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
说是为了要透透气,八戒将脚步移到微开的窗前,轻轻地依靠在窗边。
窗户那微开的狭小缝隙,还不知道是否能容纳大人的两根手指伸入。
从那里流进室内的空气,与一直到刚刚以前的并不相同。
八戒很清楚地感觉到这样微妙的变化。
他举起右手放在窗际,顺势将窗户往旁轻轻一拉,发出了喀啦喀啦的声响后,窗户很轻易地便被打开了。
被薄玻璃相隔的内外温差,比他原先所预想的相差甚远。虽然只是一瞬间,但是强劲的风掠过了他的脸颊,冷冽的空气令八戒眯起了双眼。
可说是刹那间的风暴。
在那之后,很快地便恢复成平稳的状态。流进屋内的空气,已使原本稍嫌闷沉的空气获得改变,但却成了另一种奇怪的气氛。
就想是紧缠着露出的肌肤一般,那样地令人感到不快。含有极重湿气的冰冷空气,让他知道自己先前所感受到的细微变化,并不是他多心的关系。
这更加深了他有着即将下雨的预感。
伴随着拖着长长的尾音,风吹了进来,并在弄乱八戒飘散的刘海同时,也把周围的树木吹得沙沙作响。
那样的声音配合着摆动,制造出一幅凌乱风景。即使在黑夜里,八戒依然能很清楚地看见那些因过了泛红时期、水分流失而变轻的枫叶,一片接一片地掉落至地。
怀着些许的疑问,八戒把身体探出了窗外、仰望天空。
满月的右端,就像是被爪子稍稍削去一小片版,这就是十六夜之月。
虽然一半以上的天空,都早已被乌云给侵吞了,但即便如此,它们还是紧紧缠绕着月光,想尽办法持续地夸示着它们的存在。
眺望那微暗光线一阵子的八戒,因为感到身体逐渐变冷,于是便关上了窗。
关上窗子的他,此时心中所想的,是那位没带雨伞便出去、且才刚相识四个月左右的同居人。
由于四个月当中,约有一个月的时间他们都分隔两地,所以正确的同居时间,应该说是三个月。
三个月……从嘴巴说出来,似乎并不是那么地长。
可是,这样的一段时间,虽然无法很深入地知道对方内心深处的部分,可是对于要知道表现于外的行动形式,却已十分足够。
此外,其同居人沙悟净,亦是个行为模式非常容易把握住的男人。
他想他要去的地方,应该不外乎是酒吧、赌场,不然就是女人的房间吧!
不过,这是先把平常“这种时间”一定会去的地方先剔除掉。
其实,即使不是这段时间,悟净所去的地方,十之八九都会是这三个地方的其中一个,对于这一点八戒绝对有下此断言的自信,而且还有根据。
在他们再度同住后的2个月里,算算悟净没踏进这三个地方中任何一个的日子,虽然一只手的手指可能不够,但是两只手倒可确定是绰绰有余。
不过很稀奇的是:悟净偶尔也会到那个从他生活态度上来看,可说是完全无缘、且就想是水与油不相容的地方——寺院。但若真的在这么晚的时间过去那里,沿途那么偏僻,很可能会被专做坏事的不法之徒给袭击或杀害。
好了,现在打算怎么样呢?
就像是他人的事一样,八戒试着摸索今后自己的行动。
可是单是这样想,根本就一点用也没有。
而且在八戒的心里,丝毫没有“去接他回来好了”这一类的选项。
对悟净来说,八戒一个大男人,单手撑着伞去接他,这对任何一个男人来说,应该都不会觉得高兴才是。
如此一来,八戒能做的就只有一个。
就是祈祷悟净和他本日的朋友,能在月亮完全被乌云掩盖住以前,顺利地找到住宿的地方。
就像是把一连串的行动告一段落般,八戒歇了口气,离开了窗边,往后走了回去。
之后,他想起了自己看了一半的书还躺在原来的地方,为了享受属于自己的秋夜,于是返回了房间。
可是只走了四、五步,原本一心想回房休息的他,此时却停下了脚步。
此外,对于就算是平常听到,也不会去在意的声音,此时也有了反应,双肩更因此而震动了一下。
没去特别意识到的、且已僵硬的背,看着看着就像是受到什么惊吓而耸了起来。
以当时的情况来看,并没有时间能够让他去分析自己。差不多又隔了一拍的时间,同样的声音又再度从他耳边响起。
八戒反射性地回头一看,仍然只有到刚刚为止一直不知为什么让他伫立的窗子。
由于附近并没有民家,所以在令人有种硬冷感觉的玻璃的另一边,黑森森的暗夜,已逐渐在扩大。就像是品质不好的镜子一般,映出了室内,还有八戒的姿态。
嗒!
又有声音传进了耳内。
而且在同时间,映在窗上的自己,左眼轮廓就像是融化般地变形……
嗒、嗒嗒……
这次没有间隔,声响成串地滑落。随着声音的起伏,映在黑夜里的自己,也逐渐变得扭曲。
软绵绵地融化、渗入地表、然后扩散到四处。
不规则的雨声渐渐地越来越快……
就像是被那样的旋律邀请一般,八戒再度移动脚步到了窗边。
就在他这短暂的移动时间里,原本是有一下没一下的雨声,此刻却转变成了仿佛是源源不断倾泻而出的瀑布一般。
将手心抵在窗上,除了冰凉的触感外,还感觉到一股越过窗户传来的些微震动。
在八戒的凝视之下,雨是越下越激烈。
倒映在玻璃上的自己的样子,因为雨滴流下的关系,面容也跟着扭曲,看起来有点像是在哭、也有点像是在笑。
那张脸就像是很困惑、走投无路般,是张苦笑的脸。
不知为什么这让他觉得很适合自己,可是,无论如何他就是不想看。
像是在抗拒般,八戒垂下了双眼。
雨声听起来逐渐变大,这单纯只是因为雨下得更大的关系吗?
还是因为他紧闭自己的视线,而使得听觉变敏锐的关系呢?
丝毫无间断的雨声,从某处听来,就像是耳鸣一般。让他逐渐感觉这样的声音,并非是外界传来,而是从自己的脑内衍生出来的。
他的全身感觉就快被雨声给吞没了。
虽然为了让对于这样不符合现实胡思乱想的自己,接受那只是个错觉,而硬吞了几口口水,可是却没得到预想的效果。
沙沙……
就像是在呼应逐渐变大的雨势一般,身体里也开始蠢蠢欲动了起来。
恐惧、不安、后悔、憎恶。
郁闷的感情形成了一个女人的姿态,浮现在黑暗的世界里。
没想到一直存在于自己负面的感情,会如此具体地呈现出来,甚至还对他露出了娇艳的微笑——
在模糊的影象逐渐变鲜明以前,为了阻断它,八戒猛然睁开了双眼!
突然加快的心跳,让他的气息有着些须混乱。
不想再将眼睛闭起来,可是又不想直视倒映在玻璃上自己的身形……知道逃避是最好的解决方式,于是他选择将背转向窗户那边。
传入耳中的,虽然一样只有雨声,可是充满他整个视线的,却是他早已见惯的几副家具。
深深地吐出一口气,让堆积在他身体里不必要的紧张感,稍微缓和了一下。接着他又紧靠在窗边,让人感受到他心中不安定的状态。
“真是伤脑筋……”
呆在这种只是一点声音就被其支配的世界里,不管什么都好,此刻的他只有希望能有一点其他不一样的声音。其实,根本没必要自己出声的,但他还是把话说了出口。
“我本来并不打算那样的……”
从以前就多少有一点自觉。
只是,自己不愿意承认罢了。
所以,这句话就是确认——
不管怎么说,自己似乎比想象中更……
“看样子好像还是不行,下雨的夜晚……”
就像将时钟倒转回去一样,记忆开始回溯——
八戒变得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就连自己的感情也变得模糊不清。
一个深呼吸的动作,他把头斜斜上仰,轻靠在窗上。
因为这个动作,而使得玻璃发出轻微的声响,以及些许的震动。
没关系的——
究竟是什么没关系呢?
这句话是对他自己说的?还是对其他某个人所说的呢?
连这么简单的事都搞不清楚,那还谈什么?
没事的,一定没事的——
八戒把这当成是报住正气的唯一手段。
一而再,再而三地……
八戒就像是祈祷般、持续地念着。
二
设置在店内四处的黄色光源,是既谈不上讨人喜欢、对眼睛也不见得好的装饰品。
此外,加上烟草独特的烟雾充满室内,变本加厉地让视线变得比平常还差。
无论是人或物,只要稍微离开一点,他们的影象就好像是透过有点脏的玻璃纸般,非常地欠缺现实味。
耳里传来吵杂纷乱的淫辞艳语,再加上那夹杂其中的背景音乐,相得益彰地互相搭配着。
一方面身体沉浸于川流不息的吵杂声里,另一方面,对于刚刚发下来的五张牌的超棒组合,让悟净轻轻扬起了嘴角。
当然,为了不让同挤在一张小桌边的对手发现,他也没忘要假装若无其事地用牌将嘴巴遮住。
顺势把眼睛往上一抬,偷偷瞄了一下对手的表情。
到此为止,由于悟净已经轻而易举地获得了七连胜,所以对方的心情根本就不会好到哪里去。
可是,从他注视着刚发下的牌的表情看来,那副愁眉苦脸的样子,绝不会单纯只是因为连输的理由。
这么一来,自己应该能轻松赢得第八胜才是。
确信自己会赢的同时,扫过牌面的那种轻微与兴奋感,就像是波浪般地牵引着他。
因为他几乎全是靠这种陈腐赌博赢来的钱在度日子的,所以要是输掉的话,就一切都完了!
因此他十分清楚,这本来就不应该有所怨言。
即使如此,这么简单就分出胜负,实在是没什么意思。
对手的那个男人,在他杂乱的胡须下看不清的嘴,不自觉地就往下撇了撇,而盯着牌的眼睛则是动也不动。
明明不管怎么盯着牌看,再怎么样也不可能会变成他所希望的牌。
看他那么辛苦的样子,令悟净不由得冷笑一声。
缓缓吁了一口气,为了重振精神,他把原本放在手边的玻璃杯取了过来,让琥珀色的液体,顺着喉咙流进去。
可是因冰块溶解而使得味道变淡的这杯饮料,只让悟净更觉得扫兴。
就在他正想着游戏到此也该告一段落之时——
“讨厌,竟然下雨了!”
飞进耳里的,是个女人的娇嗔。
当他将视线从手中的牌转向声音的来源处,眼光所及,看到了一个站在窗边的小巧女人的背影。
应该就是刚刚发出声音的那个人不会错吧?
不是前面的大街,而是面对后头小巷的玻璃窗,毫无保留地映出外面世界暗沉的天色。这与凭靠在其上的白嫩双手形成了强烈对比、引人注目。
因为这样的关系,虽然一瞬间迟疑了一下,不过玻璃窗上,的确有好几个水滴不自然地附着在上面。
而且从他看到的那一刻起,雨势就以现在进行式的形态逐渐增加。
“不会是真的吧……”
“怎么了,悟净?你该不会是没带雨伞把?”
在他身旁有着低沉浓腻声音的女人,耳朵很敏锐地听到了他说的话。于是将双手绕过坐在椅子上的悟净的背,环在他的肩上。
“既然这样,你要不要来我家住一晚啊?”
她从背后紧紧依靠着他,并直接将话吹进他的耳朵里。
香水甜蜜的香味扑鼻而来,柔软的头发更垂洒在悟净的脖子旁。
悟净将头往后倾,见到了一张熟悉且自己不知朝思暮想多少回的美貌。
“那就这么办把!”
“就请你这么办。”
面对悟净若有似无的台词,为了确定他所说的,女人还特意重复了一次。
接着将她那艳丽色彩的双唇,微微地往上扬,形成了微笑的样子。
悟净就像是在配合她那个笑容一般,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纤细赛雪的手臂,很理所当然地,就挽了上来。
“喂、喂!”
坐在他对面的男人,很紧张地发出了想要留住他的声音。
在酒精的作用之下,被染红的脸上有着自己的存在被忽视的些许屈辱、以及对带走自己连碰也碰不着的高岭之花的悟净,充满了嫉妒。
“干嘛?”
“胜负还没揭晓呢!”
对于男人那不自然的台词嗤之以鼻,悟净将原本握着牌的右手往旁边一洒——
从骨瘦如柴的长指离开的牌,发出了与布相摩擦般的声音,等间隔距离地排列在桌子上。
“…ROYALSTRAGHT……?”
留下那个看得目瞪口呆、喃喃自语的男人,悟净与那个站在他身边的女人推开了门走到店外去。
◆◆◆◆◆◆◆◆
“悟净?”
自己的名字莫名其妙地被喊了一声,接着手臂也被轻轻地拉了一下。
她这么一个拉扯的动作,终于让原本思绪已飞到外太空去的悟净清醒了。
“怎么了?”
“不是我怎么了?是你的心根本就没在这里。”
为了看清悟净脸上的表情而抬头盯着他的大眼睛,再加上她那样的语气,听得出多少含了些责备的意味存在。
他发呆的时间明明就没有多久。
这种时候令他切身感受到——女人这种生物,感觉真的很敏锐。
特别是这位玲范。
“有哪位美女让你想到入迷啦?”
熟悉的女人中音……可惜的是在他刚才品尝其余韵没多久,就被雨声给掩盖了过去。
“我不过是想说,雨怎么会下得这么大而已。”
在他刚从自己经常流连忘返的酒吧出来时,雨才正开始下,且那时的雨势只像丝线般细的绵雨。
但是现在,小雨已经变成了足以打痛人的大粒雨滴。
也不过才经过几分钟而已,没想到竟会有如此激烈的变化,这恐怕也可以载如世界记录了。
“的确……下得这么大,就算打伞似乎也没什么意义。”
将锁住悟净的视线往旁边转移的玲范,此时也无奈地耸了耸肩。
可不是吗?在简短附和一句的悟净手上,所持的那把遮小雨用的伞,正是玲范的所有物。
原本那伞的大小只能供一个人用,但是明知如此却还硬要一起撑的两个人,自然也了解身体的某些部分会被淋湿也是没办法的事。
可是伴随着雨势而吹来的强风,和乘着风斜斜打下来的冷雨,老实说,真的是比预料中的还要大。
微微将伞往后一移,悟净眺望着就像是化成巨大水龙头般的天空。
不知道是否是因为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的关系,今天的黑夜看起来比以往都还要来得清澈。
“怎么了?悟净。”
对不经意停住脚步的悟净,玲枋发出了比刚刚更诧异的声音唤醒他。
停驻在低下头的悟净视线里,是一双距离他仅咫尺,且被长长睫毛环住的漆黑眼睛。
还有一瞬间的犹豫。
这场雨,恐怕不会那么容易就停吧?
随着夜的加深,这场雨应该也会跟着越下越大吧……照现在的雨势来看,应该是能简单预测出这样的结果。
“我家再走几步就到了唷!”
“抱歉。”
被他这样突如其来、不着边际的一句抱歉,玲范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我突然想到有急事要办……先回去了。”
做得比说的还快,悟净将手上的雨伞交给铃范握住后,便转身离开了。
可是……
“等等啊!悟净,你是怎么了?怎么突然……”
在悟净刚转身起步时,上衣下摆忽然被铃范给拉住,行动也跟着被限制住。
“想不到你竟然敢拒绝我的邀请到别的女人那边去,你不觉得你胆子太大了吗?”
“我不过是要回去罢了!”
“嗯……该不会你家里面有哪位可爱的人儿在等着你回去吧?”
两片点缀着鲜红色彩的朱唇,慢慢地形成了一个美丽的弧形。
乍看之下,这样的笑容是很优美的,但是她的眼睛并没有在笑。
不被她相信,或许是因为自己平日素行不良的关系吧……
“…你误会了!在我家的,是个一点也不可爱的家伙。”
悟净这句像是为了要抑制她怒气般的发言,让两个人之间,出现了短暂的沉没。
“男人这种东西……悟净,你改变你的原则了吗?”
像是不想败给震耳欲聋的雨声,悟净双肩,夸张地无奈垂了下来。
“为什么我得变成那样呢?”
“说的也是……我开玩笑的。”
她回答得这么干脆,一瞬间真的感到沮丧的悟净,反而更提不起精神来了。
对玲范而言,她会这么说,不过是想报复他突然改变心意之仇而已,但是想不到这却给了他相当强烈的一击。
“…拜托你就饶了我吧……”
在那之后,别说是双肩了,对于连头都感到无力而垂下来的悟净,她却没有说出任何安慰他的话。
◆◆◆◆◆◆
——总是会想办法解决的。
回顾自己以往的行动,让悟净不得不这么想。
如果是一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正常人的话,在这个时间,差不多已经就寝的时候了。
而他却得忍受被强大风雨打在身上的痛,在雨中行走。
甚至还拒绝了自己送上门来的美人邀约。
“为什么我会这么做呢?”
口是心非的他,仓促移动的脚步去是没停下来过。
确实,每当他将脚踩到地面时,顺势溅上来的泥水就会弄湿他的裤管,可是他根本没打算把全身都弄到湿透的状态。
他没有闲工夫去选择走没有积水的路,而走惯了的这条路又偏偏排水不好。
由于没有自然光、也没有人造光的照射,虽然他无法亲眼去确认,不过他猜想这条路或许已经形成接近小河川的状态也说不定。
把让他这么想的雨称为豪雨,似乎感觉太客气了些。
而在这其中,毕竟是因为自己高兴才使出全力快速行走的,所以他也只能说,总是会有办法的。
这让他突然想起了一个人——
或许该说是必然的结果,自然而然地就开始跟他过起同居生活的那位——乍看之下是位好青年,而内心却是相当不好惹的一位名叫猪八戒的男人。
所谓的“下雨的夜晚”,在他的心中似乎担任了关键性的重要角色。
用“似乎”这个字眼,虽然会变成是种很暧昧的表现,但是他还是只能这么说。
因为不轻易说出自己私事的性格——这一点他们两个人同时都拥有。所以八戒谈到他自身的事,也不过只有两次。
从他那就像是在忏悔的告白中,唯一可以揣测到其内容的,就只有“我把将我最重要的姐姐至于死死地的家伙们,统统都给杀掉了”这么一句话。
用“只有”这两个字来归纳,虽然会令人觉得这样的内容未免太沉重了,可是实际上,悟净所知道的也只有这些,此外他压根儿也没想要知道这以外的。
如果说他完全没兴趣是骗人的,但至少他并不打算在八戒自己愿意说出来之前改变现状。
可是,在与那样的想法不同的次元里,想象的翅膀已经伸展开来了。
在八戒小小的言语变化中,偶尔也多少有办法知道他在想什么。
大概是在这种下雨日子中的关系吧?
会让八戒想起那位比任何事物都重要的人,以及遗失在那以前的自己。
因此“下雨的夜晚”这几个字,对八戒来说,会成为跨越清醒与发狂两者界线的关键字也是必然的,不是吗?
“…可是,就算如此……”
对于这样的想法、和现在的行动,悟净的脸上出现了既不是苦笑、也不像是在自嘲的笑容。
即使如此,他可没有那种“只要自己在他身边就有办法”这种骄傲自大的打算。
既然如此,那他这种行为的理由又为何呢?
比如说,就算与他共度一夜的女人,隔天早上突然死在他身旁,只要不被怀疑是他杀掉的话就无所谓,反正很快就会被遗忘。
既然这样,那如果是八戒突然死掉的话又怎么样呢?
他用了一个不是很好的比喻来反问自己。
答案根本就不需要想了,瞬间就出来了。
他会在意。
大概……不、一定。
他应该会相当在意吧!
他不会让任何人干预、不会让任何人干预!
他认为自己到现在,虽然做事我行我素,但还是活得很好。
但是偶尔还是会有例外出现。
他会有这样愚蠢的行动出现,理由就是在这里。
当他归纳出这个结论的同时,在被清一色是黑色构成的世界里,终于看到有人造的光亮在闪着。确认好自己的目的地就在附近没错之后,悟净便快速往前走去。
三
“喔,你回来啦!”
即使他笑着对他这么说,悟净还是没有回他任何话。
正确的原因,是因为他懒得搭理才不发一言,但是不在意对方这样的猪八戒,还是一个人进行着自己的对话。
“我以为你今天打算在谁那里住下了呢!”
虽然这是个疑问句,不过悟净明白,八戒并没有要他非得回答这个问题不可。
因此,他把“我本来也是那样打算的啊”这句原本已卡在喉咙即将要脱口而出的话,又给吞了回去。而且还将它换成了与对话流程不相称、但却是现在非说不可的话——
“为什么你会在种地方?”
对于悟净像是挑衅般嚣张跋扈的说话态度,八戒一动也不动地盯着他。
他或许……一点都没有自觉为什么自己会被吼也说不定。
毕竟那里并非像他说的“这种地方”,是个要不得的地方。
从玄关算起来距离约两公尺。
以步伐来算,应该是三步左右。
平常的话,那里应该是不管八戒是、是坐、甚至就算是躺,也都无所谓的地方才是。
对,平常的话。
在这种时候,对心甘情愿去淋湿的八戒提出这样的疑问,应该算正常吧?
“你到底在做什么?”
“也没特别在做什么……只是想说下雨啊!”
“是下雨没错……”
宛如全身力气放松一般,悟净垂下了他的颈子。
即使在黑夜里也一样引人注目的红发,原本一直是很整齐地束成马尾在背后的,可是受到他这样急行军及狂风暴雨的摧残,两边半长不短的头发,早已不听使唤地垂到双颊上。
滴答滴答……从红色的发梢上,雨滴一滴接着一滴地滴了下来。
穿在身上的衣服,也因为湿透而紧贴在肌肤上。
毕竟他没有撑伞就跑回来,所以这也是很理所当然的结果。
然而,站在悟净眼前的八戒却也跟他是相同的状态,搞不好比他还湿。
不好好呆在屋里躲避风雨的他,是从什么时候就在这里吹风淋雨的呢?
叹了一口气之后,悟净并没有再跟八戒说任何话。
或许是察觉到悟净那样的心情,八戒一面将视线往上一抬,一面开口说道——
“下雨的夜晚……总觉得有种令人坐立不安的感觉……”
就算说了这么多,八戒还是没说是事实那么原因让他心神不定。
悟净稍微察觉到这一点,所以就没再继续追问下去。
取而代之,让他脱口而出的,却是无关紧要的话。
“满月之后,会让全身血液骚动起来,这是很理所当然的事不是吗?”
“这么说也是没错。”
八戒似懂非懂地回应了他的话,嘴角还微微地笑着。
悟净心里才刚这么想——
“我去让脑袋清醒一下。”
突然丢下这句话,八戒便越过悟净身旁走了过去。
“喂!”
反射性地抓住了八戒的手,却觉得八戒竟连手心都是冰冷的,一点也感受不到他的体温。
“我可能会很晚才会回来,悟净你就先睡吧!”
看他脸上沉稳、且不允许有任何异议的笑容,让悟净不得不放开抓住他的手。
目送着头也不回远离自己而去、不久便被暗夜吞噬的背影,悟净深深地叹了口气。
拂去那紧贴在双颊上、令人感到烦躁的头发,水滴就像是被扭挤出的一般,从他的指间流了下来。
“真是的!都湿成那样了,还说要去让头脑冷静下……他是在想什么啊?”
一句无法传达给对方的喃喃自语。
即使如此,他再继续站在这里也没什么意义。
因此,悟净走进了自己那空无一人的家。
◆◆◆◆◆◆
将背依靠在大树干上,八戒就这样,只是望社从树叶上滴下来的水滴,反射出雷电的光。
由于被层层树叶阻隔的关系,所以能滴到大树根部附近的雨滴可说是非常的少,而那珍贵的一滴,就这样落到仰望树梢的八戒脸上。
落下的雨滴,并没有预期中的冰冷。
虽然还是会有那么些许的疑问,但是想想自己因为一直在吹风淋雨,所以体温早已经变得跟雨一样了也说不定。
不经意地,他想起了和自己一样淋得一身湿的悟净。
他可不要感冒了才好……八戒把自己搁在一旁不管,这样想着。
而就在同时,一阵不小的罪恶感,突然向八戒袭来。
恐怕悟净也有注意到吧……
八戒很怕下雨的日子这件事。
还有他害怕的原因所在。
只差没说出口而已……
他自己也对这一点感到很庆幸。
在这样的大雨里,悟净还特地跑回来,该不会是为了自己吧?
并不是他在自捧身价,而是悟净这个人,本来就很体贴。
他明明叫住了他一次,最后还是随八戒的心意让他离去,由此可知那并不是在强迫他非得要留下来不可。
虽然他这样随意的解释会遭来责备也说不定,但是八戒是这样来捉摸悟净这个人物的。
他想到自己,为了有利于自身的自私想法,而牺牲了温柔的人。
那个只要有人伸出援手,就不可能不去依靠对方的懦弱的自己。
——很痛苦的自觉。
不管是有自觉,或者是讨厌自己,要是没有改善的意愿就没有意义。
就像是想自己杀了自己一般,陷在泥沼里的那些思考,突然被一种不是雨的声音给拉住了。
在那之前,原本只存在自己的呼吸声和雷雨声的世界里,意外地听到了像是鸟儿振翅的声音。
虽然将精神全集中与耳朵上,仔细地聆听周围的声音,可是却什么也没听到。
就在他正想说或许是自己太多心的时候,比刚刚还要更清楚的啪嗒啪嗒的声音,又再度传进了耳里。
会是什么呢?
受好奇心的驱使,八戒移开了原本依靠在树干上的背,直起了身子。
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一步两步地往前走去。
那样的步伐,就像是,没有目的,只是在同一地方徘徊的梦游病患一般……不管怎么看,都觉得他这样根本不可靠。
第一章完
[此贴被呆呆神盗在2007-06-2202:24重新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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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一
噗通噗通!
这样的鼓动在脑海中响着。
就像是把心脏移至脑袋般,很大的声响。
就连刚刚一直盘旋在耳边、令他难以入眠的激烈雨声,也被自己的心跳声给掩盖过去了。
只见一个小孩子将身体缩得小小的,躲在一个不知能否再多容纳一个人、小而简洁的小庙里。
他跟大家在玩捉迷藏。当他在自己的特等席抱着膝蹲在地上时,突然传来了像是野兽快死时的哀号声。
不过……那不是动物的声音。
那是人类的——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这应该是跟往常一样的夜晚才是。
跟着正准备晚饭的妈妈、等待着父亲的归来。
大家一起吃饭,并谈着今天一天所发生的事。
睡觉、醒来,又是一天的开始……
每天应该都是重复这样平凡的日子才是。
可是——
回忆出来的光景,至今仍令人难以置信。
转眼间,强忍住堆积在眼角的泪水,终于忍耐不住滑落脸颊。
就快脱口而出的呜咽声,好不容易忍了下来。
只要现在出一点声音的话,必定会变成哀号。
这样一来,就会被他们发现……
要是被发现,就会被杀掉。
就想是让自己逃掉的父母一般。
也像是让自己逃进这间小庙前,所看到的几个村民一样。
紧抱着双膝的手,不由得颤抖了起来。
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
啪沙!这时传来了与雨声不同的不自然的水声。
胸中的鼓动一下子冲了上去!
啪沙啪沙!这个声音以一定的节奏传到耳中,会是脚步声吗?
发出就像是拖着什么重物般声音的那个东西,逐渐往自己所在的地方靠近。
像是要让持续上升的鼓动更加往上飙动一般,从眼前的板子的空隙里,射进了令人感到刺眼的白光。
几乎就在同时,抹灭所有声音的雷声轰隆隆地打了下来。
轰隆隆的声音落下后转换成了震动,使得小庙里原本就不甚稳固的木板,产生了微微的颤抖。
由于震动的关系,使得早已坏掉的门板错开,而产生了缝隙。
当一边拖着长长的声音、一面逐渐变小的雷声,转而被雨声取代之后,像是水被踢得溅上来的脚步声,听得出来已经在附近了。
可是因为恐惧,使得身体僵硬得根本动也没办法动。
搞不好因为关门的声音,会被对方发现自己在这里也说不定。
在连一根指头都伸不过去的缝隙里面,他一边注视着外头广大的黑暗世界,思绪也一遍一遍地环着小庙里的神像转啊转。
又一次,白光和轰隆隆的声音,覆盖了整个世界。
同时心脏也冻结了起来。
以时间来说,虽然只有一瞬间,但是这样的光景却足以燃烧掉他的视网膜。
抓住连动也无法动的人类手臂拖着走的那张侧脸。
虽然在他心中描绘出的是一张像鬼的脸,可是那令人觉得像无底深渊的深暗双眼,不知在看着哪里,视线一直没有定下来。
白光和轰隆隆的声音消失后,世界又被一面暗夜给涂改。
很自然地,代替已失去动用的视力,神经全集中到了耳里,全身也被紧张给弄得动弹不得。
真的就在自己的眼睛和鼻子前。
杀了所有村人,破坏原本平静生活的那个人!
在刚刚通过自己的面前,脚步声渐渐地一点一滴变小了。
带着不知是害怕还是愤怒的感情,他一面紧咬着嘴唇,一面竖起了耳朵仔细聆听,而听到的就只有混在雨声中的说话声。
由于逐渐离去的脚步声,再加上落个不停的杂乱雨声,令他听不清楚。
会是什么呢?
他嘴里在喃喃念着什么呢?
“…花…喃……”
听起来断断续续且毫无感情的喃喃自语,飘渺地令人发麻。
可是,在另一面,他也听到了一心乞求的声音。
二
根本没那个心思去想那个自己已经走了一大半的长阶梯共有几阶的的三藏,感受到了风的吹拂,顺势回过了头。
他将视线朝着风吹来的方向望去,很自然地,让他目不转睛的尽头便是天空。
晴朗的天空,穿越了数小时前令人觉得就像是骗人的一场豪雨。
取代昨夜在大家面前占领天空的暴雨,一朵又一朵透着蓝色的薄云飘了过去。
下雨的夜实在是不怎么令人喜欢。
可是经过了一夜的洗刷,放晴后那种像是将所有事物都清洗过一遍般的清凉感,并不令人讨厌。
“三藏法师!”
楼梯上方传来了唤着自己名字的声音,打断了三藏的思绪。无奈地抬头,看到了楼梯的最上方有个身穿法衣的年轻和尚正往下瞧着这边。
“我们已经等候您多时了,三佛神大人在等着您呢!”
他那样像是喊叫般的声音之中,言外之意就是在催促他的动作快一点。
或许他是因为注意到双方之间还有一段不算短的距离,所以才故意放大声音希望能然他听得比较清楚一些。可是他也很希望那个年轻和尚能注意到,在这种没有任何阻隔物的地方,他那种努力是没必要的。
虽然告诉对方这件事很麻烦,但是他又不愿意再听到这个震得他头痛的声音,于是三藏开始努力爬完最后的几个阶梯。
可以的话,他真想回头往身后的楼梯走下去。可是在“三藏”这个头衔还在这寺院里的一天,对于三佛神的叫唤他就无法不去理会。
原本三藏就没有选择权。
一爬上最顶端,刚刚呼叫他的和尚,便飞似的跑过来迎接。可是三藏却连一瞥也没给他,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的奢华建筑物。
“…那个……三藏法师……?”
明明已经到达目的地,却一直不把脚步再往前迈进。三藏的耳里,传来了虽然客气、但却疑惑的叫唤声。
“三佛神大人……”
原本应该持续说完的话,却在三藏的视线下叹了声。
对于终于朝着前方前进的三藏,年轻和尚轻轻低下了头,无言地目送三藏进去。
连最年轻最基层的和尚都知道,他是接近身座的深红印子的最高僧之人。
以僧侣这个身份来说,或许他是不谨慎可点也说不定但以他现在的心境,真的就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
通过两侧被厚重墙壁给保护住的回廊,三藏来到了目的地。
那个地方,左右等间隔地排列着红色的柱子,其上下更有精巧的装饰。
但这种精巧的装饰并非只有斜阳殿有,而是寺院整体皆是这种风格。以三藏来看,这样的装饰未免多得有些不必要。
神,确实是存在的。
而他现在必须得去见的三佛神大人,以类别来分,应该还是可以算进神的领域吧!
此外,在天界里,比其地位更崇高的神也是确实是存在的。
这是个无法否认的事实。
可是三藏这个人,即使认定他是神佛,但还是无法认定他是万能的。
人类、妖怪、动物、植物。
所谓的“神佛”也跟这些一样,只是一个种族罢了。
或许他们有着比其他种族更优秀的一面,但即使如此,应该还不至于可以说是万能的。
虽然如此,但还是有人硬是要在人家面前展现说他是万能的。
因此,在真实与幻想之间,莫大的扭曲就这样产生。
在三藏眼里看来,这些过剩的装饰,根本就只是在掩饰那个扭曲,徒作临死前挣扎的手段之一罢了。
亦或者是——住在这个桃源乡里的人,心中都期望着“神是万能的”个关系呢?
就在他想着或许是这样的同时,三藏停下了脚步。
因为他已经走到长廊的尽头了。
出现在眼前的,与其说是过分装饰,不如说是异常还比较正确的厚重之门——正是三藏的目的地。
会被叫来这里,通常都是在有什么棘手的事发生的时候。
为了解决事件,首先会来这里承接命令;等到事情完成后,便再回来这里报告。
上一次站在这扇门前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呢?
回顾最近一件棘手的事,令他想去了一个人。
那个具体实现“人类只要淋到一千个妖怪的血,就会真的变成妖怪”的传说的那个人——虽然三藏原本不相信这种传说。
那个事件……要说棘手,还真是令他费了不少工夫才解决。
不,这以过去式老说是不正确的。
对外的说法,这事件是已经解决了。
可是,在三藏内心中所产生的疑问,依然还存在着。
这个上面只给他一些大概特征,就命令他要去追杀这个杀了众多妖怪的家伙时,所产生的疑问。
即使现在回想起来,他还是觉得这当中必定有什么隐情。不过就算是他直接去问三佛神,一样很难想象三佛神会回答他。
因此,究竟那个“隐情”是什么?他到现在还是不知道。
要说知道的,就只有一个。
大致上可以想象得到,这次被命令的事,反正除了“棘手的事”以外,也不会有其他什么事了。
将手放在门上,三藏缓慢地吸了一口气,做了一个深呼吸的动作。
他会这么做,并不是因为要面对被称做是“神”的人物而感到紧张的关系,而是接近于放弃的一种动作。
此外他比较在意的,是被夺走的光明三藏的遗物——圣天经文的行踪。
为了得到关于这方面的情报,从他决定在这间寺院以“三藏”这个身份存在的那一天开始,就成了他的责任。
就像是要把它分开一般,三藏施了点力在他手搁着的门上。
“北方天帝使玄奘三藏拜见。”
三
怀着疑问离开的三藏,从斜阳殿出来时,发现寺院内被一股不寻常的骚动气氛给包围着——
慌慌张张跑开的人。
表情僵硬、额头紧靠着在谈话的人。
毕竟平常都很清闲,对于这样的差异,即使不喜欢,也已在眼前。
在短短数日之间,这种情况已经是第三次了。所以在想说会是什么事之前,心里会先想着“又来了”。
这原因他是知道的。
——大肆虐杀。
离寺院东北方约六十公里的村子遭到此不幸,是在六天前。
由于气候的关系,所以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开垦的土地。
那里并没有任何大规模的商业都市,有的只是些以二、三十户为单位的小村庄,静静地在那边而已。
虽然这种说法有些讽刺,但他还是只能说:就是因为这样才会发生这种事。
这件村里的男女老幼,总数七十人全部被杀掉的惨事。
由于从外地来村内拜访的人极少,所以发现这件惨案时,已经是三天后的事了。
这件事传到寺院的晚上,就像是在嘲笑他们手法不够高明一般,第二次的大肆虐杀又发生了。
而这个情报,在翌日的正午过后,传到了寺院。
联络时间短缩的理由十分简单,而且这里头甚至还提示了其的某一种可能性。
第二次事件发生的场所,比最初发生的地点要繁荣许多,而且因为距离寺院很近的关系,消息很快就传到了。
离寺院很近的意思就是:离首都长安也很近的意思。
当然,以这么点贫乏的情报,就想推断出结论,任何人都清楚这样是太急了。
即使如此,还是令人忍不住这么想。
那个进行大肆虐杀的人,说不定他的目标,其实根本就是长安。
就像是想再重新确认一般,三藏看了看在寺院里慌慌张张走来走去的僧侣们。
这样的骚动——
看得出在三藏赴往斜阳殿途中,第三次大肆虐杀的通知,应该是已经到了,不会错。
此外,从僧侣们慌张的情态来看,想必这次应该是比上回、离长安更近的地方发生才是。
“三藏法师!”
一个发现三藏的僧侣,发出几近惨叫的声音,跑了过来。
“三藏法师,其实刚刚……”
对于眼前这为面无血色、跌跌撞撞跑来想要说明情况的男人,三藏轻轻抬起了手,阻挡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对于他早就知道的事,三藏实在是没有心情再去听他从头说明。
“这次是哪里?”
必要事项,就由他自己发问。
这是最直截了当的果决方式。
“是的,那是在离这里仅五公里不远的地方……”
想不到他回答的,竟和三藏原先预测的完全不一样。
“怎么了吗?”
看着眼前这为年龄应该将近他一倍的男人,一张在等着他指示的脸像是傻住了一般。
三藏心想着怎么现在才这样?
跟过去两回的处理方式一样——先调查遗体的身份,要是他们在远方还有亲戚的话,就通知他们。
对于没有人来认领的尸体,因为要直接葬在这里,所以就得先做好准备。
然后,另一方面,就是要找出这位杀人魔。
要做的事,其实明明都是已经决定好的。
察觉到三藏的心思,这个男人很紧张地说出“不是那样的”然后便又接着说了下去。
“他下一次袭击的地方,是长安……也许就是这座寺院也说不定!”
说这句话时,男人的表情认真得让人觉得很滑稽,看样子他似乎注意到在三藏的眼里,浮现出了轻蔑的眼色。
不单是这个男人,在这群神色慌张跑来跑去的人当中,应该有一大半都跟他有同样的想法吧!
这几天以来,找寻这位杀人凶手,几乎根本就是只有形式而已。
原本应该只是隔岸观火,但却没想到火苗突然飞到这边来,现在当然会有烧起来的可能。
要是真变成这样,那就不得不认真去做了。
即使对于沉没不语的三藏感到疑惑,但他还是不能说出口。于是男人便像求救般地转向另一个话题。
“那个,三佛神大人……”
对于男人的询问,让原本已经忘记的、那个令三藏不解的疑问,此刻又再度浮出。
他想,眼前这个男人应该是在想:就像是算准了时机,三佛神会把三藏叫去,八成是为了跟他谈有关这件事的处理对策吧!
因此他想这么问。
实际上,三藏他自己原本也以为他会被叫去,应该也是因为这个连续两次大肆虐杀的事。
可是……
“很不巧,他叫我去他其他的事。”
“那…我们呢……?”
他现在的表情,就像是被宣告死亡般的悲怆,看得只让人觉得烦心。
“要是你们觉得自己很重要的话,那就去把犯人找出来,监禁他啊!这么一来,大肆虐杀的事情就不会发生了不是吗?”
从嘴里说出来很容易,但要实行并不是那么简单。这种道理三藏当然也知道,但是为了要断绝那男人那样的表情,才这么跟他说的。
“三藏法师……”
不理会那含着想依赖人的呼叫声,三藏原本停住的脚步,又开始前进。
他无法忍受连他人自私的宿愿都要去处理。
自己的事,自己想办法解决不就好了?
◆◆◆◆◆◆◆
不慌不忙地、从转来转去的和尚们之间穿越过去,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一直微微低着头的姿势,三藏以他习惯的动作,推开了门。
当他进入室内的那有瞬间,很不自然地停止了动作。
出现在三藏视线里的,是个仅到他腰部高,且拥有一头比栗子色更淡、像是鳖甲壳般颜色头发的孩子。
而一直望着自己的那双小孩子特有的大眼睛,也是同样的颜色。
在三藏的这个房间里,虽然原本就有个自然而然就呆在他身边的小孩子,或者说是猴子……可是,并不是眼前的这个人。
一瞬间,让他甚至以为是不是自己弄错房间了。
可是当他将视线稍微往上一抬、望了一下四周,他还是只能确定这里是自己的房间并没错。
为了在确认一次,他又将视线朝下。
果然,他并没有看错,也不是什么幻觉。
“你是谁?”
三藏对于这位站在眼前、且原本不应该会在这儿的少年,丢了这么一个简短的问题。
虽然三藏本身并没有这样的打算,不过被他那双阴暗且不能算是很好的眼神,从正面这样盯着看,一般的人类几乎都会心生胆怯。
而眼前这位看起来应该不超过十岁的少年,当然更不用说了!他就像是被蛇盯上的青蛙一样,身体一动也不敢动地僵在那边。
往上看的视线和向下瞧的视线,就在数十秒里无意义地盯着对方。
“啊、三藏!你回来啦?”
突然冒出这么没神经的一句话,打破了原本弥漫着紧迫感的那个空间。
完全不在意同时被两道视线、很有气势地朝着自己的方向射来。两手各持一颗苹果的悟空,从房间里的内门走了出来。
三藏短短地吐出了一口气之后,便从愣在那里的少年旁边通过,进到了室内。
当三藏拿开他原本撑在门上的手时,房门缓慢无声地关了起来,而在这样的闭锁空间里,飘荡着三人三样的想法。
而最早有动作的是三藏。
“悟空!”
“什么事啊?三藏?”
三藏的脸上看起来,像是在生气般地面无表情。紧逼而来的三藏的呼唤声,悟空愣了一下才回答他的问题。
“这是怎么回事?”
“这个?”
对于三藏所指的“这个”,满脑子疑问的悟空,纳闷地把刚刚三藏丢老的问题又丢了回去。
即使对于悟空迟钝的脑袋感到讶异,但三藏还是采取了让悟空了解的方式,无言地指了指站在他背后的少年。
对于他这样的动作,好不容易终于了解的悟空点了点头:“因为我看他在中庭那边晃来晃去,所以就把他带回来了。”
在比实际年龄看起来更幼小的脸上,满面笑容地这样说着。
三藏像是在忍耐头痛般,轻轻将手放在太阳穴上,深深地谈了一口气。
真不知道这只猴子到底懂不懂,这和把猫狗捡回来是不一样的?
虽然看他回答得很天真,且一副没什么的样子。但他并不知道,只差一步,他这种行为就可以很明白地构成掳人的犯罪行为了。
不打算管这档事的想法,很诚实地表现在三藏的行动上。
他无视于这两个孩子的存在,而着手做着自己应该做的事。
走到墙边的柜子前,从那柜子的抽屉里取出了小枪。
虽然都有定期在保养它,不过毕竟由于在寺院内,拿它的机会、或使用它的机会几乎可以说是零,所以每回取出之后,都会先调整一番。
看了他一阵子的悟空,突然想起自己手上的苹果,于是便跑向少年那边去。
“来!”
悟空跑到那个从三藏进入房间以后,就一步也没动过的少年面前,伸出了一直拿着苹果的右手。
少年的视线虽一直在悟空和苹果之间来回穿梭,可是他似乎并没有打算去取那颗苹果。
“拿去啊!”
面对少年那样的态度,悟空很快地便感到不耐烦。为了强迫他收下,更是伸长了手臂到他面前。
而胸部几乎快被苹果碰到的少年,虽然犹豫不决,但还是收下了。
看到少年比自己还小一圈的手捧着苹果,悟空露出了满足的微笑。顺势拿起了握在左手里自己的苹果,大口大口啃了起来。
扩散在嘴里的甜味、和些许的酸味,悟空的脸上自然地浮现了幸福的表情。
就在重复做着咀嚼吞入这样单调的动作两三回之后,悟空发现眼前的少年,就像是迷途的羔羊般,虽抱着苹果,却一动也不动。
“吃吧!很好吃的!”
对于悟空的话,以及被他那紧注视着的期待眼神催促之下,少年终于战战兢兢地将苹果送到了嘴边。
然后发出了咯滋咯滋的小小声音。
确认少年的喉咙确实有小小上下滑动的动作之后,悟空开朗地露出了笑容。
“怎么样?很好吃吧!”
说着说着,他自己也继续咀嚼着手上的苹果。
在旁一面调整枪、一面看着他们俩的行动的三藏,对于那样的光景,总觉得有股奇妙的不协调感觉。
因为悟空平常一直都是很吵的。
现在的话,可是比平常安静多了。
这是为什么呢?
是因为他带回来的那位少年很安静的关系吗?
姑且不论他从进门后到目前为止都没说过半句话,就连小小的动作,都还得要悟空催促他,他才肯做。
虽然有些人真的是生性内向、也比较怕生,但是三藏却认为这句话的某个地方,并不适合同在他身上。
不知他是从哪里混进来的……还是跟父母进来,但不幸走失的?
虽然他认为少年会出现在寺院里,应该不出这两个理由才是。但是如果真是这样,那这少年的态度未免又有些奇怪。
会是什么原因呢?
为了找出卡住的那个“某个地方”,停住了原本在把玩的枪,三藏望向了少年的方向。
手持着苹果的少年的视线,一直在四方不停地打转。
与其说他是对这里的事物感到新鲜好奇,倒不如说他是在警戒着什么,才有那种不像小孩子的动作出现。
迷惑的视线,一与三藏的视线正面对上后,他就马上像是个被骂的小孩子般、惊吓地缩起脖子、收起了视线。
就在三藏打算开口询问时,从另一侧传来的敲门声,比他还早了一步响起。
但那个声音绝不是粗暴大声的。
虽然明明只是这样平常的敲门声,但是少年的肩膀就像是被雷击中般地颤抖个不停,而只咬了一口的苹果,也就这样从少年的手上掉了下来,滚到了地上。
在三藏打开大门时,浮现在他那双睁大的双眼里的感情。
还有可以说是异常反应的根本原因——
那就是恐惧。
这个少年虽然还不至于到达恐慌的状态,但是看得出来他相当害怕。
叩、叩!
因为房内没有任何回应,所以敲门声又再度响起,而叫唤三藏的声音,也随后出现。
毕竟敲门的人是知道三藏在里面才叫他的,所以三藏并不能不去理他,而且三藏自己也没有这个打算。
而那一瞬间的犹豫,只是在想要让敲门的人进来,还是自己出去见他而已。
如果是平常的三藏的话,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就选择前者,可是因为眼前这个像是受到惊吓的小动物般的少年,虽非出于本意,但却增加了他的选项。
结果,他选择了数年来唯一一次的动作——自己走出门去。
将门打开到可以看到对方表情的程度,三藏见到站在门外的,是一位年纪与他相仿的年轻僧侣。那僧侣脸上,很露骨地浮现出相当吃惊的表情。
“什么事?”
对于三藏以充满不悦的语气问出的话,终于回神的年轻和尚,口齿不清地开始道出了他来的目的——
“没什么……那个、其实……我、我是在找人……虽然觉得应该不会在这里,但总还是有这个可能……所以就想说也来问问三藏法师……”
叹了口气,三藏打断了年轻和尚接下来的话。
虽然原本想对他那不得要领的说法方式抱怨个几句的,但现在他把话给吞了回去。
毕竟他已说出了他的目的。
“你刚刚说,你是来找人的?”
“啊、是的。”
“你说的是他吗?”
三藏将靠在门上的手使了点力,让它开得更大一些,为了能让对方看清楚里头,三藏稍稍转身改变了他所站的位置。
由于他的这么一个动作,原本一直站在三藏身后的两个小小身影,飞进了年轻和尚的眼里。
一个是他早已认识、一天最少会惹一次麻烦的孩子。
然后,另一个则是……
“找、找到了!我终于找到了!”
突然提高音调的声音,大到让三藏后悔自己实在不该开门。
◆◆◆◆◆◆◆
二十人。
稍早以前,在三藏眼前发出的喊叫声,瞬间引来了这么多人的结果。
虽然三藏的房间严格来说还算蛮大的,但由于挤了二十个大男人,现在却只令他觉得很小。
做在椅子上的三藏、站在他身旁的悟空、然后是站在离悟空身后半步的少年。
就像是以桌子为圆心画半圆般的距离,围着他们三人的僧侣们,大家都流露出了一副安心的表情。
“能找到他,真是太好了!”
半圆的中心位置。
隔着桌子站在三藏正对面的这位叫做奉安的和尚,像是代表大家似的说了这句话。
虽然他已步入老年,但却有一双不失锐利的眼睛,此外,取代他那头被理得很干净的头发的,是蓄得十分长的白色胡须。不可否认,他让人感觉很有威严。
但是三藏对他却只有反感,而且不想跟他有任何瓜葛。
把严守戒律这件事看得比什么事都还来得重要,并且可说是和尚们,模范的这个拿人,三藏曾被他带着半分嫌恶的表情劝戒过可说不只有两三次了。
“因为他突然不见,所以我们大家分头去找了好一阵子。没想到原来三藏法师……是您在帮我们保护他……”
他们拼命在找他的这件事,从刚刚那高分贝的叫喊声中,就可以很清楚理解到。
三藏想知道的是他们为了找这个少年那么拼命的理由。
他并没有选择直接询问站在自己身旁的悟空,而改向站在他正面位置的奉安,提出了他的疑问。
“这孩子是哪儿来的?”
“他是昨晚被袭击的那个村子的唯一生还者。听说他是因为躲在一个小庙里,所以才得救的。”
在他的这么一句话里,三藏心中的两个疑问,同时解决了。
既然是大肆虐杀里的唯一生还者,那他那双鳖甲色的大眼睛,曾近距离地看到了他的村人们一个接一个被杀的情景!
就连他自己本人的性命也受到威胁。
这么想的话,他的警戒心会这么重、这么害怕,也是理所当然的。
此外,他也见到了杀人凶手的脸。
而这就是这些和尚们,这么迫切想要找到他的理由。
因为在悠闲自得中,杀戮者的刀子,已经逐渐逼近自己的喉咙了。
要是不快点将犯人逮捕的话,他们自身的安全也将受到威胁。
为了能捉到犯人,不管多么微不足道都无所谓、他们就是希望能有些许的线索。
可是……
三藏将视线转向躲在悟空后方的少年。
“那……你们问出了什么吗?”
“没有。不管我们问什么,他就是一句话也……”
恐怕是因为精神上受到的打击太大,才导致他发不出声音来的吧!
“总之,再一次……不、不管多少次,我们都还是要再试着问问看。”
一边说着,奉安对站在离少年最近的和尚,丢了个暗示的眼神。
意会到眼神的意思,轻轻点头表示明了的男人走到悟空身边去,把少年纤细的手臂一抓,拉到了自己的方向去。
突然被这么一拉的少年,马上也采取了防卫的动作。
在被拉近对方身旁的前一刻,少年的眼睛,瞅住了悟空。
而究竟先抓住少年的,是悟空的手?还是僧侣的手?
毕竟只是一瞬间的事,所以根本弄不清楚到底是哪个先。
即使如此——
“放开啦!”
紧紧抓住少年的手的悟空,直盯着抓着另一边不放的人。
虽然被他那样的眼光给慑住,但男人还是没有放手的打算。
“我不是叫你放开吗?”
对于使出全身力量、表现出坚决不让步的悟空,不知如何是好的男人,对三藏送出了困扰的眼神。
在这整个寺院里,能够制得住悟空的,除了三藏之外就没别人了。
“三藏法师!”
“三藏!”
争持不下的两个人,转而向拥有次事决定权的三藏求救。
在一瞬间的沉没之后——
“这个孩子就先交给悟空吧。”
就像是在思考般,低下眼睛的三藏,道出了这样的结果。
而这样的决定,引起了二十人的骚动。
“可是,不问出线索的话……”
慢慢睁开的暗紫色眼睛,停留在那位用最大的音量、说出他的不平的人物身上。
“如果是你的话,恐怕问几年也问不出来。”
淡淡的声音中,包含了一股强硬的语气,鸦雀无声的沉默充塞了整个空间。
“…我明白了……那么,我们希望您至少能帮我们将有可能是嫌犯的人带回寺院,可以吗?”
“你们不是毫无线索吗?”
对于奉安突然说出的话,三藏皱了皱眉头。
关于大肆虐杀的情报,他的手上并没有。
“虽然是没有线索,不过有可能犯下大肆虐杀的人物,我心中倒是有个底。”
“是谁?”
“三藏法师,这个人……您应该也认识对吧?”
意有所指的可疑笑容,触动了三藏的感觉。
“猪悟能……现在他已经改名为猪八戒。”
“等等!为什么这个时候会出现八戒的名字?”
早有预感可能会出现这个名字的三藏,眉毛一动也不动。取而代之的是:悟空就像是要跳出来揪住对方般、怒气冲冲地咆哮声。
不理会那样的悟空,而将视线朝向自己面前的三藏,奉安继续了他的话——
“被害人大半都是遭到锐利的刀给砍死的,要说是被刺死的也不为过。而这种杀人方式,人类也是有可能办到。可是这当中有些遗体,看起来很奇特……就像是被什么大型的肉食动物咬断、撕开一般。而会有这样的杀人方式的,应该只有妖怪吧?”
当他说出最后一句话时,他把视线从三藏那边转向了悟空。
他那像是在轻笑般眯起来的眼,挑动了悟空。
“……就算是这样,那为什么是八戒呢?”
“的确,以现在这样的论点来说,所有的妖怪应该都是有嫌疑的。可是毕竟猪八戒他有前科!就在数月前,他才刚因为犯了杀掉许多妖怪的罪名,被带到这里来而已。”
提出问题的人明明是悟空,可是奉安却始终只朝着三藏,对三藏道出他想说的话。
“这是什么意思?理由是什么?”
“要来判断的人不是你!是三藏法师。”
稍微望了一下悟空的视线,很快地,男人又将视线转回到三藏身上。
在他那双眼睛里,对于三藏会做出的回答,有股忽隐忽现不明朗的期待。
所有人的视线,全集中到三藏一个人身上。
“……没什么不可的。”
“三藏?你在说什么?”
悟空金色的眼睛,就像满月般睁得大大的。
对于自己的意见能被接受,奉安露出了满足的微笑、轻轻地点了点头。但随后三藏又补了一句——
“要我带八戒来得的等三天后。”
“这是为什么?”
“因为三佛神的命令,我得离开这里两、三天。”
“我听说那个跟这回的事件,是不用的事件。”
看样子他从斜阳殿回来时,与其他和尚的对话,已经传进奉安的耳里了。
“任务本身虽然是其他事件,不过也不尽然跟这回的完全没关系。”
“我明白了……要是这三天内,我们没找到其他嫌疑犯的话,那就请您把猪八戒带回来吧!”
微微低下头直视着做在椅子上的三藏,叮嘱完这些话后,奉安没等三藏回答他,便走出了房间。
对于他们的对话,只能傻傻看着的那一大群和尚们,见到奉安如此,也慌慌张张地随后离开了。
◆◆◆◆◆◆◆
“什么嘛!那些家伙!”
在终于回到原本接近一般人口密度的室内,像是将之前所感受到的窒息感拂去一般,悟空做了一次大大的深呼吸之后,便将所有的不满,毫不隐瞒地一吐而出。
“八戒怎么可能会做那种事嘛!”
在断言的视线里,渴望得到三藏的认同。
“是八戒、或者是八戒以外的家伙干的,都是有可能的。”
“…你在说啥?那是什么意思?”
三藏所说的话,别说是与悟空原本期待的不同了,就连他话里的意思,悟空也搞不清楚。
因此歪着头对着三藏提出了这样的疑问。
“你听不懂无所谓。”
就这么一句话,踢开了悟空的疑问。
三藏经常就是这样,用悟空听不懂的话、或是他无法理解的句子来叙述事情。
当悟空每次紧追着、要问出他话里的意思时,虽然是理所当然的事,但是最后总是会变成要告诉他或不告诉他的两种情况。
对于“你听不懂无所谓”这句话,虽然并不是非常、但悟空就是没办法理解。
可是就算是悟空紧追着不放,但仍然能隐约感觉到这次三藏是不太可能会告诉他的。
因此他吞下了多余的疑问,只将结论道了出来。
“总之你的意思就是说,不会是八戒对吧?”
“或许吧……”
得到三藏如此简短的回答之后,松了口气的悟空垂下了肩膀。
他那样的动作明显地表示出,只要能确定是这样的话,其他剩下的是怎么样就都无所谓了。
不过,那群顽固的家伙,恐怕没办法接受他这样的回答吧!
毕竟大家是大家,要是大家的思考模式都像悟空一样,那就很轻松了。不过三藏立即否认了这个想法!
对于自己的想象感到厌烦,没想到自己也会想到这么恐怖的事。
对于像他这样吵死人的家伙,一只就够了。
“比起这个,你也该放开了吧?”
“什么?”
对于三藏的话感到一头雾水的悟空,终于注意到他的手还紧抓着少年的手不放。
“唔……哇!抱歉!”
道歉的话会在他放开手前早一步说出来,应该是因为悟空察觉到自己刚刚在朝那群和尚吼叫时,不自觉地加深了力道的关系吧!
而实际上,在那少年看起来不太晒太阳的肌肤上,悟空红色的指印,早已经很明显地深印在上面。
看到那看起来似乎很痛的痕迹,悟空不由得又小小声地对他说了声“对不起”。
到目前为止几乎没什么反应的少年,终于轻轻地摇了摇头。
一次、两次,眨了眨金色的大眼睛,悟空直直地望进了少年那鳖甲色的眼睛。
“不痛吗?”
悟空像是为了确认般地又问了一次,少年微微点了点头。
看样子悟空的话和心情传到了。
即使不是以语言,但至少他以动作来回答他了。
不知为什么这令他觉得很高兴,悟空脸上浮出了不好意思的笑容。
一直将他们的互动尽收眼底的三藏,将调整好的枪佩带妥当后,便站了起来。
“你可得还还照顾人家喔!”
丢下这么一句话之后,三藏就往外头走去,悟空紧张地叫住了他。
“你要去哪里啊?三藏!”
“我不都说我要离开几天了吗?”
“我也要去!”
追着已经带上门走出去的三藏,悟空的脚步被三藏的声音给止住了。
“那这个家伙怎么办呢?”
听到三藏那样的话,悟空不禁回头望向那个少年,只见他直率的眼神正面地与自己对上。
决不能扔下他一个人离开!
要是这么做的话,刚刚那去和尚会很高兴到接收他吧!
可是即使这样,也不能带着他到处跑啊!
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悟空,笨拙地将视线转回了三藏那边。
“抓住那家伙的手的人是你自己,所以你就给我把责任负到底!”
三藏所说的一字一句,就像是要把悟空逼到角落般。
而且三藏要他自己负这个责任,这让悟空实在没有反驳的余地。
三藏见到自己所说的话已经见效,便独自走了出去。
而悟空也只能在后面,乖乖地目送他的背影离去……
第二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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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一
美丽的枫树,等间距离整齐划一地排成了一列。
其中的一棵,明明没有风吹来,却沙沙地摇晃着,而红色的叶子,也顺势落了下来。
东张西望巡视着四周的悟空看到了这样的情景,脸上不禁浮现出了确信的笑容。
把那还在空中飘荡的红色叶片当成标记,悟空朝着那棵树木跑去,将手放在树干上仰头上望。
“阿翼,我找到你了!”
就像是回应悟空的喊叫声般,从枝叶之间,露出了与鳖甲同样颜色的头发来。
过了一会儿,这位叫做阿翼的少年,小心翼翼地从枫树上爬了下来。
“接着该阿翼你当鬼了!”
悟空等那少年着地之后,对着他这样说着。但阿翼去摇摇头,拒绝了悟空的话。
悟空金色的大眼睛露出了明显的疑惑,少年见状,以小到不能再小的音量告诉他,他已经累了。
虽说只不过是玩个捉迷藏而已,但这寺院实在是太大了。
而且就悟空而言,只要体内的补给完整的话——意思是说吃得饱的话,就会有用不完的体力涌出。对于这样精力旺盛的玩伴,少年不会累才奇怪呢!
稍微想了一下,悟空弯身坐了下来。
在这样秋高气爽的好天气,回房休息总是令人感到可惜。
青蓝色的天空与枫红相辉映,即使是从过去就被说是“并不是因为没欣赏的情绪,而是原本就没有这项感情”的悟空眼里看来,也是十分的美丽。
在他身边的阿翼,也仿效悟空仰望着天际。
那个少年告诉他自己的,名字叫翼,是在第一天的晚上。
那之后开始,他们每天就是一起玩、一起笑、一起睡。
很自然地、也开始一点一点逐渐交谈。
可是最要紧的事,悟空还是问不出口。
那个“杀了阿翼全家的,究竟是怎么样的人”这样残酷的问题。
自己和阿翼是不一样的。
毕竟就算两人遭遇到相同的情况,但是采取的方法一定会不一样,所以悟空并没有办法了解阿翼的心情。
所以,他问不出口。
要问他,他根本办不到。
可是要是再这样下去,仍然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那么一到明天,被怀疑的人就会轮到八戒头上。
鼓起勇气紧紧地握住拳头,下定决心的悟空终于开了口——
“那个,呃……”
对于整整跟他一起过了两天,却还是第一次听到悟空如此犹豫软弱的声音,阿翼认为必定是有什么事,于是将脸朝想了他。
“我可以问你,有关那个事件的事吗?”
原本是一定要看着对方眼睛才说话的悟空,现在却不敢看阿翼的脸,低着头说出了他的疑问。
但是等了一会儿,却没得到任何回答。焦急的悟空转身面向阿翼,并将自己的手摆在阿翼的肩上。
“我认识的人被怀疑了……但他绝对不会是做那种事的家伙!阿翼,我想你应该也很希望凶手能快点被逮到吧?”
即使他一股劲地一句接一句地说,阿翼还是没给他任何反应。
就在长久持续的沉默之下,悟空终于准备放弃了……但就在他拿开手之时——
“…因为很暗……”
断断续续的话,从阿翼的口中说了出来。
“什么都好!像是衣服、或是发型都好!”
看到悟空这样拼命的样子,阿翼开始认真去搜寻他的记忆。但是就算去掉“很暗”这个理由……很不可思议的,他的这段记忆真的十分迷糊。
别说是袭击村子的那个人的脸了,就连他原本认识的邻居,他们死去时的脸他都想不起来。
他这双眼睛明明就应该有看到的才是。
被他这么一说,悟空的脸上明显表现出极失望的神情,过了一会儿才轻声地说了句“这样啊”。
“不过我听三藏说过,要是有那种让自己痛苦到快受不了的室发生的话,那么为了保护自己,脑中便会拒绝接受关于那件事的情报。”
一开始听三藏这么说的时候,虽然悟空无法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不过他想,这种情况指的应该就是像现在阿翼这样的状态吧。
“这样的话,也没办法了。”
对于悟空所说的话,和面对他的无奈浅笑……不知为何,让阿翼感到很悲伤。
回答不出来,令他感到有罪恶感。
对于想不出来的自己,他感到很气!
他为了能想出个什么蛛丝马迹,很拼命地陷入思考中。
什么都好!有没有什么……
突然,有句话闪过他的脑袋!
“…花喃……”
“咦?”
对于他突然冒出的意思不明的话,悟空睁大了眼睛。
“他一直说着‘花喃、花喃……’虽然我并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花喃、花……”
因为这一定是其中的一个线索,所以悟空为了不忘记它,而喃喃重复念着这句话。
二
悟净像是全身泡在温水般、舒服地打着盹,把他拉回现实世界的,是类似鸟儿啪嗒啪嗒的振翅声。
另一方面,悟净的耳边也听到了像是在责备他、硬是要将他从沉默的世界拉回般、听起来像是笛子的哔哔叫声。
尽管如此的喧闹,但悟净完全没有睁开眼睛的打算。就在这个时候,不知是什么东西啪沙啪沙地覆盖在他的脸上。
到了这种地步,悟净根本没办法安睡或打盹。
迅速地跳起身来,将那原本准备想逃走的东西捉了起来!
“你这家伙,到底是有完没完啊!”
在一间不算大的屋子里,响起了不知分寸的怒吼声!
这就是这几天内一直重复上演、沙悟净的早晨起床记。
◆◆◆◆◆◆◆
将泡得有些浓的咖啡倒进马克杯里,八戒单手持着它坐到旁边的椅子上。
喝了一口之后,就像是要将力量从身体散出般、深深地吐了一口气。
吃过早餐、简单将屋子整理过后,他就无事可做了。
虽然也是可以……不过因为觉得现在就准备午餐,好像还稍微早了一点,于是他决定让自己先暂时轻松一下。
咦?在他喝下了第二口咖啡之后,突然发现了疑问。
把马克杯摆到桌上,巡视了一下室内。
该在的东西,却不在。
明明一直到刚刚都还在这里的。
“不会又跑到悟净那边去了吧!”
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其实不是疑问句,而是个肯定句。
看样子,像这样平静的时间,似乎没办法持续太久了。
“它至少也该等我喝完再离开嘛!”
虽然没办法等我喝完,也至少该再多忍耐一会儿的嘛!八戒将双手环握住的马克杯上,这样想着。
像是呐喊般的叫声,随即而到——
“你这家伙到底是有完没完啊!”
此刻让八戒觉得,这里不是民宅林立的大街上实在是太好了!
八戒打从心里这么想着。
虽然目前的时间,与其说是早上,还不如说是接近中午,但若隔壁真有人住的话,那他们不全跑来抱怨才怪!
接着,碰咚碰咚显示出正在生气的脚步声,已经往自己的方向靠了过来。
对一般人来说,应该都会猜想着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因为这种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所以八戒一面悠然自得地喝着咖啡,一面还有闲情从脚步声来推测其抵达的时间。
八、七、六……二、一。
碰啪!
门板被重重推开,力量大到足以反弹回去!
紧蹩着双眉的悟净,很不爽地伫立在门边。
不仅只有表情,他以他全身来表示自己的不高兴。他那不愉快的样子,看起来就像是小孩子般,让八戒无法抑制地笑了起来。
当悟净知道他是因为自己的动作在笑时,这让他的心情急速下降得越来越快。
然而该负起安抚责任的,在次就只有一个人。
想到这一层的八戒,便将原本抑制不住的笑声,企图想以说话来蒙混过去。
“早安!”
虽然他原本打算以他那常被称赞“讨人喜欢”的笑容来顶替的,但很可惜的,这让悟净的眉间又加深了一条皱折。
看到他那个样子,虽然让八戒认为自己的企图已被察觉,没办法再蒙混过去,但实际上却不是这样。
因为刚起床脑子不是很清楚,而且又被气得血压极速升高的悟净,怎么可能看得出在八戒平静的笑容之下,隐藏着些什么呢!
只不过有些事情悟净是知道的。
虽然他认为,八戒祥和的笑容有着很大的镇静作用,但是其实并不是这样。
太过无谓的笑容,结果只会惹得对方更加火冒三丈而已。
没有对他打招呼,就这样不发一言,悟净走到了坐在椅子上的八戒面前。
然后,缓慢地将两手举了起来。
高度正好配合八戒的视线,悟净把一只有着像蝙蝠翅膀般的东西,两手各用两只手指捏着那东西的双翅,缓缓地举在八戒的眼前。
的确,翅膀是很像蝙蝠,但是外表一看就知道它是不一样的生物。
因为它有着比大型蝙蝠更大上两倍的体积,而且羽毛的颜色还是纯白的。
然后,在往左右伸展的翅膀的中心,有着和它长脖子一样的长尾巴。
也许是因为被悟净抓得非常不舒服吧!它拼命地摆动翅膀,一副想赶快从他手上逃脱的样子。
当它知道悟净还是没有放手的意思时,这次它开始摆动它的尾巴和头,拼命地试着逃脱。
“这家伙是怎么回事?”
对于大声喊叫的悟净的疑问,八戒还来不及回答他,他手上的生物,就像是想说“气得想咆哮的应该是我吧”似的哔哔大声叫着。
“吵死了!给我安静一点!”
对手中那个疯狂乱动的家伙吆喝了一声之后,悟净又再度将视线转转向了八戒。
“悟净,你这样好像坏人一样。”
“这种时候,我才不管自己是坏人还是什么!这家伙是什么东西啊?”
“你在说什么啊?不就是我三天前在下雨的夜里,捡回来的那只动物吗?悟净你昨天,还有前天不都有看到它的不是吗?”
对于他事到如今还说这样的话,悟净气得大声叫着——
“我说的不是八哥!”
就像是想拦下越说越火的悟净的话一般,八戒突然好像想到了什么似的击了一下自己的手。
他将视线投向悟净手上的那只生物,非常认真仔细地观察了一阵,然后一脸严肃地告诉他——
“我也不是很清楚。”
……这么一句话。
“啊?”
对于对方这种顾左右而言他的敷衍态度,悟净像是傻住般地回给了八戒一个简短的疑问。
原本应该回答问题的八戒,竟装作没听到般,淡淡地又开始继续说了下去——
“看它的样子……应该不会是鸟。可是我也不觉得它是蝙蝠突变的……如果硬要说出它是什么的话……我觉得它跟我以前在书上看的一种叫做‘龙’的动物很像。不过龙是传说中的生物,应该是不存在于现实世界里的。”
对悟净投以“很不可思议对吧”的眼神的八戒,自己也觉得相当地不可思议。
他岔开原来话题的方式,是故意的?还是很自然的?
觉得不管是哪种方式都不会改变结果的事实,不花三秒钟。
不管是故意还是自然,都不会有什么太大的改变。
此外,也不会造成任何困扰……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想说的是——为什么这个家伙每天早上老是用它的翅膀拍打我的脸?”
怒气一但超过极限就会开始自暴自弃,不想再做任何抵抗的悟净,无奈地缓缓说出了这句话。
“那一定是一种爱的表现啦!”
被八戒以他那含有不可思议说服力量的笑容这么肯定的一说,让悟净一瞬间竟然相信了。
在心里把自己臭骂一顿后,悟净想了想,这其中应该存在着他不明白的意义……
“…这怎么可能嘛!”
这三天以来,他根本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有从这只——八戒所说的“像龙一样”的动物身上,得到那种叫做“爱情”这种存在于好感最上级的感情啊!
原本想说它每天早上只会在他睡觉时,在他旁边哔哔叫着,然后飞来飞去……想不到那对翅膀竟变成了凶器,反复反复地,随着它振翅的次数打在他脸上。
它做的这种事,也可以称为是案情的表现吗?
“毕竟不规则的生活对健康不好,它就是因为担心你,所以才去叫醒你的。”
虽然悟净大致上能够了解八戒所说的话,但是对于这只小动物这么样地在意他,不管是客观或是主观,都让他陷入了相当困窘的状况。
先撇开它想叫醒他的心情不管,主要是它叫醒他的方式有问题。
说得再明白一点——他根本没印象有拜托过这家伙叫自己起床。
虽然心里这么想,可是却不打算反驳,主要是因为实在不想和八戒再这样反复对答下去的关系。
说明白一点,就是他累了。
如果可以的话,他很想再躺回床上。
即使很不愿意,不过为了结束这段谈话,悟净不得已说出了这样的话——
“…这家伙,还真是难能可贵……”
一边这么说着,一边放松了原本制住白龙的双手,并将它放到桌子上。
终于重获自由的白龙,就像是要伸展僵硬掉的关节般,大大地张开了翅膀。
然后用它的两只后脚,咚哒咚哒地在桌子上走着。移动到桌后边,踏直接飞到了八戒的膝上。
八戒见白龙在自己的膝上安心地蹲下来后,便轻轻地抚摸它那从头到尾的鬓毛,或许是因为很舒服的关系吧,白龙慢慢地闭起了眼睛。
“悟净你的早餐,跟我的午餐吃一样的东西可以吗?”
对于一边抚摸着白龙的鬓毛,一边投来问题的八戒,坐在椅子上的悟净,简单地啊啊了两句,算是回答了他。
一向都到早上才回来的悟净,平常起床的时间必定都是过了中午以后。所以他的吃饭时间,几乎都和八戒错过。
可是白龙来后的这三,因为像刚刚的事每天都重复上演,自然地,他与八戒吃饭时间重叠的次数就增加了。
“的确,我也是受益不少。不管是饭前准备、或是饭后的收拾工作,我都不用花两次功夫,一次就可以解决了。”
八戒所说的,以一个得负责所有家事的人来说,是非常理所当然的话。
正因为了解到其中的真正原因,所以悟净更是觉得烦躁。
白龙会去吵醒悟净,并非真的是为他的健康着想。
也不是为了任何人,而是为了不让八戒这么麻烦。
这该不会说是白龙要报恩吧?
一面以稍嫌粗鲁的动作,取出烟草往唇上一含,一面紧紧瞪着窝在八戒膝上,看起来很幸福、贪婪地睡着觉的白龙,悟净狠狠地咒骂了一顿。
当然是没发出声音,骂在心里。
三
配合悟净的时间,提早一些结束午餐之后的没多久,八戒感觉到门外有人。
“……究竟会是谁呢?”
身体背对着门、坐在椅子上的八戒,轻轻地移动了视线。
“谁知道呢?反正一定是些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
坐在门的正前方的悟净,也将眼睛转向了门的那一方。
原本户主还有同居人之间,就完全没有所谓的“好客”观念,所以来拜访这里的人,全被归为“不速之客”。
不过这次来的人,百分之百的可以确定,绝对不会是他们打从心底欢迎的客人。
虽然透过门板传来了那种像刺激肌肤般类似敌意的紧张感,但是比起这个还要令他们感到不寻常的,是那众多的脚步声。
三人、四人……决不会是这么可爱的数字。
无论怎么想,不是十人、就是二十人。
或是更多。
反正不是一般平房的房子、可以全部容纳的人数。
原本多少有些杂乱的脚步声,此时很整齐划一地停了下来。
门上传来的响声并不是敲门声,所以随着响声出现的同时,门也已经被打开了。
从那些人采取的那种、比开门还要快的行动看来,证明他们并不是什么友好的人物。别说是友好了,他们未经人家同意,就擅自跑进来的样子,严格说来,双方根本就是敌对的关系。
未经允许就闯入人家的住宅、不法入侵的共有三人。
就像是在保护身高只有到悟净胸部的矮小老人般,在他的左右,各站了一个体魄强健的男子。
接着,在门的另一边,比里面还要多少好几倍的人数,正一边瞧着里面,一边等待时机。
他们那些人,虽然服饰上多少有些差异,不过一看就知道是职业的服装,所以省下了问他们“你们是何方神圣”的麻烦。
也因此,悟净便单刀直入地询问他们到此的目的。
“你们一群和尚来这里做什么?”
“这跟你无关!”
站在中央,年纪应该比悟净多三倍、看起来很严厉的男人,用他那压制人的语气,对悟净撂下这句话后,便转向了八戒。
“我叫奉安。猪八戒,我们是拜托你跟我们一起回寺院的。”
明明是用“拜托”这两个字,但声音中却含着不容拒绝的语气。
那是已经惯于发号施令的人所拥有的、傲慢的语气。
那名自称奉安的和尚,他说话的语气感觉就是这么地傲慢。
其他和尚就像是配合他说的话一般,照着他表情的指示,男人们移动身躯更向前聚集了些。
这样的气氛真是教人感到极度不舒服。
“以一个和尚来说,他这样还真是不稳重。”
“方便的话,可以告诉我理由吗?”
悟净深红色的眼睛里,开始掺杂进危险的色彩、且含着牵制的意味。而八戒也以平静的语气缓缓发问。
奉安无视悟净的话,只回答八戒的问题。
“我们只是在怀疑你,会不会是最近这里频繁发生的事件的主谋而已。”
“很不巧,在我的印象中,最近并没有做过这一类的事,你们会不会是搞错人了?”
“是不是你,我们自己会判断,总之你跟着我们走便是。”
即使说是最近,但只要没说出详细日期,就会让对方觉得此事还有可以之处。对于八戒这样暗示性的话,奉安的眉毛是动也没动半下。
原本就觉得自己似乎曾在哪儿见过他,现在一回想果然没错。
三个月前,他以一个罪人的身份被三藏带去寺院时曾碰过他。
这为名唤奉安的人,应该知道八戒过去犯过的罪吧!
“喂!那个事件,是怎么一回事啊?好像也没特别听人家在传啊!”
悟净以疑惑的眼光,直盯着这位看起来已经年纪一大把、名唤奉安的僧侣。
由于几乎夜夜都在酒店中穿梭,所以关于这件事的情报或流言,悟净有自信自己应该不会漏听才是。
可是在他的记忆中,最近好像没有听到什么比较像事件的事件啊!
“注意你说的话!第一,这件事你根本就没有知道的必要!”
虽然刚刚的问题是问奉安的,可是回答他的,却是站在奉安身侧、看起来较年轻的僧侣。不过话虽这么说,但他的年纪应该还是比悟净再长上个好几岁。
而且,他回答的内容也与悟净所问的无关,言语中甚至透露出愤怒的语气。
虽然说悟净对长辈说话不应该用那样的语气,但是他那样也未免反应过度了吧!
就像是在观察一般,一直在旁边看着这一切的八戒,察觉到这位名唤奉安的人物,在寺院里应该拥有相当崇高的地位。
而证实这件事的,则是原本激怒的僧侣们,因为听了奉安的一句“算了”,便又退了回去。
“毕竟这件事有下口令,所以你们会不知道也未可厚非。其实事情是这样子,大概从十天前开始吧,半夜里连续发生了好几起小村庄被袭击的事件。从其杀人的方式来看,我们怀疑有可能是妖怪所为……”
奉安把话说到一半就停顿了下来,而他看着八戒的视线,显示了他后面想说的话。
“……而众多的妖怪中,我是嫌疑最大的那一个就是了,是吧?”
八戒将奉安没说完的话,像在说他人的事一般,接了下去。
“但是也不能这样就一口咬定是八戒干的啊!”
对着不知内情而摇晃着头的悟净,八戒因困于自己不知该如何说明,于是脸上浮现了一副似笑非笑的奇怪表情。
“悟净,那是因为我有前科的关系。”
没错,就在不远的过去。
越过人类与妖怪之间的差异,同样都犯下了大肆杀虐这样不可抹灭的罪。
八戒将那多少含着刺的话和笑容朝向了奉安。
而回给他无言的颔首中的意义是肯定。
“等等!”
因为有前科就怀疑他,对于这样乍看之下很有道理、但却不免含有硬实把罪塞给人家的理论,在那个地方提出相反论调的,只有悟净一个人。
“我话说在前头,同居人的你,所做的不在场证明与辩护,是完全不具任何信用价值的!”
先被奉安止住了嘴,这让悟净只能将想说的话留在心里。
即使如此,悟净因为被他这样像是在威胁的语调给激怒,更让他认为自己应该说些什么。虽然知道说了也没用,但他的唇还是静不下来地动了起来。
“其实、本来他就不能为我做不在场证明了。在所谓事件发生的深夜里,他会在这个屋子根本就是少有的事。”
“喂!八戒!”
八戒对僧侣们所说的话,虽然不是谎言、也没有半点虚假,可是……
“真是白费了我这一番帮你解围的好意。”
悟净的左手托着脸颊,有些沮丧地喃喃念着。
“我总不能把我们全都拖下水吧!”
八戒随着话所露出的微笑,是今天第二次露出令人无可非议的极棒笑容。
保持着不变的笑容,八戒从原本坐着的椅子上站了起来,正面朝向奉安。
他那个样子映进悟净眼帘,让不高兴的他,不由得在口中嘀咕了几句。
虽然悟净也有感受到他话中的意义,不过八戒那令人无可非议的笑,还是让人有种神经被倒着抚摸的毛骨悚然感。
在这样的笑容之下,看得出里头更包含了不愿放弃、不甘觉悟的感情。
不管怎么说,或许他是在担心想为他解围的悟净的安危,可是要是再重复说一次的话,听起来不就好像是在说他不可靠一样吗?
被批判过大虽会令人感觉烦闷,但是被批判过小,又会觉得很不爽。
如果对方是尽了全力的话,那他也以同等的手段诉诸回去,对方应该不会有什么怨言吧?
虽然他的想法并没有错,姑且先跳过现在对方并不打算诉诸武力,悟净决定采取自己认为应该采取的行动。
包围着门外的那一群人,在悟净的眼里看来,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罢了!
需要注意的就只有进来这屋子里,三人之中的两个人而已。
在他从椅子上站起来的同时,像是宣言自己决定诉诸于武力一般,悟净的右手用力地推开了椅子。
碰磅!
被意想不到的声音吓了一跳,悟净睁大了双眼。
他惊讶地注视着自己摊开的右手。刚刚的响声,不管怎么想,都不像是因为自己推开椅子所发出来的声音。
那并不是平常的响声,而是像什么坚硬的东西猛烈碰撞墙壁般的声音……
当他将视线往前望的时候,发现站在奉安身侧的两个人都将头往后转,把视线投向门的方向。
而背对着悟净的八戒,恐怕也是在注视着同样的一个方向吧!
那个地方就是声音的来源。
可是,会是什么声音呢?
“快闪开!”
就在怒吼声的同时,传来了比刚刚更清亮的响声!
接着随即又传来较低沉的声音。
在离门稍微偏右侧位置的墙壁,虽然有些微微的震动,不过要是外侧没有被一定质量的东西碰撞的话,不应该会发出那么大的响声才是。
从现状来看,那个所谓“有一定质量的东西”,有可能是在外面待机的僧侣中的其中一人!
但是不管怎么想,再怎么样也不可能会自己跑去撞墙才是,恐怕他是运气不好撞到的吧!
而且是刚刚那个他听过的声音。
“不是叫你们闪开了吗?”
在第二次的怒斥声之后,原本在门外的僧侣们,一窝蜂地作鸟兽散。
而占领了他们原本空间的,正是悟净意料中的人——孙悟空。
站在门前的悟空,一面喘着气、一面就像在确认室内的人似的,视线扫了一下里头五个人的脸。
而那个视线就在奉安的面前停了下来。
“你这是什么意思?”
对于悟空的声音,悟净和八戒仅稍稍瞄了一眼便又回过头去。
从认识到现在,他们还没见过悟空这么生气过。
“什么什么意思?”
“少装了!明明说好带八戒回去是明天的事不是吗?”
被他们这样排除在外,说着自己听不懂的话,悟净和八戒不由得互盯着对方。
“因为我们已经找到决定性的证据了,所以我想没必要等到三藏回来。”
“决定性的证据……?”
对于奉安脸上露出自信满满的微笑,悟空觉得十分不可思议。
明明阿翼说他什么都不记得的呀!
什么都、什么都……?
“啊、啊!”
对于悟空突然的大叫,令在场所有的人都吓了一跳。
“原来你们偷听我跟阿翼说的话!”
“这话说得太难听了吧!我们不过是偶然听到的而已。”
“还不都一样…!好,那你告诉我,那凭什么构成证据呢?”
稍微冷静下来的悟空,正歪着头用他那被笑说“纯粹装饰用”的脑袋努力想着。
“不过,我们想问你,为什么你会知道我们已经来到八戒这边了呢?”
“因为我听到你们说要来抓猪八戒。”
听到悟空的话,垂下那银灰色眉毛的奉安,轻轻地叹了口气。
“我不是一直警告你们,叫你们说这件事要小心谨慎的吗?”
他这句含在嘴里的话,与其说是生气,不如说是放弃了还比较贴切。
隔墙有耳……这个成语在悟空来说,不管是屋檐下、或是屋内边缘、甚至就连他不太涉足的窗外,这些范围都包含在这个成语里面。
“总之,带走八戒是明天的事!你们该不会想破坏与三藏的约定吧?”
“要是今晚又发生事情,那怎么办呢?明明就知道嫌犯是谁,却放任他不管,结果又使得牺牲者再增加,这你又怎么说呢?”
“八戒才不会做这种事呢!”
悟空用他那像满月般金色锐利的眼神,直盯着奉安看。
就这样,在他们两者之间,持续了一段沉默。
先将视线往外移的人是奉安。
他佯装不知地转过身,往门的方向走去。
“奉安大人?”
跟在他身后的两个人,怀着疑惑的声音唤了他一声,奉安闻言回过了头。
但他那双眼看的不是那两个人,而是直直地盯着悟空。
“反正只要到了明天,所有的事情都会迎刃而解的。”
留下了这句话后,奉安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跨出了脚步。
其余的僧侣们茫然地互望着,但为首者既已离开,他们再留着也没社呢么意思。
所以不出一分钟,所有的僧侣便全数消失在他们眼前。
终于从敞开的大门、可以眺望门外被区隔成四方形的世界,甚至视野看起来比以往还清楚。
此时,从傻傻望着外头的悟净口中,无意识地嘀咕了一句话——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就像是一口气将所有的气都吐出了一般,悟净放松地坐了下来。
由于视线变低的关系,时钟映入了悟净的视线内。
此时的短针和长针,已经快要重叠在一起了。
局势遽变的一天,就在同一个折返点、反复发生的情况下过去了。
四
“现在的情况搞得我是满头雾水!”
由于悟净把自己的位子让给了悟空,所以只好靠着墙壁、直接坐在地上,怅然地感叹着。
因为他这样的一句话,把悟空原本沉浸在肉包子山的心思给拉了回来。
虽然右手拿着吃了一半的肉包子,左手握着尚未放入嘴里的肉包子,悟空还是先将口中的吞进肚子里之后,才开始娓娓道来。
“反正就是发生了大肆虐杀事件,而他们那写人怀疑是八戒做的。”
说完了这句话,悟空又再度将右手吃了一半的肉包子放进了嘴里。
的确,简单扼要地说应该就是这样没错。
可是以悟净来说,他想听一些比较细节的部分。
毕竟在悟空和那位名唤奉安的老人的对话中,还是有一些他搞不太清楚的地方。
说好听一点他是实话实说,说难听一点,他只是人家问什么他答什么而已。但就算是回答,悟空也是只简洁回答两句而已。所以若想从悟空口中得到自己想要的情报的话,就只能看自己怎么去做这个疑问句了。
要让脑袋空空的悟空了解自己需要的答案是什么……该怎么提出疑问,可说是件十分费工夫的工作。
不过幸好,这里有个比悟净更习惯怎么去对待小孩子,而且还是个擅长脑部运动的人在。
那这个时候就更应该交给八戒来处理。
这可说是人尽其才。
说明白一点,这种事本来就应该交给比自己有能力的家伙。
他看了一下八戒,发现此时的他正舒服地喝着自己泡的茶呢!
“啊~吃得好饱喔!”
在八戒的眼前,吞下了最后一口包子的悟空,露出了满足的微笑。
看到他现在这么轻松的笑脸,令人实在难以觉得他刚刚那副认真的表情是真的。
“悟空!”
确定他是真的吃完之后,八戒便开口跟他说话——
“刚刚我听到你说什么把我带到寺院应该是明天,还有等三藏回来之类的话……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说到这个,那个臭和尚怎么没跟你一起来啊?”
对悟净来说,他知道自己刚刚说的话,打断了八戒原来的问题,可是他忍不住就是想要问。
虽然悟空一个人来找他们并不是那么稀奇的事,不过这种这么大的事件,三藏却没出现,这件事实在是有些奇怪的。
之前一样是大肆虐杀,但当时明明就只有三藏和悟空来追他而已啊!
“三藏有其他的工作要做。”
“怎么?他把你一个人丢着就跑啦?”
“就是说啊!”
原本悟净这么说只想小小地戏弄他一下而已,想不到悟空的反应竟然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他那抱怨的语气,以及郁闷的表情,无论从哪里看,完全都是一副“在耍脾气的小孩”的样子。
要是再持续这个话题,让悟空一直闹别扭下去也蛮伤脑筋的,于是悟净便试着将话题绕了回去。
“然后……怎么样?”
“啊?”
对于突然丢来的问题,悟空只能傻傻地回答了这么句没大脑的话。
“我的意思是,要你回答八戒刚刚的问题!”
这么一说明,悟空终于想起,在他和悟净的对话以前,他原本想说的是其他的事。
“在三藏要出去做别的工作以前,他曾说过如果要带八戒回去的话,得等他回来以后再说。”
“而那个期限是明天咯?”
“嗯。”
“另外,我刚刚听你说你有证据……悟空,该不是关于那件大肆虐杀案……你知道些什么吧?”
“我知道啊!呃…咦……?”
对于一边低着头喃喃念着,一边左右摇摆着头的悟空,悟净不悦地喂、喂地叫了几声,想引起他的注意。
原本抱着头看起来很努力在思考的悟空,突然迅速地抬起了头。
“你想起来了吗?”
“因为我刚刚跑得太急了,所以忘记了。”
听到斩钉截铁说他忘记了的悟空,悟净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而八戒也因为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所以只好以微笑来缓和现场气氛。
“反正等我回去问阿翼,应该就知道了。”
想不到悟空也会对自己的糊涂感到不好意思,看他紧张地马上补上了这句话。
“这位叫做翼的人是谁啊?”
听到这个陌生的名字,八戒不由得如此问道。
“他是看到犯人样子的人。”
“……也就是说,他是目击者咯?”
对于悟空的话,八戒将它置换成自己较容易理解的话。
就奉安的“所有人皆被杀”的这句话来想,这位叫做翼的人应该是少数、搞不好根本就是唯一仅存的生还者。
所以对寺院来说,他应该是个相当重要的证人。
“可是他说他根本就记不清楚那个人的脸。”
“既然那个叫翼的人都说记不清楚对方的脸了,那他们又怎么能以此为依据,断定犯人就是八戒呢?”
听到这样奇怪的话,令悟净不禁皱了眉头。
“因为他好像听到了什么话。”
而那些话,正是他们用来断定犯下大肆虐杀案的人就是八戒的证据。
不过,当然犯人是不可能还自我介绍说“我是猪八戒”这么愚蠢的事。
“那他究竟是说了什么?”
“就说忘了嘛!”
“你嚣张个什么劲啊?笨猴子!真是个不可靠的家伙!”
“不准叫我笨猴子!”
“反正你本来就很猪头了,叫你笨猴子不是很贴切吗?谁叫你连最重要的事都给忘记了。”
对于他们这样无止尽的抬杠,八戒感觉到了危机感。
他现在只希望能阻止他们俩在这里发飙。
毕竟每次收尾的,都是他自己。
“悟净,到此为止,别再吵下去了。毕竟帮我们把那群和尚赶走的是悟空啊!”
趁着他们两人的对话一时中断、以凶狠的眼神互瞪着对方之时,八戒算好时机及时插了进去。
他会认为这是自己的责任,应该也不是因为自己想太多的关系吧!
这种时候,总会让他有种自己似乎比实际遇到他们的时间还要长的感觉。
而让他有这种感觉的,过去就只有一个人。
但在失去这个人以后,他从没想过自己还会再对任何人有这样的感情。
虽然八戒一句仲裁的话,让他们俩都闭了嘴。可是歪着嘴的悟空,却清清楚楚将他的不满写在脸上。
收起自然浮现在脸上的苦笑,八戒将视线朝向了在另一边的悟净。
此外,也察觉到了他表情的变化。
其实刚刚的争吵对悟净来说,不过只是玩玩而已。所以在悟净的脸上除了对悟空的反应感到有趣外,应该不会有其他的感情存在才是。
但是现在在他脸上,看到的却是比悟空还要更甚的怒气。
八戒由他射来的视线,了解到令他生气的原因并非悟空、而是自己。
可是,他却不知理由为何。
“悟净,怎么了嘛?”
“喂,我问你喔!要是悟空没来的话,你该不会就傻傻地跟着他们走了吧?”
“嗯嗯。”
听了他简短的回答,悟净不高兴地眯起眼睛、移开了视线。
看了他那样的态度,终于让他搞清楚悟净是在生什么气了。
他想或许他是误解他了吧!
“其实我也并非抱着任由他们处置的心态跟他们走的!”
“既然这样,那你为何一句话也不反驳呢?”
“因为在那种场合之下,我想我说什么他们都不会相信的。”
被他这么一说,悟净想想也是,于是他除了点头以外也不知该如何……
“可是,就因为这样……”
他一边拨着那因为半长不短而无法绑好、一直扰着他眼睛的头发,一边喃喃地念着。可是,却不见他把话继续说下去。
而悟净原本就要说,却没说下去的话,则由八戒帮他接了下去。
“就因为这样,所以我才想跟着他们到寺院去看看。”
当他一边笑着一边这么解释的时候,悟净给他的,却是一脸搞不懂的表情。
他的视线从悟净身上转到悟空身上,发现悟空和他是同样的表情时,这令他不由得笑得更深了。
“我听说他们口中的那个事件,持续地在发生?”
他确定悟空点了点头后,又再次望向悟净。
“这么说……同样的事,今后也有可能会再发生咯?”
“可以这么说吧!”
虽然说这种事也要看对方是什么目的,不过会再发生的可能性应该相当高吧!
想到这里,让悟净终于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看样子,你应该懂了吧?”
看了悟净表情的变化,八戒向他投以确认的言语。
“咦?我不懂啊!”
觉得好像只有自己被隔绝在外,悟空不耐地吵了起来。
“喔,真受不了你!果然是只笨猴子!”
“悟净!”
感觉他们可能又会发展成刚刚那样无意义的争吵,八戒像是要制止他一般,叫了声悟净的名字。
悟净轻轻举起了双手,示意他已了解,并将对悟空说明的工作交给了八戒。
“你这样想就行了,要是我去寺院的期间,事件又再发生的话呢?”
在短暂的沉默之后——
“啊、对喔!”
终于了解这固中道理的悟空,呈现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要是我在寺院的期间,事件又发生的话,那我自然就可以洗清嫌疑啦!毕竟可以为我做不在场证明的,是那些原本怀疑我的和尚们啊!”
他现在的笑容,严若是个谋士。
“想不到这么短的时间内你能想得到这一点。”
“我也是因为不想背这个黑锅啊!我不能就这样舍弃我的人生。”
“说得没错。”
当他们视线相交时,发现彼此的脸上都露出了恶作剧般的笑容。
“那你来寺院就好了嘛!八戒。”
悟空很唐突地做了这个提案。
“如何?可以吧?你就来玩嘛!”
不是以一个嫌疑犯的身份,而是以悟空好朋友的身份留在那里,悟空的意思是这样的。
“这听起来不错啊!好像蛮有趣的。”
说着说着就站起来的悟净,在他唇上挂着一副看好戏的微笑。
“好事不拖磨。我们快走吧!”
“怎么,悟净你要跟着来啊?”
“跟着一起去不行吗?”
当他走到悟空所坐的椅子旁边时,悟空转身睁着大眼睛直盯他的脸。
就这样从互瞪着对方、拔箭弩张的两个人身边通过,八戒直直地朝着里面的门走了进去。
“八戒你不去了吗?”
扳过身回头的悟空对他这么问道。
“不、不是那样的……请你们等我一下。”
丢下这么句暧昧不明的话,八戒便消失在门的另一头。
对于他那样的行动,悟净一下子就了解了。
在另一边的房间里有什么?
在另一边的房子里有谁?
不希望成真的预感,却总是会成真,这个世界经常会这样捉弄人。
“……你该不会也要把那个家伙带去吧?”
听到在他头上的人不悦地念着的话,悟空把头转向声音的来源。
而在那里,他看见脸上浮现着打从心底感到不悦表情的悟净。
“你说那家伙……难道这里还有其他人在吗?”
“正确的说法应该是有‘某个东西’在。”
当悟空听得一头雾水地歪着头时,从身后传来了开门的声音。
觉得百闻不如一见的悟空,迅速地回过了头——
一瞬间,悟空的表情变得身份灿烂!
“唔哇!那是什么啊?”
在说着这句话的同时,悟空很兴奋地推倒了椅子站起来,而这个动作使得离他很近的悟净不由得慌慌张张地退了好几步。
不过幸好有这样的动作,让悟净免于被撞上的灾难。可是比起是否撞到悟净这件事,对于悟空来说,他的注意力早就被攀在八戒肩上的生物给吸引住了。
悟空伸长了手,毫不犹豫地摸了摸白龙。
白龙也就这样乖乖地让悟空抚摸。
“八戒,这家伙是什么东西啊?它是怎么来的?”
看到从没见过的生物,悟空的声音听得出十分地高兴。
就像是看到玩具的小孩一般。
也许是因为光是抚摸还满足不了他,最后他还用他的双手就像是在撑开它附在身上的羽翼般,将他举了起来。
“那是我前几天无意中捡到的。”
将白龙举近自己的脸直盯着它瞧的悟空,对于八戒的回答,看得出连一半也没听进去。
而当白龙发出像吹笛子般、哔哔的叫声时,悟空笑得更开心了。
“喂,为什么你连这家伙也要一起带去呢?”
“那是因为根本不知道要离开这里几天啊!”
为了要证明自己是无辜的,因此他得一直呆在寺院里,一直到大肆虐杀事件再度发生才行。
“但是总不能把它一直留在这里不是吗?而且搞不好到了外头,它就能回到自己原先住的地方也说不定。”
最好真的是这样,悟净很认真地这么期望。
在他们两人争论的这段时间里,悟空一副很稀奇似的、一直观察着白龙。
“要是你们带着它走,结果半途被悟空吃掉的话,那不好吧?”
听到悟净一边以下指着正与白龙嬉戏的自己,一边对八戒说的话,悟空迅速地抬起头;来——
“咦?”
悟空很惊愕地睁大了双眼,并且发出了疑问——
“这家伙不好吃吗?”
这次轮到悟净和八戒瞪目结舌。
最快听懂悟空话中之意的是悟净。他一边颤抖着身体、一边发出了笑声——
“一定不好吃的啦!”
“这样啊……原来它不好吃啊!”
听到悟空这句好像很失望的话,让悟净更是忍不住地越笑越大声。
此时的八戒却只能祈祷,希望刚刚悟空那副高兴且天真无邪的笑脸中,包含着的不是“看起来好像很好吃”的意思。
八戒一边这样催促,一边若无其事地、将白龙从悟空的手中给抱了回来,确保了白龙的安全。
与八戒并排、悟空与他并肩走着,而到现在还在那里笑得一发不可收拾的悟净,则落在后头,慢慢地往寺院的方向前进。
第三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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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一
——无论什么时候看,这栋建筑物就是这么地雄伟壮丽。
“这高耸大门要是不抬头看,应该是无法确认它的全貌吧!”悟净这样想着。
不仅是高度,就连宽度、还有其华丽装饰,也都是无与伦比的。
它的样子看起来,简直就像是在抵抗所有入侵者进入一般。
就在这样深具压迫感的寺院正门,悟空却把它当成自己家一样,很轻松地率先往里面走去。
不、此话不对。
因为这里确实就是悟空的家。
当他察觉到自己错误的想法并修正它后,这又让他产生了另一个疑问。
为什么悟空会住在这个寺院里头呢?
不只是他自己,对悟空来说,寺院跟他们根本一点也不相称。
虽然只要装上妖力制御装置,就很难以外表来区别是人类还是妖怪。不过对悟净来说,有时他能以对方的感受、或说是迹象来区别。
几乎可以说是特技的命中率,让不由得想自夸的自己,过去在这里所遇到的,应该只有人类而已。
“呐,八戒。”
在跟着悟空之后正准备进入门内的八戒,悟净去在此时叫住了他。
没等八戒回头,悟净又继续把话说了下去——
“你曾在这个寺院里,见过悟空以外的妖怪吗?”
就在他说完这句话的同时,八戒也将身体转向悟净的方向,与他的视线相对。
“没有。”
八戒断定的语气,连“因为即使有妖怪,他们也会打开妖力制御装置,让寺院的人分不出来……”这样的开场白都没有。
“看你挺有自信的嘛!”
“应该这么说吧……因为那是不可能的。一般来说,虽说这里表面上看起来好像是不分种族、大家都可以进来……”
毕竟信仰是自由的。
可是以现实层面来说,是不可能把妖怪当成是僧侣,而让他住进寺院的。
“既然有表面,那当然有内幕是吧?”
像是理解般点了点头的悟净,再次抬头看了看大门。
从这扇门上所感受到的“拒绝”,或许是因为自己身上流有一半血统的关系吧
“以自我防卫来说,妖怪的爪子和牙齿还是太锐利了些。”
看着喃喃自语说了这句话的八戒,不知不觉,他也像悟净一样,抬头注视着这扇巍峨的大门。
“你说的没错。”
悟净一边看着八戒那接近面无表情的脸,一边表示同意。
他该不会和悟净一样,对这个场所感到有种莫名的压迫感吧?
“你们在做什么?快点来啊!”
从他们仰望的大门内侧,传来了悟空的叫唤声,打断了他们的思考。
离他们有一段距离,正朝着他们大声叫喊的悟空,很急躁地唤着一直不进门的八戒和悟净。
“我们走吧!悟净。”
向悟净催促了一声之后,八戒缓缓吐了一口气——
他知道进了这门以后,把他当成嫌疑犯的僧侣、风闻而来的群众、加上坚决反对他是嫌疑犯的悟空之间,必定会造成一股不小的骚动。
因此他必须要有不管发生什么事都无所谓的觉悟。
要是只引起一时的骚动倒是还好……
怀着不太可能实现的期待,八戒进了门——
二
就跟八戒预期的一样,他的出现果然引起了寺院一阵骚动。
因为僧侣们心中已经把八戒当成是大肆虐杀的杀人犯了。
毕竟像他这么危险的人物,不但没将他铐住,还让他这样随意走动,可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呢!
之后,他们讨论结果所提出的妥协方案,又跟他所预测的一样。
僧侣方面对八戒和悟净提出了两个要求。其中一项,是要留在他们准备的房间里等三藏回来,不准随意走动。另一项就是要他们派人在那个房间的门口看守。
以现状来看,除了照他们的要求去做之外别无他法。于是八戒和悟净跟在领路的僧侣之后,往回廊走去。
就这样,他们来到的是间里面只有勉强可以叫做家具的简单两张床,以及一个有四格抽屉的小柜子的房间。
这个房间可以说光是那些家具,就占去了房屋一大半的空间。
恐怕这是专门让修行僧住的房间吧!
“这房间还真是简陋。”
抱怨了这么一句后,悟净走向对面右侧的床坐了下来。
因为现在除了等三藏回来之外,就没其他要做的事。于是八戒便仿效悟净,坐到了左侧的床上。
这么一来,从他床头上方的窗子,八戒看到了设置在寺院中央、有个约湖泊般大的水路。
而在其岸边,有为了渡过水路的船栓在那里。
这栋建筑物里头十分复杂宽广,回廊迂回曲折,有时候搭船甚至比走回廊还要快到达目的地。
“呃,这里竟然没有烟灰缸!”
在八戒旁边,拿出香烟准备以打火机点火的悟净,因为发现到那个地方没有烟灰缸,不由得发出了不满的咒骂声。
想说或许有什么替代品可以拿来用一用,可是四处看了一下,在这个除了几件必要的家具外,就没有其他东西的房间里,怎么可能找得到这种东西呢!
“悟净,这里可不是旅馆,是寺院啊!”
“那为什么三藏的房间里就有?”
“请你别以他作为僧侣的基准。”
在这种地方,有烟灰缸的三藏的房间还比较奇怪。
要说得更过分一点的话,他的房间里,连酒、手枪都有呢!
不管从哪个角度来想,那个房间根本就不像个置身与佛门中人的房间。
虽然八戒这样劝告他,但悟净还是不死心地直把玩着手上的香烟。
八戒心想,他会说他要从这扇窗爬出去、到三藏房里把烟灰缸,顺便把酒拿过来是迟早的问题吧!
“如果从这扇窗……”
“我劝你还是别这么做比较好。”
“…嗯,我话都还没说完耶!”
“不用全部听完我也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是想溜到三藏房间里,去把东西拿出来对吧?”
因为被说中,让悟净一时说不话来。
就像是自己的行动完全被看穿,让他有股不甘心的感觉。
“首先,从这个地方,你能知道三藏的房间在哪个方向吗?
其实,由刚刚所看到的水路也应该知道,这个寺院大得十分夸张,大到足以让一般庶民晕头转向。
而在这当中,悟净根本连三藏的房间在哪个方向、长得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因此要在这栋既特殊、且构造十分复杂,甚至连自己所在的位置都搞不清楚的建筑物中行动,实在谈不上是智举。
收起烟草,悟净放弃地叹了一口气。
即使要悟净一个人,从这里再回到方才带他们走到这个房间的回廊一次,首先这就不可能办得到。
“你只要待会儿拜托悟空帮你拿来不就得了?”
“待会儿?待会儿是什么时候啊?”
在悟净和八戒被带至这个房间之后,悟空扔下“我要把这家伙带去给阿翼看”这句话后,就带着白龙一溜烟地跑掉了。
虽然说悟空应该是不会在寺院里迷路,可是如果他玩疯了头,根本就无法预测他下次带白龙回到这个房间是什么时候。
“话先说在前头,我忍耐的限度只有一个钟头。”
把不是什么可以自豪的台词,光明正大说出来的悟净。将两手交错摆在脑后、气势十足地仰躺至床上。
“寺院果然不是什么有趣的地方。”
悟净一边发着牢骚,一边在床上翻了个身。
“这么无聊的地方,为什么那家伙会住在这里呢?”
当他趴在床上,朝着隔壁闲躺着的八戒这么说时,八戒缓缓地回问——
“那家伙……你指的是悟空吗?还是三藏?”
这个问题,在悟净还没回答前,八戒自己就先找到答案了。
的确,这个地方或许与三藏也不相称也说不定。
可是如果是关于三藏这个人的问题的话,那么该是“为什么他会成为和尚”,或者是被周围的人说“为什么会答应让那样的家伙皈依佛门”这两个问题的其中一个才是吧。
不过比起这两者,会让悟净感觉与这个地方不相称的应该是——
“我是指悟空。”
虽然从以前他就隐隐约约有这种感觉,不过因为这回的事件,总算真相大白了。
在这里,大家看悟空的视线,全都是与好意完全相反的。
虽然平常大家的脸都是蒙上一层像是药包纸的假面,但是只要一遇上非常事态让这层面具到剥落的话,就可以看到里头其实一张张都是害怕妖怪的人类的脸。
跟被高耸的围墙隔绝的外头世界比起来,这里的这种倾向还比较显著。
这个地方只会令人感觉拘谨、喘不过气、心情沉重。
为什么这样的地方,会让悟空心甘情愿地住在这里呢?
“难道不是因为住起来很舒服的关系吗?”
“……啊?”
八戒这样突然说出的话,其实他是认为自己已经回答了悟净刚刚的问题,可是却很白痴地浪费了许多时间。
“你说住起来很舒服……这里?”
“不是因为这个地方,而是因为某人在他身边。”
他所指的“某人”,悟净很快地便猜到是谁。
因此他不慌不忙反过去问他的意思,其实不是疑问,而只是纯粹感到惊讶而已。
“只要自己最重要的人在身边的话,就算其他还有许多对他怀有恶意的人在,那也显得微不足道不是吗?”
这句颇具实感的话,以疑问句的方式投向了悟净。
可是,悟净却不知答案应该为何。
因为在悟净的生命里,他还未遇到能让他有这种感觉的人。
不,问题应该不在“那个人”怎么样。
而是在不管谁,或是对什么事都是半调子的自己身上。
“……那个,是你的经验谈吗?”
就像是要将回答不出的事蒙混过去一样,悟净将一句很理所当然的话说了出口。
而隐藏在八戒淡淡微笑里的,恐怕就跟悟净所想的一样,是肯定的证明。
他的笑,看得出不是硬挤出来的。
可是,也谈不上是什么天真浪漫的笑。
相遇时的幸福,以及失去时的痛苦。
在八戒的心中,他无法判断这两者哪边较多。但在悟净心中,像是羡慕的感觉、以及与其完全相反的感情却膨胀了起来。
仿佛快被这两个完全不相容的感情旋涡卷入般的感觉,就像心情不好、借酒消愁一样,让胃十分难受。
但是,在完全感到宿醉前,在门的另一边传来了偷偷摸摸的对话声。
他们似乎是故意在放低声音在交谈,因为就算阻隔他们的是这个防音效果不佳的门,但八戒他们还是完全听不到他们谈的内容是什么。
过了一会儿,既没有告知有客来访,也省略了礼貌性敲门的举动,转动门把的声音,回荡在整个狭窄的室内。
当悟净从床上跳起来时,他看到站在门边的,便是数小时前他们所见到的奉安。
而站在他身后的,便是带领他们来这里、且狂妄地说要监视他们的僧侣。
在没有事先通报便登堂入室的奉安身后,那位看守的僧侣也准备跟着进入,但就像是要阻止他一般,奉安很迅速地将手伸到身后把门关了起来。
和上次去拜访悟净家不同,这次奉安连一个手下都没带,该不会是因为在自己地盘里的关系吧!
“我听说了。”
奉安以低沉且清楚的声音告诉他们。
在他们决定居住在这里时,不知运气是好还是坏,奉安正好外出不在。
所以回应他们的是其他的僧侣,而奉安应该是听了那个和尚说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后,才来找他们的吧!
“我听他们说,你认为只要自己不在的期间,若再度发生大肆虐杀事件的话,就可以证明你是无辜的对吧?”
他就站在门前,一动也不动地将视线朝向八戒这么问道。
在连细微的表情变化丝毫都不放过的奉安视线里,八戒必须得慎重地选择他要说的话、以及其态度。
“嗯嗯,我是这么说过。”
他舍弃了多余的话和行动,淡淡地点头表示肯定他的话。
“因为你说你可以证明自己是无辜的,反正你就是坚持否定自己有嫌疑是吧?”
“是的。”
“你该不会要说……这里有你所谓的证据吧?”
奉安皮笑肉不笑地说着。
他那样的笑,惹火了想弄清楚状况的悟净。
“那个所谓的证据,到底是什么?”
奉安虽然微微扫了悟净一眼,可是很快地对他兴趣尽失,而又将目光调回了八戒的身上。
终究他只想跟八戒一个人说话,悟净对他来说,只不过是个在旁碍眼的人而已。
被忽视到接近完美的悟净,此刻可说是越来越觉得无聊。
“有那个所谓的证据,真的就可以百分之百确定犯人不是八戒咯?”
“很遗憾,这我们没办法保证。”
虽然他的视线还是朝这八戒,可是这次奉安回答了他的话。
“既然这样,那也不能断定就是八戒啊……”
“可是……”
奉安发出更大的声音,主要是想阻断悟净的话。
“除了这个男人以外,就完全没有符合条件的人。”
“你以为这是消去法啊?”
蛮不在乎的话、耸了耸肩,表示悟净的忍耐已经到达极限。
“那个证据是什么呢?”
此刻的八戒不由得跳了出来,阻止了他们把当事人丢在一边的争论。
由于悟净也十分好奇,到底让奉安这么有把握的证据会是什么,于是便闭了嘴。
他只是想——为了知道那个莫名的证据为何,他得赶快把这场永无止境的无聊争论给结束掉。
要是那个证据出奇无聊的话,那么只要一笑置之便可。
“这是在三个村子的住民全数被杀、唯一得救的孩子所说的证言……”
一边承受他们传来的等待的视线,一边装腔作势的奉安,接着把话说了下去——
“好像他听到了……凶手一直反复地叫着‘花喃’这个名字。”
说完了这句话,奉安的脸上出现了胜券在握的笑容。
“花喃,这个名字你应该听过吧?”
听了奉安不允许否认的声音,悟净转头望了一下八戒,而在他所熟悉的侧脸上,却出现了一抹他从没见过的表情——
一双睁得如铃铛般大、而且深邃如湖水的瞳孔。
曾打开一次的唇,因为不知该说些什么,又紧紧地合了起来。
对于心情瞬间沉入谷底的八戒,奉安的笑容变得阴沉、越来越深。
虽然他没有说话,但对奉安而言,这已经足以做为八戒承认自己做了这些事的最佳铁证了。
“我十分期待明天。”
丢下了这么一句话,奉安便离开了房间。
三
时间就像是停了下来一般。
当然这种事在现实上是不可能发生的,所以这只是悟净的错觉而已。
他现在的感觉,就好像是这间被单薄的墙壁、单薄的门板给围住的房间,被外界时间的流逝给隔绝了一般。
而在悟净视线前,给他这种感觉的八戒,动也不动地直盯着某一点瞧。
八戒所注视的地方,是自己踩在地上的脚更前面一点的位置。
这只是很偶然地视线就固定在那个地方,而并不是真的有什么东西在那里。
双眼眨也不眨、看起来简直就像是一幅画般、静静地坐在那里,或许他连过了多久的时间都不知道吧!
十分在意这件事的悟净,忍不住将视线扫了一下室内,可是在这个房间里,他却没发现任何可以告知时间的东西。
仔仔细细地想想,若想知道到底经过了多少时间,首先就先知道他最初陷入这种情况的时间,所以想知道这种事一开始就是不可能的了。
而这么一来,反而让他知道现在的时间。
不过,因为他实在没那个心情再去环视这个房间一次,因此悟净站了起来。为了能看清楚外面,所以朝着窗户的方向走了过去。
本来他怀着只要看外头的天色,就能知道时间的期待,但这个期待却很漂亮地被打碎了。
因为有几栋建筑物挡在眼前,让他根本连太阳的位置都看不到。
虽然这么说,但其实悟净本身根本没有那种光是凭太阳微妙的位置,就能判断出正确是见的特技。
所以他也只能认清就算是看到了、除了知道时间也没任何帮助的这项事实,而为自己期望的事无法实现而焦急。
就在他的心情越变越沉重时,从他的背后传来了金属咯啦摩擦的响声。
在鸦雀无声的房间里,这样细微的声音听起来是很清楚的。等他回头想找寻这个发声源时,他所看到的就只有弯下腰的八戒的背。
他的背稍稍地往前拉直,而在他左手的掌心里,放置了一个圆圆小小的物体。
刚刚的金属声,与其说是那个圆圆的物体发出来的,还不如说是绑着它的细长锁链所发出来的才是。
移动几步、走到八戒的身边,悟净弯下了腰,对着他左手掌心望去。
“什么嘛!原来你身上有表啊?”
原来眼睛盯着的是他手中的怀表。
因为终于可以确认自己所在意的时间,悟净的声音自然变得十分轻松。
可是,当悟净一看到表面所显示的指针时,不由得令他皱起了眉头。
因为短针和长针指示的时间是一点二十三分。
姑且不论因为没有东西可以做基准、而使得自己对时间的感觉变得迟钝……不管怎么样,反正很奇怪就是了。
明明过了二、三个钟头应该是理所当然的……
原本打算痛骂那个表显示的时间不准的,但是已到了喉咙的话,悟净却又在途中将它吞了回去。
因为他发现从刚刚看到现在,别说是短针了,就连长针都没动过。
这让他明白,这已经磨损严重的表,其实不是时间不准,而是根本就已经坏掉了。
从那个被叫做是过去的某一天的一点二十三分开始,这个东西就不再是表了。
“就是这个表告诉我的……我失去我最重要的东西的时间。”
在没有抑扬顿挫的声音里,八戒只告诉了他这个结论。
——那一天。
由于与学堂的同学玩过头而晚归的八戒,迎接他的,竟然是只能以惨不忍睹来形容的空无一人的屋子。
在那里,早已经不见她的踪影。
从被推倒的家具可看出,在被带走的时候,她曾有过一番挣扎。
那个怀表,恐怕就是在那个时候掉的吧!
锁链断裂,放置在龟裂玻璃盘里的长短针所指的时间,正是一点二十三分。
而这个时间所显示的,也正是这个表原本的主人、和自己的命运大大转变的瞬间。
“可是我,却再也要不回自己最重要的东西了……”
轻轻地回过身与悟净的视线相交,八戒对他这么说道。
“……这东西既然这么重要,那就把它拿去修理啊!”
对于悟净这句贴心的话,八戒只能缓缓地摇了摇头。
虽然从那天起,他就寸步不离身地将这只怀表带在身上,可是却从没想过要将它拿去修理。
“这个,并不是表……”
比起那一天的一点二十三分,它已经不再是告知时间的工具了。
“现在的它……不过是个徒具表的形式的东西而已。”
他的两只手,就像是在祈祷般紧紧地握着它。
代替那个他无法以这双手捉住的生命。
“它之前的主人是……”
感觉到他在犹豫是否该出声,而就在好几次反复失败的最后、终于让他说出口的,竟然是既悲哀且听起来有头无尾的话。
虽然悟净的话因为没说完,而使得他的这个疑问让人有不明其意的感觉,但是八戒还是清楚地抓到了他的意图。
“这个表的主人是我姐姐……花喃的。”
听到这样的答案,悟净不禁咬住了下唇。
他被搞得一片混乱的头,竟然没办法让这微微的痛给弄清醒。
八戒就是为了要回“花喃”才进行大肆虐杀的。
而这里正巧就是在寻找这么一个一边喊着“花喃”的名字、一边反复进行大肆虐杀的人。
“就算是这样……!”
悟净就像是在否定自己的想法般、也像是在一吐为快的声音,响彻了这狭窄的室内。
恐怕连在门外看守的人也听到了,但是他是否听到与他无关。
就像是在责备没反应的八戒一般,悟净用紧迫盯人的视线直盯着他。
“那些事应该不是你做的吧?既然这样,那你得快想办法解决啊!要不如此,会称你那个臭老头的心的!”
听到了悟净的话,八戒用最小的动作,移开了他的视线。
对于他那像是在逃避般的动作,悟净急得不由得提高了声调——
“喂!你有没有在听啊?拜托你否认这一切好吗?去跟他们说你根本没做!”
“我不知道!”
这是他第一次听到八戒像这样不愿接受的叫声。
或许他注意到了悟净被他的叫喊声吓退了好几步,于是便很尴尬地移开了与他的话一样尖锐的视线。
“…对不起……”
听到他这样像是感到很惭愧的声音,悟净终于回了神。
“…不…没关系……比起这个,你所谓的不知道是……?”
“就跟字面上的意思一样。我记得悟空说过,那个叫阿翼的少年对于被袭击时的记忆相当模糊。而我或许也跟他一样,只是忘了自己曾袭击村子这个事实而已。”
八戒的语气,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恢复到他平常那气若游丝的声音。
正因为如此,更让人无法捉摸他的感情。
而他所说的话,也不是一下子便能让人接受的内容。
“这种事你怎么能这么容易就……”
“就是这么容易啊!这里。”
打断悟净说的话,八戒指着自己的头这么说道。
“人的脑袋本来就有可能会对自己不愿回想的记忆,重新再编辑的功能啊!”
——也就是说。
“…你该不会当真认为是自己做的吧?”
像是低声吼叫般的声音,从悟净的喉咙里逸出。
“这个可能性已经变得无法否认了。”
这样的话,八戒说得好像事不关己似的。
“好,那你告诉我,你袭击你不认识的人的理由是什么?”
“这不需要理由吧!因为那个时候,我恨花喃以外的所有的人。而且因为那时的感觉,一直埋藏在我心底深处。所以会让我无意识地犯下大肆杀人案件也是不无可能的。”
他所说的内容,实在不是可以安稳地笑着说的东西。
紧紧咬住口中后排的臼齿、咬到甚至都快发出叽的声音,悟净将想大叫的心情,努力把它忍了下来。
“…你,难道一点都不打算相信自己吗?”
“我想我刚刚已经说过了,我恨花喃以外所有的人!而这里面当然也包括了我自己在内。”
搞不好这个恨意,比恨任何东西、任何人都还要更甚也说不定。
对于这个什么都办不到,也无法救得了她的自己。
“你可以相信一个自己所憎恨的人吗?”
没回答他的问题,悟净叹了一口气。
为什么他要这么责备自己呢?
似乎在八戒心中,已经认定那个大肆虐杀者就是自己。
悟净觉得要是再继续这个话题下去,只会加深他的这个想法,于是他便决定保持沉没、静观其变。
要是这房间里有放白旗的话,他还真想高高举起它挥舞。
不晓得悟净有那样的心情,八戒再次把话接了下去——
“其实,那个时候的记忆也是蛮模糊的。”
没有任何的胜算,就因为他一心只想着要救出花喃,便闯进百眼魔王居住的城里。
当时发生的事,他唯一印象比较鲜明、记得比较清楚的就只有这个情景。
然后,就是当他找到花喃时,她竟然抢走了八戒手上的刀子,并且往自己身上刺下去的这一幕。
老实说,他连她死时的表情都想不起来。
更何况是找到她以前,究竟他杀了长什么样的妖怪、怎么样杀掉的,他早已经完全记不得了。
而每次,当他想去回想这一段往事时,就会像那天一样,被下个不停的雨声充满脑袋,而无法思考。
“我记得当时自己明明是杀妖怪,杀到自己都快变得不是人类的……”
这句话,与其说是对着悟净说,不如说是独白还比较贴切……
……咦?
一句不成声的话。
悟净还是第一次体验到,在真正吓到的时候,眼睛连睁大的时间都没有。
一瞬间僵硬掉的身体。
若要他开口的话,他只想问这个。
他刚刚说了什么?
在冻结的空间里,从门的另一边传来了仓促的脚步声。
在注意力被那一边吸引的同时,悟净觉得自己僵硬的身体终于稍微开始有些融化。
——就是现在。
不甘落后的悟净,此时也深深吸了一口气。
就在他张开口要说话的时候——
啪铛!
因为粗鲁的开门方式,发出了很大的声响。
到底是谁?
当他将多少含着憎恨眼神的视线往门的方向一瞧,他看到肩上停着的白龙的悟空走了进来。
“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室内不寻常的气氛,悟空金色的大眼睛,感到不可思议地不停眨着。
“…没什么……”
原本想说的话被硬生生打断,悟净有气无力地回答了这么一句后,便后退几步,坐到在那里的床上。
对于悟净的态度虽然感到奇怪,不过并没有再追问下去的悟空,关了门后,便跑到八戒的身边去。
“八戒,这家伙还你。”
当悟空说出这句话后,原本停在他肩上的白龙,啪嗒啪嗒地振了振翅,便跳到了八戒的膝上。
“这家伙该不会听得懂人话吧?”
悟空很佩服地直看着它。
“至少他的脑袋一定比你好!”
“为什么是这样?悟净”
在开始争论的悟净与悟空旁边,白龙将身体缩成一团窝在八戒膝上,很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看样子它是陪你这个小鬼玩到累了。”
对于看了白龙的行动而说出这句话的悟净,悟空马上便否定了它。
“我既不是小鬼,也没做什么让它会累的事,只是因为阿翼不在而已。”
“他不在?”
悟净提出的问题,让悟空的表情蒙上了一层乌云。
“嗯,他在长安的亲戚来把他带走了。”
对阿翼来说,不管之间的血缘关系有多远,但在亲戚家过日子,总是比在这里过自然多了,这一段悟空也是明白的。
因此,就算会寂寞,他也不敢有所怨言。
只是让他生气的是,告诉悟净这件事的男人,只用了一句“那种事,你没必要知道”而拒绝将阿翼亲戚家的地址告诉他。
但是悟空发誓,无论如何,他一定要问出他的地址,并去见他。
“因此,阿翼所说的‘证据’到底是什么,我没能问出来……”
悟空急忙想起这件事,并赶紧将它补充上去。
而且因为怕会忘记,所以悟空还是一边在嘴里念着,一边跑来这里的。
“啊啊,那件事啊……”
“那件事的话,我们已经听奉安说了。”
八戒一边抚摸着白龙的鬓毛,一面对他这么说道。
“那家伙来过啦?”
这句话一出口,悟空的表情瞬间变成了苦瓜脸。
“…那个,或许真是我做的也说不定。”
悟空的脸上瞬时换成了惊讶的神情,悟净则是感到因为悟空的到来而终于有所改变的气氛、又再度变沉重,而无奈地仰头看着天花板。
“那家伙又有说什么吗?”
“不,不是那样的。或许真的是我做的,只是我不记得而已。”
“既然你都不记得了,那就应该不是八戒你做的才是啊!八戒你怎么可能会做那种事嘛!”
对于好像在说着理所当然的事的悟空,八戒只能微微地对他笑了笑。
“我劝你还是别太相信我,也别太以事情的表面来做判断比较好喔!悟空。”
悟空以认真的表情说道——
“不是八戒!”
同样的,他还是以坚信不移的声音,否定了这件事。
“为什么…?”
他能毫不犹豫地如此断定呢?
就连提出这个问题的八戒本身,明明都对次话还怀有满腹疑问的呀!
“那是因为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这么认为,三藏也说不是八戒的啊……”
对自己的记忆力不太有自信的悟空,为了想起前几天他和三藏的对话,所以停顿了一下。
“嗯,反正应该不是八戒!”
以盛夏太阳般的笑容、再三否定这件事,还有不知该以何种反应来回答他,而脸上浮现出打从心底感到困扰表情的八戒。
悟净把他们两的表情同时收进眼底,且从他的喉咙深处,发出低低的笑声。
“你的世界,还真的完全是以三藏为基准。”
“这也没什么关系吧?”
虽然悟空的语气听起来像是在极力争辩,不过他却不否认他所说的。
而悟空的样子,反倒是让悟净笑得更起劲了。
他这漫溢的笑就像是小孩子得到了他恶作剧后自己所预期的结果一样。
对于揭露自己的伤口、且不断往深处挖掘的八戒的思考,原本不经意举起白旗的悟净,现在又悄悄地把它垂了下来。
这样舒服的感觉,让他打从内心笑了出来。
要是一直在原来那样郁闷的气氛下度过的话,总是会让人有股别扭的感觉,不过现在,风总算往悟净所希望的方向吹了。
“悟空,去帮我从三藏的房间把烟灰缸拿来好吗?因为这个房间里没放。”
原本以为他又要以一副瞧不起人的笑容说话,想不到这回他竟然会用如此笨拙的语气说这句话。
“…好…好恶心喔……”
对于悟净态度这样一百八十度的转变,让悟空夸张得退了几步。
虽然并不想帮悟净跑腿,可是他也不想再这样让悟净当傻瓜耍,因此悟空选择遵照他的指示,离开了房间。
而留下来的,就只有到现在还在笑个不停的悟净,和看这样的悟净看到傻住的八戒两人。
“悟净,这样戏弄悟空,让你觉得很有趣吗?”
听了八戒这样像是责备的话,悟净意外地摇了摇头。
“我这样戏弄他确实是让我觉得很有趣没错,但是我决不是把他当傻瓜在嘲笑。不过,我还是觉得他很傻……”
就在说这句话的同时,他感觉到强烈怀疑的视线,这使得悟净无奈地耸了耸肩。
“我只是觉得他怎么会这么相信三藏,相信到像是个傻瓜似的而已。”
“……我想那是因为三藏是个值得相信的人。”
他不是在帮悟空说话,而是他真的这么觉得。
虽然他们相处的时间十分短暂,但他知道三藏所说的话里绝无玄机。
其实不管是他说的话、或是态度,都仿佛是极寒地带里吹来的风,既不说真心话、而且他的话也并不是那么多。
可是正因为这样,所以他所说的话,才会只有他当时心里面真实的心境。
“咦,连你也相信三藏说的话吗?”
“嗯嗯。”
点了点头,就像他的回答顺了他的意一般,悟净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
看到他那样的笑,不知为什么,八戒有股不好的预感。
“好,这是你说的。既然他这么说,那你就相信他啊!”
“…他说了什么?”
八戒稍稍加强了警戒这么问道。
“这还用问!就是相信你不是杀人犯的三藏啊!”
听到他这样出乎意料的话,八戒瞪大眼睛,惊讶得无言倒抽了口气。
满足于他那样反应的悟净,与刚刚相反地、很高兴似的把眼睛笑得都眯起来了。
“‘找碴’这句话,你知道它的意思吗?悟净。”
“我不知道。找茶,找什么茶?”
“请你别故意学悟空说那种话好吗?”
“你自己还不是很会学他!”
打从心底再次大笑了几声之后,悟净又躺回了床上。
从那个时候开始,他们发现原本窗外透进的光芒,如今已经开始蒙上一层橘红色的微光。
太阳渐渐地下沉了。
虽然刚刚很在意时间,但却无法得知正确时间。不过照现在看起来,似乎傍晚已经来临了。
因为深秋的关系,日落得比较早,所以现在应该才刚4点左右才对。
平常的话,现在正是他开始活动的时间。不过很不巧地,今天的情况,并不允许他这么做。
也因为如此,在这里也真的不知道要做什么,所以悟净决定早早上床休息。
无视于那个恐怕还在那里茫然、并且表情僵在那里的八戒,悟净自顾自地闭上了眼睛。
毕竟这几天,拜那只悠哉悠哉窝在八戒膝上睡觉的白龙所赐,搞得悟净一直处于睡眠不足的状态。
有一瞬间,他原本打算跟八戒抱怨个几句再睡的。
可是,因为他知道他一定会回他说“你控制一下自己夜游的时间如何”于是便放弃了。
尽管他已经将眼皮合上,但还是感觉到透过薄薄的皮肤所射近来的光。
随着红色的比例越来越深,悟净的意识也跟着逐渐进入了浅睡的状态。
第四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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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一
“我们差不多也该告一段落了吧?”
在八戒说了像是想结束的提案之后,两道锐利但不同颜色的视线向他射了过来。
“开什么玩笑啊!”
被同样说出这句话的两个人的气势给慑住,八戒无奈地轻轻点了点头。
虽然这个房间没有时钟,他无法很明确地说出时间,但他想现在应该是日期正要转换的时候吧!
如果是平常这个时间,应该是要消除一天的疲劳,准备躺到床上去的时候才是。
可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他一边收拾悟净和悟空乱丢的牌,一边想着。
悟空带着从三藏房里拿来的扑克牌到这里时,正好是他们刚吃完只有蔬菜的简单晚餐之时。
闲到发慌的悟净自然是很高兴地奔向他,而理所当然的,八戒也被拖下了水。三个男人就这样,坐在同一个床上,玩牌玩了数小时。
因为他们坐着的床,正好是八戒打算要睡的那张。所以只要游戏不结束,恐怕他也很难躺下来吧!
就算他想潜到悟净傍晚躺的那张床去,可是那上面早已放有悟净脱下来的上衣,像是在宣告“那张床是他的”了。
不过,不管怎么说,在这么异常热闹的气氛之下,八戒根本没办法自己独自退出。
“给我,这次换我发牌!”
就在他准备将收好的牌做洗牌动作时,悟净的手突然从旁边伸过来把牌抢了过去。
对于悟净的行动,悟空像是看穿他的计谋般地开始数落。
“悟净,你该不会是想作牌吧?”
“我又不是你。”
“我才不会做这种事呢!”
“啊啊,说得也是,你的脑袋还没好到会作牌!真是不好意思。”
悟净像是挑衅似的这么说着。
“你……你说什么!作牌这种小事,我怎么可能不会嘛!”
悟空很快地说了这句话,想否认自己的愚蠢。
到了这种地步,已经别想再阻止他们了。
“你看你果然想作牌!你这只笨猴子。”
“我都说我不会做那种事了嘛!”
悟空气得拿起手边的枕头,不停地攻击悟净。
虽然一点也不感到痛,但是再这样下去的话,他根本没办法发牌。
“啊,真是的!这家伙还真是难搞。八戒,你来发吧!”
悟净说着说着,便将牌递到八戒的手上。
“…悟净刚刚不是你自己说要发,才把牌从我手上拿走的吗?”
就算他一边啪啦啪啦地玩弄着过了数分钟后才回到他手上的牌,一边用白眼责备他,但还是一点效果也没有。
而且,别说是这个了。
“要怪就该怪悟空在那里耍白痴才对吧?”
“这还不都是因为悟净你想耍手段的关系!”
`不经意地,想不到八戒的话,竟更加成了他们争吵的火种。
看他们在那里互相推卸责任的样子,老实说,根本就像幼儿一般。
补充说明的话,光是为了谁要发牌而发生争论,这就已经是第三次了。
在觉得自己陪他们这样也无所谓的性格的另一面,他已经差不多开始感到极限了。
“真的,不要玩好了吗?”
“不要!如果就这样喊停的话,八戒你十八胜,悟净是九胜,而七胜的我可是最后一名耶!”
“悟空,你这家伙则呢们可以随便更改次数呢?你应该只有五胜才对吧?”
“才不是咧!是七胜!”
“那,你们两个人自己去决胜负如何?”
“反对!”
此时的低沉声,让人几乎觉得到刚刚为止喧喧嚣嚣的吵闹声是假的。
“我一定要网到赢八戒为止我才要罢手!”
“对、对!我也决不让你赢了就落跑!”
虽然他早有觉悟这项决定会被他们干扰,不过,一看到站在他眼前哇哇大叫的两人,他知道自己必须要觉悟今晚是非得跟着玩通宵不可了。
甚至他还不能用故意输的手段。
以前他曾用过这种方式,但马上便被拆穿,甚至反而导致给他们火上加油的结果,到现在这件事他仍然记忆犹新。
“我明白了!我发牌就是。”
接着,他便照着顺序一张一张地将牌发下去。
悟空等不及五张发完,就急着把放在眼前的牌拿到手上,并观看其牌的好坏。
八戒一边发牌,一边探视悟空的表情,他看到他翻过第四张牌的样子,毫不掩饰地将高兴的表情完全显露在脸上。
看样子,他应该拿到不错的牌吧!
他发现他们这些成员在玩牌时,悟空老是失败的原因,其实是在于他会把感情全表现在脸上这件事,是什么时候的事呢?
不过,即使说他已经察觉到了这一点,但是他也没办法那么简单就在悟空面前摆出一副扑克脸啊!
接着他也在悟净的面前放置了第四张牌,可是,悟净不管自己的牌,反而斜眼盯着悟空的样子。
恐怕他也跟自己有相同的感觉吧!
但他也真不愧是靠这个吃饭的,无论他拿到什么牌,那副轻松的表情还是完全无任何变动。
而已经习惯故弄玄虚的他,说他是个赌徒也不为过吧!
因为八戒自己也很擅长露出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的笑容,所以这场比赛,一开始就对悟空不利了。
虽然一直被输神缠身也无可奈何,可是对悟空说这个,与其说是对牛弹琴,不如说跟他讲这个根本没有意义。
顺道一提的是,就算让现在不在场的悟空的保护者加入游戏,情况也还是一样,只会让悟空的排名更降一级而已。
在发完了所有人的牌之后,八戒开始观望自己的牌。
以这个动作当成彼此间的暗号,今晚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总之,深夜的比赛还在继续进行着——
二
最早察觉到这件事的是悟空。
将原本直盯着牌视线,转向在右侧的门并凝视它的,悟空是第一个。
“怎么了?悟空。”
把变短的香烟在烟灰缸里捻熄,然后再以没拿牌的右手,很灵敏地拿出一跟烟再叼到嘴上的悟净,感到很不可思议地对他说了这么句话。
“…嗯——好像有点奇怪。”
就像是追随着悟空的视线一般,八戒和悟净也将视线朝向门的方向。
“该不会是你想太多了吧?”
拿起打火机在烟头上点活的悟净,已经对门失去兴趣了。
可是,八戒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很快地把手上的牌收了收便将它反盖在床上,伸长了身体,往早已被黑夜吞噬的窗外望过去。
“可是,我总感觉外面好像有什么骚动……”
就算他重复说着这种话,但悟净还是觉得自己根本没特别听到什么。
毕竟一般这个时间,不正是随着日出开始活动的僧侣交替看守人后,回去睡觉的时间吗?
“都说是你多心了!”
“不,好像不是这样。”
他以十分正经的声音这么告诉他。
不知道看到什么,八戒此时站了起来。用一种和声音一样正经的表情,往窗户的方向移动。
“悟空,你可别偷看喔!”
悟净也将牌放到床上,随着八戒身后过去。
就连这种时候,他仍然不忘警告悟空一番。
平常的话,悟空应该都会气得咬牙切齿地说“我才不会做那种事呢”。可是这次却没有。
因为悟空全身的神经,现在已经全集中在“去搞清楚那个把自己的注意力一点一滴吸引走”的东西上了。
站在八戒身旁的他,望了望窗户外面的天空,只觉得天上的月亮和星星早已被乌云遮盖,徒;留无光的暗夜。
就算稍微视线往下移动,但是安置在各处做为灯的篝火,要想照亮整个寺院终究也是不可能的事,所以视线自然也就不会好到哪里去。
但是正因为这样,更让人可以清楚地看见——
那个像是鬼火的浮游物体。
“那个是什么东西啊?”
一瞬间,真的让悟净倒抽了一口气。
不过,只要眼睛习惯黑暗的话,就可以很清楚的看到,其实在移动的火焰旁,有人的头和手在那边。
根本就不是什么灵异现象。
只是那着篝火的僧侣,远远看起来让人觉得这个现象很不可思议而已。
虽然看起来没什么大不了的,但这么说又好像……
“人还真多……”
深夜里有这么多僧侣在走动,怎么样都很不自然。
此外,从篝火的移动速度来看,让人感觉他们动得很蛮慌乱的。
仔细一听,还听得到走廊上有碰咚碰咚的跑步声。
而且感觉那声音正逐渐朝这附近接近。
在这寺院里,听到除了悟空以外有这样慌乱脚步声的,这还是第一次。
看样子,刚刚还被悟净笑说是他想太多的悟空的话是对的。
悟空应该是比他们更在一步听到脚步声吧!
这一角基本上是修行僧的房间。但在其他房间休息的人,或许也感受到了与平常不同的气氛而醒来,于是也开始传来他们低沉的谈话声。
“这该不会是……”
心中产生了某种预感,悟净转向了八戒。
八戒不理会他的视线,很快地往门的方向移动。
八戒以对他而言稍嫌粗鲁的方式打开了门,迅速地以视线虏获住了一位奉命看守他们的和尚。
“发生什么事了吗?”
“这、这个我也……”
看起来和八戒年纪差不多的年轻和尚,说他什么都不知道地直摇头。
没办法,八戒只好从他的旁边通过,往走廊的方向走去。
“啊!您这样擅自离开房间我们会很困……”
就在他慌慌张张、说着想阻止他离开的话途中,悟净捉住了他的肩,把他推开。
“去!闪开闪开!”
趁着这个时候,悟空也迅速地冲向走廊。
“这样真的很困扰!我可是奉了奉安大人之命来看守你们的……”
没让他说到最后,悟净以手扳住了他的肩,将他拉近自己——
“说的也是,要是把我们看丢了,恐怕你会挨骂。那既然这样,要不要干脆我一拳将你打昏?这么一来,你就有借口说自己被打晕了,什么也不知道了不是吗?”
他那笑着搭肩说话的样子,乍看之下就好像是在对待一个已经认识很久的朋友一般地亲切。
可是,他的声音跟他话中的内容根本不一致。
心凉了一截且脸色发青的和尚,在犹豫了一瞬间之后,最后还是奋力摇了摇头拒绝了他的提议。
“这样啊,那你就乖乖让我们离开吧!”
听到他那像在哄猫咪般恶心的声音,站在他旁边的悟空不由得“呕”地嘀咕了一声,而八戒则是一副“你安息吧”地两手和掌朝那位和尚拜了一下。
无视于他们俩的动作,悟净直盯着和尚的脸,对着他不怀好意地笑。
一直到确认他不断点头到有喀滋喀滋的声音出来,悟净便将和尚从自己手上给放了,并且将颤抖的他给赶了出去。
很清楚寺院正个结构的悟空走在前头,像是排队般,悟净和八戒则跟在其后。
“你果然一副坏人样!”
八戒一边跑,一边损人似的道出这句话。
不过,这句话中并没有讨厌他这样的意思,只能说是自己打从心底这么感叹而已。
“我话先说在前头,刚刚那个‘以不怀好意的笑来威胁对方’这一招,我可是跟你学的。”
“我?我有做过这种事吗?”
如果他是在装傻就算了,但恐怕他这话是认真的吧?
要真是如此,那很可怕。
“悟净不是本来就是个坏人了吗?”
“少罗嗦,猴子!快带路!”
“啊,还有……”
“猪头,你干么停下来啊!”
因为悟空突然停下转过身来,让悟净不得不慌张地停了下来。
就算是发生什么意外事故,但要他撞进其他男人怀里,他死都不愿意!
“然后呢,你想说什么?”
等到确定自己不会碰到他之后,悟净放心地重新问了一次他刚刚想说的话。
“嗯,那个……你们现在想去哪里啊?”
听到这么愚蠢的疑问,让他们的膝盖不禁软倒。
幸亏他们马上站直了身体,才没让正个人跪倒在地上,
“…好,那你告诉我,我们现在是在朝哪里跑……?”
的确,毕竟在他们的谈话之中,根本都没有提到要去的目的地,所以这也不能全都怪悟空。
虽然他们的目的地是引起骚动的中心,可是,问题是他们连那个“引起骚动的中心”在哪里都不知道。
“怎么办?八戒。”
“也是喔……”
为了想找出有没有可以当判断的线索,他们试着将视线向四周巡视。
他们发现,每个从自己房里跑到走廊上的和尚的神情,同样都是一副很慌乱不安的样子。
虽然他们知道,事情铁定不寻常,可是却没办法知道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现在,大家都是一副寻找可以说明现状,并指示他们该如何行动的表情。
“悟空,你尽可能选择较大的回廊,带我们到正门去。”
“我明白了。”
听到八戒的指示,悟空颔首表示收到。
“正门会是骚动的中心位置吗?”
“我不知道。不过,要是骚动的中心位置在外面的话,不管走哪一条路,反正都一定得经过大门;而要是骚动的中心在寺院内的话,不用走到大门就可以找到了不是吗?”
为了得到情报,他拜托悟空带他们走较多人通过的大回廊。
“原来如此。话说回来,你认为会是发生什么事呢?要真是发生大肆虐杀的话,那我觉得那个臭老头真是活该!”
悟净一边跑,一边这样说着。为了怕跟不上悟空,他加快速度跟了过去。
三
悟净口中的那个“臭老头”奉安,终于让他们在回廊的第三个转弯处碰到了他。
虽然他们也感到很惊讶,不过奉安的样子看起来似乎比他们更吃惊。
“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
对于抢在八戒和悟净之前发言的悟空,奉安锁紧了眉头,愁眉苦脸地对着他。
而悟空看着奉安的样子,也跟奉安对悟空的情况是一样的,并没有比这以上更多的好感。
看地出和这次的事件无关,应该是他原本就讨厌这个叫奉安的人了。
这对只知道悟空随和一面的悟净和八戒老说,虽然感到很意外,但他们知道毕竟这也是要看对象是谁,所以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到底是发生什么了嘛!”
对于一直得不到答案而感到不耐烦的悟空,以更强硬的语气问了他同样的问题。
“请告诉我们究竟是发生什么事了好吗?”
八戒往前进了一步。
被如此迫切的视线直盯着的奉安,很笨拙地移开了自己的视线。
他那样的态度,让悟净和八戒大概猜到发生什么事了。
果然,正如他们所预料的。
“被认为是嫌疑犯的八戒明明在这里,为什么还会发生大肆虐杀案呢?”
对于完全不隐藏恶意说出这句话的悟净,奉安除了以嫌恶的视线回他外,就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就算他想反驳什么,应该也没话好说的吧!
取而代之的是:悟空一改他原本朝着奉安时的那张骇人的脸,转而以高兴的灿烂笑容回头看八戒。
“那么,八戒现在应该脱离嫌疑了吧?”
“对,脱离嫌疑,无罪赦免。”
悟净以他那张坏坏的笑容看着奉安,落井下石地又撂下了这么一句话。
从不甘示弱的奉安的唇,像在诅咒似的,很痛苦地吐出了这句话。
“喂、喂,你这样随便诬赖人,难道连一句道歉的话都没有吗?”
悟净毫不掩饰他打从心底涌上的怒气,并慢慢地逼近奉安……可是却被八戒给捉住了手臂,制止了他。
“悟净,算了。”
“怎么可以这样就算了呢?像他们这样……”
“奉安大人!”
就在悟净打算将满腹怨言全部倾泄之时,却被突然出现的三个僧侣给干扰,害得他没能得逞。
三个人中间的那一个,似乎身上带着伤,因为看他走路时根本是拖着脚走的。
要是没旁边那两个人来支撑他的话,恐怕是连走路都有问题。
“奉安大人!”
更接近他们以后,僧侣们再度以悲怆的声音唤了奉安一声。
“目前情况如何?“
“不行!他好像是用了什么奇怪的妖术,就连刀剑都奈何不了他!”
从他们的对话中,可以听得出他们似乎直到现在,都还在跟那个犯下大肆虐杀的人物在对峙中。
那个和尚腿上的伤,应该就是那个时候来的吧!
“奉安大人,您看我们究竟该如何……?”
从旁边传来的歇斯底里的尖叫声,听起来应该是一位接近中年的男子所发出来的!
光是这件事,对他来说就已经忙得不可开交了。
“……总之,叫大家尽可能撑到三藏回来吧!”
“可是,奉安大人……”
要是他们办得到的话,就不会跑来向他报告这个,早就自己处理了,男人的表情看得出是这么说着的。
基本上究竟三藏何时回来,根本就没有人知道。
以日期来说的话,今天就是三藏自己说要回来的那一天了。
可是,离三藏所谓的“今天”的最后期限,还要经过整整二十四小时。
其实奉安自己也知道,他所提出的指示根本不可能办得到。因此,从这句话听得出他是从喉咙深处,溢满苦水后吐出来的。
“很抱歉,突然打断你们的谈话……”
在他们进退两难之间,八戒委婉地插了进去。
大概猜得到八戒接下来可能说的话,对于那个内容感到头痛的悟净,不由得按住了自己的额头。
“刚刚您有说过想去哪里是我们的自由对吧?这样的话,我们想去事件发生的地方,可以请您告诉我们在哪里吗?”
听到了这样意想不到的请求,让奉安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啊,我也要去!”
简直就像是要去参加庙会一般,悟空乐得举起右手。
不,对悟空而言,这跟人潮拥挤的祭典或许真的没什么两样。
因为他就是喜欢这种情况……
“八戒…你人真的太好了……”
虽然悟净将他那傻住的感觉,尽他所有的能力以长长的叹息来表现,但是他发祥八戒的脸上一如反常,并没显现出他一贯的笑容。
而且,别说是这样了——
“不过,我想我人应该没好到那个要跟着我去的悟净那般的好吧!”
想不到自己的行动完全被他看穿,让他感觉有些悲哀。
而对于无法否认的自己,每次这种时候都会觉得很恨。
第五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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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一
从奉安那里问出来的地方,其实根本就出乎意料的近。
寺院是坐落在离长安中心稍远的位置,但在比离这里更远的地方,有栋大小约寺院十分之一,修行专用的房子。
被袭击的地方便是那里。
因为是僧侣修行的地方,所以没听说有一般人遇害,不过那也只是“现在”。
一接近目的地,就听见惨叫声,以及血的味道传出。
而将这些带过来的,则是含着湿气相当重的热风。
遮盖月亮和星星的,看得出不只是普通的云,而是雨云。
从沉重的空气中感觉得出来,下雨恐怕是迟早的问题。
在通过连续蜿蜒的小道后,不经意地眼前的视野变开阔了。
在不远处,他们看到有栋被牢牢的大门给保护住的建筑,再过去可看到一整排排列整齐的房子。
就在这个时候,他们听到从里头传来的惨叫声,接着就看到一个男人从大门口滚了出来。
由于焦急和恐惧的关系,让他连站都站不稳,而在他们三个人的面前,像是翻筋斗班地倒了下来。
从他那副摔得四脚朝天的样子,看得出他就算是用爬的,拼死也要从门里爬出来。
“喂,你没事吧?”
离他最近的悟空,很快跑到他身边,伸出手准备拉这个男人起来。
“…不是……”
喀哒喀哒抖个不停的男人,一边拉着悟空的手,一边喃喃念着。
“咦?”
“…那家伙…不是妖怪…是异形……”
“…喂,你振作一点……”
摇晃着以双手抱着自己的头大声叫嚷的男人,悟空试着想把他从恐慌的状态中给拉回来。
或许是因为这个行动奏效了吧!他原本空洞无神的双眼,此刻焦距终于渐渐聚成了一点。
“…救命…救救我…!”
他慌乱地叫着,把悟空的手也给推开了!
虽然因为反作用力,使得男人往后倒了过去。不过,他也就顺势蹲坐在地上,一味地叫着救命。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悟净所说的话,也正是悟空和八戒在想的。
这个男人很明显地,看到八戒时吓得更厉害了。
他这样的意思是?
不过就在这个时候,在站着的三个人耳里,又听到从门里面传来了其他男人的惨叫声。
回过神来的悟空,不假思索地便冲向门边。
虽然也有想到应该怎么处理眼前这个男人,但是只要能逃到这边,应该就不用担心生命会受到威胁了吧!
悟净和八戒做了这个决定后,随后便赶上了悟空。
在进入门以前,八戒又回头看了一下那个男人。
他还是坐在同样的位置,样子也仍然没有改变。
具体表现出很恐慌的样子的他,似乎还抛不开那种压迫感,用右手紧紧捉住自己的衣服。
这让他不由得想起尘封在心底深处的记忆里,也有几个像刚刚看到的他一样,有着被恐怖、厌恶、憎恨给占据的眼神。
那个下着雨的夜晚——
那些他为了救花喃而杀掉的众多妖怪们,也是以相同的眼神看着他。
不经意掠过脸颊的水滴,带来了一阵恶寒。
——是雨。
当他抬头往天空一看,夺走暗夜中勉强仅存的细小光线,正以压倒性的数目直袭而来。
被这份气势逼退好几步的他,从脚边传来了喀滋喀滋的刺耳声。
“…啊……”
这样的声音,让他终于从过去和现在的记忆夹缝间给逃了出来。
即使如此,八戒还是像背后有过去残影在追赶着他一般,拼了命地往大门里面跑了进去。
◆◆◆◆◆◆◆◆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在没有屋顶的中庭里,就像是要撕裂激烈增大的雨声一般,悟空大声地呼喊。
平常这个时候,悟净都会回他一句“你吵死了”,可是现在,他却一点儿也不想这么做。
因为,他的想法跟悟空是一样的。
这究竟是什么状况?会让他们想这么问的原因有两个——
其中的一个是:他们对他的攻击根本一点用都没有,全都被弹了回来。
也不知道用弹这个动作来表现是对还是错,总之这个不可思议的现象,让他们根本无法判断。
因为在这里进行杀戮的年轻男人的身体,竟然被一层像是珍珠般不可思议的淡光给包裹着。
乳白色的、淡淡的光。
看样子这个人应该不好惹。
即使他们知道这一点,但还是没办法将那层光膜给破坏。
“可恶!”
悟空再度向男人展开攻击。
他手中握的如意棒,很轻易地便刺进那接近半透明的光膜,往男人的身体刺去。
他刺进光膜的部分,同样在光的这一边、也就是悟空的眼前,竟然出现了如意棒的前端。
虽然如此,从光膜里面出来的如意棒,不仅没折断、也没有弯曲。
而且,不仅是悟空的如意棒,就连悟净用他的锡杖刺进去也是一样的结果。
可以说,他们对男人所做的攻击,会越过光膜再回到自己身上。
这样他们根本对他束手无策!
比这更严重的问题是……
虽然知道战斗中最忌惮的就是叹气,但悟净还是克制不住自己地叹了好几口气。
眼尖地捕捉到他精神有些许分散,男人举起了手上的青龙刀,跳起来就准备往悟净身上砍去。
缓缓画了一个弧形的刀光,就算穿过光膜,也毫无任何变化地、直往目标——悟净的身上袭来。
满怀不平的悟净,无奈地以锡杖的柄来挡。
比力气悟净会赢,这是在刚刚交手的几个回合中可以确认的事。于是他将所有的力量完全集中于双手,就像是推开般、把他弹了出去。
摇摇晃晃退了好几步的男人,因为他的脚踩到了水窟,使得地上传来了水花四溅起的声音。
很快恢复了原来的姿势,男人锐利地盯着悟净。
用他紧崩、冷酷的视线和表情。
对!这张脸看起来十足就是个坏人样。
不过,这种表情看起来很像是他们认识的某个人。
大概没有比这更辛苦的激战了。
“——唔!”
悟净的背后感受到有股倒抽口气的感觉。
回头一看,他发现晚来的八戒,竟然睁着不可能再比现在这个更大的双眼,傻傻地站在那边。
他那两道惊愕的视线,看的既不是散落在四周的尸体,也不是悟净自己,而是在他面前的那个男人。
夹在他们两个人中间,前后交互看了他们两个人的悟净,此刻也不禁惊讶得张大了嘴却说不出话来。
像!而且不是普通的像!
除了服装和头发的长度之外,两人根本可以说是同一个人。
手持青龙刀的家伙,头发稍微长了一点。
对,他看起来就像是悟净最初碰到八戒时的样子。
“悟净、八戒,你们在发什么呆啊!”
悟空的声音,打破了充满疑惑的寂静。
或许是对他的声音有所反应,那个跟八戒有着同样面孔的男人,转身朝向悟空的方向走去。
对于由左至右砍过来的刀,悟空千钧一发地躲过了。
可是,气都还没喘够,这次刀子又以很快的速度从他的头上撂了下来。
咻——风被砍成一半般的声音,从悟空的耳边掠过。
“真实的!到底要我怎么样嘛!”
光是要他在那里躲来躲去也不是办法。
而且因为下雨的关系,让地面逐渐变得泥泞不堪、站也不好站。
如果再不想出攻击方法的话,恐怕自己也很危险了。
虽然处在那样的紧迫感中,但不经意地,悟空竟然将视线移到与这里完全没关系的地方去——
“喂,悟空你在干嘛啊!”
对于大声警告悟空的悟净,那个面似八戒的男人,又顺势拿起青龙刀砍了下来。
就在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气势十足砍下来的瞬间——
就像是要把雨缝起来一般,传来了一阵凛冽光明的响声——
这个几乎快要把砍到悟空身上的男人,他的身体霎时像是被雷打到一般、大大地震动了一下!之后便僵在那边、无法动弹。
绵远悠长的清亮念经声传了过来——
随着念经的声音、男人的表情越来越痛苦,而环绕在他身上的光,也跟着闪烁不定地逐渐消失。
突然,念经的声音停了下来,紧接着三藏的身影出现在悟空眼前。
而他再次开口所说的话,却不是念经声,而是怒吼的叫声。
“你这只笨猴子!别杵在那边,快走开啊!”
因为三藏的声音,让他想起了自己的现状,悟空再度将视线转回了男人身上。
虽然他已经握紧了如意棒、也准备好了姿势,但就是晚了一步。
摇摇晃晃——
虽然与刚刚包围在他身体上的光芒种类不同,但男人的身体又被光给包裹住了。
“咦?”
就在这一瞬间,天际中所有的光就像被那男人的身体吸走了一样,大地变成了一片昏暗,然后——
一道几乎要射穿眼睛的闪光——
所有的一切,被刺眼到令人感到疼痛的白光给吞没了。
二
最初感受到的,是轻微的漂浮感。
躺在柔软绒布上的身体,好像在摇晃一般。
接着闻到一股熟悉的香烟味,使得八戒醒了过来。
映在努力慢慢睁开的眼睛里的,是一道闪烁不定的光。
简直像是在近距离看烟火一般。
络绎不绝的彩色流水,让他的太阳穴产生强烈巨痛,忍不住又闭上了眼睛。
可是,就算他阖上了眼睛,光的洪水还是一样不停扰乱着他的神经,正当他觉得不可思议之时,从他的身侧传来了说话声。
“你醒了吗?”
声音的主人听起来很熟悉。
“……悟净。”
这样喃喃念着那人名字的同时,八戒又再度睁开了眼睛。
在眨了几次眼睛之后,终于在一阵晕眩后,好不容易判断出在他身边朦胧的轮廓,是悟净的脸。
“你的眼睛,应该相当不舒服吧?”
虽然看不清楚,但他凭着感觉,就知道悟净在笑。
“嗯嗯,悟净你的脸像是打了马赛克一样模糊不清。”
“拜托你别随便把人家说成是那种限制级的东西好吗?”
像是平常般的哈拉打屁,让两人同时都笑了。
“我想应该很快就能痊愈才是。”悟净这么说着。
八戒点点头表示赞同,并开始回想这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悟空和三藏没事吧?”
“三藏是没事,不过悟空和你一样都昏过去了,现在被安置在隔壁的房间。顺道一提的是,把昏倒的你扛回来的人是我,所以你可得打从心底感谢我才是!”
悟净把他所想到、八戒可能会问他的话,一口气全都说了出来。
“还有其他问题吗?”
“…和我长得很像的那个男人……结果怎么样了?”
一边问着这问题,一边将就算睁开也没用的眼睛闭了起来。
“在吸收完所有的光之后就消失了。都是因为他,害我被三藏抱怨了好几句!他骂我说,为什么不在他封住他的行动时就制住他……”
“这样啊……”
搀杂在话里的叹息,是因为没能抓到那个男人而感到气馁呢?还是因为他没办法抓到而感到放心的叹息呢?
进行大肆虐杀的男人,虽然说不是八戒,但也未免跟八戒长得太像了!
会不会他们有血缘关系呢?
只有这件事,他希望能得到答案。
“这次换我来问你问题了……你,有双胞胎兄弟吗?”
悟净没有单刀直入地直接就问“那家伙是谁”,而改以稍微兜圈子的方式问他。
“嗯嗯,曾经有过。”
被他这样干脆地肯定,反倒让悟净吃了一惊。
“真的?…照你这么说,刚刚那个家伙不就是……”
“不是的。”
“咦?”
一副傻瓜似的提高声调的悟净,响亮的疑问回荡在整个室内。
而对于在一旁觉得好玩而咯咯笑着的八戒,让他更是觉得丢脸。
基至还怀疑说这家伙该不会是在嘲笑我这副像笨蛋的反应吧?
“我记得我是说‘曾经有过’吧?”
虽然这两者间的差别相当微妙,可是那毕竟还是——
“过去式?”
“嗯嗯,因为花喃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
“这个叫花喃的……是你的姐姐对吧?”
“是的,她是我的双胞胎姐姐。”
说着说着,他睁开了眼睛。
并将视线全埋进了以红色茶木构成的天花板。
虽然偶尔还是会看不太清楚,但是比起刚刚来讲已经算好很多了。
“…真的吗?”
在一段冗长的沉没之后,悟净断断续续地开了口。
在他不含感情的低语里,让八戒感到十分不安。
而他很惊讶自己竟然会感到不安。
突然间他恍然大悟!
那是因为他不想被讨厌。
不想被悟净、三藏和悟空讨厌。
只是,要是不想被讨厌的话,只要别说多余的废话就好了。
原本他对自己的外在表现十分有自信,他明明只要永远扮演好人就行了,可是为什么他会跟悟净说这么多呢?
问了问自己,他再一次觉得——
无论是丑陋、肮脏、狡诈……他非常希望在袒露自己以后,他们还能接受他、像往常一样对他。
可是,这只是他个人傲慢的想法罢了。
对自己露出自己无奈的微笑,八戒将仰躺的身体,往左边移动了一下。
而在离他有些距离的椅子上,悟净正坐在其上抽着烟。
看着悟净的眼睛,不知不觉地又开口问了他这么一句话——
“这次,你一定也会很鄙视我吧?”
“我想我之前应该说过,这种事不是只有你有。喜欢的人是自己的双胞胎姐姐,别人也是有的不是吗?”
“不,不是的!就因为她是我双胞胎姐姐,所以我才喜欢她的。”
说着说着,八戒撑起上半身坐了起来。
对于悟净所说的话,在某一瞬间,他原本打算点头的。可是欺骗得了悟净,却无法欺骗自己的心。
出乎意料的答案,让悟净红色的眼睛,露出一副不可思议的神色。
“我们是在同一天里,被同一个人生出、被寄养在同一个孤儿院。她就是另一个我!我爱她,其实就等于我爱我自己一样。”
像湖底般深邃的眼睛,像是忆起什么似的眯了起来。
觉得根本没必要被任何人爱的悟能,却爱着另一个名唤花喃的自己。
这件事其实就只是这样而已。
因此,只要对方是他的姐弟,谁都无所谓。
没错!即使不是花喃——
“其实她是牺牲者…在我的自私主义之下…就因为我是我……”
在结束忏悔般的告白之后,八戒下床站了起来。
“喂!”
“没问题的,我的眼睛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我们过去三藏那边吧!他应该会知道所有的事情,还有我跟那个男人的关系。”
“你们不是没关系吗?”
“其实我是知道的…那个……是还是人类的我。”
听到悟净的问话,八戒摇了摇头、断然地说了这句话。
“…你之前也有说过类似的话……”
他说他杀了大量的妖怪、杀到自己变得不是人类。
那个时候,因为错过了时机,所以让他没机会再问下去……
将视线对上他的,八戒像是了解了般,以笑容回应他。
“我,原本是人类的。因为淋了一千个妖怪的血,所以才变成妖怪的。”
说完了这句话,八戒的视线还是停留在悟净身上。
就像是不遗漏悟净脸上任何细微的表情般直看着他。
“…别这样盯着我看好吗?”
对于他如此真挚的视线,悟净忍不住先开了口,而盯着他看的八戒也是一副却言又止的样子。
这家伙该不会又要问了吧?
又会问“你会轻视我吗”这般的话。
因此,悟净决定自己先开口。
希望听了他的说法,能让八戒不要再问他相同的话。
“不管你过去做了什么,我能不在意。反正我的判断基准,就是现在站在我眼前的猪八戒!”
否定过去,就是等于否定活在现在的猪八戒是人类。
而他就是这么地喜欢这个叫做八戒的人,喜欢到可以不去在乎他的过去。
◆◆◆◆◆◆◆
“啊!痛死了!”
在床上醒来的悟空,一边轻轻按摩自己的眼睛、一边说着已经不知道重复了多少次的台词。
“你实在是有够吵的耶!给我闭嘴,笨猴子!”
从醒来的悟空身旁,可以看到坐在椅子上的三藏,一副受够了的侧脸。
“因为人家真的很痛嘛!”
这回真的让他亲身体验到,原来强烈的光,也能当成武器来使用。
他记得自己明明在闪光之后,反射性地闭上了眼睛,而且以自我防卫的本能,用两手挡在眼前的。但为什么到现在眼睛深处,还是会感觉到有强烈的光在闪烁呢?
“八戒应该没事吧?”
转过身去,悟空担心着躺在与他隔一面墙的房间里的八戒。但另一方面,他也因为自己不是唯一一个被闪光给射晕倒的人,而暗地感到高兴。
虽然都在同样的地方,但是三藏和悟净却没有受到影响,还是有原因的。
这主要还是要看有没有站在可以抵挡闪光的遮蔽物旁来决定的。
话虽如此,但以当时的状况来说,实在是发生得太突然,所以他们根本就没时间改变自己所站的位置。
也就是说,这全凭自己的运气。
“呐,三藏!那家伙到底是何方神圣啊?”
将在床上盘起的双腿、交替了一下位置的悟空,朝着正看着报纸的三藏,提出了这个疑问。
可是他却发现,三藏根本没有要回答他的意思。
“你好诈喔!既然知道就告诉人家嘛~”
“反正等到八戒醒来,他也会过来寻求这个答案,到时我再一起说。”
因为同样一件事要说明这么多次,让他觉得很麻烦,所以他应该是打算到时候再一起讲吧。
对于这样合理的说法,虽然悟空也不是不懂,可是——
“我等不下去了嘛!我就是很在意啦~”
悟空一边举起双手做着捶打棉被这种毫无意义的耍小脾气动作,一边不死心地吵着要三藏告诉他。
“你认为如何呢?”
被他反过来这么一问,悟空举起的手就这样停在半空中。
“不是八戒吧?”
“你只要知道这一点就够了。”
虽然话是如此没错,但正当悟空吞吞吐吐地想再说什么时,就传来了叩叩的敲门声,期待这一刻已久的悟空,立刻从床上跳了下来,向门边跑去。
真不晓得刚刚在那里喊着好痛的人是谁?
门随着喀嚓的声音打了开,而站在那里的,正是悟空等待已久的八戒和悟净。
三
“好了,现在你们想问什么呢?”
“当然是全部啊!给我吐出来、统统给我吐出来!”
完全不理会坐在他正对面悟净的话,三藏将视线移至坐在他斜前方的八戒,再一次跟他说了同样的话。
“毕竟掌握所有底牌的只有三藏你一个人,所以与其我们在这里以胡乱的顺序发问,不如你以你觉得比较好说明的方式进行,这样你也比较轻松。”
“也是。”
喘了口气,三藏开始缓缓道来。
“首先,三佛神会把我找去,只要是要我去找出在百眼魔王之城的遗迹中,没找到的宝器。”
“哪有什么宝器啊?”
悟净一副很意外似的嘀咕了一句。
因为悟净只看到被放火之后、大火蔓延的原野,所以根本就没办法想象那里原来有一座城堡。
“恐怕是被放火的人给带走的吧!”
“可是,为什么现在才…?”
要真的是这么重要的东西的话,那应该在更早以前、或是在被放火之前,就要去找了……这种事就算不是八戒,人谁都会这么想吧!
“这我也不清楚。不过,我想这应该是最近大肆虐杀案发生的理由之一吧!”
“什么意思?”
“宝器共有两个。其中的一个被称为是‘反应气愤与憎恨、悲哀与恐惧的感情,并带来灾害’的低级镜子。”
明明是个具有不可思议力量的宝器,却被三藏以一句“低级镜子”来形容它,的确是很像他的作风。
的确,以利用法来说,它根本就只是个除了让人讨厌之外,就没有其他利用价值的宝器而已。
“你说明得还真是有够抽象的!到底它会如何反应?究竟它会带来什么样的灾害,你倒是说说看啊!”
悟净歪着头这么说道。
“你不也亲眼看到了吗?”
三藏简洁地回答他。
“…这么说,该不会……!”
八戒在听到宝器的说明时就稍微察觉到了,而悟净和悟空则是一直听到这里才终于知道刚刚与他们对峙的东西是什么。
“那个东西的真面目,其实只是将八戒去百眼魔王之城的时候,负面的情感反映出来而已,简单的说就是镜像。”
“所以我们的攻击才会很奇怪地被躲过吗?真是令人生气!”
悟空好像对那场战斗相当不满,在床上像是小孩一般气呼呼地鼓着脸颊。
“然后呢?”
“就只有这样。”
气鼓鼓的悟空无视状况而催促着话题的继续,不过却被回了一句“就只有这样”。
“应该不会只有这样而已吧?有办法预测那家伙会在何时何地出现吗?”
“这件事与你无关吧?”
悟净不高兴地将眉头挤成了一个漂亮的弧型。
的确,虽说被受命的人只有三藏,可是那都已经被卷入到这种地步,叫大家怎么能善罢甘休?别开玩笑了!
“这件事与我有关吧?”
或许是和悟净有着相同的看法吧!八戒也笑笑地表示自己决不罢手。
“毕竟决定权在我自己。即使三藏说不行,我也会自己行动的!”
“八戒,你知道那家伙下次会在哪里出现吗?”
“悟净,那可是我喔!那时我的目标就是放在百眼魔王之城,所以我想那里就是他的最终目的地。你不这么认为吗,三藏?”
看他一副若有所思不顾回答的样子,或许真的被说中了吧?
“至少我希望我铸成的错误,能由我自己来收拾。”
八戒冷静地正面挑战三藏的思绪。
叹了口气,就像是败给他的三藏垂下了眼。
“…明晚,我们去封住他。”
“我也要去!”
不顾三藏的哄骗,悟空仍执意地举手表示自己也要跟。
“我看我也一起去好了。”
就连他再三劝着不要去的悟净,都跟着瞎起哄说要跟去,三藏无奈得只能摇摇头、口中嘀咕着随你们去吧!他已经无所谓了。
“话说回来,另一个宝器又是怎么回事呢?”
突然想起这件事的八戒这么问道。
“另一个宝器,应该也是个会引起轩然大波的东西吧?”
因为那个镜子已经是个很不得了的东西了,因此着另一样宝器,让悟净不得不提高警觉。
“我也不清楚。关于那个,目前完全不清楚。不过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应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怎么会?这种事这么草率好吗?”
“就是这么回事啊!这件事还不是一样,除了和八戒相同的身体特征外,就完全不是什么好东西。”
对于东方第一寺院意外的内情,不小心地说漏了嘴。
而像是在等待他们沉默的这一瞬间,外头响起了叩、叩的声音。
全部人的眉毛,此刻全都觉得很可疑地挤在一起。
为什么会这样呢?因为这个声音,并非是从门那边传来,而是从房间里面的玻璃窗传来的。
“这里是三楼对吧?”
确认悟净的话,八戒与悟空都点了点头。
因为四个人都听到了,所以应该不是听错才是。
叩、叩,又再度响了几声。
“好,悟空!就派你去看看!”
悟净很酷地用指头命令他。
“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离那边最近啊!”
最近的人,其实应该是三藏才对。不过,他们不认为他会过去。
虽然感到麻烦,但总是会被好奇心驱使的悟空,还是往窗户边移动了过去。
并将原本因为还滴滴答答下着雨而关起来的窗户打了开来。
“啊!八戒你瞧!是白龙啦!”
站在打开的窗际上,张开双翼摇晃身体、抖落身上雨水的,正是悟空嘴上所说、被放置在寺院里的白龙。
“你还自己追到这里来呀!真是厉害!”
悟空很老实地对它露出了赞赏的眼光。
等到它身上的水滴几乎都甩干后,便啪嗒啪嗒地飞到八戒的膝上就定位。
一直到它这个动作结束,八戒才终于将目光停在白龙身上。
“这个生物是什么东西啊?”三藏这么问着。
除了在言语上表示他的疑惑以外,更不客气地以奇怪的眼光看着它。
“就算你问我它是什么,我也只能回答你它就跟它的外表一样……喂,三藏?”
三藏站了起来,走到八戒附近,弯下腰仔细凝视白龙。
对于他这样的行动,让八戒不由得慌张起来。
究竟他想要做什么呢?
“三藏,那家伙不好吃的啦!”
悟空终究还是以自己为基础的价值观来说明白龙。
“我又不是你!谁会吃它啊?”
他即使反驳悟空的话,仍然没将视线从白龙身上移开。
与三藏的视线直直相对的白龙,感到很不舒服地、在八戒膝上转动身体。
“喂喂,三藏!这家伙被你吓到了啦!”
看到白龙被逼得楚楚可怜,让悟净不禁插了嘴。
“白龙有什么不对吗?”
就连现在大致上可以算是他饲主的八戒,也开始感到焦虑不安。
“嗯嗯,没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他们的话奏了效,说完了这句话,三藏便又退了回去。
即使如此,他的视线还是在白龙身上。
对于这样子的三藏,八戒和悟净已经不知该怎么办了。
结果,拯救白龙的人,竟然是有事来找三藏的和尚。
似乎是要跟他谈刚刚那个骚动的事后处理,三藏虽感到无奈,但还是随着来找他的和尚离开。
而被留下来的三个人和一只动物之间,就这样流着一股不知该怎么形容的气氛。
“……三藏…喜欢这样的生物吗?”
这一点也不是那么容易想象的。
“…真是的!他的眼睛一定有问题……”
就像是在呼应悟净的话,白龙“哔”地叫了一声。
四
以事后处理的名义被叫了过去的三藏,想不到自己会浪费那么多的时间在那里。
当他一边走在走廊上、一边看了右侧窗外的情况,他发现天空已经慢慢开始泛白。
在靠近他被分配的房间几步前,三藏停下了脚步。
打开房门,看见悟净正将手肘靠在窗边,舒服地抽着烟。
“你有什么事吗?”
“我不过是想说很久没跟你说话,想来找你聊个天罢了。”
“你还真是个闲人…我可没话要跟你说。”
“陪我抽根烟会怎么样啦!”
悟净连着盒子将香烟丢了过去。
三藏接了过来,拿出了一根烟后,又把它丢了回去。
“你的态度还真是有够差的。”
“我也没有希望你会认为我好啊!”
说着说着,他把香烟拿都手上,并点上了火。
看样子,他真的打算照悟净所说的,陪他一根烟的时间。
和悟净相反的是,三藏以背靠着窗的姿势,开始抽他的烟。
“从这个方向,可以发现已经快日出了。”
这个窗户刚好是面向东方。
“那种东西真的这么珍贵吗?”
“拜托你不要煞我提示话题、炒热气氛的努力好吗?”
“你与其在那里做无意义的努力,倒不如快点切入主题!”
“就跟你说,我很久没找你聊天了咩……”
“开什么玩笑!你有这么无聊到为了那种事,等我一个小时吗?”
为了表示投降,悟净轻轻地举起了双手。
“三藏法师,还真的是什么都会被你看穿。”
“那是因为你太单纯而已。”
一边回答着“是、是”悟净一边无奈地叹了口气。
一直望着烟雾四散到最后,悟净以他自觉得犹豫不决的态度,慢慢道出了他想说的话——
“真的有人类会变成妖怪这种事吗?”
很迅速地、三藏将视线转向了悟净。
“你是听八戒说的吗?”
“嗯,他说他是淋了一千个妖怪的血之后,才变成妖怪的……这是真的吗?”
他有自觉,自己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
不管是真的或是怎样,那个名唤八戒的证人,明明就在他的眼前……
“确实是有这种传言。”
“不过,你以为一千个人有那么容易杀吗?若要淋一千个人的血,怎么可能会没有杀一千人的必要?”
这并非数学问题。
怎么可能会有那种…只要积到一定的量,本质就会改变的事……这种事,他实在无法理解。
“结果其实就是‘想法’的问题。”
“……那他到底想变成多厉害的妖怪啊?”
“那就要看他想杀掉多少妖怪咯!”
基本上,不管是在战斗力、或是杀伤力上,妖怪都是远远地超越人类许多。
要真的想杀掉那么多妖怪的话,那自己本身也得要有相当于那些的力量才行。
因此,为了达成这个愿望,不管是否会达成,身体都是会逐渐产生变化的。
变成与他想要杀的妖怪、拥有同等力量的妖怪。
“我是觉得,与其说杀了一千人以后会变成妖怪,还不如说是为了要杀一千人才变成妖怪……”
而实际的状况、以及他当时的心理状况,都只有当事人才知道。
“我只跟你说到这里。”
把不知不觉变短的烟草,在窗户边框捻熄后,三藏便将菸蒂往窗外丢了出去。
“这种事可不能让和尚们知道吧?”
“既然这样,那你去帮我把它捡回来丢啊!”
从靠着的窗边站直了身的三藏,扔下了这句话后,又往门的方向消失了。
原本想差不多也该回自己房间的悟净,后来想想,自己既然都已经到这儿来了,于是便决定看过日出后再离开。
把变短的香烟,以和三藏相同的方式处理过后,他又取出了一根新的。
从外头明亮的日光来看,他相信在抽完这根烟后,自己所期望的事,应该看得到结果吧!
第六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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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一
“呐,三藏,我肚子好饿~找个东西来吃吧!”
傍晚的夕阳,此时已西下。
即使是在因购物人潮而人声鼎沸的大街上,悟空的声音还是格外引人注意,吸引了路上来来往往人们的眼光。
故意和他保持些许距离、而走在后方的悟净和八戒,其实在一开始就已经决定把他当作不认识的人看了。
可是,被搭话的三藏却不能这么做。
“拜托你闭嘴好吗!笨猴子!”
回过头去,瞄准悟空的头上大力敲了下去。
“砰”地一声,悟空的惨叫声响彻四方。
“痛死了!”
“拜托!你以为是谁害我们的预定行程乱到连吃饭的闲时间都没有的啊?你这笨家伙!”
从蹲在地上、揉真被敲痛的头的悟空上方,传来了三藏低沉的声音。
即使没有看到他的表情、光是听他的声音,也可以很容易就判断出三藏此刻的心情十分不好。
“可是人家不是说‘饿肚子的话,是没办法打仗的……’不是吗?”
或许是因为自觉有罪恶感吧!悟空反驳的音量是越说越小声,逐渐小到都已经快听不见了。
昨晚的预定,原本应该是在中午以前,朝着百眼魔王之城的遗址前进的。
没错,只要悟空没把踢下床的时钟给踢坏的话,这条街早该在三个小时以前,就应该已经通过了才是。
“姑且不管吃饭的问题,要在日落以前穿过森林实在是不可能的,三藏!”
右手抚摸着听在自己肩上的白龙鬃毛,八戒跟他说了这样的话。
在这条街外,的确有许多的森林存在。
从那里开始便是百眼魔王的领地,要想抵达他所在的城里,就必须穿越过覆盖在周围的森林。
这片森林宛如一个老奸巨滑的妖怪,在日落的同时,便会发动防范用的诅咒,来抵抗入侵者。
那个诅咒,即使是在百眼魔王以及其族人皆灭亡的现在,听说还是具有效力,所以根本就不会有哪个人会故意去选择夜里进入。
要徒步穿越森林,少说也需要花上一个小时。
此外,从太阳的位置来看,到完全日落的时间,应该不到三十分钟吧!
这样一来,选项就有两个。
在这个小镇上住一晚,亦或者是明知道会碰到不必要的危险,还是硬闯人森林。
“不管怎么样,其实也没必要非得今天去封印住他不可吧?而且照目前为止的情况看来,那个假八戒,也没有再接着袭击城市或村子啦……”
带着一半旅行心情的悟净,听得出他接下来要说的话,恐怕应该就是“我们去找个地方住下来吧”!
不过,就在他准备将话说出口的同时,马上就被一阵颇不寻常的尖叫声给打断了。
喀嚓!像是陶器破碎般的声音,一声接一声地响起。
因为离日落毕竟还有一段时间,所以原本认为那可能是早早就去买醉的酒鬼们的打架声,不过事实证明这样的想法是错误的。
传来的尖叫声,并非一个或两个人的。
是比这个多更多的人,所传出来的……
而此时最快出现反应的是悟空,他逆着四处逃窜的人群、一直朝着那个事发中心点跑去。
并且以熟悉的声音,引导比自己稍微慢一步、也一样穿过拥挤人群、追在他之后的三藏他们。
“三藏,我看到那个不是八戒的八戒了!”
“……那家伙不会用其他的说法形容啊?”
在那里发着牢骚的悟净,望着直往前走的三藏,头痛似的按住他的太阳穴。
终于他们三个人,到达了那个引起骚动的中心点。
在广阔的视野里,首先见到的是悟空拿着如意棒的背影。在他前面,便是那个与八戒拥有同样脸庞的男人。
而在那个男人的脚边,则躺着几个应该在已经断气的尸体。
“————!”
原本无表情的脸,在确定三藏出现的时候,露出了一副既非惊愕也非恐惧的表情。
看得出来,他应该还记得十几个小时前,惨遭三藏修理的痛吧!
“咦、喂……等一下!”
才想说这家伙怎么会对自己已经握紧的如意棒、进入备战状态的悟空毫无反应事,这个和八戒拥有同一张脸的家伙,竟然以像是无重力般的快速移动、从他们的前方跑了过去。
◆◆◆◆◆◆
“悟空、那家伙…是怎么了?”
或许是因为之前尽全力跑的关系,三藏上气不接下气地如此问道。
“我看丢他了。”
悟空一副不甘心似的道出这句话。
面对突如其来的转变,他却只能茫然地任由他逃开。
而等悟空回过神、追过去时,那个男人早已经逃地无影无踪了。
恐怕就算在他最初逃开的时候追上去,结果应该也是一样的吧!
“那家伙究竟在搞什么鬼啊……”
终于追上悟空和三藏的悟净,一边喘着气、一面破口大骂。
在他之后,八戒也出现了。
“那种速度,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轻轻地回过头来,八戒以一副困惑的表情面对三藏。
就在追那个逃走的男人之时,不经意地,他们已经进入施咒的森林里了。
“虽然说目前离日落还有一段时间,可是要在剩下的时间内回到城里去,也不可能到得了目的地啊!”
听到八戒的话,三藏轻轻地吐出了一口气。
就在这个时候,白龙从八戒身上像溜滑梯般地滑了下来。
就在它两脚着地的同时,白龙的身体,竟然被与它身体相同颜色的白光给包围。
接着它身体的轮廓,在渗入强光后便消失,最后化成了一个白色的光块。
然后在以惊愕的眼神盯着它的四个人面前,白龙产生了令人惊愕的变化——
光块的体积,就这样徐徐增大。
就在增大的现象停止后,包围着白龙的光芒,此时则是逐渐地变淡。
光芒完全消失后,出现在他们眼前的东西,让他们不由得露出了疑惑的眼神。
“…咦?这到底是什么啊?”
明明就是在他们眼前发生的事,可是却让他们难以置信!悟空一瞬间陷入了混乱的状态。
“……这是车子没有错吧?”
“这我们也知道,只是为什么白龙会变成吉普车呢?”
悟净战战兢兢地伸出了手,试着触碰了一下车体,传到他手上的触感真真实实的就是金属的感觉。结果使得悟净也和悟空一样,除了陷入混乱外,就没办法做其他的思考了。
“八戒,这你本来就知道了吗?”
对于悟净的问题,八戒摇摇头表示了他的回答。
这件事他也是现在才知道。
“既然这样,那你应该表现出更惊讶的表情才是啊!”
“我以为我的样子已经表现出我很惊讶了……”
虽然八戒这么说,可是他的样子却完全看不出来。
悟净会觉得自己惊讶的样子像个小孩,主要应该是因为悟空也跟他露出一样表情的关系吧!
“原来如此。”
在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的三人旁边,三藏凝视着吉普车道出了这句话。
“喂、别一个人在那里好像已经搞清楚状况的样子好不好!”
无视于悟净对他的寻求说明,三藏将视线对上了八戒。
“你觉得坐这家伙的话,日落以前出得了这座森林吗?”
“应该说大概只有五成吧!”
也就是说,蛮值得试试看的。
“为了不辜负白龙的一番心意,总之我们就先坐坐看吧!”
听到八戒微笑着说出这句话后,一直稀奇地盯着它看的悟空,笑得合不拢嘴。
“太好了!我要坐后面!后面好!”
做比说还快,悟空很迅速地、马上占了后座左侧的位置。
而三藏,则实际一语不发地直接坐到了前方的助手席。
然后,不知为何就是慢了一步的悟净,以像是在牵制的眼神、看着同样还没选位置的八戒。
“我话先说在前头,我可没开过车喔!”
虽然他以先发制人的方式说了这句话,想不到得到的回答却是——
“没关系的,我会开。”
听到这句话,让他们都觉得既感激又放心。
◆◆◆◆◆◆
车子摇晃得非常厉害,让悟净不小心咬到了舌头。
这个情形不知道已经是第几次了,搞得他根本是连算都不想算。
虽然说他也知道在这种尚未开拓好的道路上,本来凹凸不平的地方就很多。不过会摇晃得这么厉害,他认为应该不只是这个原因才是。
虽然八戒架势十足地转动方向盘,不过因为总是慢了一步,所以车子长期处于一会儿紧急刹车、一会儿又突然加速的颠簸状态。使得坐在车上的人一直有种随时会被甩出去的感觉。
“喂!你真的有驾照吗?”
“那种东西我怎么会有?”
“你说什么?”
听到他如此干脆的回答,让悟净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你没有驾照,为什么会开车啊?”
“没问题的!因为我曾经坐在旁边看人家开过啊!”
对于八戒毫无根据的自信,他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此刻的悟净,只能跟这数年来从未打过交道的神明祈祷。
他祈求的,就只有希望自己能平安无事抵达目的地而已。
“呐,三藏。”
完全不被这样的情况所影响、甚至还将身体探出吉普车外的悟空,将手肘靠在前方的位置、把身体靠向三藏。
“刚刚你说的‘原来如此’是什么意思啊?”
“百眼魔王之城遗失的另一个宝器,就是这家伙。”
“咦?真的吗?”
悟空的眼睛瞪得圆圆的。
他指的是从前几天开始就一直与他们共同行动的白龙。
想不到它竟然就是三藏奉命去寻找的东西……
“这家伙是宝器?的确,我是觉得它蛮稀奇的……”
一边小心不要咬到自己的舌头,悟净从旁边老实地道出他心中的想法。
“其实根本没什么好稀奇的,因为这家伙是由禁忌的科学和妖术结合而成的产物。”
三藏从前面回过头,投给了他一双意有所指的视线。
会这么觉得,恐怕是终于了解这个道理的悟净想太多的关系吧?
“禁忌的生物…原来这家伙也是……”
嘀咕了几句,悟净将原来放在金属杆上的手,轻轻地敲了两、三下。
二
“这是怎么回事啊?”
悟空的叫声一向都这么大。
在他们想尽办法在日落之前离开森林时,出现在他们眼前的,竟然是应该早已被烧成灰烬的百眼魔王之城、又再度重建的样子。
他们三个月前来的时候,明明就只剩下一大片被烧过、而且什么都没有的草原而已的呀!
“这到底是什么时候重建的呢?”
“…不……这不是重建的!”
八戒直截了当地否定了悟净的话。
以重建来说,它看起来似乎稍嫌久了一点。
不管怎么说,他都不可能忘了这里。
这栋建筑跟他那一天所见到的一样都没变。
“三藏,那个镜子…有能力将这么大的建筑物重现在大家眼前吗?”
三藏仍然一语不发,直瞧着耸立在眼前的城堡。
突然,从城里传来了喊叫声——
一声、两声、三声……
渐渐地,叫声的数目增加了。
“想不到不光只有建筑物,里面竟然还有人!”
因为完全没料到会有这种事,三藏喃喃地这般念着……
它根本就比三佛神说得还要厉害!至于它能变成多危险的东西,端看使用的方式不同而定。
“三藏,那个!”
就像是要打断三藏的思绪般,悟空扬起了声音,指向在离建筑物中央稍微偏左侧的窗户。
由于日落的关系,使得天色急速变暗,所以视线变得比平常还差。
不过往悟空所指的方向看去,他们可以确认的是——那个有着八戒外表的男人就站在那里。
而他举起的右手上,拿着的是一把刀。
那把刀正直直地准备往背对着他想要逃走的妖怪身上砍去。
黑色的液体喷散在玻璃窗上,而妖怪就像是失去重力般、直线地倒了下去。
“三藏?”
对于突然往城门入口处前进的三藏,悟空在身后唤住了他。
“就算我们在这里等那家伙出来也没什么意思,而且他也不一定会出来,所以还是自己进去算了。”
望着三藏头也没回的背影,悟空也跟了上去。
“你准备怎么办?”
悟净朝着站在他旁边的八戒提出了这个疑问。
因为八戒曾说过他对于自己四个月前曾袭击过这里的记忆感到很模糊。
毕竟这是他自己不想记得、也不想去回想的事,所以可以说是因为自我防卫的关系,才使得他忘记的。
而现在在那座城里所发生的事,正是他“不想记得,也不想回想的事”。
既然如此,他根本没必要勉强自己去看。
听到他这样的话,八戒以其右手轻轻地盖上自己的右眼。
他的手心传来了镜框冰凉的义眼。
毕竟这是他自私的行为所造成的,而且还夺走了这么多条生命,所以失去一只眼睛也是应该的……不、应该还不足以弥补他的过失才是。
因此,他会一开始就拒绝进入。
“要是你真觉得自己所做的事情是罪过,那你就更应该用你的双眼仔细地看清楚才对!”
不要将视线从自己所犯的罪移开。
意思就是要好好地正视它到最后。
这句话简直就像是早已经知道这一天会到来而说出的。
因此,他根本无法逃避。
将放下的右手紧握成拳头,八戒重新转向了悟净。
“我们走吧!”
他以毫不犹豫的声音这么说道。
◆◆◆◆◆◆
城里面,还是与他脑海里的模糊记忆一样没变。
和那个时候不同的,大概只有他现在正看着自己所造成的成堆尸体而已吧!
不管哪张脸,都因为痛苦而扭曲变形。
空洞无神的大眼,似乎是在责备上天、自己为何非得死于这种方式不可?
“喂!你没事吧?八戒。”
从悟净担心的表情看来,他可以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是多么地沮丧落寞。
“嗯嗯,我没事。”
回答他之后,他便加快脚步,缩短与走在他们前方的两人的距离。
在结构复杂的城内,走在前方的三藏和悟空,竟然可以完全不迷路地直往前走。
要是走廊出现分歧点时,只要往有尸体的方向走就行了,因此根本就不需要八戒当领路人带他们进去。
“唔啊!”
这个时候,突然传来了像是猛兽般的吼叫声、以及像是玻璃哐啷破掉的声音。
这跟之前的不一样,很近。
一直往前走的三藏和悟空,两人将身体靠在分岔成两条的右侧走廊的墙壁上,停了下来。
“喂!你在做什么?”
因为感觉到另一个八戒可能在对面,因此他们的动作使得悟净不由得小小声地提出了抗议。
“那是因为三藏他……”
“三藏,你快点封印住他啊!这么一来,这座城就会跟着消失了不是吗?”
“啊,全部都会消失。”
提出问题的人明明就是悟净,可是三藏的视线却停在八戒身上。
“三藏。“
八戒因为不懂三藏视线中的意思而感到疑惑。
对于那样的八戒,三藏又再一次地重复了他刚刚所说的话。
“我现在封印的话,这里所有的一切都会消失……在这之前,你还有什么没做的事吗?”
会让他吓一跳,是因为三藏的话吗?还是因为他想起这个地方了呢?
对了,他想起来了!
从这里向右转知道尽头,有一扇连接到地下室的门。
花喃就在那里。
“别搞错了!死去的人是无法复活的。”
三藏一句斩钉截铁的话。
现在围绕在我们四周的都是过去的影象。
而我们现在所触摸的一切,也仅仅是幻影而已。
不过——
不过、再一次——
“你真的要封印了吗?可否等一下?这条走廊尽头的那扇门——花喃就在那里面…可以请你等到那个时候吗?”
代替回答,三藏从衣袖中取出一把短刀交给八戒。
“这是…?”
接过来,发现居然比外表看起来还重。
将漆黑的刀鞘稍微拉开,就连刀刃的部分都像被黑墨涂上一般、发出了黝暗的黑色微光。
“能刺杀另一个你的就只有这把刀了……你要对你的过失做一个了断对吧?”
“是的。”
跟在八戒回答之后传来的,是叽叽嘎嘎作响的声音。
那是通往地下那扇门的声音。
等待了一段时间过后,八戒放轻脚步,慢慢地一个人走下楼梯。
每下一个阶梯,就越清楚地听到谈话声。
那天,我和花喃——
说再见的告别声。
回荡在突出的岩石表面之间、自己呼喊她的声音。
然后——
走下楼梯,他所看到的正是和那天一样完全无差异的情景。
花喃趴倒在血海里。
以及跪在地上、并依靠在阻隔两人之间的铁栏杆上的自己。
八戒没有特别去小心对方是否会发现自己,毫不犹豫地走向了那一天的自己。
并且,从那个漆黑的刀鞘里,把那黝黑的刀抽出。
因为他的动作而站起来的另一个自己,被一层淡淡的光给包围着。
就是跟那个弹回悟空和悟净的攻击一样的防御膜。
可是那层防护膜在那短刀之前,却化成了一件毫无意义的东西。
当刀刃刺进他的身体时,有种独特的感觉传到了八戒紧握着短刀的手里。
“杀死花喃的人就是你,猪悟能。”
在他的耳边轻轻低语,并放开握着短刀的手,八戒看着数个月前的自己笑了。
“而也是八戒。”
顺着铁栏杆,长相酷似自己的男人一步一步地滑了下来,但是从他的身上并没有流出半滴血来。
就像是从内部发出光一般,他的轮廓渐渐被一层淡淡的光给包围住。
他没有再去注意光的行踪,稍微移动了一下自己的位置,在铁牢的出入口处跪了下来。
或许是因为从没想过会有外族的人侵入吧,因此那里并没有像锁这样的东西,所以从外头很容易地便能打开了。
进入了打开的铁牢,八戒走近花喃的身边、跪坐了下来。
踌躇了一会儿以后,他轻轻地抚摸了她的头发。
轻柔的触感,就跟他记忆中的完全一样。
花喃也和躺在铁笼外的男人一样、被光紧紧地包裹着。而八戒就这样轻轻地仰抱着她那轮廓逐渐模糊的身体。
包裹着花喃身体的光,连八戒也给裹进了去。
想要说饿话还那么多,可是时间却不允许他再说下去。
所以,他只能告诉她这一句,他最想说的话——
“…谢谢你。”
曾经这么地爱我——
三
稍嫌冰冷的风,沙沙地掠过了脸颊。
打开紧闭的眼,见到的却是与刚刚的白光完全相反的黑暗。
臂弯里的温暖,早已消失得连碎片也不留。一股就像是自己被独留在这个世界般的寂寥感,朝着自己席卷而来。
“——?”
突然一道十分刺眼的光袭向自己,令八戒不由得撇过头去。
“你还要在这里郁卒到什么时候啊?”
从离他不远的地方,传来了含着笑的熟悉声音。
将手摆在额头上一边遮住光、一边往前看,原来是坐在吉普车上的悟净、悟空和三藏。而光的来源,原来就是吉普车的大灯。
就在他站起来准备走向他们时,一道与车灯不一样的光,掠过了他的眼睛。
仔细一看,原来是在他手上握着一个比他手心大一些些的原形镜子。
刚刚射进他眼里的光,应该是反射吉普车的灯光而来的吧!
拿着周围有细致装饰、并且是引起这次事件罪魁祸首的镜子,八戒朝着吉普车的方向走去。
“三藏,剩下的就交给你处理了。”
八戒缓缓地将镜子递给了三藏,三藏收下后,却露出了一副好像在思考什么事情的表情。
突然间,三藏将镜子给丢了出去!
在这同时,无视于其他三人的目光,三藏掏出手枪,毫不忧郁地便朝向镜子扣下了扳机。
子弹与镜子碰撞所协奏出的高音,就这样持续着——
不需要确认就可以知道,它已经变成粉末了。
“你不是要封印它吗?”
当八戒以惊讶的语气道出这句话时,三藏却——
“与其封印它,不如毁了它还比较实在一点!”
这样一副很理所当然的样子回答他。
“你这个破戒僧……”
以锐利的眼神朝向嘀咕这句话的悟净憋了一眼后,三藏像是重振精神般、深深地吐了一口气。
“剩下的宝器就只有这个了……”
听到三藏这样的话,让悟空瞪大了双眼!
“三藏,你想对白龙做什么?”
“我奉命找出它们并封印它们。”
“不行!绝对不可以!”
不耐烦地拨开从背后伸过来拉住他的悟空。
“本来我是想这么做,不过如果在这里把它给杀掉的话,那我们不就没有交通工具回去了?”
“咦?那……”
悟空的表情,突然变明朗!
“反正它目前暂时无害不是吗?”
“太好了!太棒了!白龙!”
也许是爱的表现吧,悟空高兴地拍了拍车体。
“话说回来,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呢?”
的确,因为包围在这座城四周的森林曾被下过诅咒,所以在太阳尚未出来以前,应该还是危险地带才是。
“啊、对了!我一直想问你,那个诅咒到底是什么?”
“其实,也没有像诅咒那么厉害啦!”
将这句话当成是开场白,三藏开始对他们三人说明下去——
问题的症结其实是只生长在这座森林里某种植物的孢子。
只要吸到那种孢子,不管是人类或妖怪,都会遭到强烈的睡魔袭击,而进入像是喝酒喝到烂醉如泥般不醒人事的状态。
此外,因为这种孢子而导致大睡眠,据说一定会做噩梦。
“因为这种东西很怕太阳,所以只要有一点点阳光射进来,应该就没问题了,可是……”
看现在这种情况,他们也只能乖乖呆在这里,一直到天空被朝阳染红,才有办法离开吧!
“你的意思是…要我们四个大男人挤在这部小车子里过一晚?”
“那是我要说的吧?”
悟净打从心底不悦地说了这句话后,三藏也以同样的语气回答了他。
“悟净,你的睡相应该不差吧?我可不希望被踢到!”
“那才是我要说的咧!”
对于悟空和悟净之间的争论,最了解的悟空的人,加入了这句话。
“笨猴子的睡相可以说是烂透了喔!”
“三藏、悟空、悟净!”
八戒的一句话,很漂亮地制止了这场无止尽又没营养的争论。
“其实,偶尔这样也不错的不是吗?”
被他那副令人无法有异议的笑容扼杀了怒气的三人,终于乖乖地噤住了口。
四
“这里是从什么时候变成托儿所的啊?”
像平常一样,一向贪睡、且赖床到正午过后的悟净,对于一起床就见到的情景,不悦地念了一番。
在悟净面前啪哒啪哒不停绕着跑来跑去的,就是悟空和那个拥有一头鳖甲色头发的孩子。
“啊、早安,悟净!”
“不早了吧!那家伙是谁啊?悟空你的朋友吗?”
虽然那为少年看起来年纪比悟空还小一些,不过,以脑子的程度来看,两人刚刚好也说不定。
“他是阿翼啊!”
这个名字虽然有印象曾听过,但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呢?
就在这个时候,从打开的窗户边,传来了啪嗒啪嗒的翅膀拍打声,接着白龙从窗口飞了进来。
“悟空、阿翼。”
八戒一边唤着这两个人的名字,啪哒啪哒的脚步声就这样靠近了过来。
“你回来啦?”
兴高采烈的悟空,看到白龙,笑得更是开心了。
“阿翼,你看!这家伙。”
白龙从悟空的手臂上,移到了阿翼的手上。
看样子他似乎是为了白龙而来的。
“对了,悟空,我帮他想了一个名字喔!”
“咦?不是白龙吗?”
“当然不是!那样的话,跟它的样子没什么不一样嘛!”
“那叫什么呢?”
因为好奇心的驱使,悟空那双金色的眼睛更亮了!
“叫吉普。”
听到这句话,八戒微微地笑了出来。
“咦?叫吉普啊!”
对于像是高兴、又是快乐般,连叫着那个名字的三个人,悟净很勉强地、把已经卡在喉咙的那句“吉普这个名字,还不是跟它的样子没什么不一样吗”活生生地又给它吞了回去。
第七章完
后记
初次见面的读者们,还有不是第一次的读者们,大家好!我是みさぎ圣。
人类明明是日渐成长的生物,而我则是和一年前一样,都是在被逼得走投无路的状况之下,做同样的事。虽然有“事到如今后悔莫及”这么一句难得的话,但是这回的我则是“后悔是没有用的。
由于这次我的原稿完成得比较慢,所以我并没有利用快递,而是由自己亲自送去东京,不过多亏了这次,让我有了不少惊险的体验。
因为我是个来东京机会不多的乡下土包子,所以抱着“既然来了就该好好地玩一玩”的心态,就那边晃晃、这边也晃晃。不过,由于坐末班车回去似乎不太好,因此为了搭比那还要早一班的新干线回去,所以我就去搭了8点以前往东京车站的电车,但是这么一来反而更惨。因为那个时候已经过了最拥挤的时间,所以作为非常空,也因此让我有位子可以坐。若是平常的话,我一定觉得“太幸运了!有位子可坐!”可是那时候的我,并不是在平常状态之下。当时两、三天没好好睡过的我,很容易便因为抵挡不了睡魔的诱惑而睡死了。明明自己的目的地应该是东京车站的,但是当我醒来时已经是“这里是哪里啊”的状态了。
即使那样,最后我还是想办法到了东京车站。当然原本打算要搭的新干线自然是没搭到,而改搭末班电车回到了新泻。然后,等待回到新泻的我的是——连在雪国土生土长的我都吓到目瞪口呆的暴风雪!在眼前真的就是一片银白世界。而且,在完全看不到一公尺前的状况下,原本应该会来接我的弟弟也放弃了!没办法,我只好与开计程车的大叔(推定是五十岁),抱着可能共赴黄泉的觉悟,踏上了归途。最后能平安地生还归来,都得归功于那位大叔的开车技术!
……总觉得我好像都没提到什么有关这部小说内容的事,不过因为我知道自己一定只会说一些借口,所以就跳过去了。毕竟各位是怎么看这部作品的,每个人都不同,以写的人来说,只要大家喜欢那就够了。要是各位不喜欢的话,那我很抱歉。
虽然有原著小说会让人倍感压力(虽然这么说,但内容大多都还都是自己随意设定的)。过,要是我还有机会写下一本的话,到时还请各位多多指教,给我捧捧场。
很感谢大家看到这里,真的非常谢谢你们!
我是峰仓かずや。
从去年底开始,我的身体和工作效率就逐渐崩溃,就在一直走下坡的情况之下,我还是努力工作。等我发现时,已经是过了惊蛰的季节了。
在三月发售的最游记系列商品,包括漫画和画册集,一共有八个,“只要逃出这个地狱的话,○○的演唱会,就能肆无忌惮地去了!”我就是把这个当成是奖励自己的方式努力过来的!(不知道为什么,越写越感到没什么内容。)
当然,在这本小说里面,虽然也有把地狱的那一套塞入里头,不过和其他东西不同、是唯一能让人品尝一个东西完成了的快感!
最辛苦的人,应该是みさぎ先生吧!您辛苦了!
…这次的小说,主要是以漫画原著中,没有画出的内幕舞台为背景所完成的作品。
在电话里,我告诉了みさぎ先生内幕的设定方式,剩下的看要怎么来调整创作就完全交给他了。
在这当中,“悟能和花喃其实是双胞胎”这个设定,想必みさぎ先生一定理解得十分透彻,因为我拜读了他这回完成的小说,觉得他真的把它料理得很棒!
峰仓我呢,因为在这整部作品里,可以说都只做像在主要料理旁边放上巴西利、或是醋橘这一类,增添色彩的作业而已。所以,只要能让各位吃得感觉很美味的话,那我就很高兴了!
那么,期待在漫画里与各位再见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