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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三阶段 梦之中,桥之上

我沿着坡道下行。

为了到某个地方去。

太阳西沉,周围一片昏暗。

带着绝望的心情,沿着坡道向下。

感觉自己仿佛正走在陌生的小镇上。

不知道是为什么。

不久收费站出现在视野中。

我压抑着焦急的情绪从旁边穿过。

沿着昏暗的通路下行。

不久之后便来到了桥上。

途中,我在某个地方停了下来。

深呼吸。

从护栏上探出身体,凝视着下方淡淡的黑暗。

瞬间袭来的漂浮感让我吃了一惊。

再次深呼吸。

这时后方出现了人的气息。

我没有理会,脚踩到了护栏上。

气息越来越近了。

我对这个人怀抱着某种期待。

**********************

下了电车之后换乘高速公巴士,在汽车上摇晃了三小时之后总算到达了目的地的镇上。巴士的发车时间是下午四点十五分,因此到达的时间应该是在七点钟左右。要是没睡懒觉的话其实应该更早一点到的。

坐在巴士最后一排上的我又恢复成伸腿仰靠着的姿势,看起在售货亭里买的漫画周刊来。后边的座位虽然颠簸的很厉害,但对不晕车的我来说还是满舒服的。

父亲的老家是县内少有的人烟稀少之地。一直以来我对这里的印象都是一个傍海的空气清新的小镇,不过去年在拜访若月家(我也姓若月)时如此告诉表妹朱音后,她却沮丧的说:“感觉好像被看不起了……”

每年我都会到若月家串门。虽然基本上都是利用暑假,但是因为今年是考生的关系暑假已经预定要在补习班中度过,所以这次只好作罢,改为利用创立纪念日的今天,七月一日星期五这天了。

到若月家所在的平中町必须要从本土上经过一座全长足有四百米的灰色吊桥才行。岛的名字也一样叫做平中岛(也不知道是先有的镇名还是先有的岛名)。顺便一提连桥的名字也是一样用了平中的名字叫做平中大桥。听朱音说这座桥距离海面好像有将近三十米高,桥下有湍急的潮流形成的漩涡。

“……呼。”

我把看完的杂志放进包里,望向窗外发现不知不觉间巴士已经奔跑在海岸线上了。再有一会就是午后七点,地平线另一端的太阳已经开始下沉。

从我家到平中岛的必要时间大约是七小时。

“没必要每年都规规矩矩的去吧?”跟朋友们提起这件事的时候他们如是说。自从小学以来就没有去过远方的亲戚家而且自己也不想去,他们每个人都这样讲。

我并不是因为义务感才到若月家去的。要我说理由我也说不来,非要说的话就是一种习惯。去他家已经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了。

大概是因为我从前就不对事物考虑很深的缘故,母亲才会把“你这小子老实过头了啊”这句话常常挂在口边吧。

日暮时分,我从高速巴士上下车,走进了一个散发着海岸香味的靠近海港的小型公共汽车站里。

“请问你要去哪里?”

当我望向挂在墙上的时刻表的时候,一位带着帽子的年轻巴士司机看着我说。

“呃——,我要到平中岛去。”

“果然是这样啊。”司机苦笑,“最后一班车刚刚才走哦。”

“诶?真的吗?”

“去年八点之前倒是还有一班,不过今年春天改过一次时刻表,那一班已经取消了。”

“这样啊……”

这就是睡懒觉的报应吗,麻烦了呐。我低头向司机致谢,准备先出车站再说。这时,

“失礼问一句,您准备去平中的哪里?”

“啊,是的,我要去水岛那边。”

我回头答道。

“水岛的话步行三十分钟以内就会到哦,如果不想走的话就只好乘出租车了。怎么办?要叫出租车吗?这一带的出租车不打电话是叫不到的。”

“啊,不用,我走去就可以。谢谢你这么亲切。”

我再次低头致谢后离开了车站。

外面已经有些暗了,现在大约是七点半钟。我以平中大桥为目标,迈着悠然的脚步沿着有些陡的坡道向上行进。因为每年都来的缘故对这一带我已经很是熟悉,而且我本身也不是那种容易迷路的人。

不久收费站出现在视野中。车辆的话会收取少许费用但是步行却不必,因此我直接从旁边穿过走上了步行通道。

过平中大桥跟过一般的桥有所不同,无论高度还是长度都相差甚远。白天的话会观赏到一副绝佳的景色,不过现在四周已经暗了下来全景已经无法望见。因为是乡下的关系交通量也很少。

还没走几步前方就出现了一个人影。

是一个长发女生,年纪和我一样吗,看上去再过不久就会成为大学生的样子,可不知为什么此刻她穿着一身蓝色的睡衣。是本地人吧,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这个女生突然的展开了意料之外的行动。

她竟然开始翻越起护栏来,我慌忙跑了过去。

“危、危险啊!你想干什么!”

喊叫的同时我拉住女生的手腕将她拽到通路这边。

“别妨碍我啊!想怎么样是我的自由吧!”

她发出尖锐的喊声。

“很危险的,掉下去怎么办?”面对突然遭到的大喊大叫我只是冷静的这样劝说,但是她仍旧一副怒火中烧的样子。

“危险?你在对一个想自杀的人说些什么啊?你傻的吗?”

“自、自杀?你想要自杀吗?”

“还能干吗?难道我会一个人在这里玩蹦极吗!”

“呃,因为这可是自杀哦?你不害怕吗?”

听到我的蠢话后女生一副扫兴的表情。

“……啊——,真是的!算了今天算了!全都被你搞砸了啦!”

女生满脸通红的走了过来,近处一看意外地发现她的脸长得很稚气,说话口气也是同样。她的年纪肯定比我要小,因此应该叫做少女感觉比较合适。

“你说被搞砸了……某种意义上来说真是太好了不是吗?”

刚开始用的就是敬语事到如今也不能改。话虽如此,对方怎么说也是个不认识的人,过于套近乎也不太好。而且这孩子还有自杀倾向,要避免冒失的刺激到她为妙。

“什么某种意义上啊!你把我当傻瓜是吧!”

“不不,绝对没有那种事……”

“骗人!其实你在心里笑我呢!”

我弱势的摇头回答后少女反而更加激动,开始用力的摇晃起我的身体来。看样子她是陷入了过度兴奋的状态,无论我说什么都只会往坏处想,无论怎么劝都是徒劳的。

数十分钟后我跟自杀少女(倒是还活着)坐在了收费站附近的一家老旧的喫茶店里。店内很暗客人也很少,跟街角常见的那种时下流行的咖啡店在气氛上有着明显的区别,店员的态度也很差。

至于为什么我会和她坐在这里,那是因为我觉得阻止人家自杀之后马上就走人未免太过不负责任,于是就在一边劝解她一边沿途返回的时候她提出了要到收费站旁边的这家店里来。看样子她已经认定阻止她自杀的我是坏人,我不由得认为她是个恶质的醉鬼,大概是因为即将自杀所以自暴自弃了吧。但是不管怎么说都牵扯到这种地步了也没办法。

“我肚子饿了,(都打算自杀了,)临死之前吃东西也没有意义对吧?”

“哈啊,也是呢。”

她(她好像说过自己叫沙贵子)将端来的料理不停的送进嘴里,无论怎么看都是一副自暴自弃的吃相,没问题吗?

“最近一直在吃些味道很淡的东西所以很怀念这种店里的料理呢。”

“……嘿~~,是这样啊。”

“果然还是肉好,人类不吃肉就会死的。”

从刚才开始就是这个样子。是性格如此吗,还是受到自杀事件的刺激所致呢,刚接触不久我还无法正确了解她的精神状态。

“呐,你也吃吧?”身无分文的少女开始劝起我来了。

“……那我就不客气了。”

掏钱的人是我。幸好从母亲那里多拿了些旅费出来,付个饭钱什么的还没问题。再说虽然给人一种以自杀为由敲诈食物的感觉——不过这孩子看上去不像是那么有心机的样子。

“话说……名字,叫你小沙贵子可以吧?”

“别叫的那么亲。”

她停下吃饭的手,瞪着我说出辛辣的话。整个脸看起来稍微有些红,看样子可能还没有脱离兴奋状态。

“你姓什么呢?”

听到我的问题少女露出了被戳到痛处的表情,但是下一瞬间马上就换成了一副不高兴的脸,真是个容易看透的孩子。

“……不想告诉你,我讨厌自己的姓。”

“我叫若月真司,好像还没自我介绍过的样子呢。”

“你有在听别人讲话吗?没有听是吗?没有听对吧!”

这孩子的情绪很不稳定。

“我在听啦。那,全名叫做什么?”

“哈……你的性格还是真好呢,想搭讪么?”

我经常被人说性格好,好的方面和坏的方面都有。

“黑子沙贵子,名字里有两个‘子’字我很不爽,就是这样。”

草草的做了自我介绍。原来如此,念起来稍微有点绕口呢。

“你有意见吗。”追加了这一句后小沙贵子再度拿起筷子继续暴饮暴食起来,看样子我是没办法阻止她了。想问问她自杀的动机为何却也总是找不到时机。时间就在这样那样之下来到了八点钟。

我偷看了下正热衷于吃饭的小沙贵子,她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不停的动着筷子。有这种程度的食欲大概也不会去认真的考虑自杀了吧。事情意外的被我阻止下来,可以松口气了不是吗?

想到这里我的脑中浮现住朱音他们的面孔来。

让人家做无谓的担心可不好呐,大家这会正在等着我吧。

“好了……”我将自己仅有的一杯咖啡喝光然后站起身。“差不多该走了呢。”

“——诶?”

小沙贵子带着一脸出乎意料的表情抬头看我,她面表情意外的充满了悲壮让我暗暗吃惊,但我却没有再过多的追究。

“请好好的回到家里去哦?”

说完我拍了拍小沙贵子的肩膀。嘛,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应该没问题了吧,看她一身睡衣的样子大概离家不远吧。做出这种简单的结论后我从钱包里取出几张纸币放到了桌子上。

“那么再见。”

我轻轻的挥手,但是小沙贵子没有看向我而是向窗外望去,因为视力不好的关系我没有看清她的表情。果然只是因为蹭了顿饭的关系吧,乡下的孩子本来就给人一种纯朴的印象。呀,单看朱音的话可不是这样呐……。

我沐浴在海风中渡桥的时候朱音打来了电话。

“现在在哪里啊?”

“正过桥呢。”

我被对面偶然经过的车辆的车灯晃得转过脸向海望去。虽然我有恐高症,但是因为天黑看不见海面的缘故所以并没有任何的不良反应。

“啊——,之前你说睡过头了呢,果然已经没车了么?”

“嗯,明天应该不会废线吧?”

“啊哈哈,好像会——。啊,听我说,爸爸他好像工作很忙的样子到现在都还没回来呢。呐呐,虽然我十分想出去接你,但是我家妈妈又不让……所以你就加油走来吧!”

“嘛,是睡过头的我不好。”

“那么就这样!我很期待你的礼物哦。”

“好好,一会见。”

我挂断电话,将手机放进口袋里。抬起头发现不知不觉间已经到达了对岸,海风也自然的要比过桥的时候弱了一些。

我回头望向黄色灯光照射着的大桥通路,脑子里不经意间浮现出了身穿睡衣的小沙贵子的样子,而且脑海中的小沙贵子毫不犹豫的翻过栏杆从桥上跳了下去。我有一种好像是自己坠落下去的感觉,明明是夏天却打了个冷战。

***********************

第二天,我坐在巴士中扭着脖子整理状况。巴士的目的地是朱音他们所居住的平中。现在虽然说是第二天,但是去看电视新闻的话会发现今天还是七月一日。明明昨天就已经是七月一日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看样子我之外的人好像并没有察觉,但是——

昨天八点半之后我到达了若月家,同一时刻叔叔也回来了。已经有一年没见,因此在吃饭的时候我们话题不断,兴致高涨得不得了。但在个时间点之后我的记忆就被切断了。

于是在我早晨醒来之后,展现在眼前的是一副看惯的景象。一间八叠大的煞风景的屋子,那是我自己的房间。刚起床的瞬间我只是在想“啊啊,早上了吗”,但是之后马上察觉到事情的不可思议。

日落时分,我同昨天一样登上通往平中大桥的坡道。当看见收费站的时候我马上就连锁性的想起小沙贵子来,今天她也在热心的准备自杀吗?

想着这种事情的同时我开始渡桥,于是不出所料的与正在翻越栏杆的小沙贵子遭遇了。

“我不是说了不能自杀吗!”

说着我拉住她的手腕,

“别突然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小沙贵子对我怒吼,这时我才发现她并不记得我。虽然有些轻微受挫,但我还是阻止了她的奇怪行为并带着她走进了收费口附近的喫茶店。

在同昨天相同的时间我同小沙贵子分别,一边同朱音通电话一边穿越平中大桥。“没什么精神呢,出什么事了?”通话过程中朱音这样问我。真正的原因是在是无法相告,所以我只是回答“没什么事情哦”——这之后顺利的到达了若月家,享受了叔叔和朱音亲手制作的料理。

然后第二天(这么表述可能已经是错误的了),第三个七月一日到来了。

**************

这一天(也就是第三个七月一日)也同小沙贵子在喫茶店分别,一边同朱音通电话一边穿过了平中大桥。通话结束后我叹了口气,突然一股“我在做些什么啊”的感觉涌上了心头。

我不由得认为这是一出闹剧,但是我之外的人似乎都没有对这件事情抱有疑问,看样子经历这种异常体验的只有我一个人。不断的重复度过同一天这种漫画一般的情节居然会发生,我是在做梦吧?

虽然是这样想,但是海风吹拂着脸颊的感触是如此真实,而且身处于对当地日常并不熟悉的平中更提高了这种现实感。

正在这时。

“——哇!”

只顾着思考结果我撞倒了行人身上。

“啊,十分抱歉。”

我慌忙低下头看向对方的脸。是个女孩子,看脸就知道她要比小沙贵子还小,雪白的肌肤在车灯的照耀下散发着妖艳的光辉。身上穿着一套好像是人偶穿的那种轻飘飘的黑色服装,给人一种并非本地人而是和我一样的外来者的感觉。

“你被卷进麻烦的事情里面了呢。”

少女带着淡淡的微笑说出了奇怪的话。

“啊,哈啊。”我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虽然对少女的话抱有疑问却不知为什么点起头来。

麻烦的事情——啊,难道是说小沙贵子的事?原来如此,这孩子也看到了小沙贵子打算自杀的场景了啊。

“你看到了?”

我问。

“看到了,昨天和前天也。”

“诶?她连续三天想要自杀吗?”

“你真是够迟钝呢。”

“哈?”

“昨天这种说法不太合适呢。”少女略微低头嘀咕了一句,之后又马上抬起头来。这时候我才察觉到这个少女的气息十分稀薄,存在如同透明一般。

“你和我是初次见面,关于这件事你怎么想?”

“你问我怎么想……”

“难道不觉得奇怪吗?你应该已经在同一天中重复度过三次了,这三次中与我见面的却只有这一次。普通人都会对这点产生疑问,你可真是够呆头呆脑的。”

少女说话很快而且滔滔不绝,让我无法跟上。我拼命的转动脑子思考着,她的话只言片语的穿过脑海,我从其中的一些关键词上了解到了某个事实。

“第三次……,请问你为什么会知道这种事?”

“我对你来说可是前辈……不,应该是老师那样的存在哦。”

“老师?”

“单纯只是个比喻罢了,场合不同立场也就不同的意思。”

虽然不是很明白,不过似乎可以确定这个少女跟我的处境是一样的。

“这样啊,原来还有其他人跟我一样啊……”

我安心了,双肩垂了下来。

“稍微有些安心了吗?”

“啊,嗯……”我点头,“那个啊,你知道些什么对吧。”

“或多或少呢。”少女似乎颇有自信的说。

“我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啊。”

“确实是这样呢。”

“你为什么会知道啊?”

“你一直问个不停呢。”

“呀,就算你这么说……不知道的事情就是不知道啊。”

“真是个正直的人呢,能这么轻松真是帮大忙了。”少女露出高兴的表情。“我很满意哦,已经很久没遇见像你这样的老实人了。最近的对象都是些别扭的人,我已经有点厌倦了呢。”

“你在说什么?”

“我简单的说明一下。”少女无视我的问题说道。“你现在所陷入的状况只是一时的,并不是永久的东西。”

“一时的?”

“是的,不久你就会从七月一日中脱离出去。”

“诶?可是,那种事……”

“不相信吗?”少女的嘴角松弛了下来。“嘛,也难怪。突然之间听到我这种小丫头说‘这是真的’之类的话一般人是不会信的吧。但只是以貌取人可不行哦,我之所以这幅样子是因为‘这个世界’的关系造成的,我称它为‘重复(repeat)世界’。”

“这个世界的关系?重复世界?”

对我的提问少女点头称是的同时嗖的一下跳起坐到了旁边的栏杆上。

“对你来说‘重复世界’这种说法很恰当吧?

她继续说道。

“我见过不少误闯进这个世界的人,多到数不过来的程度,你也是其中之一。不过那些人全部都回到了原来的世界,无一例外。”

说到这里少女姑且做了下停顿。“这个世界”也就是说,这里是跟我生活了十几年的世界不同的地方吗?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个世界是一个永远徘徊在同一天里的世界吗?这就是“重复世界”的意义吗?

“我想想,长的大概会有一个月,也有的人一周就会回去。刚刚说的一时性就是这个意思。这样明白了吧?我就好像是这个世界的向导一样的存在。虽然因为这副模样而被大家仅仅当成一个奇特的小孩,不过实际上我已经活了很久了哦。”

活了很久?因为身处这个在同一天中往复的世界里所以身体没有成长吗?要是这样的话她到底留在这个世界里多久了啊?

留在这里?遗留在这个世界?

“呐,你……”

“没用的话说得多过头了呢。”少女摇了摇头。“平时是不会详细说明到这种程度的……真是有些太过轻率了呢。”

“为什么会告诉我这么多?”

“因为你一副无论说什么都会相信的表情。你的人也不错吧,让人禁不住想跟你聊天呢。经常会被人叫住问路吧?”

“这么说……能看出来吗?”

“你的戒备心很弱呢。”

说来可能确实这样,虽然我自己没怎么意识到。

“也有其他的理由。”少女从坐着的栏杆上跳下。“因为最近一直在怠工,所以想对你做详细的说明也有些反省的性质在里面。”

“哈啊……原来如此。”我暧昧的点了点头。

“那些都是假的。”

“诶?假的吗?”

“我说笑的请不要当真,你人确实不错哦。”

“…………”

被击中要害的我一语不发。

“总之你相信我所说的话了吗?”

“嘛……差不多吧。”

我试着将少女所说的话在脑中整理了一下。虽然她说的都是些离奇的事情,但是现在我也被卷入了难以否定的离奇之中,因此我觉得她的话不也不能轻易的否定。

“呃,这个世界是一个不断在重复同一天的世界对吧。然后偶尔会有从我原本身处的世界……被卷进这个‘重复世界’的人出现,我也是其中之一……呃,但是最终大家都会回到原来的时间对吧?这么说来……不久我也会回去对吧?”

“不断重复着同一天——这种认知只是一种相对的解释而已。”

“相对的?”

“嘛,没有必要去考虑那么复杂的事情。你的这种解释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对的。”

少女露出淡淡的微笑看向平中大桥,受其影响我也跟着看了过去。数百米外的收费处清晰可见,应该也在那里的喫茶店则因为处在视线的死角而无法看到。

我突然在意起小沙贵子的事情来。那之后怎么样了呢,有老老实实的回家吗?

“话说,关于那个与你见面多次的穿睡衣的女生——”

“诶?小沙贵子吗?”

少女所说的“穿睡衣的女生”让我瞬间就联想到了小沙贵子。因为这会我正好在想着她的事情,因此我怀疑自己的内心是不是被少女解读了。

“对,就是那位沙贵子小姐。看样子你已经阻止她自杀三次了呢。”

“这件事果然也被你看到了啊?”

听到我的问题后少女露出严峻的表情说出了我想都没想到的事。

“她在与你分开之后从桥上跳下去了,昨天也是前天也是。”

“……哈?你……说什么?”

“这是真的。看样子她没有听从你的劝告。”少女异常的冷静。“虽然不知道今天会是怎样。”

“难道……怎么会这样……。”

我想否认她的话,但是脑中却已经浮现出了小沙贵子从桥上跳下的一幕,我知道自己的脊背在渐渐变凉。

“你那种肤浅的话是不能改变她的想法的。你知道吗?坠落自杀只要达到一定的高度就会在下坠的途中是去意识,是一种没有痛苦的死法呢,只不过跳的过程是个问题。你在听吗?”

“啊,嗯。”

被叫到的时候我才听到少女所说的话,不过也只是听到她在叫我而已。

似乎自己对她产生了如同被母亲责备的小孩子一样的反应。这个少女的话里有一种让人无法反驳的说服力。她有着与外表相反的异常的冷静与透彻,再加上给人一种小孩子所没有的从容感,我甚至觉得无论问什么她都能镇定对答。从先前的对话中可以推测出少女的实际年龄要比看起来大的样子——

“抱歉,一下子听到这么多事好像有点混乱了。”

“并没有跟你说什么很了不得的事情哦,说白了也就是你可以从这个‘重复世界’中脱离,沙贵子小姐没有听从你的劝说去自杀了,我说的就只有这两件事而已。”

“嘛,虽然确实是这样……”

无论那件都是让我吃惊不已的内容啊,就连现在我的心也是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

“信或者不信都是你的自由。不过关于前者来说——我没有对你说谎的价值。嘛,这件事过一段时间之后也就清楚了。”

“是呢,可是小沙贵子那件事……”

“不相信吗?那么亲自去确认一下怎么样?现在返回去的话可能还来得及。”

“嗯……”我向桥对面望去,没有瞧见人影。“我要去看看。”

“这样啊。那么,我也差不多该走了……”

少女向我的反方向迈出脚步。

“请问——”我叫住背过身去的少女,在她转过身后对她鞠了个躬,“虽然还不太明白是怎么回事,谢谢你。”

“没想到居然会被道谢呢。”

少女露出苦笑,再度转回身去。空中的新月将淡淡的月光洒在她的黑衣上。我抬头望向无云的夜空,发现月亮刚好位于天空的正上方。

说来还没有问过她的名字呢。想到这我看向少女离去的方向,但那里已经没有了她的身影。虽然给人一种突然消失了的感觉,不过因为附近有岔路的关系所以应该是转进那边了吧。我转过身,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去。

就结论来讲那天我并没有再见到小沙贵子。在桥上没有发现她,之后来到喫茶店依然不见其踪影。去询问店员时候已经距离我上次离开店里大约有十多分钟了。

我对小沙贵子的事情一无所知,导致她想自杀的原因也好,住的地方也好,年龄也好,在哪所学校上学也好,为什么穿着睡衣也好。我只是不想看到眼前有人自杀——因此才去阻止她的也说不定。在喫茶店的时候也是,自己擅自就认为已经没事了,把小沙贵子丢在那里一个人离开。从前也是这样,我对什么事情都不去仔细想,只是凭着自己的喜好去期望着结果罢了。

*********

到了第四次坐在巴士里的时候我实在是无事可做到只能闲着了。

无事可做的我开始思考起昨夜见到的黑少女(因为她穿着黑色的衣服因此就起了这个名字)的事情来。一方面我是个容易随波逐流的人,感觉受到黑少女身边独特的气氛所影响,我不抱任何疑问的就接受了她说明。完全的相信她真的好吗?嘛,也没发现她有什么对我说谎的理由,而且多亏了跟黑少女的谈过话我的心情才会变得这么轻松这也是事实。虽然她的嘴很坏但是看上去却不像个坏孩子。

想到这里我的脑中浮现出小沙贵子鼓起嘴的脸来。按照黑少女的说法,她在跟我分开后又再次前去自杀。虽然看上去她不像是会固执到这种地步的人——不过说到底这也不过只是我的主观判断罢了。

无论如何都要阻止她自杀,这种想法在驱使着我。这其中包含有我的罪恶感,同时也有我对小沙贵子的善意。

“我叫黑子沙贵子啦,你有意见吗?”

同之前一样的在喫茶店里做了自我介绍。食欲旺盛的小沙贵子在身为男生的我面前也毫不在意举止,狼吞虎咽的吃个不停。

“黑子在平中这里是比较多的姓呢。”

“你是本地人?若月这个姓常常会听倒。”

“不是哦,我只是到亲戚家来玩的。”

“唔——嗯,确实你还背着个大包呢。”

小沙贵子一副了解的神情点了点头,“不是本地人呢。”她小声说道。仔细观察一下的话会发现她的左眼下面有一颗泪痣。都说眼角有痣易流泪,可是小沙贵子常常是一副气呼呼的表情,怎么看也不像是那样。虽然我试着去想象她一边看电视剧一边哭的样子,不过一时却想不出来。

“那个……你为什么想要自杀呢?”

这次我老老实实的问了出来。

“跟你没关系。”

“这里的饭钱,要谁来付呢?”

说完我就后悔了,想都没想就说出这么坏心眼的话。

“……都、都是阻止我的你不好对吧,这是赡养费的代替啦!”

“你明白赡养费的意思吗?”

“吵、吵死了!别当真啊!一看就知道是开玩笑嘛!”

大叫之后小沙贵子就开始咳嗽起来。因为持续的时间太长我不由得问了一句“没事吗?”结果得到的只是一句冷淡的“没事……”。

少许的沉默降临。小沙贵子突然变得老实,吃东西的手也停了下来。过于安静的气氛使我不得不强行提起话题。

“小沙贵子,是高中生?”

“……高一”

就是说跟朱音同年吗。

“最初我还以为你有大学生那么大呢,很有成熟气息哦。”

“啥啊……那好像搭讪常用语一样的话。”

我的客套话(有一半是认真的)明显的影响了她的心情导致她更加的不爽了。哎,真头疼。

“哎呀……”

喝冰咖啡的时候我不小心将吸管掉在了地上,在钻进桌底寻找吸管的去向时我看到了小沙贵子的脚。如果她穿着裙子的话可能感想会大不相同吧。

上石病院——她脚穿的拖鞋上写着这样的字。总觉得有些耳熟的名字,后来想起这是几年前朱音的叔叔因为胃溃疡手术而住进的医院。记得从这里步行几分钟就可以到达。

一身睡衣而且还穿着医院的拖鞋,小沙贵子很有可能是住院的病人。如果是这样的话她很有可能是从医院里逃出来的。讨厌的预感经过了我的脑海。

“呐……”

在我考虑这件事情的时候一直默不作声的小沙贵子突然开口。

“什么事情?”

“我在哪见过你吗?”

“——诶?不,我想这大概是第一次。”

虽然在我的认知中我们已经见面数次,但是小沙贵子她应该没有这种认知。

“每年我都会来这里玩,因此大概是在哪里碰到过吧?”

“可能吧。”

对于我的回答小沙贵子面无表情的给予回应,过了一会她又开始不住的咳嗽起来。之后她主动说要回去,我也不好阻止于是就跟她一起离开了喫茶店。

************

“在你离开重复世界之前能问出沙贵子小姐自杀的理由,并且找出让她不会去自杀的方法就可以了。”

黑少女用一如既往的平淡语气说到。

我与和我交谈的黑少女目前位于穿过平中大桥后的一个公园里。这天,应该说是最近一段时间我跟黑少女在这附近已经几度碰面。第一次是第三个七月一日的夜晚——现在记得已经是第五个了,所以包含昨天在内我们已经见面三次了。

每晚我都会和少女对有关小沙贵子自杀的对策交换意见。看来黑少女也十分关心小沙贵子的事。不过我觉得她之所以这样并不是因为小沙贵子会自杀,而是个人兴趣使然。

“离开重复世界后就无法再返回到她自杀的现场了。只有在这个世界里才可以从新再来,嘛,正确的说法应该是有可能从新再来吧。”

黑少女从长椅上站了起来。

“感觉好像游戏一样呐。”

我轻松地说出了自己的感想。

“荒谬。”黑少女转向我。“死就是死,真正的死亡是没有任何娱乐性的,特别是与游戏相比。不然你从桥上跳去试试看怎么样?”

“哈哈哈………不不。”

察觉到自己的失言后我用手擦了擦额头上渗出的汗。像游戏一样指的是自己被赋予了使命感一样的东西,并非是看轻人命。不过这么告诉她的话她一定会“没有主见的人呢”这样的说我吧。

“似乎没有什么进展呢?”

“是啊。虽然我们天天见面,但是碰面的时候还得必须先做自我介绍才行。每次都是从零开始,太难了。”

对小沙贵子来说我是陌生人,就算我想去了解自杀的事情她也不会那么轻易的就告诉我。即便是前一天打听到了情报,第二天如果不装成不知道的话就会变得很奇怪。对初次见面的人突然直呼其名的话任谁都会想逃吧。

“而且时间也很受限制啊。到这里来需要7个小时,每天又只会在同一时刻醒来,因此也不可能早到……”

“记得你是到这边里探亲的对吧?”

“是啊,有个小我两岁的表妹——”

“就是这个。”少女打断了我的话,“平中并不是个很大的城镇吧?你的表妹会不会知道沙贵子小姐的事情呢?”

“啊,是啊。小沙贵子说过她高一,那不就是跟朱音同年嘛。”

本地人的事情要问本地人来得最快吧,为什么才想到这点啊。我从长椅上站起。

“我这就回去问问,太晚回去那边也会担心。”

“这样啊。话说回来……沙贵子小姐她没有发生什么变化之类的事情吧?”

黑少女突然降低声调问了个奇怪的问题。

“变化?”

“是的,什么样的都可以。”

她一副认真的样子,看起来不像是在开玩笑。

“你说变化……啊,说起来。”

我在草地上来回踱步之际我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有吗?”

“该说是变化吗……,小沙贵子曾经问过我一件事情。”

“什么样的事情都没关系,说来听听。”

是心理作用吗,她眼睛里看上去充满了好奇。

“她问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我。”

“就是说不是第一次见面吗?”

“我觉得是她认错人了。”

“没想过她可能是察觉到这个‘重复世界’了吗?”

“我觉得这更不可能。因为见面的时候是从自我介绍开始的哦?”

“原来如此。”少女一副理解的表情抱起胳臂。“有些想要调查的事情了呢,差不多该走了。”

“我也回去向朱音打听小沙贵子的事情看看。”

“这样啊,那么明天同一时间再见。”

黑少女先行一步向公园门口走去,我追上去跟在后面。来到路上后她转身向桥的反方向前进。

“明天见。”

我对着那个小小的背影说。

************

若月家并非那种新建住宅,而是给人以时代沉重感的四十年房龄的平房,因此朱音的房间当然也是散发着榻榻米香气的和室。

“哇!真是的,别突然闯进来啊!“

朱音慌张的从椅子上站起来狠狠的瞪我。

“就算我敲隔扇你也听不到吧?”

“就算一声也好啊。”

朱音的桌子上散乱的放着参考书、漫画和CD盒子,也不知道她是在学习还是在做别的事情。

“真司哥你不陪爸爸喝酒吗?”

朱音对我是用“真司哥”来称呼的。我家的亲戚之间,对比自己年长的会在名字后加上哥哥或者姐姐,对比自己小的则是直接叫名字。

“看他工作好像很累的样子所以早一步散席了。”

“嘿~~~~,真司哥你很有眼力嘛。最近爸爸的工作看上去很忙,昨天一直忙到过午呢。”

“那可真是辛苦啊。”经过了数天的重复体验之后对若月家每个人的精神状态我已经有了大致的了解。“在学习吗?”

“该说是学习呢,其实是在做各种各样的事。”

“什么各种各样啊。”

“各种各样就是各种各样啦。”

朱音随便的敷衍了我,“呐,有什么事吗?”她摆出仰视的动作问我。

“嗯——,没有什么事啦。”

我把扔在榻榻米上的坐垫捡起来放在房间的中央然后坐了上去,之后环视了一下整个房间。挂着衣服的衣架被扔得到处都是,床上,帘幕的横杆上,甚至连地上都有。朱音从前就不善于收拾整理,也没发现她有那种符合女孩子喜好的东西。

“真司哥很闲呢,每年都来这里玩。”

“不用说成那样吧。”

“本来就是嘛,交女朋友了吗?”

“有女朋友了我也会到这里来玩哦。说来或许朱音你不记得了,小的时候每到我要回去的那天早晨你都会哭哦。”

“把过去的事情搬出来太卑鄙了!”

朱音已经一年不如一年可爱了,这可是个大问题。

我再次环顾室内。虽然想尽快向朱音打听小沙贵子,但是也不能直接就对她说“告诉我有关黑子沙贵子的事情”,鲁莽的提问可能会引起她的疑心。

“——嗯?”

就在不知该如何开口的当下,我无意间看到了朱音桌子的斜对面墙上挂着的一块木板。木板上面钉着几张相片,在其中一张里我意外的发现了一副熟悉的面孔。

“呐,朱音。这张照片里的人——”

“诶?什么?”

“我说的是……”我起身来到朱音的身边,“这张相片啦。”

“这是初中的毕业照哦。”

“旁边的那个是你朋友?”

照片的中央是双手摆出V字手势的朱音,意外的站在她身边的竟然是小沙贵子。

“嗯,是小沙哦……呃,真司哥不认识呐。告诉你哦,中学三年间她一直都跟我同班呢。”

小沙——想象中的昵称呐。

“看上去不像是初中生呢。”

“对吧?小沙可是美女呢。”

“你们现在也在同一所高中里上学吗?”

这实在是个可疑的问题,但是,

“虽然有一起上高中,但是她入学之后马上就休学了……”

朱音她回答了我,并且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我身边。

“休学?”

“嗯,天生心脏就不好,小的时候好像经常住院呢。虽然医生说伴随着成长情况就会好转但是却一点也没见起色。”

看着照片的朱音一脸严肃。

“就是说一直过着跟疾病斗争的生活吗?”

“嗯……”朱音再次做到椅子上。“小沙她现在还好吗……”

“嗯?朱音没去看过她吗?”

“啊……嗯,已经有两个月没去了。”

“是不是有点薄情啊。”

“社团活动和期末考试很忙啊……而且,见面很尴尬啊。”

“尴尬?”

我从钉着照片的木板旁离开,盘腿做到榻榻米上。朱音稍微思索了一会,

“并不是不想见面的意思啦,只是去见面了也无话可谈。”

“我不明白啊,既然是朋友怎么会没有话说呢?”

“虽然是这样啦……”朱音一边咕哝着一边想方设法解释。“小沙她,该说是无论我说什么她都反应迟钝呢,还是不太高兴呢……大概是因为我很健康的缘故吧。你想,我在学校里的事情,无论把哪一样对她讲听上去都像是在刺激她吧?而且小沙对这方面还特别在意。”

“原来如此,就是说是性格的问题吗。”

听到我的结论朱音摇摇头,

“这全都是病的错哦。病情不好转的话不就没办法复学了吗?只有自己无法前进小沙很焦急呢。”

“朱音很了解呐,那孩子的事情。”

“……可只是关系比较好一点还是无法去开口询问她的病情啊,小沙好像跟父母之间也相处的不太好……”

“这样啊。”

看到朱音一副要哭的样子于是我转换了话题。虽然当时没有在意,但事后我觉得那时候无论是谁朱音都会将小沙贵子的事情告诉他,原因就在于当时她并没有对我的询问起疑。换成以往的朱音在听到我询问照片的事情后马上会认为我心怀不轨,这证明她十分的担心小沙贵子。

而且,小沙贵子肯定也有着不能对别人说的烦恼。

***********************

我无数次的做着同样一个梦。虽然每天这个梦都会产生些许的变化,但是主要情节却总是相差不多。

窗户像一个画框,里面框着的是比例7:3的大海和天空。我带着绝望的心情眺望着蔚蓝的海和水色的天空的时候母亲走进了病房。

“下定决心了吗?”

母亲用机械的声音说出这句话。我望着窗外一言不发,她的表情没有进入我的视野。此时此刻我已经有了别的决心,家人的话已经不可能将其改变了。

“沙贵你在听吗?”

“出去啦!”面对母亲的呼唤,看什么都不顺眼的我大叫着将她赶了出去。我不想见到我的家人。不,所有知道我病情的人我都不想见。

我觉得我身处在梦中,自己静止着。

这副不自由的身体阻碍着我的意志。不能去学校的我被同年代的孩子们扔下,无论我怎样努力都无法追上,肯定一生都无法追上。这让我十分着急。

夜里我从病房的窗户逃到外面。我小心的不让拖鞋发出声响,走下坡道,横穿过收费口。桥上的猛烈海风吹得身体摇摇晃晃,我抓住栏杆向桥下窥探。想到下落时的那种漂浮感让我不禁发抖,但是我心意已决。我抬起一只脚登上栏杆准备越过去。

这是如同从前一样,“你”出现了。“你”抓住我,将我拉向路边。我安心了,但之后马上因为自己的安心而恼火,迁怒在“你”的身上。处在兴奋的状态之下我采取了比平时大胆的行动,好心的“你”接受了我的提案,我便越来越得意忘形了。

来到收费口旁边的喫茶店里后,我无视你的提问只是一个劲的吃饭。并不是我不想告诉你,其实我真的很想把所有的话都告诉身为一个陌生人的“你”。可是,随着时间的经过渐渐冷静下来的我已经失去了先前的气势。我对自己所采取的大胆行动感到吃惊,现在的状态明明自己的造成的,我却对“你”抱持着警戒心。

这时“你”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不说些什么不行,可是我却什么都没说。

我想把一切都告诉“你”这个素不相识的第三者,可是开口之后脑子却一边空白。独自被留下的我陷入消沉中,为自己什么话都没有说的事情而后悔,为自己什么事都做不到的人生而后悔。

然后,意识中断,我醒了过来。

我觉得这个梦已经做过了无数次。当身处梦中的时候我以为这是现实,因此当醒来我又再次为什么都没有告诉“你”而懊恼,为自己的没出息而沮丧。

今天一定也会见到那个梦。

但是,我希望这次会是不同的结局。

******************

“你为什么会知道啊?”

为了询问小沙贵子的病情,我“你是不是得了什么病?”这样问了一句,于是她停止吃饭惊讶的张大眼睛。

“你穿着睡衣,而且拖鞋上还写着医院的名字啊。”

我用之前想好的话回答她。

“这样啊,因为我穿成这样呢。”

小沙贵子彷佛刚刚发觉一般拉着睡衣的下摆观察自己的样子。

“之所以想要自杀是因为病的原因吗?啊,搞错了的话抱歉……”

“我的心脏有病。”就在我在心中反省应该更加斟酌字句的时候小沙贵子小声的咕哝了一句,然后马上别开视线。

“从小身体就很弱,说是伴随着成长自然就可以回复,可非但没有回复反而越来越恶化……夏天的时候身体状况还可以……”

“现在变差了?”

“嗯,一定活不了多久了,我自己明白的。”

“就算这样也不用去自杀啊……”

“不是的。”

小沙贵子斩钉截铁的说。

“不是?”

我没有明白她的意思于是回问道。

“最近一段时间我要进行手术。”

“手术?”

我只从朱音哪里听到了有关的病的事。刚刚小沙贵子她说“不是”,虽然我不知道到底什么不对,不过看来她想自杀还有别的理由。

“据说手术加上术后恢复的话太等到明年春天才会出院,而且这是个大手术,需要转到更大的医院去才行……”

“这不是好事吗?”

“你这么想?我可不这么认为。”

小沙贵子的表情变了,她好像在哭,却也好像在笑。

“到底怎么了啊?不是什么问题也没有吗?”

“刚说过这是个大手术吧。”小沙贵子用手按着额头。“虽说成功了的话情况可能会有好转……可是手术成功的可能性几乎没有啊。”

“——诶?”

我冒失的发出声音,小沙贵子接着说。

“考虑到我的体力问题(成功率)只有三成,不,据说连三成都不到。”

“呃,稍微等一下。这些话你是听谁说的?”

“外出散步的时候偶然见到母亲在打手机,我走到近处偷听来的。之后跑去问医生他说‘没关系,一定会成功的’之类的话,但是问这种事情对方是不会否定的吧。”

“嗯,确实……”

“你认为手术失败后会怎样?”

“这个……”

我被她的问题噎住了,

“并不会马上死掉的。但是寿命确实比起现在要缩短,总之失败了就会死。据说由于我的体力问题再次手术也是不可能的。因为是心脏手术,所以要想到如果出现什么失误的话就会在手术中死掉。嘛,无论怎样都是无法活长的。”

如同在说他人事一般的口气,小沙贵子歪了歪嘴勉强露出笑容。

“这个……跟自杀有什么关系?”

我小心翼翼的问。

“我不爽嘛。”

“什么不爽啊?”

“全部都不爽!”

简直跟没说一样。

“请、请冷静一点啊……还是别太激动比较好……”

“就是这种态度让我不爽。”小沙贵子的态度情绪瞬间转变,她冷静的小声说道。“大家都把我当病人看。因为我就是个病人所以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可是所有的人都只把我当病人看……这让我无法忍受。”

我不明白小沙贵子的话,对病人除了向病人一样对待之外到底还应该怎样看待才好呢?

“呐,你觉得我现在是活着的吗?还是死掉了呢?”

“诶?”突然的问话让我发出了愚蠢的声音。

“……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的意思啊。”小沙贵子轻轻的咳嗽了一声。“我的一天中几乎都躺在医院里睡觉,那种无聊的日子你能想象得到吗?”

“不……我从来没有过住院的经历,倒是有过因为感冒而在床上躺了两三天的经历。”

我把话题扯远了,所说的答案根本就不是在回答她的问题。

“因为无聊所以我必然的陷入了靠思考度日的状况里。人的烦恼是没有答案的,虽然我明白这一点……但是还是陷入的思考中。比如说睡不着的夜里,我会去想象自己死去那天的事情,家人和朋友有会什么反应之类。想象偶尔也会飞跃。手术成功之后开始去学校上学,交了一大堆朋友,成绩达到学校顶尖班级的水准,在社团活动中大显身手,跟喜欢的人两情相悦并且交往……这类都是对自己有利的妄想。很好笑吧?像傻瓜一样呢。”

“这次的手术,是决定我今后人生的分歧点呢。”小沙贵子将自己想说的话都说出来后用虚空的眼神望着我。

“分歧点?”

“是哦,刚才问你了吧?我是死了,还是活着。”

“嗯……”

“在手术成功率只有三成的情况下,我就有七成死了,但是剩下三成是活着的。因此在回答是生是死这个问题的时候,应该回答‘七成已死三成仍生’才对哦。”

“……你不觉得这么说很暧昧吗?话说回来这种状况在现实里也不存在啊。”

我一时还不能理解七成已死是什么意思。

“天气预报说降水率只有百分之五十的时候你不生气吗?我从前就讨厌这种模棱两可的猜测,感觉被当成了傻瓜。”

小沙贵子将想到的事情滔滔不绝的说出来。

“我是活着还是死了,手术会成功还是失败,每当入夜的时候我都会思考这些事情,想到种种的可能让我时喜时忧。刚刚也是那样,我的话大半都是我荒谬的妄想。”

“还是不要胡思乱想比较好哦。”

“办不到。一整天都躺在床上哦?要我什么都不去想是不可能的。”小沙贵子竖起眼睛瞪着我。“大家都这么说,去想想美好的未来什么的。‘手术一定会成功’什么的。无数的人无数次无数次无数次的对我这样说。每当这时我想大叫‘你撒谎!’。我不爽的就是这个,最让我不爽的就是这个啊。”

“为什么啊?谁都希望它能成功不是吗?”

“降水率百分之七十八但是当天却没有下雨的时候你经历过吗?”

“这跟降水率没有关系,手术是靠人的手来进行的。”

“失败率很高这点是不会错的。”小沙贵子突然降低了声调。“我,不能允许哦。谁都不愿意对我说失败之后的事情……谁都轻视那个可能性很高的未来。尽管如此他们还好像暗示一般的对我说‘没问题’‘会成功’这种口不对心的话。”

“什么口不对心……他们是真心这样说的吧?”

“……因为看到他们的表情就明白了啊!大家都在心里认为会失败啊!谁也不敢把心里话说出来,所以我才生气啊!真让人不舒服啊!”

小沙贵子满脸通红的大叫着,近处的店员一副尴尬的表情走了过去。小沙贵子的呼吸凌乱,是太勉强自己了吧,应该会医院比较好吧。这样想着我的身体却无法动弹,因为小沙贵子在瞪着我。

“就这样去做手术……然后失败我死掉的话……呐,你不觉得奇怪吗?不觉得有哪里很奇怪吗?”她的眼睛也变得通红。“虽然我确实是希望它成功的,但是这样不行。不够,这样还不够啊。我的人生明明很短,剩下的时间明明不多了,为什么大家却都只是在对我说谎呢?这种糟糕的感觉我受不了啊……已经,受够了,我受够了!”

“……”

无言以对。我所能做到的就只有沉默。

仔细想来身为当事人的小沙贵子是最痛苦的,而且也是想的最多的。她整日都倒在病床上思考着,将我这种只了解一点点情况的人所无法想到的事情一遍又一遍的思考着。

这不是我简单的就能插嘴的问题,这不是那种轻松的问题,自杀也是一样。我根本就不懂想去自杀的人的心理。没有被逼到绝境的我,过着平凡生活的我,是没有办法去理解的。尽管如此我却“因为同情心”,“因为总觉得很在意”这种理由而去阻止她自杀,我是在是太天真了。从前就是这样,每当碰到事情的时候总是想着用轻松的答案从事件中摆脱。这样的我是不可能说服得了小沙贵子的。

“因此就自杀……”

找不到接下来该说的话。我不知道该怎样说才能让她改变想法。听了她的话之后我已经完全没了主意。

“我回去了。”

“回去是?”

“回医院去啊”

“……这、这样吗。”

看样子今天她会老实的回去了。

不,到底会不会还不知道。跟我分开之后她会采取什么样的行动——

“那个,我送你回医院吧?”

“……结果你也是一样。”

“什么?”

一时间我没有明白她的意思。

“我自己回去……别在这时候才想起来担心我。”

小沙贵子一副不高兴的样子从座位上站起,之后再也没说过一句话,就这样离开了店。

被留在店里的我为自己的无力感到惭愧,只是默默的盯着先前小沙贵子所坐着的沙发。这时我才发觉自己的喉咙发干,口渴了呐,我小声嘀咕着。

****************

离开喫茶店后,我一边给朱音打电话一边渡过平中大桥,海滨公园里黑少女还是一如继往的在那里等着我。然而——

“今天我们就要说再见了。明天是七月一日——但并不是往常的七月一日。明天是你本来所在世界的七月一日,世界已经不会再重复了,还请注意。”

轻松的口吻。黑少女做出如此的宣告后不等我的反应就迈出脚步。

“等、等一下啊。”

我慌忙的追上去叫住她。

“出什么事了吗?”

“不不……真的结束了吗?”

“是的,结束了哦。很遗憾……不,这种说法有点奇怪。”

“……没有什么办法吗?”

明明到目前为止一直过着异常的生活的,明明终于可以回归普通的日常里的——但我却仍旧在期望着这周而复始的日子,这不断重复的时间。

“有什么办法,是指?”

“时间还不够啊,现在的我还说服不了小沙贵子……”

“最初已经说了,我只是个向导,是无法干预这个世界的哦。”

“怎么这样……”

“请别这么消沉。对了……有一个好消息。”黑少女抬头望向延伸进昏暗中的平中大桥一边说道。“昨天沙贵子小姐并没有自杀。”

“诶?”

“预料之中的反应真是帮了我的忙呢。”

黑少女嘴角挂着微笑,这次抬头看向我。

“……这、这是真的吗?你一直在监视着小沙贵子吗?”

“并没有那种事情。但基本上跟那样差不多。”

实在是让人不得要领的回答。在我沉吟半响之后她大概察觉到了我的疑问,

“你知道沙贵子小姐现在在哪里吗?”

黑少女问我。

“我想她是回到了医院……但事实上是怎样我不知道啊。”

“是这样吧。通常人们是不可能断定一个不在场的人的行动的,但是我却知道。不,与其说是知道不如说是‘看到’可能比较正确。”

“这是怎么回事?”

“我是超能力者。”

“——诶诶诶?”

“当然是开玩笑的。”她无论说什么都一本正经的真让人头疼。“更确切的说是能明确的看到处于暧昧状态中的某物的感觉吧。”

越来越不懂了。黑少女继续说明:

“处于暧昧状态下的某物——也就是指像你一样被卷入‘重复世界’的人,这以外的人我是‘看’不到他们的行动的。”

“‘看’不到?”少女的话让我产生了奇妙的违和感。“呃,稍等一下。”

“怎么了吗?”

“你刚刚说你只能‘看’到被卷入这个世界的人对吧?”

“我是这么说的。”

“那不就是说小沙贵子她也卷入了‘重复世界’吗……?”

所谓处于暧昧状态下的某物,如刚才黑少女所说,指的就是像我一样被卷入“重复世界”的人——然后先前黑少女还说了小沙贵子昨天没有自杀,还说并没有去监视而是“看到”了。这就是说小沙贵子必然是与我处在同样境遇中的人。

“正是如此。我以为你会更迟钝一些呢,是因为沙贵子小姐的关系吗,认真的样子跟平时很不同呢。”

“你昨天也说过类似的话,难道不会是弄错了吗?小沙贵子她绝对没有察觉啦。如果她察觉到了的话就应该……”

“你有对沙贵子小姐提起过有关‘重复世界’的事情吗?”

“诶?呃……这……”

“没提过对吗。你说每次的谈话都是从自我介绍开始的是吧?你装成没有察觉到重复世界的样子来行动,对方难道就不会是采取同样的演技吗?”

“……不会的,小沙贵子他不会精明到这种程度……”

“真是自欺欺人呢。”海风吹动着黑少女的长发。“看样子她察觉到的只有一半呢。”

“只有一半?”

“诶,我说得再简单些。沙贵子小姐把‘重复世界’里发生的事情当做是一场梦,看样子她不像你那样的伴随着现实感,而是十分的朦胧。”

“梦吗……”

“沙贵子小姐渐渐在改变。大概是因为你每天都与她见面所以没有发觉到——但是今天的谈话触及到了核心问题对吗?通常会对一个初次见面的人说到这种程度吗?确实还要考虑自杀之前情绪兴奋这个因素,但是这种程度的谈话却只在今天发生不是很奇怪吗?沙贵子小姐肯定微微的有些注意到了哦,这个重复的日常。大概是因为自杀使她没有余裕去思考所以才没有去想这些不可思议的事情吧。”

“我又多嘴了呢。”一口气说完这些事情后,她露出了小恶魔一样的笑容。

“这次真的要告别了,祝你健康。”

“啊,嗯。到今天为止都多亏了你帮忙。”

我向迈出脚步的黑少女挥手。

“还没有结束哦。”

回身说了这句话之后他就消失在了黑暗之中。直到她不见了的时候我才想起还有别的事情该问,但马上又觉得无所谓了。

因为我想起了同小沙贵子的争论。

*******************

这天我在书店买了一本有关自杀的小型丛书在巴士上读,却因为昨天以那种方式跟小沙贵子分别的关系使我怎么也没有办法集中精神。我时而望向窗外,时而又用手机确认时间。

小学时第一次来到平中岛也没有现在紧张,我居然如此的心神不宁。无法从新来过,在现实世界里这明明是理所当然的,在同一时间里不断重复明明才是异常状态。看样子我似乎在不知不觉间将“异常”和“通常”颠倒了过来,习惯真是可怕的东西。

我在一如既往的时间走下巴士,登上通往平中大桥的坡道,一边感觉着心脏剧烈的跳动一边一步一步前行。已经到了这里就不能回头,只有前进。

收费站出现在的视野里,小沙贵子就在这前方。

“——嗯?”

穿过收费站,在昏暗的小路上行进了不久便见到了小沙贵子。虽然是见到了,但她却和以往的样子不同。确认了一下时间,不早不晚刚好是她平时登上栏杆的时刻。

觉得奇怪的我走近小沙贵子。

“……那个,不好意思。”

她先开口了。瞬间我还以为是别人,但这确实是小沙贵子的声音。

“怎么了吗?”

“这个……我觉得不太舒服。”

小沙贵子扶着额头当场顿了下去。

“诶?不,不要紧吧?”我慌忙跑上前去。“要叫救护车吗?”

“……不……这是常有的事。医院就在附近……”

小沙贵子抬头望着我说。

“这双拖鞋……是上石医院啊。记得在坡道的上方对吧?”

“是的……”

她轻轻的点头。我背向她缓缓的蹲下。

“请上来,步行的话很快就会到对吗?”

“呃,这个……”

小沙贵子瞬间似乎有些困惑,但她还是小声地说了句“抱歉”后趴到了我的背上。真轻啊,感觉背上背着的好像不是人类一样。

“……抱歉。”

小沙贵子在我耳边低语,不同于以往,她说话十分的有礼貌。平时的模式都是她想要翻越栏杆然后被我上前阻止,今天以这种方式相遇就算是那样的小沙贵子也没有理由对我大喊大叫。

“没事,正好我也想到那边走走看所以无所谓的。话说回来……你是上石医院的住院患者吧,到这种地方来做什么啊?啊,不想说就算了。”

虽说是装作不认识,不过这个问题我确实是不知道答案。

“其实是因为跟人吵架了所以想都没想就跑到了这里来。说是吵架但实际上都是我单方面的在叫嚷。”

“跟朋友吗?”

“嘛……差不多吧。”

每当她说话的时候都会吐气在我头上,感觉痒痒的。

穿过收费口后登上了坡道,我稍微的放慢了行进速度。

“刚才的桥,每年都会出现几个自杀者哦。”

背上的小沙贵子说。

“自杀?”

“啊,抱歉我说了奇怪的事情。”

“倒是无所谓啦。但是从桥上跳下去自杀吗……有点发毛呢。”

听到我的回答后她小心的说:

“那、那个……说实话,我也曾经想过要从那里跳下去哦。”

“……不会吧,刚刚也是?”

“不,不是这样的。不过我确实曾想要这么做。”

“——诶?”

我打从心底感到吃惊。曾经想要这么做——用的是过去式。

“和你跟朋友吵架有关吗?”

“嗯,这个朋友到现场阻止了我的自杀。以前他也对我说过‘不能自杀’……而且不止一次。”

“然后呢?”

“‘为什么阻止我啊——’,我反倒这样迁怒于他……之后便把自己想说的话全都滔滔不绝的告诉了他。病的事情啊,手术的事情啊,对身边人们的抱怨啊,还对那个朋友说了很过分的话。等到冷静下来之后……”

“后悔了?”

我回过头去,看到的是被车灯照耀着的小沙贵子散发着白色光芒的脸。

“虽然也有一点……但实际上我觉得非常舒畅……”

“肯定是压力得到了释放的关系,你是不太喜欢表露心声的类型吧?”

“啊,是这样的。无论什么事情都会想要自己来想办法完成。”

已经能够看到上石医院的牌子了。从这里右转再登上坡道的话就是医院了。虽然曾经在叔叔住院的时候来过这里,但步行还是第一次。

“多亏有他我才不再想去自杀了。”

“你被说服了吗?”

“嗯,一次又一次的被说服了。”

“真是个缠人的家伙呢。啊,抱歉,我并没有恶意。”

“啊哈哈……”

小沙贵子苦笑。

她唯独没有提及那个“朋友”究竟是谁,我也没有将时间循环的事情告诉她。不知为什么我觉得将真实的所在隐藏起来的对话对我们来说是必要的。之后我们继续着这种做戏般的对话。

“书上说自杀也是杀人的一种呢。”

“杀人……?”

“因为不是自己杀自杀嘛。”

“啊,这么说也确实是呢。”

我可以感觉到背上的小沙贵子在点头。

“思考方式有很多种,但我觉得只要尚有一线生机的话就不应该去自杀。不过……想要自杀的人,他们的心理状态我是无法理解的。因此就算你单方面的对他们大叫不可以自杀,处于极限状态下的他们也不会回心转意。装作理解他们也是不行的,因此就置之不理更不可以。”

小沙贵子默默的听着我的话。

“只有认真的对待他们才是必要的,只有这一点。聆听对方的不满,一字不漏的去理解,不这样做的话是什么都解决不了的哦。就算你用蛮力强行阻止了他们自杀,这样的人也一定会再度踏上这条路。对他们宣扬世人严重的道德观也没用,不去为对方着想的话……呃,好像有些说教了呢。”

“没、没有那种是哦,我可是很感动呢。不过——”

小沙贵子不知为何欲言又止,突然笑了。虽然在压抑声音,但却可以听出这不是那种讨好的笑,而是发自内心的在笑。

“我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吗……?”

“不,不是这样……我在想你知道的真多呢。”

“……啊哈哈。”

是指这个啊,我可是在巴士上一边看书一边拼命的去思考了呢。自己也说过要认真对待他人的嘛。

“抱歉呢,笑了出来。”

“没关系哦,说教什么的跟我合不来呢。”

不就就看到了医院,四周都是高大的树木。

“过段时间我要接受一个手术。”

“手术吗?”

“是的……是一个十分困难的手术,我一直在为该不该接受而烦恼,但是听了你的话之后让我下定了决心。只要还有一线希望就应该努力去争取对吗?”

“我也是这么想的。”

“我总是在往坏处想呢。成功还是失败,不去试试看是不会知道的,我却总是找这样那样的借口来拒绝手术。一个人独自烦恼是不行的,所以……我很感谢肯听我倾诉的朋友。”

小沙贵子用不能再认真了的语气如是说。

“我……对身边的人要再信任一些才行呢……”

“你会这样想就没问题了呢。”

来到平缓的斜坡顶端后我停下脚步。

“……呃,病房在哪?”

我小声低语。

“……啊,不要走正门,请从右边绕到后面去。我是从窗户跳出来的。”

“冒险了呢。”

“啊哈哈,其实我已经逃出来很多次了哦,很多次……”

小沙贵子低声的重复着“很多次”这个词。

我们绕过指示建筑物的房角,来到了不见人影的小路上。

“啊,到这里就可以了,病房里或许会有人……”

“这样啊。”

我恋恋不舍的将她放下。

我一边想着到最后也没能告诉她有关时间循环的事情一边对她说:

“身体没问题吗?”

“诶?啊……是、是的,大概好多了。”

她一副很意外的样子慌张的回答我。说不定在桥上说的“不太舒服”可能是装出来的,一路上我们一直在交谈,如果真的不舒服的话应该不会聊到那种程度。嘛,事到如今就不在乎那些了。

“那个,真的是非常谢谢你。”

小沙贵子一本正经的向我低下头。

“没关系,小事一桩啦。”

“……不,这个,真的是很对不起。”

她再次低下头。因为很暗的缘故我看不到他的表情。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可不记得有什么事情需要别人向我道歉哦。你刚刚提到的那个朋友,他本人一定也没有生气哦。不然我代你向他道歉如何?别看我这幅样子,下跪还是很拿手的哦。”

“啊哈哈……那么就拜托你了。”

“交给我吧。祝你手术成功哦。”

“嗯……”

小沙贵子微微点头,小声的说了一句“再见”之后转过身。

“再见。”

我复述了她的话作了道别,她则对我回了一句“谢谢”。

小沙贵子绕过房角消失了。我在原地伫立良久之后猛然回过神开始沿着原路返回。走下坡道的时候我有种小沙贵子仍旧趴在背上的感觉,手上还留有她那柔软身体的感触。收费处,平中大桥,海滨公园,种种场所里的种种记忆在脑海里浮现而又消失。

“早点回去吧。”我用只有自己才能听清的声音说,借助着照在泊油路面上的银色月光快步前行。

*******************

第二天如同黑少女宣告的一样,七月二日来临了。说来还没有问过她的名字呐,想到这件事的时候我已经身处在第二天回家的巴士中了。回到本地之后等待着我的是高考前的刻苦学习。我很不擅长读书,但是却不知为什么涌上了一股干劲。是因为对待生活的看法改变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我自己也不是很清楚。但我觉得自己敷衍了事的时候已经变少了。

偶尔我会突然想起小沙贵子的事情来。手术成功了吗,还是失败了呢,最终我也没有去问朱音。

第二年夏天,来到平中岛的我在朱音的房间里发现了某样东西后不由得“诶”的发出惊讶的声音。我走到木板旁边向朱音询问,

“呐,这张照片——”

是我的心理作用吗,穿着高中制服的她有种被晒黑了的感觉。虽然背景不同,但还是同先前一样是两人并排站着拍下的照片。“拍得很不错吧?”朱音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说完后我便“又不是你拍的”这样回答了她。

*************

我沿着坡道下行。

为了到某个地方去。

傍晚的阳光变得柔和。

我迈着悠然的脚步沿着坡道向下。

今天的一切都感觉很新鲜。

一定是因为想起了那天的事情。

不久收费站出现在视野中。

我抑制不住兴奋的心情快步从旁边穿过。

占据着视野的无尽大海变得越来越大。

天边的落日将海面映得通红。

我眯着眼睛在行人通道上走着。

不久之后便来到了桥上。

途中,我在某个地方停了下来。

深呼吸。

从护栏上探出身体,眺望着下方湍急的旋涡。

瞬间袭来的漂浮感让我吃了一惊。

再次深呼吸。

这时后方出现了人的气息。

脑中浮现出了某一个人的脸。

我转过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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