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说出真相对艾琳娜来说是个赌注。
其实也有在那个场面下,对大臣主张自己的正当性这个方法。
但是没有可以证明的东西。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不管艾琳娜一个人怎么叫喊,也只会给对方反击的理由:克菈凯雅没有做出任何行动的理由恐怕也在这里。要是在那场面下引起骚动,那才真的是不明智——
不过,这件事已经是足以让民心浮动的丑闻了。克菈凯雅才十五岁,没有任何实际的政绩跟经验,年轻貌美的少女帝王虽然受到人民喜爱,可是还没有到会受到尊敬的地步。
然后,这个国家的国王,任何时候都有可能会被推翻。
艾琳娜为了整理思绪而站上阳台的时候……
碧蓝的天空出现了一个黑点,她正试着仔细观看的时候,那团越来越大的黑点变成了一只鸽子,降落在阳台的栏杆上。
「耶纳!」
那是拉斐尔送给她的传信鸽。它前几天刚从这个阳台带着艾琳娜托付的希望被放出去,带着一封写着自己被冤枉的信。
「公主殿下,信上写了些什么呢?」
房里传来卡莉安的声音,忠心耿耿的她不管艾琳娜再三的劝告,以跟塔丽亚的约定为由一直不愿意返回法斯堤玛。
艾琳娜压抑紧张的心情,着急地打开信件,但是——
「………拉斐尔先生今天要动身过来。」
「真的吗!」
「冷静点,并不是来帮助我们的,而是为了厘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艾琳娜知道自己讲得很轻描淡写。
就算拉斐尔来了,克蓝凯雅大概也不会让他们见面。负责说明的人是克菈凯雅的话,她绝对会做出对自己有利的证言。
『为了了解详情,我派拉斐尔去了。』
信上只写了短短一行。
艾琳娜非常失望。在小小的纸张上能书写的空间的确有限:写得太过详尽的话,又伯万一落入他人手里就糟糕了。
但是光是只有这样,无法推测出阿尔法迪卢真正的想法。
一思及此,艾琳娜突然间全都明白了。这该不会就是他真正的想法!?因为对阿尔法迪卢来说,优先事顷是跟布兰纳的外交关系——
「公主殿下……」
沮丧的艾琳娜,使卡莉安脸上也出现不安。
「啊,不要紧啦。」
艾琳娜急忙澄清,她不能再让这个女孩更不安了。
如果已经没办法依靠别人,她一定要自己采取行动才行。
无论如何都要想出见到拉斐尔的方法,只要见上一面,局势或许就会有所改变。
虽然拉斐尔不会光因同情而庇护自己。
但不论他本人内心怎么想,对法斯堤玛来说,重要的还是维持国家之间的和平。
因为千涉他国内政而让两国关系生变,不是一位政治家会采取的行动。
自己不管怎么说,都是布兰纳的公主,重视父亲意志的并不只有克菈凯雅。
艾琳娜也想以父王女儿的身分,以及布兰纳公主的身分,来完成自己的任务。
任务——也就是成为法斯堤玛的王妃,为两国的和平尽最大的心力。
艾琳娜把信拿近嘴边,努力思索着方法。
就算今天抵达,时间这么晚了,会谈应该也会在明天举行。除了来访的原因之外,丧礼仍在进行中,国家应该不会举行欢迎的宴会,所以他今晚应会住在迎宾馆。
「公、公主殿下?」
卡莉安不安的声音,让艾琳娜转头看向她。
迎宾馆是建在宫殿范围内的两层楼小洋馆。
它由大理石所建,并不算是很宽敞,但周围的庭院经过精心设计,能让客人们充分享受布兰纳的工艺及美术。
五彩缤纷的花朵不在话下,还有铺设拼贴艺术的走道外加人工水池,以及样式典雅的凉亭。一走进来就能看见的前庭里设有巨大的喷水池,以及受到精心照料的矮树丛。
翠绿的广大草皮上以前有摆放路西安敦的圣人像,但阿历克赛因为在意外国宾客的感受,而派人将其栘到宫殿的中庭了。
占地虽然不大,但这个地方充满历代布兰纳国王的荣耀及睿智。
正因为是招待外国人的地方,所以才会集合了布兰纳的各种精华於一地。
能够下榻在这里的几乎都是君主及大臣之类的国宾,只是各国大使是无法使用这个地方。因此虽然丧礼还在举行,迎宾馆的周围却很静谧。
不过也只到昨天为止了。
到了黄昏时分,迎宾馆的气氛变得有些慌乱了起来。
原因无他,就是因为拉斐尔的突然来访。在阿尔法迪卢膝下还没有王子的现状下,身为第一王位继承者的他,地位可以跟大臣匹敌。
对布兰纳方面来说,这件事完全在预料之外,从昨晚大臣们的发言看来,这次的内部骚动应该还没告知法斯堤玛,他们应该作梦也没想到,艾琳娜居然会放出传信鸽。
「新的床单在哪边?」
「银制器皿不够啊!」
「浴室的火把快熄灭了呢。」
「行李还没运进来吗!」
在火堆燃烧的前庭,两国的语言不断在空中交错,人们忙碌地四处奔走。
艾琳娜混在人群当中,把遮住嘴巴的头巾确实地往上拉高。
法斯堤玛的传统服装真的非常适厶口隐藏真面目,加上卡莉安在室外一直都有遮住自己的脸,布兰纳人应该也不知道她真正的长相。
所以才会到现在都没被起疑。现在待在房里的人,其实是穿着艾琳娜衣服的卡莉安。
幸好她们的身高相近,士兵们也没有详加确认。
从女性的脸上剥开头巾或薄纱,对谢里夫教国家来说,就像是在污辱他们的国家,如果弄得不好甚至有可能发展成外交问题。而且士兵们大概作梦也想不到,那个温顺的小公主居然会做出这么大胆的行为。
(不要紧的,不要做出可疑的举动就好!)
就在她边自言自语,边用手指触摸遮住嘴巴的布时……
「喂,那边那个女的。」
「是、是的。」
艾琳娜反射性地回答之后,脸色整个化为惨白。刚才叫住自己的人用的是布兰纳语,自己明明穿着法斯堤玛的服装,才刚重新整理完心情,居然就犯下这种错误。
心脏的跳动快到几近疼痛,脖子也冒出冷汗。
艾琳娜做个深呼吸,试着冷静下来。
不想点办法不行,幸亏刚刚讲出来的只是简单的回答,应该可以蒙混过去。
艾琳娜为了不和对方四目相接而低下头,等待对方的下一句话。
不要主动抬头,也不能用布兰纳语说话,只要接下去都装作不知道的话,应该就不会被揭穿。——她拼命对自己这么说。
「你要去哪里?」
对方用布兰纳语问道,低着头的艾琳娜摇了摇头。
她在黑暗中试着想要看清楚对方,然后看到草地上有一双穿着长靴的腿,视线范围的一角则看到类似宽袖法衣的衣摆。
「非常抱歉,我听不懂这边的语言。」
艾琳娜用法斯堤玛语回答。就在那瞬间,她的下颚被抓住,脸硬是被抬了起来。
她无法出声尖叫,因为嘴巴隔着头巾被捣住了。
「别说话。」
嘴巴被捣住的艾琳娜突然睁大眼睛,因为用法斯堤玛语小声跟她说话的人,正是阿尔法迪卢!但是他的装扮却是宽袖法衣加上外袍这种典型的布兰纳服装,头上当然没有缠着头巾,乌黑的头发也裸露在外。
「陛、陛下!?」
对方的手栘开后,艾琳娜小声地叫唤。
「公主,是你吗?」
阿尔法迪卢一样压低音量问道。
艾琳娜急到还来不及回答,就把头巾粗暴地拉下。看到她的脸后,阿尔法迪卢的眼神瞬间变得很柔和。
一因为背影有点像,我想说该不会是你……一
阿尔法迪卢一说完便用力拉住艾琳娜的手,为了跟上走得很快的他,艾琳娜不得不开始小跑步。
过了一会儿,两人来到离闪烁的火堆颇远的庭院一角。
一停下脚步,阿尔法迪卢便回头望着艾琳娜。
两人不发一语地对望着彼此。
明明更重要的事堆得像山一样高,双方第一句问的却是相同的话。
「为什么穿成这样——」
两人同时开口说出这句话,而且艾琳娜用的是法斯堤玛语,阿尔法迪卢是用布兰纳语。
「…………」
在瞬间的沉默后,两个人同时笑了出来。
「果然是你。」
嘴角还泛着笑意的阿尔法迪卢,抱住了艾琳娜娇小的身躯。
艾琳娜很意外自己竞如此顺从地依偎在他怀里。在法斯堤玛图书室的时候,明明内心七上八下的,现在连那余韵都令人感到回味无穷。
「幸好你没事。」
阿尔法迪卢发自内心的话语,让艾琳娜心中充满安全感及喜悦。
幸好你没事。——这一句话使她高兴得差点哭出来,因为感受不到信件的温暖而受到伤害的内心,不知不觉问已经痊愈了。
「我们回法斯堤玛吧。」
来自头顶的一句话,让艾琳娜不禁抬头望着阿尔法迪卢。
「我不能没有你。」
「……我?」
他点点头。
「你听我说。」
在艾琳娜的注视下,阿尔法迪卢开始娓娓道来。
「一直以来,我都努力想当个比任何人都还贤明的国王,也一直努力着想要比任何人都像法斯堤玛人。就我的立场,这应该是十分正确的抉择。」
他不得不承认母亲的出身、一身象牙色的肌肤,以及蓝灰色的眼眸。
宽袖法衣搭上外袍这种布兰纳人的服装,在他身上讽刺地相当合适。
如果是市井小民就算了,但在宫中,他的相貌一定很格格不入。
所以,他才会比任何人都努力,一直奋力做到让其他人不会在背后指指点点。在这点上,阿尔法迪卢跟只求安住而整天惧怕的艾琳娜,走上了完全不同的道路。
「不过………」
阿尔法迪卢深吐一口气。
「我心里的角落,总是感到隐隐作痛,那是原因不明的疼痛。」
阿尔法迪卢看起来似乎很痛苦,艾琳娜知道原因,可是说出来实在太残酷了。
她想起那幅在谢里夫敦的圣堂被烧掉的画,那幅可能是他母亲的路西安教圣人像。当时的光景正象徵着一切,阿尔法迪卢到现在为止,已经不知道多少次像那样硬是斩断自己的迷惘;抱着用火焰燃烧自己的心情。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遇见你,我就——」
阿尔法迪卢至此梢作停顿。
「该怎么说才好……并不是说完全不会感到疼痛,只是疼痛逐渐不会让我感到不快。就算内心仍隐隐作痛,我也能够泰然以对——啊,我也不知道这样说对不对,总之就是……」
阿尔法迪卢拼命地用不熟练的布兰纳语诉说着。
(这个人………)
——他是真心希望我能了解自己的心情。对这样的我、一个没有任何权力的年幼公主,拼命地想要传达自己的想法
艾琳娜的胸口感到暖呼呼地。
看着因没办法顺利传达心情而着急的阿尔法迪卢,那太过悲痛的模样,让艾琳娜内心饱受煎熬。
——不用再说了,我了解你的心情,所以用不着着急。
——但是,我该怎么做,才能传达这个想法呢?
——还有,我该如何表达心中这份喜悦呢?
——不,不只这些。
——我由衷感谢能与你相逢,还有你现在适时地出现在我面前。
——明明有满腔的心意,我却无法传达给他知道。到底该怎么做?要怎样才能把心情传达给他?
「那、那个………」
艾琳娜忍不住开口,随即与望着自己的阿尔法迪卢四目相交。
在那瞬间,她的心跳加速,想说的话卡在喉咙深处;想传达的心意滞留在内心深处。
艾琳娜感到既悲惨又愤慨,甚至是难过,最后不禁哭了出来。
「呃、我……」
「不用着急。」
沉稳的声音从头上传来,艾琳娜抬起了头,阿尔法迪卢用宛如看着小孩般的眼神,温柔地接纳了艾琳娜。
「因为你的温柔,已经确实地传达给我了。」
这句话在耳朵深处回响。艾琳娜白皙的脸颊上,泪水静静地流下。阿尔法迪卢的蓝灰色眼睛微微地瞪大,似乎是有些惊讶。
「公主……」
阿尔法迪卢轻声呼唤之后,微微地弯腰。
脸颊上的触感,宛如被飞舞的花办轻触一般。
他的唇拭去了脸颊上的泪水,静静地离开,但是握着的手却没有放开。
边听着远方人们的喧嚣,安稳的时光就这样流泄在两人之间。
「——听说你被怀疑意图谋反,这是怎么回事?」
突然的问题,使艾琳娜抬起头来。
「王太后想让我坐上帝位。」
阿尔法迪卢露出疑惑的表情。
「陛下会惊讶也是难免的。」
艾琳娜用自己所能做出的最简短说明,解释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她知道要是太投入感情,自己又会不能保持平静。
听完整件事后,阿尔法迪卢露出有些无法置信的表情。
「这件事除了三名当事人以外,应该没有泄漏出去吧?」
「再来只有塔丽亚知道,处刑人几乎听不懂这个国家的语言,所以应该不知道详情。」
为了不让处刑人听到死刑犯的怨恨,多半都由异国奴隶担任此一职务;把脸蒙起来也是为了让含恨而死的死刑犯在化身成亡灵以后,不会出现在处刑人面前。
「这样一来,女帝把矛头指向你的理由就很明确了。」
「陛下,卡莉安为了当我的替身,现在还留在房间里。希望能靠着陛下或拉斐尔先生的名字把她带出来,拜托你!」
只要搬出他们的名字要求释放法斯堤玛的侍女,一定不可能被拒绝;只要克菈凯雅还想保持两国的友好,就不会为了一名侍女做出有损两国情谊的事。
阿尔法迪卢打量着艾琳娜的服装,并了解到现在的状况。
「不能搬出我的名字,拜托拉斐尔吧。」
「拉斐尔先生知道陛下也有来到此地吗?」
「嗯,详情我们进屋再说。」
两人正准备要走回屋内时……
「喂!那边那个女孩。」
艾琳娜被不怎么流利的法斯堤玛语叫住。对方看起来看个商人,是一名身材非常高大的男性,服装很明显的是布兰纳的风格,但身为商人会讲异国语言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因为装作不知道反而会被怀疑,艾琳娜於是停下脚步。
「请问有什么事吗?」
「不好意思,可以帮我把这块肉送去厨房吗?这虽然也是你们订的货,可是我要运进仓库的东西还堆积成山呢。」
男性指了指旁边的板车,他的手上拿着放有肉块的篮子。
艾琳娜虽然有些犹豫,但拒绝极有可能反遭怀疑。
「我知道了,送到厨房就行了吧。」
「真是不好意思,从那边的捷径可以直接通到厨房喔。」
正当男子用手指着人烟罕至的石版步道时……
「是谁叫你来的?」
阿尔法迪卢用尖锐的语气问道,艾琳娜正在惊讶的时候,男性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先、先生,你这是在说什么啊!我不过是一介商人,东西是迎宾馆的人叫我送来的……」
「是吗,看来布兰纳打算挑起跟法斯堤玛的争端了是吧。谢里夫敦徒在这时期是不吃肉类的。」
艾琳娜脸色发青,那是被称作『斋戒』的习惯。
这段期间为了避免杀生,他们不吃荤食,只吃面包、青菜及喝水过活。
虽然时期不太一样,但是路西安敦也有一样的习惯。对信徒来说,这是很重要的习惯,而迎宾馆的人员对接待外国人已经非常熟练,不可能会没注意到这点:更何况雇用这些人员的,是非常在意外国人的感受,而要求把雕像栘开的阿历克赛。
「不想回答也没关系,我们到屋里慢慢谈吧。」
阿尔法迪卢冷冷地说完后,吹响了口哨。
「呜……」
在听到男性沉吟的瞬间,艾琳娜突然被撞飞了。
「什么!」
艾琳娜回过头来,整个人吓呆了。
刺客的剑正要砍向阿尔法迪卢,把艾琳娜撞飞的人正是阿尔法迪卢。他一把抓住刺客的手想要闪避攻击,但那把剑仍在离他脖子很近的地方落下。
「来、来人啊!」
艾琳娜大叫。刺客撞开了阿尔法迪卢,朝艾琳娜的方向移动,但是脚被倒在地上的阿尔法迪卢抓住,也跟着一起跌倒。
「不要妨碍我!」
刺客用布兰纳语叫道,并开始挥舞刀剑。阿尔法迪卢迅速起身,在干钧一发之际避开攻击。恢复自由身的刺客再度朝着艾琳娜前进,艾琳娜感到毛骨悚然。看来刺客的目标似乎是自己。
阿尔法迪卢从腰际拔起刀剑。那把剑跟布兰纳及瓦鲁斯的直线形刀剑不同,而是法斯堤玛式的弯刀。就算穿的是陌生的服装,刀剑还是平常所佩带的那把。
阿尔法迪卢丝毫不畏惧如剑斗士般的巨汉,举起弯刀便往刺客砍去,动作可说是迅雷不及掩耳。少年敏捷闪过对手的攻击,一找到空隙就趁机猛攻。
样式不同的刀剑在空中交错,然而一旦发展成力气上的较劲,两人的差距就非常的明显;除了体格相差太大,所采用的战法也不同。穿着锁甲加上厚重钟甲战斗的布兰纳,和减轻人及马匹的负担、以敏捷行动为主的法斯堤玛之间的差别。
看到阿尔法迪卢的弯刀逐渐被压制,艾琳娜发出了悲鸣。
「快、快来人呀!」
刺客看准瞬间的空隙,挥刀砍向艾琳娜,就在此时,阿尔法迪卢像要保护艾琳娜般地挡在她』刚面。
就在艾琳娜的眼前,银色的剑砍进了他的肩膀。
血溅到阿尔法迪卢的脸颊,他慢慢地倒下。艾琳娜看到此情此景,感觉时间就像停住了一样。
「陛下!」
艾琳娜的叫声,让刺客准备朝他砍下去的剑停止在半空中。
「咦、陛下?」
但他已经无法继续问下去了,一阵划开空气的声音之后,一把短刀深深刺进刺客额头,他在发出短暂哀号后便倒了下去,当场身亡。
「阿尔法迪卢!」
拉斐尔从树丛的那端出现。
「陛下、陛下!您振作点!」
艾琳娜蹲到阿尔法迪卢身旁叫喊,可是他的眼睛一直没有张开,从肩膀流出来的血慢慢地染红了地面。
「公主殿下,你声音太大了!」
拉斐尔边劝着哭喊的艾琳娜,边压低音量对身后的士兵们下令。
「快叫御医!」
「不要啊……快、快点张开眼睛呀!」
阿尔法迪卢虽保住了性命,可是状况并不乐观。
尽管在大量失血后已成功止血,但接下来就要看本人的体力了。
「这两、三天能否撑得过去,应该会是关键。」
御医用沉痛的表情说完后,拉斐尔命他退下。
迎宾馆分配给拉斐尔使用的特别房间,不允许闲杂人等靠近。布兰纳的仆人们就不用说了,连法斯堤玛己方的人,没有许可也不得随便靠近。
阿尔法迪卢在只点着油灯的房里深深地沉眠,额头渗出的汗水让艾琳娜无法隐藏住她的不安。
「是我空口的………」
艾琳娜顿时语塞,阿尔法迪卢是为了保护自己才被剑砍伤。
那名刺客绝对是冲着艾琳娜而来,也就是说,犯人是——
「绝对是王姊指使的。」
没有任何迟疑的语气,令拉斐尔露出讶异的表情。
「别这么草率地下定论………」
「不,那个人有要杀掉我的理由。」
艾琳娜坚决地说道,愤怒让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如果那是真的,更不能这样就算了。因为不管有什么理由,我们国王都已经受伤了。」
艾琳娜仰望着拉斐尔有些愕然的脸。
虽然他这么说,但说话的方式及表情都很冷静。
她自己也很明白,拉斐尔并没有完全相信艾琳娜所说的话。
就算相信了也不会光明正大地提出抗议。若刺客是针对阿尔法迪卢而来就不用说了,可是他这次是被波及。
「唉—不过对方不会承认这种事的。」
拉斐尔边叹息边说着。
「应该要留他一命的。」
他的语气听起来有点后悔。
拉斐尔下令叫法斯堤玛的士兵运定刺客的遗体,虽然不知道是如何处置,不过他好像并不打算把刺客遗体当作暗杀未遂的证据出示给布兰纳。从他刚刚说的话看来,他也知道那样做一点意义都没有。
就算是这样,对方让阿尔法迪卢受伤,现在却在洋馆里养伤这点真是教人讽刺。就算是客人用的设施,这里也还是布兰纳的管辖范围。
「这边的警备值得信赖吗?」
「以和平为优先考量的女帝陛下,不会对第一王位继承人做出什么失礼的举动啦。」
拉斐尔轻松回答艾琳娜因不安而提出的问题,这回答让人恍然大悟,确实是这样没错,而且她应该做作梦也想不到艾琳娜就在这里。
「话说回来,您是为什么被怀疑意图谋反啊?」
拉斐尔开门见山地问道,艾琳娜没办法马上回答,这件事实在沉重到没办法随口说出,她没办法迅速判断该不该讲。
「布兰纳是怎么跟你说的?」
「他们并没有做出任何说明。大概是要等到丧礼结束后再正式来报告吧。我们会知道这件事,是因为公主殿下所寄来的信。阿尔法迪卢也是因为读了那封信才执意前来。」
「只用我的名字,是因为想在事情还没有扩大的情形下救出公主殿下。」
艾琳娜终於理解他为什么穿着布兰纳的服装了。
她注视着躺在身旁的阿尔法迪卢。
不知是发热还是疼痛,他不断地流汗,呼吸声中偶尔混杂痛苦的呻吟,并不能说睡得很安稳。
「就为了这件事,就为了我,陛下才会变成这样………」
「不要说傻话,让他如此痛苦的人已经死了。更何况如果照公主殿下所说的,幕后黑手应该就是女王陛下才对………」
「但如果我说正是如此,两国的和平将化为泡影。」
艾琳娜的指正,令拉斐尔说不出话来。
国王被女王指使的刺客所伤——光是这个事实,就可能引发两国的战争。
但是克菈凯雅并没有派人袭击阿尔法迪卢的意思,他会受伤是因为保护艾琳娜造成的,她冀望两国和平的心情没有一丝改变。
「那应该不是你们所乐见的事情,想必陛下也是。」
「嗯,的确是如此。」
拉斐尔爽快地承认。
「但是国王被伤成这样,实在没办法当作没这回事。」
拉斐尔的说法固然坚定,但看得出来他很苦恼,因为天秤的两边放的是国家的利益跟尊严,因此他非常地苦恼。
「那么,进行会谈时请让我出席。」
艾琳娜说道。拉斐尔瞪大了双眼,对不承认女性君主的法斯堤玛人来说,这应该是令人无法想像的台词。
「你差点就被她暗杀了呢。真有办法跟对方做和平会谈吗?」
「我做得到。」
艾琳娜坚决地说道。
「姊姊也饶了企图暗杀自己的王太后一命。」
没错,克菈凯雅没有杀掉企图暗杀自己的王太后——也就是艾琳娜的母亲。
不管她内心真正的盘算是什么,克菈凯雅都没有杀掉她的敌人。
那么自己也一定做得到,能够压抑住憎恨跟恐怖向前进。
父亲打从心底冀望着和平,这是身为他的女儿及布兰纳公主的艾琳娜,所应该要完成的任务。
「……就这么办吧。你是王妃。」
身后突然传来的声音让艾琳娜吓了一跳,一转过身,就看到阿尔法迪卢的眼睛微微地张开了。
「陛下,您恢复意识了!」
阿尔法迪卢对兴高采烈的艾琳娜露出微笑,但脸色马上又变得很凝重,发出了低吟。
「不、不要紧吧?」
拉斐尔慌张地靠近,阿尔法迪卢缓慢地举起右手,仿佛在说自己没事,但他的脸色还是在发青。
「你是王妃,有代替国王守护国家的权利跟义务。」
艾琳娜的表情相当认真。
比起被称作王妃的喜悦,重大的责任感更是令她浑身颤抖。自己提出的意见成为别人的嘱咐,让她倍感压力。
不过,阿尔法迪卢叫她王妃,并且信赖着她,这些更令她高兴——
「这是我的荣幸,陛下。」
听到艾琳娜如此回答,阿尔法迪卢满足地点点头。
「你就说:法斯堤玛的士兵,被布兰纳的疯狂男子砍成重伤,要求释放还关在房里的侍女作为代价。」
「你打算说自己是士兵吗!」
拉斐尔发出抗议,但看到阿尔法迪卢仍不断地在流汗,急忙闭上嘴巴,大概是怕讲话太大声会让阿尔法迪卢更不舒服。
「对方是那位女帝,应该很简单就能成功,因为她深知就算把一名侍女当作人质也没有意义,不可能拿来交换公主。」
虽然讲话断断续续,但他的口气还是充满讽刺。
阿尔法迪卢清楚地知道,生下来就注定要继承帝位的公主克菈凯雅,不会认为一名侍女能当夺回公主艾琳娜的棋子。
但是这次多亏了这点。
虽然冷酷但并不残酷的克盖凯雅,并不会因为无谓的任性夺去卡莉安的生命,只要说明她没有利用价值,应该很快就会被释放。
为了保住双方的面子跟里子,这次就当作是伤了一名士兵。
「所以,您不打算追究伤害国王的责任了吗?」
「对方又不是针对我展开攻击的。」
拉斐尔听完阿尔法迪卢的回答后,露出不太高兴的表情叹了口气。
「——既然你都这样说了,那就这么办吧。」
听到他决定不再插手,全身冒汗的阿尔法迪卢露出无力的微笑。
「拉斐尔,把那个拿给公主。」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痛苦,艾琳娜赶紧拿出止痛药。
「陛下,请暍下这个。」
「暍了以后我就会睡着,所以等我说完再暍。」
阿尔法迪卢拒绝暍下止痛药,从拉斐尔手中接过一卷羊皮纸。
「这是……?」
「委任状,只要有这个东西在,你就是法斯堤玛王的代理人。」
艾琳娜深深吸了一口气,仰望站在一旁的拉斐尔,拉斐尔则用严肃的表情把止痛药拿到阿尔法迪卢眼前。
「你说完了吧。赶快喝下去,忍痛也会消耗不少体力。」
阿尔法迪卢几乎是被强灌止痛药,过了几分钟后他就睡着了,虽然药效是很强没错,可是这也表示他现在体力低落。
看着阿尔法迪卢沉眠的样子,甚至会让人怀疑他是不是再也不会睁开眼了。他只是短时间恢复意识,情况依旧并不乐观。
拉斐尔对面露不安的艾琳娜说道。
「说实话,要让女性、而且还是第一次站上外交舞台的公主殿下来进行这么困难的会谈,我是有些迟疑。」
拉斐尔说到这儿停了片刻。
「但您是陛下赌上性命也要守护的人,有义务要达成陛下的愿望,加上两国的和平也是您父亲的志愿,您不可能做出让一切化为泡影的举动。」
出现在王座之间的艾琳娜,让周围大臣无法掩饰他们的疑惑。被软禁的公主突然跟着对方的王族青年一起出现,会有这种反应也是理所当然。
就连坐在王座的克菈凯雅,也无法隐藏她的惊讶。派出刺客的她,自然知道艾琳娜已经逃亡,既然没有成功的通报,想必她应该知道任务失败了。
不过她也应该没想到,艾琳娜居然会用这种方式再次登场。
温顺的小公主居然在法斯堤玛筑起稳固的地位,所有大臣皆始料未及。
克菈凯雅现在是怎么想的呢?梢早艾琳娜才出示阿尔法迪卢的委任状,那证明了眼前的人就是阿尔法迪卢的使者,这件事也有传人克菈凯雅耳里。
艾琳娜跟拉斐尔在吵杂声中一起往中央移动。艾琳娜穿着豪华的法斯堤玛服装,胸口挂有象徵自己是路西安敦徒,刻有古代文字的白银项链。
「我向你表示欢迎,特使殿下。」
克菈凯雅面无表情地说道。内心应该是巴不得从王座冲下来,抓住对方的衣领质问一番。她竞能如此冷静,真不亏是即便看到亲生母亲的死,以及被养育自己的母亲痛骂,都能面不改色的人。
拉斐尔用流畅的布兰纳语答道。
「请容我说明,这次的使者并不是我。在这里的艾琳娜王妃,才是阿尔法迪卢陛下的使者。」
克蓝凯雅漆黑的瞳孔发出锐利的光芒。
「……婚礼还没举行吧?」
「接到王妃父王过世的消息后,我们急忙地举行了婚礼。在谢里夫教的教义中,服完丧的人一年内不能够有喜事,关於正式的发表,我们打算等丧礼结束后,才会举行盛大的宴会让其他国家也都能够知悉。」
这是天大的谎言,实际上两人还没举行婚礼,表面上虽然是因为服丧,不过在这个时代,的确无法把筹备了好几个月的婚礼延后一年才来举行。
看着拉斐尔一脸头头是道,克菈凯雅抓着王座的手更加用力了。
克菈凯雅也知道这是个谎言,可是既然从王位继承人之一的拉斐尔口中说出,她也不能全盘否定。
「这样啊——那请问是有何贵事呢?」
艾琳娜则积极回答克菈凯雅的问题。
「我以法斯堤玛王妃的身分,为了要向女王陛下表达我国的哀悼,带来了国王的亲笔书信前来。」
这件事早在丧礼的第一天,就由来自凯赛林的使者完成了。克菈凯雅及布兰纳的大臣们肯定心想,艾琳娜还真敢说呢。
「那还真是承蒙您们的好意。」
克菈凯雅从王座上站了起来,舞动着帝衣的裙摆往前走了一步。天花板的拼贴艺术反射火把的火光,让女帝的王冠跟戒指都闪闪发光。
「王妃殿下,请来到我身旁。」
听到克菈凯雅这么说,艾琳娜沿着鲜红色的地毯走到阶梯下方。
「请上前。」
艾琳娜惊讶不已,就算是亲人,让国王及王后以外的人登上通往王座的阶梯,也是令人无法想像的事。身后传来大臣们议论纷纷的声音。
艾琳娜还在犹豫时,拉斐尔轻轻拉了一下她的衣袖。他当然会想要拉住自己。没有任何准备就靠近想要暗杀自己的人,不管怎么说也太有勇无谋了。
「不好意思,我认为这么做不太适当………」
「别顾虑了。要是我出了意外,第一个要继承这王座的人就是你啊。一
议论的声音变得更大了,气氛变得很紧张。
克菈凯雅的话该怎么解释,想必布兰纳的大臣们跟拉斐尔,应该会各有完全不同的解读。拉斐尔已经知道两位公主出生的秘密,而大臣们则是在怀疑艾琳娜想要坐上帝位。
艾琳娜虽被姊姊的气势所震慑,双眼仍然直视着克菈凯雅。克菈凯雅的黑色双瞳,也宛如下战帖般地俯视着艾琳娜,双方都没有别开视线,彷佛别开的话就会被对方的视线贯穿而死。两人的目光在空中激烈地擦出火花。
「来,快上来吧。」
克蓝凯雅张开双手,这像是在演戏的举动,正用来表示自己没有携带武器。
艾琳娜当然没好心到简单相信派刺客暗杀自己的人,但她心想,就算现在靠近克莅凯雅,应该也不会出什么事。
「那就感谢陛下的好意。」
身旁的拉斐尔藏不住他的惊讶,但艾琳娜还是踏着鲜红地毯往前定。
走到阶梯的最上方时,克菈凯雅拉起礼服的裙摆,用布兰纳的方式向她行礼。接待其他国家的王妃,这是必要的礼法,不同的是地点竟是在王座旁。
「我打从心底感谢国王陛下及王妃殿下温暖的心意。」
克蓝凯雅抬起头来,仿佛迎接好友一般抱住艾琳娜。她们虽在同一座宫殿生活了十五个年头,但对艾琳娜来说,这经验还是头一遭。
「你的目的是什么?」
克莶凯雅在不知所措的艾琳娜耳边小声说道。
「我的性命吗?」
「………」
「不用在意啦,这是理所当然的嘛,我也想要把你——」
「不是的,王姊不也没有把我的母亲处刑吗?」
克菈凯雅抱住艾琳娜的手,突然微微地动了一下。
艾琳娜好想看看克菈凯雅脸上的表情。
因为姊姊从不敞开心防,所以她认为这是唯一可以知道姊姊心声的机会。
在那深邃的漆黑瞳孔底下,到底在思考些什么?她冷酷的面具下,一直压抑着怎样的真心?一旦错过这次就没机会了。
不过,她一方面也不愿意知道,因为知道了会产生多余的感情,那种感情在现在是不需要的,自己的目的就只有——
「我害怕的事只有一件。父王跟阿尔法迪卢陛下努力维持的两国和平,恐怕会因为我跟姊姊的争执整个崩解。」
那言语不带任何情感,艾琳娜抛弃了自己的迷惘。
「这样我就安心了,看来我们是怀有同样志向的同胞。」
跟说的话不同,克菈凯雅的口气非常冷淡,艾琳娜心中感到些许的痛苦。
但是,艾琳娜赞同她心中的想法。
没有感情的话语及冷淡的回答。
这样就够了,就算一瞬间感到有些感伤,可是,跟想夺取自己性命的对象和解,终究是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只要双方认同对方的立场,便已经足够了。
如果自己站在相反的立场,可能也会采取一样的行动。
假如自己被视为王位继承人的人,跟克菈凯雅接受同样教育的话,克菈凯雅便会威胁到自己的地位,说不定自己也会想要杀掉她。在这个国家,连小孩都知道从帝位被拉下来的国王下场会是多么悲惨。
——为了帝国的安定及保身,你必须做出合宜的决断。
克蓝凯雅身为王位继承人,一直以来都接受这种教育。
愤怒、悲伤、同情,把所有的感情都抹杀,藏在美丽的面具底下。
「听到您这么说,我安心了。」
「——那个人的事情,你也不用担心。」
没有预料到的话语,让艾琳娜的内心再度动摇。
艾琳娜明白她指的是王太后。她为什么要说这种事,艾琳娜也能想到原因,但——
艾琳娜闭上双眼,试着告诉自己应该要冷静下来。
「我会一直看着你的。」
她把想问的事吞回肚里,说出非得说出来的话。
「我会看着身为一国之王的你,会如何领导这个国家。倘若你做出愧对帝衣的事,我随时都会说出真相。到那时,如果你已经深得人民的信赖,当然谁都不会相信异国王妃所说的话,人民会选择相信他们所敬爱的女王。
但若不是这样,篡位者将会被叛乱的火焰烧死。所以你一定要得到人民的支持,要成为跟父亲大人一样受到民众爱戴的王。
绝对不要忘记——我不论何时,都在看着你。」
克菈凯雅现在究竟露出怎样的表情,两人还抱着彼此,艾琳娜当然无从得知。
不知是从谁开始,她们放开了抱住对方的手。克莶凯雅高傲地望着艾琳娜,那泰然自若的身影,果然还是美到令人嫉妒。
「我也不会忘记,有你在看着我。」
克菈凯雅往前一步,对王座底下的人们大声说道。
「各位,请仔细听好!」
大臣们正在讶异感情不算好的姊妹居然抱在一起、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时突然听到这句话,害他们都紧张了起来。
「我——第五十四代国王克菈凯雅·多雷卡,在此声明将会继承父王阿历克赛的遗志,将法斯堤玛视为友好国,为两国人民共存共荣而努力!
致力实现两国的和平、把之前的纷争放诸水流,并跟先帝多次会谈、为了两国友好尽心尽力的法斯堤玛王,以及为了成为两国和平桥梁而嫁过去的王妹艾琳娜,为了对他们两人表达最大的尊敬及谢意,我在此发出声明。」
太完美了!艾琳娜很满意克菈凯雅的回答。台阶下的拉斐尔也露出非常兴奋的表情,就在艾琳娜转身准备走下阶梯时……
「为什么你要求我饶那个人一命?」
艾琳娜听到背后传来问话,但是却无法转过身去,因为她不想让克菈凯雅看到自己的表情,也不想看到克蓝凯雅现在的表情,害怕这么做会害两人的决心松动。於是艾琳娜用力地深呼吸。
「王姊其实也很想这么做吧?」
经过了一段时间,她才说出回答,身后感觉到克菈凯雅的气息。
但艾琳娜还是拼命忍住不回头,走下了阶梯。那时克菈凯雅说的话传进艾琳娜的耳里,那内容就像是洞悉了她的内心一样。
「谢谢你………帮助我。」
「您到底跟她说了些什么?」
在返回迎宾馆的途中,拉斐尔如此问道,但艾琳娜用暧昧的回答带过。
「真的就只有这些。」
她已经急到失去能够详细说明的余力了。艾琳娜很担心重伤的阿尔法迪卢,要她停下脚步来仔细说明是不可能的。
一打开门,照顾阿尔法迪卢的仆人们便向她行礼。
艾琳纳连听他们说明现况的心情都没有,马上走向床头。等接在她之后抵达的拉斐尔说明完毕后,仆人们纷纷离开房间。
「陛下。」
艾琳娜在二芳呼唤,阿尔法迪卢的眼睛微微地张开。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发热,视线好像还无法对焦,他看起来似乎还无法好好看着艾琳娜。
「陛下,还会痛吗?」
「……公主?」
「您看得见?」
「………不,我是听声立曰的。」
阿尔法迪卢的表情为之扭曲,就连那么简短的对话也会造成他的负担。
「结束……了吗?」
「嗯。」
「放心吧,一切都很顺利。」
拉斐尔为了让阿尔法迪卢能听清楚而慢慢地说。
「公主殿下恐怕会成为法斯堤玛史上最棒的贤妻。」
他应该是想鼓励阿尔法迪卢吧,虽然口气听起来很像在开玩笑,但拉斐尔的眼神当然没有笑意。原因看就知道,阿尔法迪卢现在还是非常地痛苦。
「这样啊,真是太好了………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说完,阿尔法迪卢深深地呼了一口气。
「我本来就认为公主你能够办得到。」
艾琳娜感到很惊讶。
「我吗?」
「你拥有能够掌控人心的力量。」
艾琳娜不由得怀疑自己的耳朵。掌握人心的力量——这不是帝王学里才会出现的字眼吗?对惧怕别人的目光、害怕闲言闲语的自己来说,怎么想都不适合。
「您在说什么……我、我才没有那种力量呢。」
「你知道人心的痛苦。」
「…………」
「所以我只要有你在身旁,就会感到很安心……不怕内心受伤。」
艾琳娜心中吹起一股微风,雪白的脸颊上流下了泪水。
我到目前为止所过的日子绝非白费,也不是没有意义。
我一直以来都在放弃。
不断地逃跑。
在过去懦弱的日子里,我也害怕受伤。
但是若少了那些日子,我就没办法得出现在这句话了。
痛苦、悲伤——这是为了体会人心所伴随而来的痛苦、为偶尔才能接触到的温柔及喜悦铺路,是多么有价值的东西。
正因为有过去那些日子、有陛下的认同,才造就了现在的我。
「……公主。」
阿尔法迪卢慢慢地伸出手。
艾琳娜迅速抓住他的手,感受到的体温,烫到教人感到有些恐怖。
「当我的妻子吧。」
艾琳娜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心中的微风瞬时成了暴风。
她没有成熟到在这情况下,可以毫不胆怯地回答:「好的。」
她只能满脸通红地轻轻点头。就算做出这样的举动,也不知道身受重伤的阿尔法迪卢还看不看得见。
「那、那个……」
她试着要说些什么,但就是说不出口,等到发现的时候,阿尔法迪卢已经闭上双眼了。艾琳娜瞬间慌了手脚,可是听见阿尔法迪卢凌乱的呼吸声后,就安心了下来。
「总算睡着了啊。」
拉斐尔终於放下心来似地说道。
「真是可怜,抱着必死的决心求婚,却连回答都没听到。」
听到这番挖苦,艾琳娜的脸又红了起来。
拉斐尔拿起桌上的瓶子。
「这个就拜托公主殿下了。」
艾琳娜接过瓶子后,还是不了解是什么意思,神情充满了困惑。
「他醒来时,就算疼痛减轻了还是要强迫他暍下。疼痛一旦加剧,药就会失去药效了。」
「咦?」
拉斐尔露出恶作剧般的眼神,艾琳娜感到自己的心跳正在加速。
等他走出房间以后,艾琳娜抱着自己有些晕眩的头,摇摇晃晃地坐到床头的椅子上。
看到阿尔法迪卢额头冒出的汗水,她抱着尚未平复的心情用亚麻布擦拭。阿尔法迪卢的双眼依然紧闭,艾琳娜在心中思考——
他应该很辛苦吧?应该很痛吧?
等他一醒来,就快让他暍下吧。拉斐尔先生不也说了吗?如果疼痛加剧,这个药就无法发挥药效,所以我得让他暍下。
我想要让陛下的疼痛获得舒缓。
但是在那之前,有件事我想要先行传达,因为陛下还没听到我的答案。等他醒来,我不先回答就太失礼了。但是要说什么才好呢?当紧闭的双眼张开、露出那对蓝色眼眸时,我该怎么回答才好?
艾琳娜注视着渐趋平静的睡脸,心情久久不能平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