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中旬——
室外的最高温度已经达到了吓人的三十四度,不过室内却因为空调的运作而感觉不到一丝热度,穿着半袖反而会觉得些凉。都说夏天只有笨蛋才会得感冒,但在拥有空调的现在就并非如此了。想着这些事情的宫平亮介拿起沙发上的遥控器,将预设温度调高了一度。
亮介来到电脑桌前,显示器上罗列着一堆复杂的词语。亮介操作鼠标滚动画面。
“这就是正是名称吗……好长啊。”
集团现实离反症觉醒睡眠症候群——这个好像就是正式的病名。
世人则简短的称之为觉醒睡眠。
亮介知道觉醒睡眠这个词,不过因为没怎么关心过,所以并不知道会有一个这么长的病名。他认为或许过去自己可能在新闻上听到过,但因为最近媒体对觉醒睡眠的报导减少,会忘记也是当然的。而且——
“……到底有什么关系啊?”
亮介靠在椅子背上,支起身体望向天花板,然后大大的吐了口气。此时玄关的门铃响起,让正处于思考中的亮介吓了一跳。单室公寓的门铃响起来声音是很大的。亮介穿过狭窄的厨房和走廊向玄关走去,这时候他已经确信对方是谁了。
“哟”
打开门后秋野美和站在那里。吊带背心搭配牛仔裤,脚上穿着低跟凉鞋,很随意的打扮。她带着完全不把最高气温三十四度的暑热当做一回事的清爽表情看过来,对上亮介的视线后轻轻一笑。
“要来的话先说一声啊。”
亮介让秋野进入屋内。关上门之后玄关陡然变暗,瞬间给人一种二人被困在密室之中的错觉。
“还有,我都告诉过你好几次了别按门铃,会吵到邻居的。”
“旁边有住着人吗?”在拖凉鞋的秋野维持着俯身的姿势询问。
“不知道。”
回到八叠大的屋内后亮介四处打量,心想昨天要是好好打扫一下就好了。嘴上虽然发着牢骚但是亮介心里很欢迎秋野的拜访。虽然还是像往常一样过着经受秋野折腾的每一天,但不可思议的是自己没有任何厌恶的感觉,从认识她的那一刻起就是如此。因为秋野不会做出真正意义上惹人讨厌的行动。
“今天的最高气温是三十四度,知道吗?”
秋野迟了一会进入房间。她一边“嗯”的回答亮介,一边拿出一个便利店的袋子说“礼物”。里面是两瓶塑料瓶装的茶。
“不好意思啦。”亮介从中取出一瓶后走向电脑桌。“话说今天不是约好了在车站碰头的吗?现在才三点半啊。”
“没什么不好嘛,反正也很闲。”秋野坐到沙发上。“宫平,来玩电动游戏吧。”
“想玩的话自己去玩。”
“喂喂,为啥我来到别人家却非要自己一个人用电脑玩格斗游戏不可啊?这太莫名其妙了,给我好好的招待客人哦,都给你带礼物过来了。”
秋野噘起了嘴。这种时候她就像个孩子一样。
“用格斗游戏招待啊……”
“我在家练习过了所以这次不会输你哦。”
“一会再玩,现在我有想调查的东西。”
“是什么?”
秋野站起身走到亮介旁边。虽然刚才一副气呼呼的样子,但这会她的脸上已然转晴,是个情绪变换很快的人。亮介喜欢秋野这种不在乎小事(就算在乎也仅限于当时)的性格。
“有人让我调查一下关于觉醒睡眠这方面的内容。”
“谁?”
“卡普内小姐。”
“啊~,卡普先生呢。”秋野一副理解了的样子点点头。“卡普内是网名吧?那个人有说过自己的真名吗?”
“这么说来确实没听说过呢。不过也没有必要特意去问吧。”
“但是念起来不是很费劲么?虽说网络上不用注意什么语感。”
“对我来说怎样都好。”
“嘛,都是些小事。话说回来觉醒睡眠是什么?与我们经历的体验有什么关系吗?”
“稍等一会,我现在也在看。”
“一会也要说明给我听哦~。啊,借下厕所。”
“嗯。”
秋野从视野中消失,亮介叹了口气后看向显示屏。
大致看了一下后,发现觉醒睡眠似乎是意识障碍的一种。主要的特征有以下四点:
第一,在特定地域集体性的陷入意识不清状态。
第二,与意识不清无关,脑波被检测出与清醒时相同。
第三,多数人会在数日或数周间恢复意识,但有产生后遗症罹患记忆障碍的案例。当中也有无法恢复意识的人和判定为脑死的人。
第四,并非是由脑部疾病、意外事故等造成的头部外伤、药物、酒精等等原因引起的意识障碍。另外因为没有找到任何感染源,对于是不是应该称作“疾病”,专家之间还存在争议。原因至今仍旧没有确定。
“……原因不明吗。”
亮介微微点头。概要大致是明白了,不过明白归明白,这个与自己体验过的事情到底有没有关联还不知道。不,这些只是卡普内要他来调查的,究竟有关还是无关要问他本人才行。
“什么原因不明啊?”
秋野不知什么时候起正越过亮介的肩膀看着显示屏。
“喂,坐下啦。”亮介站到椅子旁边让出位子。“我也去趟厕所,这段期间你读读这个,比起说来自己看来得更快。”
“啊——,给我等一下。”
刚要走便被秋野拉住了T恤。
“怎么了?”
“这之后的两小时内不许你用厕所。”
“为啥啊?”
“给我察觉一点啦,迟钝。”
“难道说……你”
亮介反射性的进行了糟糕的想象。
“才不是这样!”秋野用杂志敲亮介的头。“别给我想奇怪的事情!”
“才不是哪样啊?”
话说出口的时候才发觉这不是询问,已经接近性骚扰了。
“是不同层面的意思啦!”
“就算你说是不同层面我也不知道有什么不同,从刚才开始你的表述就抽象过头了。”
无意中说出了刻薄的话。亮介是倔强的牛脾气,所以他并没有对自己的发言做出任何修正。并不是讨厌承认自己的错误,不过这种时候他总是会很固执。
“啊~~,真是的!不同就是不同啦!详细的我怎么说得出啊!”
秋野终于突破了愤怒的临界点,她异常激动地手脚乱舞。
“——呜哇!”
亮介被秋野撞到了沙发上。
“真是的,你搞什么啊。”说着他想起身,但是作为追击的靠垫却出现在视野里,瞬间压在了他的脸上。“别在女生刚出来之后马上就去厕所!”仰面朝天呼吸困难的亮介听到秋野的大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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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今一个半月之前,宫平亮介和秋野美和经历了不可思议的体验。
他们陷入了一个在同一天——不,是在某一时段中不断重复的奇妙现象之中。重复的时段是七月一日——正确来讲应该是从七月一日的起床时起到七月一日的午后十一时三十四分(存在误差)为止。虽然亮介和秋野是这样认为,但实际到底是怎么回事还不得而知,因为在二人睡着的时间段里很有可能发生了什么。实际上两个人的起床时间也有差异。
重复——这种表述实在太过暧昧。是时间的循环现象吗,还是自己在向过去逆行吗,或者说是与时间无关,在经过固定的时段后世界就会发生退行现象吗,抑或是只有意识在逆行吗。虽然可以举出数种假说,但是基本上每种都存在着一定的矛盾。
下午五点多,亮介和秋野一同离开公寓,向车站方向行进。在强烈的日光下没走多久两人的额头就开始出汗。
“出门的时候记得带手帕啊。”当亮介准备用T恤擦汗的时候秋野提醒他。
“卡普内小姐的脑子很聪明吧?”
走出住宅街,踏上通往车站方向的国道的时候秋野发问。
“是啊。”
“那个人不知道事情的全貌吗?”
“全貌?你是指循环现象?”
“就是就是。啊,卡普内小姐不是叫它循环现象而是称之为反复现象吧。虽然怎么叫都无所谓啦。”
“是啊。”亮介点头。“……话说回来,今天你是不是在邮件里说要介绍个熟人给我认识啊?”
“嗯,我说了。”
在亮介他们从七月一日的恶魔从挣脱出来之后,直到今天两人都一直在对自己体验过的不可思议现象的正体进行调查。这个叫做卡普内的人是通过某个主页而认识的朋友——不过在半个月前互相已经确认双方都住在山崎市。
卡普内与亮介等人相同,都是“周而复始的日常”的体验者。而且还与亮介同样的是,在从七月一日中脱离出来之后他似乎也一直在对这个“周而复始的日常”进行调查。
“呐,你觉得这是偶然?”秋野说出微妙的话。
“偶然?你指与卡普内小姐结识?”
“嗯,这也有点……我最在意的是我们住在同一个市这件事。”
“虽然不太想提起,不过菅原不也是吗?或许只是我们没有发现,可能还有更多的人被卷进来了也说不定。”
“那样的话不是会更加的骚乱才对吗?”
秋野的指摘很合理,亮介稍微想了一下说,
“这件事暂时先不去管,等见到卡普内小姐的话可能就会有头绪了。”
“交给别人……吗。嘛,没办法呢,毕竟我们是高中生。”
“人最重要的就是要学会放弃。”
进入车站内发现一张很显眼的烟花大会广告。无意中瞟了一眼,似乎是今天举行的样子。怪不得人会这么多,亮介带着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登上了通往站台的自动扶梯。
“呐宫平,守都町的河边有烟花大会你知道吗?”
秋野在亮介后面拍了拍他的肩。
“啊,刚知道。”亮介转头回答。“今天这么多人就是因为它吧。”
“我被朋友邀请了呢。”
“诶?”一瞬间亮介的心脏缩紧了一下。“……拒绝了吗?”
“事先已经有约了那不是当然的嘛。”
“事先有约……啊,事先有约呐。”
“看前啦面宫平,危险啦。”
“诶?啊……”
不知不觉中自动扶梯已经到达了顶端。亮介留意着脚下从上面走下来,匆匆忙忙的买了车票。检完票后两人登上了刚好驶入的电车,走进车厢后发现已经没有座位了。
两人并排抓住吊环,不就电车便开了。
“你觉得卡普内想介绍给我们的人会是谁?”
“应该也是有关的人吧。”
“有关的人是指与我们有着相同经历的人?”
“啊啊。”亮介望着掠过的风景点点头。“把无关的人介绍给我们也没有意义呐,嘛,我想无论怎样都应该是个对情况有所了解的人。”
“可能是专家呢,比如说知道真相的人之类。”
“也不是不可能呢,虽然可能性很低。”
跟卡普内约好了在位于隔壁镇上国道边的一间家庭餐厅里见面。虽然一直以来都是在这里碰头,但卡普内带第三人前来却是头一次。
两人在第二站下车,离开车站走上交通繁忙的国道,行进数分后便在左边方向看到了家庭餐厅。
进入店内后一名女性店员询问“两位客人吗?”,亮介暧昧的回答“说不定是四个人”。于是店员“哈?”的一声,露出一脸困惑的表情。
“你说什么呢傻瓜。”秋野马上小声训斥亮介,然后走上前说明原委。之后两人走向卡普内事先指定的座位。
走进聚集着吸烟席的区域里后发现目的地的座位上已经有先来的客人坐在了那里。是一个年轻的男人,年龄应该比亮介他们稍大,看上去像个大学生。身穿高领的格子布料衬衫,有着一张稍显中性的脸,却不可思议的给人一种亲切感。
“卡普内小姐好像还没来呢。”
“看样子是呢……”
亮介两人暂时在男人隔壁的包厢座位上面对面坐了下来。
“我给卡普内小姐发封邮件看看。”秋野从小包里拿出手机。
“啊啊,拜托了。”
秋野说了一句“交给我”然后马上开始发送邮件。
“……嗯?”
亮介忽然注意到隔壁座上的男人正在看向这里。
说不定是在看秋野。走路的时候偶尔也会感觉到视线——这些视线基本上都是指向秋野的,还可以断定大部分视线的主人都是男人。而且亮介因为生来目光凶恶,所以从不被人注目,更确切的说是没人敢看他。
“啊,回信了。”
“邮件吗?好快呐。”
“嗯嗯……”秋野将视线落在信息上读了起来。
“怎么了?”
亮介发问后的瞬间。
秋野将目光移到了邻座的男人那里,与此同时男人“啊”的嘀咕了一声后站了起来,椅子在地面上拖动的声音在店内响起。
“艾努先生吗?”首先开口的是秋野。“我们是卡普内小姐的朋友。”
“啊,果然是你们啊。”被秋野称作艾努的的男人露出了安心的笑容,表情很是温柔。
“呃……怎么回事?”
不得要领的亮介对着两人发问。
“宫平,稍微往里靠一点啦。”
说着秋野将亮介推到包厢座位的里边,自己坐到他身旁,被称作艾努的人十分客气的坐到秋野原来的位置。
“所以说这是怎么回事啊?”这次向秋野提问。
“卡普内小姐迟到啦,然后他跟我说有一个叫做艾努先生的人应该会先到,要我们适当的相互介绍一下。”
“刚刚我也收到了同样的邮件哦。”
对面坐着的叫做艾努的人说。
“啊啊……就是说,卡普内小姐没有什么时间观念呢。”
“这是什么结论啊。”秋野露出诧异的神情。
“不不,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因为我经常被她放鸽子。”
“她该不会三十分钟之后才会到吧。”
“是呢。”
亮介点点头,之后沉默持续了数秒。因为相互不认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这全都是卡普内迟到的缘故。卡普内小姐真是个马虎的人啊,亮介在心中叹气。
“艾努先生是卡普内小姐的男朋友吗?”
将沉默打破的人是秋野,而且还是十分失礼的话。
“哈哈,很遗憾不是哦。”
“这样啊,我还以为肯定是——”
“秋野”亮介中途制止了她说话。“你的废话说得太多了。”
“——要我安静?”
“……不不,我并没有要你到这种程度。”
秋野如果沉默下来的话很可能让现场的空气变沉重,不过也不是说对初次见面的人问这种极为失礼的问题的秋野就没有错。
“啊,不用顾虑那么多,我完全不在意的。”
听到亮介和秋野的交谈后艾努这样说并喝了一口杯子里的水。真是个直爽的人,艾努给了亮介这样的印象。
“果然有度量的人就是不一样,宫平也好好跟艾努先生学学啦。”
“说得好像你一点错都没有似的……”
亮介垂头丧气,艾努看着两人的样子愉快的笑了。
闲谈了一会之后叫来店员点了东西,因为秋野说什么东西也不叫不行吧,这是很正确的意见。
“话说艾努先生也是体验者吗?”
店员离开后亮介开口询问。
“体验者?”
艾努歪起了头。秋野脸上露出了“说明太简略了吧”的愕然神情,代替起亮介进行了简单的情况说明。七月一日,重复的日常,还有卡普内和两人的关系,甚至还有黑衣少女的事情。虽说秋野并不是知道这个黑衣少女的事,不过亮介和卡普内却都与其有过遭遇,而且亮介还推测她可能也与菅原碰过面。
“是说这个啊。”艾努轻声说。“那么我也是体验者呢,虽然如此却跟你们不一样。”
“跟我们不一样?这是什么意思?”
“说来话长。”秋野发问后艾努说出了这样的前言。
“嘛,在卡普内小姐来之前还有一段时间。”
说着亮介看了一眼手机。
时间是午后五点四十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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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亮介等人到达家庭餐厅的一小时前,三尾由佳在寺西家的沙发上醒来。啊咧,为什么我会在这里?她一面思考着这种事情一面起身,当她坐到沙发上双脚着地后,背后响起了“醒了啊”的说话声。回头一看发现寺西恭二就站在一旁。
“早像好。”
“你的声音很奇怪哦。”恭二打开了电视机的电源。“晚饭打算怎样呢三尾小姐。”
“怎么办呢……回去吧。”
三尾梳理着凌乱的头发走到窗边。今天是星期天所以休息不用上班,上午她来到寺西家并且吃了午饭,之后睡魔来袭便在沙发上睡着了——回忆了一下大概事情就是这个样子。
“话说回来真树呢?”
“姐姐她好像是要去看烟花大会,刚刚已经出门了。”
“新的男人?”
“恐怕是呢。”恭二半带微笑地将视线转向电视。“啊,就是这个,烟花大会。在守都町河岸上举办的,挺有名的呢。”
“每年的固定节目呢。”
电视里身穿浴衣的女播音员一边拨开人群一边大谈着守都町的烟花大会的规模和这次的出席人数。经过镜头前的中年大叔和露骨的展现自己魅力的年轻人惹人微笑,看起来是地方上放送的节目。
“烟花大会”三尾小声低语。“不错呢,去玩吧。”
“真的要去吗?”
“恭二君,作为日本人就要去参加祭典哦,诶,祭典哟。”
“什么啊这个理由……”
“例如在摊位上吃好吃的,然后放烟花的时候就退场,之类的?”
“……又不是小孩子。”
“恭二君是讨厌人群的类型?”
三尾将连接着阳台的窗户打开,凉爽的风吹了进来。
“不,倒不是那样……只是对三尾小姐会对烟花大会有兴趣而感到以外罢了。”
“我挺喜欢混在人群里的呢。”三尾将一支烟叼在嘴里。“没有人的地方我也喜欢,无论那样都很喜欢啊,真困扰。”
说完三尾想将烟点着,却因为风太大而放弃,转而回到了客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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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鸦在叫。当三尾抬头看的时候,电线杆顶端的乌鸦简直像是要说“别看这里啦”一样嘎嘎叫着飞走了。
“烟花大概在什么时候放呢?”
“嗯——,当然要天黑下来才行吧,大概八点过后?”
两人刚刚离开高地上的公寓楼,现在正在沿着倾斜的坡道向下,朝车站方向前进。住宅街被一股异样的寂静笼罩着。
这种时候穿着浴衣可能会比较有感觉呐。想到这里三尾开始想象着自己穿着浴衣在一排排摊位之间到处走的情形——不由得直想发笑。并不是自己不适合穿浴衣,而是想到了自己活蹦乱跳的样子。
已经看得见车站了,正在着是口袋中的手机响了起来。三尾将还在震动着的手机从口袋里掏出来。
“什么啊是邮件啊……”三尾兴趣缺缺的操作手机。“嗯?噢噢噢?”
“出什么事情了?”
恭二来到三尾旁边。
“我把约定忘记了。”
“约定吗?”恭二瞬间露出不安的表情。
“嘛,算拉——”
三尾迅速的操作手机,然后将它放进口袋并这样告诉恭二。
“虽然预定有些乱了——不过我想大概还是能看到烟花的,只要谈的不是很久的话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