主。」
如果是刚从布兰纳出发那时候,她不可能说出这种话,知道塔丽亚过去的侍女们都感到万分惊讶。
那也难怪,毕竟从布兰纳派往法斯堤玛,就她们看来宛如被调职到乡下地方。
但塔丽亚现在的模样,怎么看都是对女主人忠心耿耿的侍女,当然一部分原因,是来自於见到卡莉亚不知阿尔法迪卢在说什么而困惑不已,所产生的竞争心和优越戚使然。
艾琳娜目送着被侍从带着走远的阿尔法迪卢背影,突然感到相当不安。
「法斯堤玛的空气好像很适合公主呢。」
话中带刺的言语,让艾琳娜转头面向王太后,看到的是明显抱有憎恶的目光。
阿尔法迪卢一不在场,王太后就毫不顾忌地瞪着艾琳娜。
就算立场改变了,人的憎恨果然没办法简单地消失,她到刚才为止都很温和,只是因为在意阿尔法迪卢的目光而已。
阿尔法迪卢说的话让艾琳娜脸红,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阿尔法迪卢说出像是不顾他人眼光的话。而且还故意用布兰纳语。艾琳娜了解到,这是要给包含王太后在内的布兰纳人民警告。
也就是说,艾琳娜凄惨的立场已经被看穿了。
若要表示对法斯堤玛国王的尊重,他们就不可无视这些话。阿尔法迪卢是考虑到了这些,才不管众目睽睽而说出那种挑衅的台词。
那份心意让艾琳娜十分高兴。
——可是,我却无法为他做些什么。
艾琳娜的心中充满了歉意。阿尔法迪卢心中有着黑暗的部分,他肯定对随侍的人及拉斐尔都隐瞒起内心的伤痛。艾琳娜偶然窥见了那部分,所以才会知道其他人都不知道的阿尔法迪卢所怀抱的痛苦。
却不知该如何帮助他。
不知要对他说些什么话、做些什么事,才能减轻他的伤痛。
想要鼓励他、想要成为他的依靠。尽管心里这么想,艾琳娜却忙於应付通红的脸颊跟动摇的心情,而无法为他做些什么。
「肌肤、头发的光泽、服装,真的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美,美到让人不觉得是回来参加父亲的丧礼。」
王太后高声说着,让艾琳娜回过神来。
「谢谢您,这些都是王太后殿下送过来的服装。」
当然并不是王太后本人所准备的,但艾琳娜故意用平淡的声音这么说。
王太后的脸上浮现出怒气,不过果然没有像以前一样做出反击。
王太后紧握双拳,全身气到发抖。艾琳娜看不下去,把目光别开。话说回来,就算是要挖苦人,王太后称赞自己美也还是头一遭。
「公主殿下,我们离开吧。」
知道两人过去恩怨的塔丽亚连忙说道。
「嗯,定吧。还得去见父亲呢。」
艾琳娜承受着众人的环视,努力佯装平静地说道。
艾琳娜在圣堂前让塔丽亚她们退下。
父亲的棺木安置在高坛上的祭坛内,她把手放在棺木的边缘,往里头看去。
由於有经过特殊加工,遗体的腐败程度并不严重,父亲就跟一个月前离别时一样美丽。红铜色头发依然浓密,从紫白相问的帝衣上,也可看出他健壮的躯体并没有衰败的迹象:阖上的双眼就像现在也会突然张开,露出那漆黑闪烁的瞳孔一样。
「父王……」
艾琳娜伸手触摸父亲的脸颊,冰冷的温度让她背脊发凉,因为惊吓而眨眼的瞬间,眼泪像是被闭上的眼皮挤出来似地落下。
「冰冷到像是骗人一样对吧。」
正面传过来的声音让艾琳娜惊讶不已,她於是拾起了头来。
「王姊……」
克菈凯雅从高坛深处走了出来,她穿着黑色服装加上白色头纱的丧服,手指上则戴着象徵帝位的黄金戒指。
那样子让艾琳娜甚至以为是父亲再世。
像火焰燃烧般的红铜色卷发,在丧服的头纱底下依然浓密,黑色的瞳孔没有任何迷惑地直视对方。她跟艾琳娜从布兰纳出发时相比没有任何改变……不,应该说,克菈凯雅变得更美了。
丧服这种朴素的衣装,大概也起了很大的功劳,就像是脱了一层薄皮一样,把不必要的东西去除,使得美貌被更加研磨。就算没有豪华的衣服及宝石妆点,克菈凯雅的美貌依然闪闪动人,比起穿着淡红色的丝织宽袖法衣,披上花朵刺绣外袍的艾琳娜更美……
「不对,女王陛下,先恭贺您这次登基……」
「不要再说了。」
克蓝凯雅像是精疲力尽般地说道。
绷紧的脸颊、紧闭的双唇……克菈凯雅的侧脸如雕像般生硬。
「在父王的遗体前,那句话我已经听到厌烦了。」
「真是的,让人没办法沉浸在丧父的悲伤中。」
这句话让艾琳娜吃了一惊,两眼直视自己的姊姊。克菈凯雅口中居然说出这种泄气话,这是她从来没想过的事情。仔细看的话,会发现她眼眶红肿。
她难道躲在高坛的深处哭泣吗?独自一个人——
(怎么可能………)
艾琳娜不敢相信自己的推想。……避开众人的目光独自一人?受到宫廷众人百般呵护的姊姊,居然没有人安慰她,独自在哭泣……?
「那、那个……」
克菈凯雅听到叫唤,把面向棺木的脸抬了起来。
「怎么了?」
「那、那个……王姊只有一个人吗?随从呢?」
「你不也是一个人吗?」
克莶凯雅平淡地回答。
她没有丝毫的动摇,那感觉不出任何感情的表情跟口气,让艾琳娜心情为之低落。她有些后悔自己是不是问了多余的事。
——我在胡思乱想什么呀,克菈凯雅怎么可能会哭泣呢?
就算真的是这样,自己再怎么操心也没办法帮助她。
「你的丈夫……应该是未婚夫,又是怎么做的呢?」
唐突的问题让艾琳娜感到困惑。
「咦?」
「也是父亲一过世就登基吗?」
「不是,听说登基的时候有开会讨论,所以应该不是那样。」
艾琳娜迟疑地说道,她不太愿意说出那时产生了一些争执。
「这样啊。」
简短回答以后,克菈凯雅像是自言自语般地低声说道。
「还真想听他说说看呢。」
艾琳娜深吸了一口气。
「今、今后……王姊可能还会遇到很多需要劳心的事情,但我想只要有大臣们跟王太后的
艾琳娜故意转移了话题。从克菈凯雅之口听到阿尔法迪卢的事,让艾琳娜感到不怎么愉快,甚至於不安。
「你认为母后了解国政吗?她连书写及阅读文字都办不到呢。」
毫无顾忌的发言让艾琳娜吓了一跳。
「那个人眼里只看得到她自己,哪可能兼顾整个帝国。」
「可、可是……她那么地重视王姊……」
艾琳娜不知所措地说道。艾琳娜没想到自己会有帮王太后说话的一天,但心中确实感到不满。克菈凯雅明明接受母亲满满的关爱,但是却讲出污辱亲生母亲的话,这令她感到很不谅解。
「不对,那个人是为了她自己,才会那么重视我的啊。」
对亲生母亲说出这么严厉的批评,更使得艾琳娜说不出话来。
「要是让那个人摄政,你好不容易与法斯堤玛缔结的友好关系一定会被无视,却只因为同样是路西安敦,而更重视那些蛮国。」
蛮国指的是瓦鲁斯及那巴尔,应该不用再多加说明。
跟西方诸国缔结友好是无妨,但是无视跟法斯堤玛好不容易才达成的和解,会给双方带来很大的困扰,毕竟两国之间还有航路这个实际上的问题。
不过「你好不容易」这句话让艾琳娜惊讶不已,听起来不像在感谢的说法,确实很符合姊姊的作风。
「那王姊要以跟法斯堤玛的关系为重吗?」
「当然了。」
克菈凯雅坚决地说道。
「等事情过去以后,我也想跟你未来的夫君好好讨论一下呢。」
「…………」
「他是怎样的人呢?好相处吗?聪明吗?武艺精湛吗?」
克菈凯雅不断提出问题。艾琳娜想起在来的船上,阿尔法迪卢也有问一样的事情,心里跟那时一样变得不太平静。
阿尔法迪卢说他尊敬自己的父亲,而从外表来看,克菈凯雅跟父亲很相像。不论是红铜色的头发还是黑色的瞳孔,连充满威严的举止也很像。
「嗯,我还不是很了解他呢。」
艾琳娜迫不得已如此回答,克菈凯雅露出像是有些扫兴的表情。
「真像你的作风。」
淡淡地说完后,她走到棺木旁。
「父王,我一定会继承您的遗志。」
克菈凯雅坚决地说道。
隔天一早。艾琳娜为了目送阿尔法迪卢而前往迎宾馆。
进到房间时,阿尔法迪卢才刚起床,穿着亚麻布的睡衣,头巾也尚未缠上,乌黑亮丽的头发还没经过梳理。
能用这种样子迎接客人,大概就是男女的不同吧?
女性不可能穿着睡衣出来见人。从他还在乱抓自己头发的样子看来,似乎并不认为现在的姿态有什么不妥。明明在公众场合那么在意自己的威严跟荣誉,男性这生物真是令人难以理解。
「怎么了吗?为什么那么早就来了?」
「太早了吗?」
「是不会啦,看你突然来,我还以为发生事情了。」
「没有,只是想为你送行。」
阿尔法迪卢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短暂沉默后,他突然慌张起来。
「啊、啊啊;这、这样啊。」
结结巴巴的样子让艾琳娜感到困惑。
「并不会太早,我打算换好衣服就马上出发。」
「咦?不打算见我姊一面吗?」
「不是,我们昨晚见过面了。」
预料之外的发言,让艾琳娜大吃一惊,并注视着阿尔法迪卢。
「昨晚她有来这里,因为事出突然我也很吃惊,明明我并不是因公务而来……」
这次的出访确实不像是一国之王该有的行为,这行为比较像是一名青年要把未婚妻送回出生的故乡。
「就算如此,姊姊并不会傲慢到无视法斯堤玛国王的来访。」
「不,已经够傲慢了。」
「…………」
空气沉重到说不出话来,短暂沉默后艾琳娜突然笑了出来。
「并不是说她没诚意,或是有受到什么屈辱……」
阿尔法迪卢用不怎么愉快的口气,跟还在乾笑的艾琳娜说道。
眼前仿佛浮现出克菈凯雅是用什么样的态度对待他。
克菈凯雅本人八成不觉得自己有傲慢及强硬之处。
她可能认为自己对该尊重的国王,已经表示相当敬意了。但对方是年长六岁的男性,而且是没有女性继承人或女帝这种制度的谢里夫救国家君主,态度谦虚一点应该是比较好。
但是克菈凯雅不可能做得到,如果是上了年纪又难相处的君主,两国的关系有可能已经出现裂痕了。
幸好阿尔法迪卢本身也还是年轻人,而且头脑很灵活。
阿尔法迪卢非常了解克菈凯雅「天生的女帝」这样的气质。
「不过她还是有特地过来一趟啦。」
阿尔法迪卢像是要让自己接受般地说给自己听。
「你们有说了什么事吗?」
「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话题,没什么新奇的。」
冷淡的反应让艾琳娜放下心来。如果阿尔法迪卢说出些什么,像是被克菈凯雅的美貌所吸引之类的,自己恐怕没办法这么平静。
虽然光两个人见了面这点,就让她心中不太平静了。
「不过,这次能了解到她的意图,可以算是相当有收获了。」
艾琳娜惊讶地眨了眨眼。
「你该不会是为了要确认这件事,才特地来到这个国家的吧?」
阿尔法迪卢轻轻地耸了耸肩,艾琳娜的心情就好像从梦中醒了过来。
原来如此,这才是包含拉斐尔在内的大臣们会许可的原因。
「这个国家的王后……不,现在是王太后。我听说她有反对这次的和平缔约。」
「没错。」
如果是担心这件事的话,跟克菈凯雅谈完后应该会比较安心一点。
打从一开始,比起瓦鲁斯及那巴尔,克菈凯雅就比较重视法斯堤玛,再加上她坚决地说要继承父亲的遗志。
「的确跟你说的一样,是位很美丽的公主呢。」
「…………」
「如此美貌加上身为国王的地位,能够配的上他的男性应该非常稀少。」
口气听起来比较像是在数落,但艾琳娜的心情却很复杂。阿尔法迪卢的口中终於说出了称赞克菈凯雅的话语。
「……姊姊跟父亲长得非常像。」
万般无奈的艾琳娜如此说道。
「这样啊,阿历克赛陛下如此俊美啊。」
说出这番发自内心的话语时,阿尔法迪卢的表情充满骄傲,就跟之前他在法斯堤玛的图书室讲到加利雷斯大王的时候一样。
心中隐约的刺痛,让艾琳娜有些讨厌起自己来。
「问题在於姊姊能不能阻止王太后。对父亲来说她是妻子,可是对姊姊来说则是母亲,应该无法完全不讲情面。」
「那也没办法。你父亲耐心地引导年轻的我,现在轮到我来等待你姊姊了。」
艾琳娜沉默不语。
阿尔法迪卢指的并不是男女关系,艾琳娜知道这是基於他跟父王的友情。明明知道,心里却不怎么舒服,让她更是了解到自己心胸狭小。
「嗯,我的事就这样。公主你一个人真的不要紧吗?」
「咦?」
「我今天之内不回去不行,你一个人真的行吗?」
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种话,艾琳娜整个人傻住。
「为、为什么这样说呢?」
「当然是因为担心你啊。」
阿尔法迪卢摆出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让艾琳娜更为慌张。
因为我担心你——第一次有人当面对她说出这种话。
「那……不、不……我可以的。」
好不容易勉强回答出来,脸颊却因兴奋及着急而通红。
等艾琳娜注意到的时候,眼前是阿尔法迪卢有些惊讶的神情。
她也被自己吓到了。——我到底是一个人在急些什么?阿尔法迪卢难得表现出担心自己的样子,为什么不能更自然地回答呢?不用胡思乱想,直接说「非常感谢你的关心」不就好了吗?
「公主?」
阿尔法迪卢讶异的声音,让艾琳娜像是被雷打到般地惊讶。
「怎么了?有哪里不舒服吗?」
「啊……不、不是的,我、我很高兴。」
——说出来了!她慌张地用两手捣住自己的嘴,连耳朵后面部开始热了起来。
现在的自己,到底正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呢?比起这个,阿尔法迪卢又是用什么样的表情在看自己呢?光是想像,就让她的脸好像吊了重物一样抬不起来。
「公主。」
再次的呼唤也无法让艾琳娜抬起脸,她变得越来越畏缩之时,手臂突然被紧紧抓住、慢慢地抬起。当艾琳娜惊讶地抬起头来时,射人心坎般的蓝灰色真挚双眸,正在注视着她。
「陛、陛……」
在这之后,她就说不出话了。无法呼吸、无法说出任何话,只有心跳不断地加快,无法压抑下来,再这样下去,胸口仿佛就要爆开了一样。
「你要小心点,一定要平安归来。」
阿尔法迪卢如此说道,眼神认真到令人觉得发寒。
「说到那时候王太后的表情啊……」
塔丽亚边偷笑边说道,似乎是现在想起来也觉得好笑。
现在正在聊的话题,是第一天在内庭所发生的事情。卡莉安那时因为听不懂布兰纳语只能呆站着,之后从塔丽亚口中听到整件事后也笑了出来。
「但是我也知道啦,公主殿下实在是变得太美丽,布兰纳的人民都感到很惊讶,王太后殿下会嫉妒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塔丽亚得意地说道,卡莉安也点头表示同意。附带一提,卡莉安用来遮住脸的头巾,只要进到房间就会拿下来。
「别说了啦,下知道有没有被别人听到呢。」
艾琳娜劝告着两人。虽然两人身为艾琳娜的随身侍女,应该不会因为王太后的独断而受到处罚,但要找藉口说服她或跟她道歉并不是件简单的事。
艾琳娜确实也觉得自己有些变美了,但在昨天克菈凯雅压倒性的美貌面前,自己就跟尘土没两样。虽说故意装作不在意,但她其实很在意阿尔法迪卢在看到姊姊时,到底是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一想到这,她连忙摇摇头,觉得自己真傻。
——我到底是怎么了?他的一切行动,全来自宽阔的视野和胸襟,为什么我总是在意些小地方呢?
离别那时,阿尔法迪卢不是说了吗?
一定要平安回来——
第一次有人对自己这么说。
真挚地看着自己的蓝灰色眼眸、认真的嗓音,都只针对自己一人。
(怎么办……)
下次见到面时,要说些什么才好呢?
光是这么想,那时被握住的手臂就开始发烫。
「抱歉,打搅了。」
步履蹒跚的高瘦老婆婆进到房间里来,这长相似曾相识,不就是王太后身旁的女宫吗I:艾琳娜用眼神告诉脸色发白的塔丽亚「不要紧的」。
「有什么事吗?」
「地下牢房正要处决您的母亲佐艾。」
那瞬间,艾琳娜甚至忘了呼吸。
「………为、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