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证Ⅵ
「尸体的头颅被切断的情况,当中必定存在合理的理由」——『斩首的理论』
1.
「——检查行李?」
在沙发上翘起腿的室火野小姐说。「叫我把行李给你们看就是这个意思啊?」
「对」莺点头。
我,莺,那由三个人,在二楼室火野小姐的客房里。我和那由坐在室火野小姐对面的沙发,而莺就在房间里的书架旁边凝视书脊。
「我们相当仔细地搜索过屋内,能找的地方都全找过了,都没找到博士的头颅」
「是啊」
「秘密通道,隐蔽房间也同样没发现有。假设那些都没有的话,割下的头颅就没法弄出屋外。头颅,是被凶手带着藏起来了」
室火夜小姐唔了一声,
「真的是这样吗?也许从窗口丢了出去也说不定哦」
「最大的窗口也就横竖都为二十公分,而且玻璃窗也不能完全打开。没有找到哪里有破玻璃,切断的手和脚还可以,但要把头部丢出去是绝对不可能的」
「唔—,那切碎成能通过窗口的大小不就行了吗?」
满不在乎地说出这么露骨的话,让那由不禁皱眉。
「那也没法抛远,只要从窗户确认,就能发现有切碎的头部碎件掉落。不过」
莺从书架那边转过头来,竖起一根手指,
「关于这点,有一个例外并且方便的方法——有外部协助者,让他把从窗户丢出的头部碎件带走。」
在室火野小姐反驳之前抢先说了。
「啊,原来是这样。没想到小莺居然能想到」
一方面,室火野小姐似乎没想到这个方法(虽然我也是)。笑眯眯地说。
「真聪明呢」
「多谢夸奖」莺也放松微笑,「——不过,这也因为某个理由而驳回」
「哼?什么理由?」
「试想一下博士的头为什么被切下带走。真正的理由现在还不清楚。不过,动机通常分为两种。也就是积极动机和消极动机」
「……唔—?不懂。什么意思?」
「简单来说,积极动机就是『主动』,消极动机是『不得已』的意思」
莺说得真的很简单。「而这次的情况,积极动机是『需要博士的头』。凶手因为某种理由有夺走博士头部的必要。所以切下。仅仅是这样」
听到莺那荒谬的逻辑,室火野小姐更加愉快地回应。
「呜呼呼。那就很易懂了。为什么凶手会想要头颅?他是爱好头颅的变态吗?」
「比如说,为了带走天才的头脑,这样如何?」
「头脑?」
「当然只是想象。不过爱因斯坦的脑,也是被某个研究室保管着吧。跟这一样,凶手想得到身为天才的雾生赛马的脑。所以夺走了。这种想法如何?」
「这个啊。假如真的是这种理由的话,我不大想和凶手交朋友」
的确这个我也同意。
「不过——」莺说「其实这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
「假如一开始目的是切下头带走的话,应该会等些时间再切下。没必要在馆邸变成密室,自己没法出去的状态下切下啊。因此以『因为某种理由要得到博士的头』『所以切下头颅』这种积极动机为核心的,所有一切的推理都会被驳回」
「哼哼,原来如此。那么?」
「切下头的理由。应该是由于消极动机。也就是,目的并非博士的头。但是『将博士的头置之不理会不妥』。所以凶手不得已将博士的头切断带走。」
「不妥?」
「这个我不能断定。不过这里重要的是,凶手始终是不得已才切下博士的头。也就是对凶手来说这是不测事态——也就是突发意外,就算外部有协助者,他也没法知道。预定要切下头部的话就能事先商量好,但突然要知会对方切下了头要过来拿的话,就必须用到某种联络手段」
「原来如此。而我们没有那种联络手段」
「没错。因此,就算有外部协助者也不可能处理头颅。严密来说,虽然有人藏起手机的可能性也是有的——」
「只要检查行李就也能知道了。唔—,原来如此。那么这样又如何。将切下的头弄得更碎,从厕所冲走呢。」
「菜刀和小刀之类的刀具,是没办法将人的头盖骨弄得如此粉碎的。所以这种情况的话,需要更大型的工具。但是探索时,屋内还是没有找到类似的东西。要是有的话——」
「啊哈。果然还是在各自的行李里吗」
「没错」莺漫漫转过头来说。「可以配合一下让我们检查行李吗?」
室火野小姐唔了一声,
「但首先」
她说。
「你们怎么证明自己是清白的?」
「我们已经检查了我们自己的行李。当然室火野小姐可以亲自再检查一次。条件是相同的」
「不是这样」室火野小姐换腿翘。「我怀疑的,是那由」
莺略微歪头。
那由手按着胸口,挺出身子。
「什么意思?你尽管可以调查我的房间」
「不。你的话就算调查也没有。因为只有你可以把博士的头拿到外面」
什么?
「这种事——怎么会」
那由哑口无言。
我皱着眉说。
「等一下。室火野小姐。怎样做得到。钥匙在保险柜里拿不出来啊?难道你说雾生的证供是假的吗?」
「不,那应该是真的。警察来到打开保险柜马上就能知道。不可能撒这种谎让自己的处境危险」
「那么……」
「唔—,让你人太好了。你相信她吗?」
「什么意思?」
「你就没想到她也许知道保险柜的开锁密码吗?」
「……开锁密码?」
「对啊。那就能自由使用保险柜里面的东西了。也能从正门出去,光明正大将头颅处置。房子周围都是森林,没那么容易找到埋在哪里的」
「我没做这种事!我不知道保险柜的开锁密码!」
「你能证明吗?」
那由一时语塞。
「不能吧」
没错。那是办不到的。牵涉自身时,单凭自己的话是无法证明的。
「不过!」那由大喊。「不是我!我不可能做这种事!」
「是,是啊。雾生怎么会把博士——自己的父亲杀害呢」
「对方是父亲所以不会下手这成不了否定的理由。反而,其实凶手是女儿不是更有可能的发展吗?」
「……!」
就在那由把手放在膝上紧握拳头的时候。
「请恕我冒昧,那是不会的。室火野小姐」
莺说。
「哼—?你能证明吗?」
「能」
室火野小姐稍微睁大眼睛,吹起口哨。
莺竖起一根手指说「根本上」。
「那由就算不知道开锁密码,也能将头颅带出去」
「……啊?」
我不禁皱眉。喂慢着。这家伙究竟说什么了。
「据知,那由昨晚和博士谈到很晚。就算不是这样,也能跟博士一起进书斋的,全屋就只有那由一个。那么那由就能趁着博士转动号码盘打开保险柜那一刻杀博士。勒住脖子或者给后脑一击。不管怎样,博士对着保险柜毫无防备所以轻而易举。然后杀害博士,切下头后,用钥匙到外面将头颅处置。然后再锁上正门,回到书斋,把钥匙放回博士开锁后一直开着的保险柜然后关上。——这样就能做出跟自己证供一样的状况了」
「喂,莺!你到底说什么——」
莺不但没为那由辩护反而还突然开始追究,对我责备的目光不以为然继续说。
「不过,她是不可能这样做的」
「嗯?为什么?」
「这样等于招认自己是凶手一样」
我傻傻地啊的叫了一声。
那是当然了。
只有那由能把头颅拿出去。那反而不会这样做。
室火野小姐没有反驳。抱臂唔—地哼声。
「而且,假设我们企图杀害博士,那时候最难的究竟是什么事?」
「唔?……是什么呢。不留下证据吗?」
「不。是没法和博士本人接触」莺说。「博士平时完全不见别人。所以要加害他本来就难。遇不到这种机会。当然发射导弹连房子一起破坏就另当别论。」
「哈哈,那是当然了」
「不过她——那由不一样。她总是在博士身边,只有她能随时杀害博士。那么她企图杀害博士的话,到底应该用什么手法?」
「原来如此」室火野小姐在沙发边撑起腮,「——意外事故吗」
「没错」莺微笑说。「没有事件性的单纯事故。伪装成这样是最为安全的,就算其他人办不到,只有她能够做到。根本毫无造成这么夸张的,密室状态馆内杀人事件的意义」
「啊—……唔,原来如此。不过那是计划杀人的情况下。冲动杀人的话就不一样了吧。比方说——昨晚继承人的事。那由到那时候才知道。一直以为承继博士资产的只有自己。但博士突然提出将一半资产给予继承人。这样的话自己那一份就少了。所以在继承人一事谈妥之前把博士杀了——这样又如何?」
那由挺出身子想说什么,但比她更早,
「不,那是不可能的」
莺先否定了。
「这次,这个事件被发觉的机缘是因为麻生丹发现博士的尸体。假如并非这样那么首先发现博士尸体的——室火野小姐,你认为会是谁?」
「当然——就是那由吧」室火野小姐表情显出理解的神色。「啊,啊—。原来如此。哎呀,是这样啊!……真是服了」
啊?怎么回事?
我完全不明所以,
「假如那由是凶手的话,尸体被发觉就是不测的事态。刚刚才推理出凶手切去头部是由于消极的动机,假如她是凶手的话,实际上根本没有这个必要。只要告诉我们『博士提出中止游戏』让我们都回去,就能阻止事件被发觉。当然我们这些客人中可能有人会抱怨,但本来博士就一概不见外人的。客人最终也会死心,离开麒麟馆。就是说,馆内只有那由一个人,对于切下博士头颅的积极动机和消极动机双方都不存在。因此我得出无论怎么思考那由都不会是凶手的结论。」
「嗯嗯嗯……原来如此。哎,真精彩。小莺。被你驳倒了」
室火野小姐诙谐地说,莺对此依然礼貌地微笑说,「多谢夸奖」道谢。
被怀疑是凶手的那由,用有些严厉的声线说。
「——请把行李给我们看」
「……唔—,坦白说很想你们能饶了我—」
室火野小姐始终一副不情愿的样子。
「为什么」
「无论如何」
根本不成理由。
当我起疑准备提出异议时,
「室火野小姐」
莺从书架前走回这边说。
「什么事,小莺」
「其实有一件关于你的事让我挺在意的」
「哎」室火野小姐始终一副从容的表情。「像小莺你这样的美少女对我说在意的话,大姐姐我快要忍耐不住了。究竟是什么让你在意了?」
「确认博士尸体时,室火野小姐的态度」
「嗯?我很不奇怪吗?」
「一开始我也不觉得。但后来知道你是警察,所以在意当时你行动不自然的地方」
「唔——,就是指什么?我不记得我有做过什么奇怪的事哦。确认博士尸体时首先调查屋内电话是否没事。之后走进书斋里,确认保险柜打不开,调查博士的尸体。只是这样啊。你说这有什么奇怪的地方。算是认真做了身为警官的工作啊。」
「的确没有不自然的地方。不过,室火野小姐,要是你说作为警察做事的话,那为什么进书斋时直接用手碰保险柜和博士的尸体?」
直接用手?
我想起当时的状况。——没错。室火野小姐的确在碰保险柜和尸体时都是直接用手的。
「——」
继续笑眯眯。
但室火野小姐的样子明显变了。
「保存现场情况是侦察的铁则。居然直接碰杀人现场的遗留物留下指纹,作为搜查官的水平实在是下三流。而我不认为室火野小姐是这种下三流搜查官」
「太抬举我了,那时候是一时惊慌失措」
「我是这么认为的」莺不理会室火野小姐的说辞。「室火野小姐是故意直接用手碰现场的遗留物。为什么?不是就为了在书斋留下自己的指纹吗?」
「——」室火野小姐不回答。所以,
「喂,莺。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催促她说下去。
「就是藏木于林啊,阿让。书斋里已经有室火野小姐的指纹。所以室火野小姐在确认现场时,直接用手碰遗留物,让之前的不会显得不自然。——说的有错吗?」
室火野小姐不回答。
已经在书斋里沾有指纹?那么就是在我发现博士尸体之前吗?
「慢着……莫非——」
在我说完之前,
那由就抢先行动了。
「啊」室火野小姐瞪大眼睛吃惊地喊了一声。
那由猛然冲向放在床边的肩包。室火野小姐从沙发上站起来出声制止。但那由不作理会拉开拉链把肩包翻开。
我和莺也跑过去了。
肩包里。
当中——
没有头颅。
「为,为什么……?」
那由不知所措地翻找,然后看了看周围。但只有一个肩包。没发现其他能藏起头颅的行李。
我看着莺。她也皱起眉。这时,
「都说我没有博士的头啦」
室火野小姐从后面走近。搔了搔头。
「可,可是!那为什么要留下指纹?而且又不愿意让我们看行李——」
那由带着还没消疑的眼神追究。
那时候。
那由一下子转过头时,手上包里面的东西接二连三掉在地上。大量便携式游戏机和充电器。还有好几个游戏软件。发现当中有一样,格格不入的东西混在里面。
是一本书。
皮革装订的厚重书本,相当陈旧。不,这都没所谓。问题是——
装有白色粉末的透明小塑料袋从书里露了出来。
这是——?
「这是,父亲书斋里的藏书……」
「咦?」
我转眼看过去,那由点了点头,
「不会错的。书名我有印象,我和那孩子一起读过。不过——这是?」
捡起地上的小袋子。在背后,
「啊—,还是穿帮了。本来想藏起来的」
室火野小姐说。
而莺却少有地脸色有点严厉。看着那由手里的小袋子,然后问室火野小姐。
「莫非——这是麻药吗?」
……什么?
「是啊。就是所谓违法药品的玩意」室火野小姐开玩笑地回答。「书斋里的指纹是回收这个时留下的」
「回收?」
到底是怎么回事。完全不明所以。
「啊—……看来是非说明不可了」
室火野小姐咕哝着说。
「坦白说。就是有人向警察告发了。俗称告密吧?我也不大清楚」
「告发?」
「对」室火野小姐坐在沙发上翘起腿轻描淡写地说。「——说这位雾生赛马先生持有大量的违法药品,叫我们调查。实际上很久之前我们警察就掌握到这里有这东西,但博士背后有相当大的靠山所以侦察方面进展不大,就算想查博士,他一直闭门不出毫无线索——一直毫无进展。这时候来了个神秘告密,同时我收到馆主送来的邀请函」
——邀请函
一切的开端。感觉玲给我们看时,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而我平时只是在街上溜达,所以其他科人手不足时经常会叫我帮忙。这次也是缉毒那帮人听说我收到古怪的邀请函,说自己进不来拜托我秘密侦查」
「我说。那不就是……」
我有点愕然地问,
「是啊。没有拿到搜查令所以完全是违法」室火野小姐满不在乎地说。「昨天到步时我就马上走上三楼。虽然那由说不能上去,但反而让我觉得那里可疑。那时侯正好发现博士不在书斋里,所以趁机偷偷进去,大致观察了一下房间里面,不经意在翻开的书本里——发现夹着这个」
室火野小姐用手指夹着装有白色粉末的小袋子拿起。
「然后我带着证据连书一起从三楼走下去。之后就遇到小莺了。」
「……原来如此」
「所以博士在书斋被杀时真有点着急了。因为现场有我的指纹。要是之后警察来侦查,虽然不会把我当成凶手,但偷偷进书斋的事就会穿帮了」
「所以今天早上在书斋里直接用手到处碰沾上指纹吗?」
「就是这回事,让」
虽然听过有人说警察组织是动用国家权力的黑帮,也许真的是也说不定。不,还是说这个人超乎常规?
室火野小姐合掌,
「对不起!那由!」
那由没有听见。一副茫然自失的模样。
「父亲持有麻药……?」
「你不知道吗?」
「…是。当然了」
「顺便问一下,你能对着雏子说吗」
「能」像是生气一样说。但马上表情又变得温顺,「我……那个,对不起。怀疑你了——」
「没事,不要紧啦。反而是我希望你能原谅放我一马」室火野小姐摆了摆手。
看着她们交谈我在思考。
博士持有麻药?
「……喂,莺。莫非有些魔术会用到麻药吗?」
「唔」莺神情诡异地点头。「的确,也有些魔术使用到的植物当中有麻药在内」
那么,就是说博士的魔术是那类东西吗?
——博士的魔术究竟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能够回答这个问题的人,已经不在人世了。
2.
「检查行李,吗」
千代边小姐在床上用褥单裹着身体,
「呃——是。明白了。请随便」
这样说。
室火野小姐那时折腾了一翻,而她却这么简单就答应让我有点泄气。
「那个,虽然要求的是我们,不过真的可以吗?」
「可以。因为我不是凶手」
那也应该是。
不过要我翻女性的东西也不方便,所以交给那由。只是,四方的皮箱里装的大部分是糖果和零食。大家到底都带些什么来了?
「那个……为什么你要用褥单裹着?」
我一问,千代边小姐咬了咬嘴唇,「因为气馁……」她说。啊?
「我为什么会找不出凶手呢……。一直以来都没有过这种情况,这还是第一次……,我不知该怎么办」
「不过啊,雏子」开口的是室火野小姐。「我也不是很清楚。那个<辨别直觉>(Polygraph),是叫这个吧?也有状态差的日子吧?毕竟是女生啊。有时候会受身体状况影响的。对吧,让」
「这么微妙的问题要身为男生的我附和也很为难啊」
我绷着脸看了看莺。莺也显得很为难。
「室火野小姐,<直观记忆>(PhotoMemory)有状态差的日子吗?」
「唔?唔—……没有啊」室火野小姐马上说。「过目不忘对我而来说,就像眼能看耳能听一样理所当然。反而知道别人并非这样时我觉得很惊奇。」
对。这种感受我也明白。我的那个也一样,跟眼能看耳能听一样理所当然。
「神经系资质就是这样的。不会因为日子而影响机能。假如失去机能,就代表——」
「资质的丧失……对吧」
接着说的是那由。可能是联想到自己,表情有点忧郁。
「丧,丧失?我失去资质了吗?」千代边小姐慌张了起来。「那,那就麻烦了!那就从事不了侦探的工作了。我除此之外就一无所能……」
看到她这么慌张让我不禁安慰她。
「不过还不确定是这样。对吧,莺」
「是啊,对其他事能百分百辨别,如果假定丧失资质了,那样反而矛盾」
「呜呜,可是……」
千代边小姐还是显得不安。
我干咳了一声,
「千代边小姐,那个黏膜接触的效果还有效吗」
「咦,啊,是的」脸变得有点红。「三天内应该没问题」
「那,我的血型是AB型」
「呃,假的」
「我家里的电话号码是○○—××」
「是真的」
「手机号码是△△—□□」
「那是假的」
「喜欢的食物是浇汁鸡块,讨厌的食物是锅烧乌冬面」
「喜欢的食物是真的,讨厌的食物是假的」
——百发百中。果然<辨别直觉>毫无问题能发挥机能。
可是却为什么找不出杀害博士的凶手呢?
「到底这是怎么回事呢?」
「……我也不清楚啊」
莺为难地皱起眉头。
调查行李的那由站起来,
「……那个,不好意思。调查完毕了。那个——没有」
千代边小姐是清白的吗。也就是说——
我的思考转向下一个房间时。
「请,请问!」千代边小姐对着那由,「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咦?啊,好的。是什么事」
「那个,雾,雾生博士有没提起过我的什么?」
「……?请问,是什么意思?」
千代边小姐稍作沉默,但终于下好决心从褥单里爬出来,端坐在床上。
「那个,我,其实没有小时侯的记忆」
「……没有记忆?」
突然的告白让在场所有人面面相觑。
「是的。我十岁左右开始入读<学校>(Class),在此之前我无依无靠似乎是住在设施里……我不清楚自己被那设施收容的经过,也不记得父母的容貌」
在设施长大,也就是跟那由一样啊。
「从<学校>毕业后调查了好几年,但完全没有线索。所以已经放弃了一半,不过收到雾生博士寄来的邀请函时……我就想,也许博士知道关于就读<学校>前,我小时候的一些情况。所以我是为了问博士这个问题而来的。不过——不过」
结果什么也问不成……。
千代边小姐说着,消沉地低下头。
我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能沉默。关于自身过去的线索。这位看起来比我年幼的女子,我做梦也想不到她是为了寻求如此壮大的东西而来到麒麟馆的。
可是。
听完刚才的话我想到的是,之前那由所说的话。
也许和那由一起在麒麟馆的孩子,就是千代边小姐吧?不——就算不是和那由两个人一起上课的那孩子,之前一年内曾经替换过学生。当中应该也有千代边小姐吧?
我这样想着转过眼去,那由也察觉到,然后思考。但她还是摇头否定。
「——我不知道。但毫无疑问不是那孩子」
「……这样啊」
「假如找到父亲的日记,也许就能弄清楚了」
的确日记里应该会写有这座馆里那些小孩的名字。
不过,现在为没有的东西说这说那也无从开始。
我转换思维。应该在凶手手上的博士的头颅,室火野小姐和千代边小姐都没有带着。就是说——
莺看着我说。
「是吉还是凶呢。还是说有别的结果。」
3.
「……,我拒绝」
门的另一边只传来如此简短的答复。
我们在姬鸣小姐的客房前面。
她根本不让我们进内。在房间里上锁。
莺向她说明情况请求进内,突然被她严加拒绝,无计可施回过头来。略微歪头不知该怎么办。
门的另一边传来声音。
「……工作上已经习惯被人怀疑。就算怀疑我也没关系。但是否协助就另当别论」
她说话态度依然强硬,然后听到哗啦哗啦的声音。应该是把药丸送进嘴里的声音吧。
虽然不清楚在门另一边的她状态如何,但精神上感觉相当危险。虽知道是多管闲事但我还是说了。
「那个,别用药过度比较好吧。怎么说也对身体不是很好」
隔了一会,她有回应了。
「……,你到底说什么了。我的体质对紧张状态特别弱。所以感到紧张就会马上吃药。为身体着想而吃的药,怎会对身体有害」
「……」
这是什么道理啊。
这个人,真的没问题吗?
「……根本上都不用调查了吧。你们全员都在的话,那你们心里都已经有结论了」
口吻像是嘲讽一样。
我们没有人回答。的确正如她所说已经得出结论。应该说是自然得出的。
我们没有带着头颅。
那么只能想是在剩下的一个人——姬鸣小姐手上。
听到门另一面哧哧的笑声。初次听到她的笑声,像是齿轮的咬合声一样,但却又有种幼小的感觉,是种危险的笑声。
「……为什么我非杀博士不可?真是荒谬。牵强附会也要有个限度。根本上你们忽略了最重要的事情」
「什么意思?」
「很简单。你们以理性思考一切。陷入某种状况时,以人总会理性地做出最妥善的选择作为前提。但那是不可能的。人完全不理性。没法维持冷静判断,有时会冲昏了头脑,反覆无常。——思考和行动也协调混乱,充满歪曲和杂音。就算理性思考也得不出答案。」
我一下来了气。也许是这样也不一定,但这样说不就什么也做不成了吗。
「那你说该怎么做」
「也很简单。并非依靠理性而是诉诸感情。——也就是恐怖。恐怖才是支配人类的逻辑,面对恐惧,人轻易就会屈服,」
「你才是乱说什么了。这种胡闹的做法——」
在我越说越上火时。
莺伸手制止我。然后,
「的确正如你所说,人并不理性。以理性为前提塞满逻辑的我的推理也许存在漏洞也不一定。不过——正因为如此,为了填补这个不完全推理的漏洞,必须确认确切的物证」
沉默。
一会过后。
「——你们认为我是凶手吧」
她作出如此回应。
「不过,在我看来你们才是。一起勾结将我嫁禍成凶手……」
笑声。
就像发狂一样的哄笑,让我毛骨悚然。
室火野小姐走上前来敲门。
「我说啊,小椿。你要固守城池也没关系。但假如现在不遵从我们的提议,对我们来说就等于你自供一样」
姬鸣小姐啊哈地发出一声不像她性格的笑声,
「要这么认为也没所谓。对,完全没所谓。不过,哼哼……假如按照你们的逻辑,那这座馆里似乎有真正的恶魔在呢」
最后说出这句话,之后姬鸣小姐就没有任何回答。
然后——
麒麟馆的第二个夜晚来临了。
4.
「结果,可以视姬鸣小姐为凶手——对吧」
「因为没其他人带着头颅,逻辑上应该是这样」
我盘腿坐在沙发上问,坐在对面的莺这样说。
「虽然没有确凿的证据,假如姬鸣小姐是凶手的话切下头颅一事也基本能够说明」
「怎样?」
「动机通常分为积极动机和消极动机两种。而关于切下博士头部,从状况来看首先积极动机是不可能。到这里你明白吧,阿让。」
「啊,所以凶手切下头部是出于消极动机——就是说对头部置之不理会不妥所以不得已切下对吧。不过,你不是说搞不清楚那个不妥的地方是什么吗。——有眉目了吗?」
「托你的福」
「是什么,切下头部的理由」
「应该是为了隐瞒伤痕」
「……伤痕?什么的」
「博士的头被切下前已经死了。但身上没有类似伤痕的话,那死因首先毫无疑问是绞杀或者毒杀。或者是对被带走的头部给于致命的一击」
这些都已经说过了。「那么?」
「假如死因是头部打击,那上面必定明显留着当时的伤」
「……?那是当然了,那又怎样?」
「根据伤痕,能特定出袭击的人,也就是凶手的话呢?」
「根据伤痕特定出凶手?怎么能做到——」
我说到一半,啊地喊了一声。
对啊。原来是这回事。为什么到现在都没发现呢。怎么说我也太迟钝了。
「手枪吗」
「就是这回事」莺笑着说。「假如凶器是手枪,尸体上就会留下弹痕。当然,就知道凶手是持有手枪的人。我不认为这座麒麟馆里有多人持有手枪。只要调查谁有手枪就马上知道凶手是谁了」
就是这么回事啊……
「那动机呢?姬鸣小姐为什么要杀博士?」
「关于动机只能是推测。假说的话是有——」
「假说也没所谓」
「昨晚,姬鸣小姐曾经到访博士的书斋。那由说她到凌晨一点前都和博士在一起,所以时间在之后。理由当然是追问晚餐上的继承人选定发言」
「啊……这样啊。原来如此」
「深夜,姬鸣小姐跟博士说这件事。但博士的态度顽固,姬鸣小姐一时冲昏头脑,下意识拿出上衣里的手枪,然后扣下扳机。」
「子弹命中博士的头吗」
忽然我感到疑问。
「不过,半夜有枪声的话应该有人发现的啊」
「通常来说是会。就算大家都累了熟睡也好,同在三楼的那由和感觉敏锐的你始终会听见的。但昨晚频繁有雷鸣声」
「啊——」
对啊。我在半睡梦中听到几次大声雷鸣。把枪声掩盖了所以没发觉啊。
「就这样将尸体置之不理的话,当发现馆内有人持有手枪,就会连锁性暴露自己是凶手。所以姬鸣小姐逼不得已将博士的头切下带走」
「到底切下头颅的是什么?」
「唔。也许是用厨房的菜刀,也可能是别的东西。总之只是要切下头颅的话,这种刀具就足够了。」
「那个血的魔法阵又是什么意思」
「……那个魔法阵,嗯——不知道」莺带着唯独不理解这点的表情说。「一开始我认为是用来作掩饰的」
「掩饰?」
「比方说——凶手杀害博士时,和博士发生争执,受到出乎意料的反击。可能是被狠狠抓到或者被咬得很深,总是身体受了伤然后出了些血」
「啊,原来如此。血滴了在地上。正好滴在地毯上所以抹不掉。以后警察来调查血痕的话可能会特定出是自己的血。」
「所以为了隐藏血痕,在上面用博士的血画魔法阵」
「不是能说通吗。有什么想不通的?」
「假如姬鸣小姐是凶手的话,应该不会因为和博士争执而受伤。因为她有手枪啊。理应占有优势才对,怎会受出血严重到滴下的重伤呢」
「唔……」怎么说呢。我认为这个推理不算难成立。
「总之,关于这个魔法阵我先保留意见。但就算不知道理由,姬鸣小姐是<结社>的人,能画出来也不出奇,勉强符合条件」
那个魔法阵是拥有魔术知识的人才能画出来,吗。
「——不过,如此杀害博士的姬鸣小姐,发生了两个误算。」
「误算?两个?」
「首先第一个误算是无法处置切下的头颅。窗口太小无法丢出去。就算解体了交给警察马上就能复原特定出死因。但由没法弄成能用厕所冲走那么小块。所以姬鸣小姐应该找过正门钥匙。拿出屋外埋在森林里,就没那么简单能发现了」
但应该没找到钥匙。因为博士锁了在保险柜里。
结果,姬鸣小姐只能带着博士的头颅自己藏起来。
「感觉拼图一块一块陆续拼上了」我抱臂问,「第二个误算是什么?」
「第二个是自己持有手枪的事实被大家知道了」
「啊——」我想起那时候。「对啊。白天在食堂被室火夜小姐看穿了」
「还有被阿让你。要是没那件事,就没人知道她持有手枪,我也会对博士的头为什么会被切下带走毫无头绪。」
「那没被千代边小姐的<辨别直觉>检验出来又该怎么说明?」
「唔—,那是最大的难题啊——其实有一种想法」
「咦,有吗?」
「嗯」莺竖起一根手指,「就是说只有姬命小姐,没有正确进行黏膜接触」
「是吗?不过,虽然的确没有顺利进行黏膜接触的话就没法正确判别这个道理我是懂,到底该怎么做才——」
我想起来,然后有点支吾。
「——避过千代边小姐的舌头吗?」
「呣……对于阿让你现在想起什么这问题就先放在一边」莺瞪了我一眼,「从千代边小姐的话来看,黏膜接触大概是化学混合物——应该是唾液之类里包含的固有分泌成分——的抽取行为。那么这些化学混合物里不单是自己分泌的,还包含大量其他成分的话,不就是没正确进行黏膜接触吗」
「其他成分?怎么把这种东西混进——」
「姬鸣小姐,总是大量摄取某种药物」
「——啊,啊—!」对啊。说起来的确是。喂喂,这不是很简单吗。不,是因为太简单所以没发觉吗。「事先把药咬碎,溶在口里含着吗?」
「就是这回事」莺点头。「千代边小姐的资质是『分辨出人的谎言』的资质。大概进行过黏膜接触的对象说谎时,就会像阿让你那样感到某种独特的不自然的感觉。反过来说,进行过黏膜接触的对象说话时,没有感到不自然的话,千代边小姐就会判断所说的都是真话。但按照刚才的做法往自己的化学混合物里混入杂质的话——没有正确进行黏膜接触的话,无论对方说什么千代边小姐都不会感到不自然——」
「就会判断发言全是真话吗」
不得不佩服。居然发现到这种事。
——离开姬鸣小姐的客房(正确来说是前面的走廊)之后,我们再次到食堂吃罐头,然后商量之后该怎么做。
到了明天外面就会有救援来。总之只要忍耐到明天,我们就能离开这里了。
那么现在最为重要的,是想方设法防止第二宗杀人案。
所以除了不从房间出来的姬鸣小姐外所有人,为了平安度过今晚,都集中在我和莺的客房里。顺带一说提议的是莺,没人提出异议。暂且算是特定了应该是凶手的人,所以大家都对其他人解除了疑心。
而除了我和莺以外的三人——那由,室火野小姐,千代边小姐,现在一起在洗澡。室火野小姐硬把她们俩拉进去。所以其实刚才就一直听到水声还有室火野小姐的欢闹声以及另外两人的声音,让我怎么也静不下来。
说起来。
我想起了某件事。
「说起来,雾生说的那个资优儿童是怎么回事?果然是跟事件无关吗?雾生也说她没来」
「嗯……假如姬鸣小姐是凶手的话,果然还是无关」莺稍作思考后说,「不过,阿让,我有个想法」
「是什么?」
「那由说的那孩子,也许是<ImaginaryCompanion>也不一定」
「啊?Imagi——什么?」我皱眉,「应该不会吧。记得她跟博士一样拥有<Eureka>吧?那孩子」
「嗯,虽然是,但却又不是」
「啊?为什么不是?」
「唔—……算了。抱歉。假如姬鸣小姐是凶手的话,始终是无关。不过,假如是这样的话又跟那由的证供有些不一致吧。」
「……?」
莺露出有所在意的表情。
看到她的表情,我想起另一件事。
「对了,莺」
「嗯?」
「总觉得你那时侯有点奇怪」
「那时候?」
「就是雾生说失去资质时。你那时,有点面无表情,或者说是有所动摇——」
我说到中途停下了。
莺紧闭着嘴。开朗的笑容定住了,眼眸仿佛昏暗的深海一样空洞。但也不过是短短一瞬,马上就恢复平时的表情。轻松,人畜无害的笑容。——不对。跟平时不一样。带有一丝寂寥。
我想该不会。莫非。
「莺……莫非你」
「唔,果然还是被你发现了啊。因为难为情所以我一直隐瞒着」
「隐瞒」
莺叹了一口气。然后故作开朗地说。
「嗯,正如你发觉一样。其实我也是<学校>出身的。在Class·Princeton」
她的话在我脑里回响,花了些时间才理解。<学校>出身。Princeton。Princeton?Princeton在哪里?
「是在澳洲吗?」
「……,States——美国啊」
莺楞了我一眼说。
有什么办法,我都没去过……。
「那么,你也是资质者吗?」
「是啊。不过已经不是了」
「那……你果然是」
「嗯,我跟那由一样,虽然有OE但懂得控制,但也同时丧失了资质」莺说。「不是我自夸,但我在<学校>的成绩总是首位哦。也有跟大学和企业一起共同研究,专利费赚了数十万美元,简直是随心所欲。老师教授——还有父母都夸奖我」
「……父母」我是第一次从莺口中听到关于家人的话。
「那时候我认为自己是绝对正确的。因为我所有做的事都受到周围的人夸奖。——我做的事是不会错的。甚至认为就算是『白』,只要我说是『黑』就是黑……」
「从现在的你来看,根本想象不到你会这么傲慢呢」
「是啊。而且明明受周围的人奉承暗自得意,却断定他们是比自己低等无知,认为他们都是愚昧的笨蛋,看不起他们」
「……你是乌古依丝神吗」
我打算开一下玩笑,但莺却自嘲地笑了,
「是啊。也许当时甚至以为自己是神吧。不过,那也很短暂。——初等部(Primary)毕业后十二岁那时吧。从那时起适应性考试的成绩开始漫漫地退步。虽然表现得不以为然,但内心其实急得快哭出来了,感觉好害怕。无论怎么努力成绩都完全没进步,反而一直退步。不,根本之前一直都没有认真努力过。依赖资质为所欲为,所以根本不懂得怎么努力。然后连怎么挣扎也不懂依然一直挣扎——经过了像地狱一样的三年后,我十五岁那时,我丧失了资质。然后,被父母抛弃了」
「……被抛弃?」
说得太轻描淡写,让我一瞬间不懂得意思。
莺依然带着一如既往的笑容继续说。
「嗯。『——对半吊子的才能没兴趣』。当面对我这样说了。」
心脏受到像是被刺一刀的冲击。
「没,没兴趣……慢着。那算什么?他们是你的亲生父母吧?居然,说没兴趣——」
「我的父母也是研究人员。现在还在美国。所以说……只是人有点怪」
「什么叫人有点怪,喂,这成理由吗!你到底说什么了——」
「对啊。也许不成理由。但我也是得意忘形了。所有,这是报应啊」
「什么报应啊……你」
我哑口无言。
到底,该说什么才好。
那时候,最让我开不了口的,是莺的口吻,仿佛是在袒护父母一样。明明自己被抛弃了,却说得像父母没有错一样。所以,我明白了。所以,我什么也说不出。
这家伙,到现在依然还喜欢着,抛弃自己的父母。
「被父母抛弃后我才发现」莺带着笑容——笑容!——继续说。「他们一点也不把我放在眼里。只是看到我的资质。当我发现时,认为周围的人也是以这种目光看我的。不,事实上就是这样。我的自尊心不过是靠资质支撑的,失去资质的话就到此为止了。我中止跟大学和企业的研究。虽然就算失去资质后一直以来的知识也不会消失,想继续的话还是能继续的,但我实在没这个心情。没意思往上爬了。虽然被再三挽留,但我不作理会全部放弃,<学校>也退学。失去素质后也待不下去了,留下来也没意义。可是,又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做。一直身处<学校>这个特殊环境,突然要进普通学校当普通学生,要求我普通地生活,我也完全没自信能做到。非常害怕」
「……」
「就在那时候,玲姐来找我。问我要不要来日本,入读城翠大附属。我和玲姐是亲戚,似乎是得知我的事情。我接受了她的邀请。当时真的不知所措,感觉自己得救了,觉得很高兴」
「阿让」莺没有看我,在独白。
「这次,我是以怎样的心情来到这座麒麟馆——来找博士,你知道吗。我啊——我想见博士,让他夸示那绝对的才能,将我彻底打垮。自那以后已经过了一年。所以想让自己领会,那已经跟自己毫无关系了。」
「……」
——数理和逻辑的天才——雾生赛马博士。
——我也想见他一面。
是这样啊。
那时候莺说的话,是有这个意思啊。
假如触手可及便会想得到。产生依恋。
但假如遥不可及的话就能死心。
莺是为了彻底忘掉过去的自己,而来到麒麟馆的。
——过去,吗。
我以前也因为这种奇妙的感觉,而受人厌恶。初中毕业后,我没有进当地的公立高校,而入读离家里远的城翠大附属,是想逃离这种纠葛。
但入学的同时发生了那个事件——我的这种感觉突然为人所知了。被知道的人是玲。但玲没有对我的这个觉得反感。,只是给予认同。不,只是单纯觉得有趣也不一定,但还是感觉得救了。
而在那时候拯救我的,不只是玲。
「哎,莺,你才是明白吗。我究竟有多么感谢你」
「咦?」莺抬起了头
「当初遇见你时,你正好像今天一样,用道理解释我的那个吧。直到遇见你之前,为什么会知道通常不会知道的事,自己完全不清楚。所以总是被逼问『为什么你会知道』,然后还是像今天一样支支吾吾,或者恼羞成怒,只懂得这样。对自己那个不明白,有时候会觉得……就像是一件坏事。不过,这全都因为,你那奇异的解释,古怪的命名——都一扫而空了。所以,也许你已经没有特别的资质了。但是,这样的你还是拯救了我,所以别太贬低自己。」
莺看着我,眨了眨眼。似乎想说什么,张开嘴却又说不出话,又闭上。然后再次张开,低声说,
「……吓我一跳了。原来你是这么想的」
「唔……什么。当我是忘恩负义的人一样」
「谁叫阿让你」莺像猫一样笑。「总是说明了都不明白,又说别人的命名难为情,还以为你——」
就在这时
笑着的莺眼里,滑下了一颗大大的泪珠。
「嗯?咦?」
马上用手背擦掉。但泪水不停涌出,莺小声说「咦?」……然后低下头开始哭了。
「哇!喂,你怎么了!」我不禁从沙发站起来。像是要把掉落的泪捡起一样移动到莺面前。「是我,说错什么话吗?」
「……就是啊」莺擦着眼角抬起头。眼和脸都有点红,轻轻咬着嘴唇,「都怪你乱说话,要负责任哦」
「责,责任……叫我」
“怎么负责”这句话说不出来。
因为莺已经扑进我怀里。
我被推倒在沙发上。莺双手环在我脖子上,柔软的触感紧贴着身体。一丝甜蜜的香气掠过鼻尖,令人神魂颠倒。跟这股香气相比,昨晚晚餐的香薰简直不值一提。
轻轻抽噎着,把鼻子埋在我脖子里。圆圆的小巧的头在我眼前动着。我——
「喂——莺,快离开啦」
「不要」
抱紧。
「喂,慢着!哇,别贴过来,你这个深藏不露的巨乳——」
我大声叫喊,莺轻轻抬起头,不满地看着我。大大的眼睛。长长的睫毛。突然有所发现似的眨了眨眼——
娇小的嘴唇,俏皮地弯起了。
「……阿让你这个色狼。动物」
呃
「这,这是无可奈何啊!」
我大声喊,莺就像是闹别扭一样,露出像要更加作弄人一样的嗜虐眼神,
「这样没问题吗,阿让,明明喜欢玲姐。却和我做这种事。……回去之后,我要告诉玲姐」
「什,什么叫这种事,我,我才没做什么啊!应该说——啊?」
慢着。这家伙刚才说什么了?
我突然变得冷静了。
「莺。你刚才,说什么了?我喜欢玲?……什么意思?」
我反问,莺突然满面通红把脸贴在我胸口,然后像是生气一样越说越激动。
「可,可是,阿让你不是对玲姐言听计从吗,又对玲姐绝对服从。可是却完全不听我的话,总是对我说话刻薄——」
「啊?我不是总是说因为感激玲,所以答应她的请求也是理所当然的吗。怎么突然会变成喜欢了。当然问我喜欢还是讨厌的话当然是不讨厌,也许等于是喜欢了」
……等等。想起那个女人对我的种种暴行,老实说,不怎么有好感。
嗯,还是撤回前言。我不怎么喜欢那家伙。
「应该说你也一样吧,受玲的照顾,也会感激她,答应她的请求吧。那就等于是喜欢啊?」
「是这样没错,不过,也不是」
莺轻轻抬起头。用带着泪痕的眼睛定定地看着我,说。
「从一年前起,我眼里就只有阿让你一个」
「……,啊?」
我一时说不出话来,露出一副傻样。她说什么?那是什么意思?那是——呃。
「……莺。那个,假如是我会错意的话不必客气直接揍我就好了。莫非你是——喜欢我吗?」
莺的脸一下子变红,是今天最红的一次,
「…你,一直都没有发觉吗?」
然后起来,握着拳开始哆嗦发抖。
「阿让你超迟钝!铁矿!木石!」
「好痛!别骑在人上面乱来!怎么有厚书的!从哪掏出来的!」
莺骑在我身上开始用书敲我。哇!当真会死了!
我拼死抓住莺的手。虽然依然想闹,但无奈没力。抵抗徐徐变弱,手腕被我抓住,恨恨地呻吟。
莺在上,我在下,四目交投。
「……阿让你这个笨蛋。我恨你」
红着脸瞪我,莺极其自然地把脸贴近,闭上眼睛,稍微抬起下巴,「——唔」地轻轻伸出嘴唇。
虽然我「呜」地一时畏缩了,但怎么说呢,可能因为闭上眼睛的莺从未显得如此的专致吧——回过神来,我已经把脸贴近。
但中途停住是因为。
发现刚才一直听到从浴室传来的水声,不知不觉间没有了。
「……」
我(不得已地)躺着在沙发上,漫漫把脸转向旁边。通向浴室的门。被微微打开,本应在洗澡的那由,室火野小姐,千代边小姐,不自然地屏息静气,从那缝隙偷看这边。
目光对上了。
我像是弹起来一样把莺推开站起来,想对她们说什么。但完全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发出啊,呜之类像是是呻吟一样的神秘单词。
室火野小姐笑眯眯地挥手。
「啊对不起!别介意我们,你们两个年轻人就——」
在她说完之前,我拿起莺带着的书,往门那边丢过去。书碰到关上的门,咚地掉在地上。
呃。
根本不敢想象自己现在的表情是怎样!
「……阿,阿让你这个笨蛋。我恨你。恨你一辈子」
莺趴在地上抱怨。
……把想躲在浴室里的三个女人拖出来,我和莺轮流冲凉。然后确认房门上锁后,我们终于睡了。
睡铺的分配是床上睡三个人。两张沙发各睡一人。
其中一张沙发给身为男性的我用,另一张给谁用呢。
「我睡沙发吧。毕竟你们都是客人」
那由顽固地坚持,所以就这样定了。
关了灯,我们各自就寝。
下次醒来时就能离开这里了。感觉甚至像被关在这里数星期,但也马上就结束了。这样想着,盖上毛毯闭上眼。
然后——我做梦了。
5.
眼前是博士的尸体。
身穿礼服。坐在椅子上,依旧是没有了头。
脚边的大魔法阵,唤出恶魔的阵。发出赤红的光辉。是血。是用血画的。那些血不再凝固,恢复为原来的液状,渐渐渗染地板。渗透的血,流到下面的盖子。盖子。对,是盖子。
揭开那个盖子。
关在里面的东西出现了。
简直像地狱——。
一瞬间,响起了惨叫声。
然后——
「……!」
身体弹了起来。
房间一片漆黑,看了看周围什么也看不见。可是——有不祥的迹象。有些不寻常。明显不寻常。
从沙发上起来,摸黑走向墙壁。记得门边有电灯的开关——找到了。按上。一会过后,房间变明亮,光线刺眼。
在床上排成川字的三人——莺,室火野小姐,千代边小姐,各自“唔—”地擦着眼睛翻身。
我大声喊。
「你们都快起来!不寻常!有异常迹象——」
我说到中途停住了。
另一张沙发也没人在了。
那由——不在。
「……雾生?在哪!?」
浴室,打开门没人在里面。怎么回事?不在房间里?
视线迅速移向出入的门口。门锁——被打开了。
我屏住呼吸。刚才的梦一瞬间闪过。
莫非——
「……阿让?」
从床上起来的莺说。其他两人也终于醒来了。
我不作回答冲出房间。同时,那由的所在之处根本不必去找。因为姬鸣小姐客房的门半开着。
怎么回事?怎么打开了的?
我思考着,把门打开冲进房间。同时找电灯开关,打开。房间充满白茫茫的光,当中——
那由和姬鸣小姐在对峙着。
姬鸣小姐像刚从床上滚下来一样,板着面孔。
另一边,那由手里拿着菜刀。双手握着刀柄,将光亮的刀锋对着姬鸣小姐。眼神阴森迫人,但带着全有觉悟的神色。用像是对着弑亲仇人的目光——
不是像是。正是如此!
「你居然把父亲……」
我一下子理解了。那由会如此固执要参加现场检证和侦查,是为了这个目的。
——找出凶手,报杀父之仇。
没法走出这座房子,警察来到之后,就没有这个机会了。所以要在之前找出凶手,然后手刃凶手——
可恶!
「雾生,住手!」
「别管我!」那由的视线一丝也没从眼前的姬鸣小姐身上移开。
「怎么可能不管!这样做又有什么用!」
「没有!」那由激昂得像要吐血一样。「没错!你说得对!无补与事的!让你说得对!就算杀了这个人爸爸也不会死而复生!这种事——这种事我也明白!不过,爸爸养育我长大!温柔对待我!是我的一切!可是这个人却……杀了爸爸!就算什么也挽回不了……但是,这个人却逍遥自在,这个事实,我不能容许……!」
我咬牙。不行。这状态下根本沟通不了。
坐倒在地上的姬鸣小姐,嘴角发抖着说。
「不,不是我!不是!不是我,不——救命——」
「事到如今,还说这种……!」
她的乞求饶命,让那由强忍行凶念头的理性断线了。
把刀顶在腰上,整个身体撞向对方。
「住手!」
我冲了出去。
「阿让!不行——!」
身后传来声音。
惨叫声。
热。
飞溅的血花——
「……好痛!」
——剧痛。右手。
我的右手。
握住那由刺出的菜刀刀刃。
刺入般锐利的热,和滑溜溜的不快感触,就在手里。
「呜,啊……?」
看着一滴滴地滴落在地板上的我的血,那由芒然地呻吟。菜刀掉下。腿软脚软坐倒在地上。看到她这样,
「……呃,好痛!」
我按着右手倒下。
「阿,阿让……!」莺在我面前蹲下。脸色发青。「手!手!」
手怎么了,我一看——不禁发出呻吟。
手掌的皮肤裂开很大。血流如注,看到就让人不舒服。
「好啦好啦,让开!」
这时候室火野小姐过来了。撕开床单做成临时绷带,拿起我的手,开始一圈圈地绑紧。
「真是的,真是乱来啊,让!高中男生利手伤了的话可是会每晚闷闷难眠的哦」
「不用你操心——呃,好痛!」
「好啦好啦,把手提高过心脏」
室火野小姐利落地处理完毕。
「暂时做了应急措施。但其实你的伤要缝针才行,不能乱动啊」
「好痛……谢谢你」
「嗯。姐姐我喜欢懂好好道谢的孩子。不过,真的反省的话就别总是乱来哦」室火野小姐说。「要不小莺就可怜了」
听她这么说,我看了看莺。莺她——
已经泪流满面。
我听见莺的制止。但还是冲过去了。否则毫无疑问姬鸣小姐会被那由杀了。或者也许是反过来。所以。我并不后悔。
可是——看到莺的脸,实在是说不出这种话。
「……对不起了」
「笨蛋!」
莺激动地扑过来。紧紧抱着我,把头押在我的胸口。
「……以后,一定要好好听我的话」
「知道了……」
室火野小姐咕咕地笑。
「不过,是真的很帅啦。好,向你的勇气致敬,要是睡不着的话姐姐我来帮你」
「……真是谢谢了。老实说,手痛得都笑不出来」
「喂,有什么好笑的」
这时候,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那由责怪我。眼里带着泪。不过——
你问为什么?
我实在是来气了。本来我就不擅于忍耐。不如说是性格上会忍不住回骂。所以我狠狠瞪回她大骂。
「因为我们是朋友啊!还有其他理由吗」
「咦——」那由瞪大眼睛。「朋友……谁——」
「不准说“谁是”这种话。要是这样说我会更生气,要破口大骂了」
我低声说完,那由像是受到训斥一样闭嘴不说话。然后簌簌泪下。
「——不过啊,让」室火野小姐说「为什么你能进来这房间的?小椿应该上了锁啊?」
「……咦?不清楚,我走出走廊时,发现这里的门已经半开着」
对了。到底那由是怎么进来的?
「小椿自己开门的吗?」室火野小姐以毫无紧张感的口气问。
「不是!」似乎终于从恐慌状态中恢复过来了——但姬鸣小姐还是坐倒在地上大声喊。「我只是在睡觉。可是,感到有动静所以醒来,就发现是那个人!」
姬鸣小姐用怨恨的眼神瞪着那由,指着她,我们看向那由。
「……雾生,你是怎么打开门锁的?」
那由坐倒在地上带着僵硬的表情,从腰间的口袋里拿出钥匙。——钥匙?
「——屋内的万能钥匙。我是用这个开房间的锁」
「你有这东西啊」
「……是」
「等,等一下!那由!」室火野小姐振奋起来了。「那莫非用这个也能打开正门吗?」
「啊,不……」那由啜泣一声擦拭眼角,「这是屋内用的。打不开正门。你试一下就知道了……」
「怎,怎么这样」
「我是为了找出凶手的时候而一直隐瞒着。……对不起」
也就是为了找出凶手时,手刃仇人,吗。
「不是我!」突然,姬鸣小姐大声叫喊。「我不可能杀博士!我不是说过很多次了吗!」
「事到如今,你还——」
那由的眼里再次燃起愤怒。让姬鸣小姐又坐不稳。
「什么事到如今了,我根本就没杀博士!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不变的事实」
「你不是说认为你是凶手也没所谓吗!」
「是有说过,但是……」
但是——没想到明明上锁也被人闯进房间被人夺命吗。这也难怪。
「那你为什么拒绝行李检查!?」
「那是……」
姬鸣小姐对那由的追究支支吾吾。
「——那个,行李是这个吗」
千代边小姐说。一看,她在弄着放在沙发附近的金属银色手提公文包。大得能称为手提箱。
我屏息静气。
那里面——
有博士的头颅吗?
「住手!别碰!」
「呀!不,不过假如你不是凶手的话还是证明自己清白比较好——啊」
被姬鸣小姐斥喝,千代边小姐吓得肩膀颤了一下那瞬间,手提包倒了在地上,同时咯嚓一声,打开了。
在里面——
头颅,
没有头颅。
「咦?咦?」
室火野小姐走近,把手提包翻过来。掉在地上的是衣服,盥洗用具,吹风机这些生活用品。我也走过去确认,但找不到头颅这种恐怖至极的东西。
「这是怎么回事?」
室火野小姐拿着手提包摊开双手,谁也没有说话。
——时间停住了。
头颅从馆里消失了?
那是不是不可能的吗。
不符合逻辑的。
无法用科学解释。
那么难道说,凶手果然不是人吗?怎么会——怎会这么荒谬!
「我都说了……」姬鸣小姐露出阴森的微笑说。「我身上没有头颅」
「那么——你为什么这么拒绝检查行李」
姬鸣小姐不回答。但是,
「唔?唔—?这是……」室火野小姐从撒在地上的行李中,用手指夹起了什么。「……哈哈,原来如此。小椿。这是什么?」
那是刚才和从室火野小姐的肩包拿出的一样,装有白色粉末的透明小袋子。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因为不想让身为警察的我看到所以拒绝检查行李吗?」
「……」
沉默。
但是,就算如此也构不成任何说明。
头呢?头颅到哪里去了!
我转过头看莺。不,应该说想看莺。
那一刻。视野突然转暗了。
响起了惨叫声。
「——停电!?」
有人叫喊似的说。有几个人在动的动静。但还是什么也看不见。突然一片漆黑眼睛反应不过来。
黎明前是最暗的时候。
那么现在是世界上最暗,完全黑暗的时间。
在这片黑暗中——
「——啊!」
响起仿佛被雷击中的声音。
是谁?刚才那声音是莺吗?
「莺!你在哪!」
寂静。
雨声。
当我僵住身体时,
「我在这里,阿让——」
一片漆黑中传来莺的声音。声音带有一丝颤抖。
「莺。你没事吧!?发生什么事了!?」
「阿让——我明白了」
「啊?明白什么」
「是恶魔」
「什么?」
「这座麒麟馆里,有恶魔存在」
感到毛发悚然。
同时,产生了新的动静。这是——
「喂,莺!你说什么了!怎么可能会有恶魔」
「不。是有的。我终于明白了。对啊。没错。逻辑上凶手必须带着头颅。但没有人带着。因此没有凶手。但尸体确实存在。那就产生矛盾。解决这个矛盾的方法——只有一个」
莺像是神志不清一样急速地说。
那就像是咒语一样,在黑暗中画出螺旋,眨眼之间高涨起来。
动静变得强烈——。不是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好不舒服。
我在黑暗中跪下,
「莺,别再说……」
在哪?莺在哪里?
莺!
「我怎么没发觉呢。不,我发觉到了。明明发觉却漠视了。我真傻。明明碎片已经齐了!之后,对,只要拼起来就好了!」
黑暗。
人类的逻辑无法达到的黑暗领域。
我们现在,就身在该处。
我确信。这是魔术。是恶魔的召唤!
我在一无所见的黑暗中,伸出手去。
别再说了,莺。接续说下去就会来了。
恶魔就会来了!
「啊,不过没有证据。证据——不,走出这里就能证明了,而且,肯定是无关的。只要呼唤就会来。就算没有证据,只要带着确信呼唤的话——」
这里是什么地方?我们到底在哪里了?
这里是——
「我现在就唤来恶魔。现在,我就把恶魔——」
莺的大眼睛发出鲜红光辉的侧脸在我脑海浮现。
比世界上任何人,都更渴求恶魔出现的表情。
我大声叫喊。
「莺!别说了!」
咒语,停下了。
然后在下一刻,夺目的光芒让视野一片白茫茫。
「……!」
——电力恢复了。
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发现现场跟之前一样没变。
房间里大家——包括我在内有六个人,都在摸索着前进,在原地趴下来。
而莺就在我眼前。睁开大眼睛,看着我。
突然发现。动静——消失了。
什么?怎么回事?刚才那股动静究竟是——
当我张望房间时有人碰我的手。
是莺。从正面拿起我没受伤的左手,手指轻轻交缠。
「……莺?」
「……谢谢你,阿让。没事了。我已经没事了」
像是告诉自己一样反复说着。
那时看到莺的眼睛,我理解了。
这家伙,大概是知道了。这座麒麟馆里发生的一切——。
6.
「小,小莺,你刚才说什么?呼唤恶魔是怎么回事?」
室火野小姐说。那由,千代边小姐。姬鸣小姐也看了看这边。
莺深呼吸一下,恢复原来的笑容,然后,
「正如我所说的意思。麒麟馆里有恶魔。并且,已经在这里被召唤出来了。」
「啊?咦?」
「逻辑上凶手必定带着头颅。但没有人带着。因此没有凶手。但的确有尸体在。产生明显的矛盾,决定出这次麒麟馆的事件,就这样逻辑上证明是不可能的。恶魔是表现不可能证明的概念——也就是用语」
所有人都一起呆住了——然后松缓了。
「什么,原来是这个意思啊」室火野小姐垂下头,当场蹲在地上。
「是的」莺竖起一根手指,「要解开这个事件的真相,就只有改变规则才能做到」
「规则?」
「跟为了克服不完全性定理而摸索到的方法一样——就是改变规则。我们在这座馆里。但是仅靠馆内的情报和逻辑无法确定。所以只能将舞台从这座麒麟馆转移到更大的舞台。揭开麒麟馆这个密室的盖,以更大的视点重新认识事件。不过,要做到就必须从麒麟馆出去。——当揭开麒麟馆的盖时,一切都会明朗」
将盖?揭开?
盖?
莺的这番话耐人寻味。究竟是什么呢,但这样想也不过是短短一瞬。
——梦。
我,
「啊!」
不禁叫起来。
「呀!?」千代边小姐跳了起来。「这次又是怎么了?」
我没有回答。没有那么从容。
我冲出房间,跑在走廊上,经楼梯爬上三楼。
目的地是书斋。
打开门。梦里的光景再次闪过。
脚下是用血画的魔法阵。魔法阵有些地方往下渗。但渗透情况不寻常。渗痕有界线。地板上有不自然的接缝。
——渐渐渗染地板。
——渗透的血,流到下面的盖子。
盖。对,是盖子。
「等等,突然怎么了,让」
从后追来的室火野小姐说。莺,那由,千代边小姐,姬鸣小姐也陆续来到。
我趴在地上用拳头敲地板。然后——
「果然是这样!」
「什么果然?」
「声音不一样」我敲房间正中——正好是魔法阵正中的地板,然后敲外侧。「听到了吧」
「就算这样跟我说也……」室火野小姐转过头,「小莺,你听得出吗?」
「不,完全。」莺一脸为难。
「喂喂,你说什么了,莺!完全不同啊。这里是当当,但只有这里是咚咚地响」
「不,你这样说我也完全听不出啦」莺说。「不过就是说,阿让你想说这边的地板下有些什么吧?」
「对啊。这边的地板是一个盖!」
她们就是听不懂,我焦躁地说。对,就是这个。我在这个现场感到不自然的地方!
「那,那个,莫非」千代边小姐说。「这是秘密通道?」
「咦!」室火野小姐夸张地吃了一惊。「可能有这种东西吗?」
「可,可是,我都不知道有这种东西」那由皱起眉。
「……假如,有这种东西的话」这样说的是姬鸣小姐「能打开吗?」
所有人看着我。我调查地板。
虽然知道保存现场情况是铁则——但没办法。我剥开地毯。但果然只是地板。乍眼看并没有拉手之类的东西,也没有开关之类。不知道怎样才能打开。
「破坏地板吧!」我说。「从声音看来,并不是那么厚。用重物砸几次应该就可以了。室火野小姐!」
我用不了右手。我们之中最有力气的应该就是她。可是,
「咦—,这有点」室火野小姐不大愿意。「这里完全是尸体发现现场哦?要是破坏现场的地板,之后我会很麻烦的……」
「那就当作是我干的吧!快点。也许能从这里出去啊!」
「呜……那没办法。我也想早点出去。绝对要当是你干的哦。拜托了哦。」室火野小姐反复确认后,拿起书桌上损坏的显示器。因为是旧式并非薄式。有一定长度应该挺重。托在肩上准备好,然后用力往地板扔下去。
到底会怎样呢。
随着夸张的破坏声,显示器跟地板激烈碰撞,地板裂开,陷了一半进去。但陷进去就代表下面有空间。
「——哇。真的是个盖」室火野小姐拿起显示器,放在一边。
把地板踩穿。
所有人看了看出现的空间。然后都呆住了。
「这是……收纳库?」莺说。
没错。
那并不是隐秘通道,只是地板下的收纳库。约一立方米的空间里放着三本书籍。
真是暧昧难辨!
当我不禁要抱怨的时候。
「啊——这是,父亲的日记!」那由说。「原来爸爸,放了在这地方……」
日记?我们要找的博士的日记吗?原来藏了在这地方吗?
我伸手打算拿出其中一本。
听见有金属物体咚一声掉到收纳库的底下。
是钥匙。比较大,有精致的雕刻——嗯?
慢着,这钥匙,好像有印象——
「这,这是!」
那由大声叫。
「正门的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