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都没有的地方。
长公主一边走下马车,一边如是想着。
虽说是什么都没有的地方,但是还是拥有着天空和大地。坚固的建筑物、居住于此的人、以及他的追随者们。虽然他们的规模不大,但是却是一个共存的整体。
她将其评为什么都没有的地方——她笑了,暗道自己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啊啊杰沙鲁特,这么久了,能再次见到你真是高兴。”
“这应该是老朽的台词。公主看到老朽的脸,哪里有值得高兴的地方呢。”
——棘手的男人啊。
他完全忽略了长公主的美貌。她对此心知肚明,而他也知道长公主对此心知肚明。
在对彼此深切的了解的心照不宣之下,他们继续扮演着普通的旧主和她的随从。这一方面,对他们彼此都是最好的选择。
长公主知道自己很功利。但是,她也明白自己有许多不如杰沙鲁特的地方。也有羡慕他想得开和决绝的时候。以及那份将自己的一切全押在他人身上的那份干脆和痛快。
羡慕,但也令人厌烦。非常清楚,但却无法理解。对于长公主来说,杰沙鲁特就是这么一个给她矛盾印象的存在。
“不对啊,对我而言,能见到你也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呢。就算你不相信,那也是这样的。”
“老朽怎会不相信公主……”
这种没有把话全部说完的地方,很厉害,也很实诚。
有必要的话,就说谎;没有必要的话,就不说。杰沙鲁特从不做无谓的行动。
——和他比起来,我的行为简直就是无意义的集合啊。
长公主含笑着说。
“我就喜欢你这一点。对了,史莉娅在马车上。你能帮助她下来吗?”
老骑士挑起了眉毛。
“她受伤了吗?”
“好像扭伤了脚脖子。她本人一直恳求要早些回到这里,所以我就把她带来了。我觉得有时候还是不要勉强她,让她休养一阵子会比较好。”
“原来如此。老朽明白了。”
发觉杰沙鲁特似乎有安排手下去处理的打算。长公主插了一句。
“你能不能亲自把她抱下来呢?杰沙鲁特。”
现在史莉娅肯定不愿意接触年轻男性。在这方面,杰沙鲁特可以令她放心。
——因为以前的“杰沙鲁特”才可以在生物学上被称为男人。
对史莉娅而言,他也是极为熟悉的人。因为两人都把主人摆在最重要的位置上,可以算是意气相投。这是对于当前状况下最好的选择。长公主摆摆手,迈出了脚步。
等在一旁的骑士赶忙拉开了大门。长公主看向骑士。还真是一副一本正经的表情呢。有着这样表情的男人通常都比较坏心眼呢,她想着这些无伤大雅的事,一边露出微笑。
“谢谢。尚书卿起身了吗?”
“是的,那个……虽然他的情况没有什么起色。”
“虽然他没有起色,但是也是必须拜见的吧?我自己上去可以吗?”
骑士的目光开始游移不定,是在寻求杰沙鲁特的指示吧。
长公主没有等他回复就径直往前走。如果对方说不行,那到时再阻止她就好了。乖乖等待许可的下达,可不是她的风格。
“那个……殿下!”
“不用介意我呀。”
她径直走向楼梯,抱着史莉娅的杰沙鲁特匆匆忙忙地追了上来。
“公主,请让老朽随行。”
——觉得我会刺杀尚书卿吗?
只要有一丝可能性,杰沙鲁特是不会让访客单独去见亚尔德的。她明白这点,但是内心还是很不愉快。
长公主略微皱起眉,没有理会老骑士。对方知道她心情不好。而她也知道对方知道这一点。
“哎呀讨厌,杰沙鲁特。我们难道不是对彼此十分了解吗?”
“绝无此事。对老朽来说,公主的内心永远是一个谜呢。”
“这样吗?没想到你还这么糊涂啊。好啊,那你就跟上来吧。史莉娅你也想见见主人吧。一起来吧。”
“非常感谢,夫人。”
史莉娅的声音很小,但是长公主还是满意地听见了她的回复。让杰沙鲁特带着她果然是没有错的。
“我提前给你提个醒,你手上抱着的这个少女,可是易碎品。要是有一个什么闪失,可别怪我没告诉过你。”
“老朽明白。”
“你能明白这一点,我真是太高兴了。目的地在二楼也真是太好了。”
“不对,今天是三楼。”
“哎呀。”
长公主转过头。杰沙鲁特一脸认真。他总是这样。
这样,长公主皱起眉头。
“你还是一点也不放松警备吗?”
“因为大人喜欢窗边呢。”
每天让他坐在同一扇窗旁,那对袭击者来说可真是有如神助呢。……是这个理由吧。
虽然道理不是不明白,但是真的有必要做到这个份上吗?
“真是麻烦的男人。”
“大人可不是。”
“当然。尚书卿应该不是麻烦的人。”
本来的麻烦暂且不论,还要忍受接下来的麻烦。原本尚书卿就是一个麻烦人物。与其说他本人麻烦,还不如说他是被一堆麻烦找上门了。
但是,被麻烦找上门的人正是这一切的原因。
——麻烦总是会挑选所缠上的对象的。
很会照顾他人的人总是会吸引大量的麻烦。放着那些麻烦不管的话,就会移动到其他人那里去吧。麻烦就是这样的东西。
长公主和亚尔德没有什么亲戚关系。但是她却是个很会照顾他人的人。所以她这次把史莉娅带来了。
来到这个什么都没有的地方。
——这里真的什么都没有呢。
就是因为什么都没有,所以亚尔德才选中这里作为隐居地吧。他绝对是这么想的吧。只要来到什么都没有的地方,麻烦就不会跟过来了。
但是他这种想法有问题。
麻烦现在都还跟着他的脚步来到他的身边。不过他并没有认清这一点,所以目前还没有造成混乱——比如说就像长公主现在这样。
“日安,尚书卿。”
亚尔德坐在窗边的沙发上。他用一种感觉随时要滑下来似的,半躺半坐的姿势倚靠在沙发扶手上。
靠坐在那里只能看到窗外的天空吧。
室内不仅装潢简单,家具也很少。只有沙发、小桌子和一把小椅子。她对这把椅子有印象。这是很久以前,长公主送给亚尔德的东西。
这个房间里称得上好看的就只有这把椅子了。长公主皱了皱眉。还是有必要做些什么的。难道没人对让病人住在这种肃杀的房间里,提出过疑问吗?
当然没有人这么做,而且就算说了,杰沙鲁特也不会在意吧。
——这也要我来提吗?
长公主走向靠在沙发上的亚尔德。
“好久不见,尚书卿……最近你气色好像好了不少呀。”
回答她的是杰沙鲁特。
“是的,现在他一早就睁开眼睛了。”
即是说,直到不久前他都没有睁开眼睛。
长公主回过头,问向被杰沙鲁特抱着的史莉娅。
“看到主人了,有放心一点吗?”
“是的,夫人。”
史莉娅的脸颊红润,这是她慢慢好转的证明。倘若如此就是好事,如果是因为疲劳而产生的发烧就麻烦了。
——这里有接受第二位病人的余裕吗?
把刚刚产生的疑问抛在脑后,长公主笑着点点头。
“那真是太好了。对了杰沙鲁特,能帮我把那个孩子带到舒适的房间吗?她并不仅仅受到了打击,而且遇上了一些事情十分疲劳,所以身体状况也不好。请给她安排一个安心、安全、又能让她放松下来休息的地方吧。”
这个女孩现在需要很多关怀。
“老朽明白了,公主。”
杰沙鲁特当然不想让长公主与尚书卿独处。他没在这里提出异议,是因为老骑士还信任长公主。与其说是信任,还不如说是妥协还更恰当一些。
不轻不重,正好取到了一个均衡点。
“史莉娅,你想照顾尚书卿吧?”
“是的。”
“真不错的回答,我可爱的孩子。那么你就好好地和杰沙鲁特说说。自己想要什么。觉得又热又累呢还是觉得太冷需要驱寒物品呢。肚子饿不饿啊。这些事情可不能瞒着不说的呀。”
“好的,夫人。”
“那就拜托你了,杰沙鲁特。”
“老朽明白,那么恕老朽先行告退。”
杰沙鲁特抱着史莉娅离开了房间。长公主拉过椅子坐了下来。
——因为我也累了啊。
不仅要处理达拉瑾事件的余波,也不能对王都大乱有任何松懈。本来她就不得不返回王都,就算待在这里,她还是会不停地收到各种联络,根本无法好好休息……不管怎样,她真不想回到王都。
——因为太累了。
她叹了口气,望着亚尔德。
亚尔德依旧毫无反应。听说这个人只要知道对方在和自己说话,虽然也会有着“嗯”这样的反应,但是根本却谈不拢的时候。
——这个人或许一直这个样子才会是幸福吧。
幸福是什么,这本来就是一个难题。这个暂且不提。至少麻烦不会再围着他这点,还真是令人羡慕。而且就算变成这幅模样,还有一大批追随者,这也是很厉害的。
也许这就是所谓的人德吧。正当长公主歪着头这么想的时候,突然有人在她内心的某个角落戳了一下。
大概是刚刚就在等她回复的那个人吧。她很想问一句,难道在她主动联系回去之前不能乖乖等着吗。虽然她打算就此接通联络,并不会特地去这么回问对方。
——我应该告诉你,我在路上吧。
——一安静下来,你就会把我给忘了。
——没有忘,你放心好了。
——请认真告诉我三皇子的情况。
这个侄子真是急性子。一点也不会享受谈话的乐趣。
——‘认真告诉’你什么?
——我应该告诉过你,昨天晚上参加《天地轮》的人很少吧。
——恩恩。
——缺席的人是谁,我马上就知道了。是三皇子。
——我听说了。
——三皇子为何没参加,姑母大人可是一副知情的样子呢。
——是这样吗?
——就是这样。
她想拍拍抗议着因疲惫而想休息的大脑,回答说。
——我给了你这么一个感觉呢。
——所以我想问问真实情况。到底怎么回事?
事情变得越来越麻烦了,长公主把话题扔回去。
——你怎么想都可以。还有呢,我要告诉你一件很重要的事。那就是我,非常、非常、累。
——姑母大人,请务必——
长公主打断了对方的话。
——我能告诉你的,就是一个男人死了。这个男人很有可能是三皇子非正式的传达官。就这样。
——在《黑狼公》领地吗?
——是呢。我还可以告诉你一件事,我可爱的孩子。那就是今天晚上再敢传联络给我,你也休想得到任何回复。啊,不仅是今晚,之后你也别想呢。
总算把自己内心的不快都传过去了。对方空了一小会儿才回答——对第二皇子来说真的很少见。
——我明白了。过了明天我再联系你。
在她回答‘你能明白我真的很高兴呢’之前,对方就掐断了联络。还想委婉地告诉他,如果你大清早发来联络的话,我可不饶你的。真遗憾。
“……明明我也累了呀,让我休息一下也不过分吧。”
哪怕这么问,也得不到任何回应。
长公主深深地叹了口气,望着亚尔德。
比起上次来这里看到他的时候,气色要好……吧。或许是受到她内心的期待而产生的错觉也未可知。
“这么说来,之前还约定了呢。”
和询问亚尔德身体状况的达拉瑾之间的,那个如果见到亚尔德就替他问好的约定。
但是要怎么告诉他呢。你的朋友达拉瑾也很挂念你呢,这样吗。
——但是他应该担心他自己吧。
他没想到自己居然会比亚尔德早死吗。还是说他已经知道自己已经走上不归路了呢?
在府邸里向她搭话的时候,借着史莉娅的身体去他家的时候。他的内心就已经做好了觉悟吧。
正因如此才让人感到痛苦。
之前在皇宫见过他去找锡安拉。看着身材矮小的尚书官,她还想着,这个人比那边的骑士们更为忠诚,很厉害呢。只要锡安拉希望他在身边,他就会跨越一切艰难险阻赶到她的身旁吧。从他移动时的微小神情来看,移动本身对他来说就是一场试炼吧。
看到他一个人住在远离王都的边境,还觉得他的侍奉是没有结果的,真是痛苦啊。可就算知道长公主同情他,他也不会觉得高兴吧。
然后她现在才知道,实际上他已经完成了他的使命,成功把锡安拉救出来并让她躲起来。
即使这样,不对,正因如此,她才觉得有些感伤。
他并不是锡安拉的丈夫,也不是她的儿子。他们甚至也不是主仆关系,即使这样他还是一直守护着锡安拉。哪怕在最后的最后,也将她从这个世上救走了。
她想起陆伊透露出的一些片段。
——他说,这个现实世界是不会给她幸福的。
他说的很对。锡安拉已经无法回到现实了。或许,亚尔德也是这样吧。
“你怎么看呢,尚书卿?”
如果他恢复了的话,肯定会皱起眉头‘不知您所指何事’这么反问吧。她看向亚尔德的眼睛。
然后她发现了。
——哎呀?
一开始以为是自己太累了。但是,事实并非如此。
——哎呀哎呀?
仔细一想,长公主和亚尔德独处也是很少见的事情。而且他是容易被龙气冲击的体质,和他同席的时候长公主经常得压制自己的力量。
如今因为粗心和疲惫,她就没考虑这么多,一直都是按正常的状态待在这里。
而且周围也没有扰乱她气息的人在。
——是呀,杰沙鲁特是个问题呢。
老骑士身上有股奇怪的压迫力。是无法用语言说明的,某种异质的东西。
总之现在杰沙鲁特不在,长公主又马马虎虎地发着呆。所以她才注意到了。
——这个人,他失去恩宠之力了吧?
洞察人心并对其进行操纵,是龙种被赋予的恩宠之力。其中力量最强的人,是长公主。至少她可以断言,目前存活的龙种当中,她是最强的。
即使是拥有这么强力量的长公主面前,也有可以遮断她的力量,像是墙壁一样的存在。
那就是,拥有其他神所赋予恩宠的人——比如说,亚尔德。
所以从第一次见面开始,亚尔德就是一个奇怪的存在。因为根本看不透他在想些什么。后面面对面交谈的机会增多了,亚尔德对她来说还是一个搞不懂的人。
因为她有着对弄不懂的事物就十分感兴趣的奇怪嗜好,所以迄今为止她一直被亚尔德耍的团团转。当然,就算这话告诉了亚尔德,他也不会信吧。
说起来,亚尔德的那个青年侍从,也是个看不透的人呢。
——最近可没在《黑狼公》领地上看到他。
之前经常随侍在侧的那个青年,从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也感觉到墙的存在。确定他是恩宠持有者也是因为这个原因。长公主的话术在亚尔德身上大概也同样起不了什么效果吧。
虽然拥有恩宠之力,但并不是什么麻烦的人……果然亚尔德是特别的。不论如何,他是她侄女的副官,陆伊也说他是掩盖她当年丑闻的替罪羊,自己欠了他很大的人情。
自古以来人情债都夹杂着许多不明不白的利益交换,但是长公主就搞不懂了。
这个男人对自己而言,是有利的呢,还是有害的呢。
长公主定定地看着亚尔德。
曾经包裹着他的那道墙已经不见了。现在出现在眼前的,唯有那颗漠然的心之轮廓。虽然无法清楚地读出——只有身为留着同样血脉的龙种才可以用清醒认真的意志进行心灵的链接。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想要读取他人的想法也是很困难的。
——但是也不是不能读……
就在长公主打算集中精神的时候。
“让您久等了。”
是杰沙鲁特。
“啊啊,杰沙鲁特……你真的太有存在感了。”
虽说空气出现了不稳,但是并不是那么简单的状态。
杰沙鲁特挑起了半边的眉毛。因为没有旁人,他不想对无意义的对话进行回应吧。
——虽然刚刚的话并不是无意义的。
因为疲惫并未散去、逐一说明也很麻烦,长公主向后靠向椅背。然后呢,她用疑问的眼神看向对方,杰沙鲁特便开了口。
“按照您的吩咐,让史莉娅待在房间休息,但是……”
“但是?”
虽说没有休息的时间,想唤醒他的这个打算就这么轻易被遮掩过去了。
“我闻到了焦味,是哪里发生火灾了吗?”
“……你的鼻子到底长在哪啊?”
“在老朽的脸的正中央。”
关于自己是否有打算开玩笑,长公主并不介意。就算在意这种事也是没用的,尤其对方是这个老骑士。
“很出色的鼻子呢。”
“得到您的夸奖,是老朽的荣幸。”
长公主瞅了亚尔德一眼,下定了决心。
“我不喜欢在这里谈话。去个没有人打扰的地方好了。屋顶怎么样?”
“可能会比较冷呢,如果要去那里的话。”
“谢谢你的关心。如果有热饮的话,我会更高兴的。啊,你也来吧。我有话想要和你说呢。”
她对不能让杰沙鲁特进厨房的这一常识充满了好奇心。
“我让部下去拿吧。”
“那就劳烦你了。”
长公主慢慢站起来。她走到走廊,听着杰沙鲁特给部下做出指示的声音,让意识往亚尔德的方向集中。
现在的他什么都不知道吧。看见了其实是看不见,听到了却实际却听不见。所以她不打算现在就告诉他,那位自称是他的朋友的死讯。
——这或许不是为了你呢,尚书卿。
这一定是为了她自己。因为痛的是长公主的心,不是亚尔德的心。
她把手递给杰沙鲁特,问道。
“人心这个东西,最后总是会变得刀枪不入的吗?”
“到底会不会变成这样呢?”
“哎呀,不会吧。也有你不知道的事啊,杰沙鲁特。”
“这个世上尽是难懂之事。公主,现在老朽连自己有没有人心这一点都不知道呢。”
“是啊。你或许可以把心会不会痛,当成自己是否还拥有人心的证明呢。”
他们走上楼梯,来到了屋顶上。
这已经不是用“比较冷”就能表达的情况啊。长公主想。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了,刮的风也很冷。夜幕就要降临了。
——这地方真的什么都没有呢。
屋顶边缘的石栏并不很高。差不多到长公主腰的位置。如果是杰沙鲁特肯定会把石栏堆的高高的,在期间凿出箭孔,制造出可以往下倒开水的机关吧。这大半全被尚书卿驳回了吧。
走近一看,这个高度其实也足够了吧。只要趴下就不惧地面的狙击。这个屋顶因为也有鸟的厩舍,如果要高墙的话,只要躲进去就可以了。
“老朽或许也有一颗会痛的心吧。看到那么小的女孩,因为自身的无力而掉眼泪,就觉得真是辛苦啊。”
她轻轻披上披肩,看向老骑士。
“那个孩子说了什么?”
“看到主人那样觉得很难受。”
啊啊,她不禁说出了口。
“不是那个孩子的错啊……大概也不是任何人的错吧。”
“这种事情在世上常有发生。”
杰沙鲁特的话语充满了同情,可是他的口气却十分冷漠。长公主苦笑着把目光又转向了远处的地平线。夕阳正缓慢没入这什么都没有的土地之下。
“是啊。这个世界上尽是这种事。不是你的错这句话,除了对不尽人意的结果表明自己的遗憾之外,根本没有什么用。”
“老朽明白。”
“所以最终我还是失败了。你知道达拉瑾吧。”
“您是指那个大肆宣扬自己是大人在尚书局时的同事的厚脸皮的男人吗?”
“是啊,就是那个达拉瑾。你注意到他窝藏前皇妃锡安拉这件事了吗?”
“……没有,这是真的吗?”
“在彻底查清之前就死了。因为火灾。当时史莉娅也在场呢。所以……但是这是好几天前的事了。”
“怪不得在帮她把行李搬下来的时候,就闻到一股焦味。”
史莉娅不仅洗了澡,而且应该把当天所穿的衣物都换洗了吧。刚才同乘一辆马车,长公主可什么都没闻到。
“你的鼻子可不仅仅在你脸的正中央吧。”
“老朽惶恐。”
长公主紧了紧披风,闭上了眼。
结果她没能救得了他们。在她等待的时候,一切就都结束了——被陆伊带回来的史莉娅一副颓唐的样子,不停地重复着道歉的话语。
——非常抱歉,非常抱歉,夫人……
“锡安拉大人是畏罪自杀吗?”
“以我掌握的情况来看,她被抓住作为威胁达拉瑾的人质了。这个时候,一无所知的史莉娅就闯了进去。锡安拉为了救那个孩子受了重伤……达拉瑾回来之后,往那个男人身上泼了油,打翻了香炉引发了火灾。”
“原来如此。”
“达拉瑾是她的青梅竹马呢。”
在锡安拉还是皇妃的时候,她就经常把达拉瑾叫进宫。长公主还曾提醒她注意周围的影响。那个时候锡安拉就说,哥哥头脑很好,什么都会告诉她等等。
长公主马上就明白,这个人是听不懂委婉的提醒的。然后长公主只好和她说,身为皇妃,把外男叫到皇宫里可不是值得夸奖的事。看着恐惧的锡安拉,她当时想着,这个人不是什么坏人。
不是什么坏人——长公主知道,这个评价实际上就是需要重视的信号。因为这句话其实是对方为了压抑自己的不快的咒语。
也可以这么说吧。不是什么坏人的潜台词,就是有无意识搞事倾向的人。
“目前还没掌握他们的所有行踪,不过他们离开皇宫就一直在一起。”
“……明明只有他一个人也是麻烦啊。”
长公主笑了。
“哎呀,好可怕的声音啊。”
“现在觉得可怕也太迟了吧。”
“太迟了呢。达拉瑾也已经死掉了。”
“这是当然了。大人的宽宏大量也是有限度的。”
换句话说,就是罪该万死呢。
“我觉得达拉瑾对此也有自觉呢。他表示自己不能给尚书卿添麻烦,然后就畏罪自杀了。”
不仅仅是史莉娅,陆伊也因自己没有帮上他们而自责不已。
——明明属下收到了去救他们的命令,却让他们死在了那里。
但是他是如此的干脆。长公主说要找皇帝说情这并不是假话,而且也有胜算。但是事态也是有可能变糟的。
锡安拉变成身份不明的烧死尸体,这对所有人来说都是好事。
而且只要明白了这一点,就知道锡安拉是不可能回到皇宫的了。
调查了史莉娅提到的那种香料,得知这是一种强烈的镇静剂。娼馆为了让女人听话也会经常使用吧。卧室里肯定用的是另一种香料,一旦想到这些东西被当成半梦半醒中取悦人的道具,以及不停循环使用的人生,心情就变得十分灰暗——就是这样。
达拉瑾需要那么多的钱,就是为了购买这种香料吧。即是说,如果没有这种香料的话,锡安拉就会发狂、痛苦、恐怕还有自杀的倾向吧。史莉娅也说过,达拉瑾告诉她,如果听到楼上传来奇怪的声音也不要有任何反应。
达拉瑾告诉陆伊的话也暗暗印证了这点。
——他说,这个现实世界是不会给她幸福的。
锡安拉已经不是长公主所知道的锡安拉了。
去救已经毫无求生意志的人,就像竹篮打水一般。救不了他们绝不是陆伊的责任。
小巷子发生的事也已经和代官说明了——长公主曾经的侍从不仅没有对他的新差事有所感恩,还利用了长公主的信任偷走了贵重物品逃跑了。陆伊不过是代长公主去收拾犯人罢了。
那个男人就算拥有贵族血统也不过是一个马夫长。而且他的家属也不在这里。就算他从宾客那边偷了东西,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陆伊被判闭门思过三天,就算为了长公主殿下出头,他也犯下了情绪激昂地暴走杀人的罪过。
——但是那个男人就是不知感恩。
正因为知道他看上去可疑又会钻营,但是知道他背叛了,自己心里也不会高兴。因为以前的熟人遇到了难处,就打算给他介绍工作。这些都是她纯粹的好意。但是他极力要求要去《黑狼公》领地,就想他是不是有其他的执念。然后一调查就发现,这人不是经常出入三皇子的宅邸吗。
——居然敢蒙骗我,找我帮忙之后又出入三皇子的宅邸。
自己真的是太粗心大意了。居然被当成傻瓜来耍了吗。一想到那个男人到底是怎么看待自己的,长公主就少见的一肚子火。
长公主最讨厌被人轻视了。不知道这点的那个男人还真是不幸。
说到背叛,达拉瑾可能也背叛了亚尔德的信任。但是她觉得,就算亚尔德知道达拉瑾窝藏了那位女性,他也不会生气。
亚尔德不会生气。他只会头疼。因为他又被麻烦找上门了。
所以只能由他身边的人来替他生气了。
“那个男人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麻烦。”
杰沙鲁特到底还是那么毫不容情。仿佛如果达拉瑾没有死的话,他马上就会去杀了他一样。
——你到底要给尚书卿添多少麻烦啊?
就算只有一点点,杰沙鲁特也决不轻饶吧。长公主想到这点,终于意识到。或许对于杰沙鲁特来说,自己也是决不轻饶的存在吧。就算自己被归到“对主人而言及其麻烦的人物,需要多加注意”的那边,她也不会觉得惊讶。
——希望能因‘能带来利益,不能完全排除’这点让他放心啊。
会怎样呢,长公主歪着头想着。本来就算在这个时候,杰沙鲁特也是完全不把她放在心上的。
“有多少人知道他窝藏前皇妃呢?”
“谁知道呢?史莉娅不知道呢,因为我没告诉她。但是他逃到这里的手续,好像是三皇子给他办的呢。当然,我想达拉瑾没发现这点。”
“原来如此。”
“那个,声音好可怕啊,杰沙鲁特。你在斥责我吗?”
“老朽可没有可以斥责公主的立场。”
“如果你有这个立场,你就会斥责我呢。”
“老朽可能会说,请不要玩危险的游戏。”
“我还没和你仔细说明呢。为什么你会说是危险呢?”
“和三皇子扯上关系的,基本都是危险的事吧。实际上不是也死人了吗……有几个人知道此事?”
“我觉得有四个人。”
——和战争比起来,这还真是容易啊。
她突然想到。
这次她阻止了什么了吗,或者不得不阻止了什么了吗。成功了什么,又失败了什么了呢。
——好累啊。
她觉得站着有些发酸,就靠在了石栏上。
“公主,这很危险。”
“三皇子已经不危险了。至少比起以往来说。”
杰沙鲁特眯起了眼睛。
“老朽可以问,这是什么意思吗?”
“如果可以的话,我还真不想说。但是,又不能当面和他确认,你可以这么觉得——三皇子的力量已经枯竭了。”
“您说力量吗?”
“恩宠之力啊。那个孩子,十分恶趣味呢。所以我想,他绝对会亲自到场的。以临的形式。”
“……即是说,三皇子的传达官在《黑狼公》领地吗?”
“虽然不是正式的传达官,但也是拥有相应能力的人吧。你也认识那个男人吧。以前在我们厩舍的那个马夫。”
“哪个厩舍的?”
“上上代的厩舍呢。你看,不是在王都吗。那个骑士当不下去的。”
“啊啊……那个手脚不干净的男人吗?”
长公主眨了眨眼。
“你说什么?”
“那个男人以前并不是骑士。他似乎以前在神殿里进行过传达官的修行。因为这家伙满口假话,所以当时还很怀疑这个到底是不是真的。既然他真的拥有这个能力,那就说明在神殿修行这个可能不是假话。不管怎么说,他的确之前把府邸的东西拿出去变卖。当时没有和公主报告过这个事情呢……当初就是因为这个才解雇他的。”
“谎言,其实会变成真的呢。”
长公主感慨万千地自言自语,又看向地平线。
杰沙鲁特没有回答,又将话题转回去了。
“明明被上上代大人收留,不仅不感恩,还偷府邸的东西出去变卖,真是岂有此理。老朽当时就进言说要把那家伙的手指给剁了,但是上上代大人只免了他的职。但是,那个男人,肯定因此怀恨在心。当初就应该在上上代大人知道之前就把他处理掉的。”
“你没这么做真是太好了。因为你没杀他,所以他这次可是立下了很大的功劳呢。”
“所以您就策划了通过那个男人去攻击三皇子的计划吗?”
“就是这样。三皇子不是不得不打落牙齿和血吞吗?因为他可不能说自己和这件事有关系呢。虽然达拉瑾躲藏进的是《黑狼公》领地,但是把他送进来的可是三皇子呢。一个处理不好的话,可能他自己也会被问罪。而且死掉的是他非正式的传达官呢。他怎么能说……自己把传达官派到那里去,而且当时自己还处于临的状态呢。”
“原来如此。”
“所以我才和陆伊说,一见到传达官就当场杀了他。在临的状态下感受传达官的死亡,可是会对龙种本人造成相当大的冲击的。但是我还是觉得不放心,所以做了一些干扰。”
场面突然安静。吹拂的风越来越冷。
“非常抱歉公主,老朽不太明白。”
“这很简单啊。我确实拜托陆伊杀了他。然后,你猜会怎么样?”
“他会彻底贯彻您的命令。”
“这是当然的。但是也请想一想,三皇子不可能不知道他是谁的。”
“您是说,三皇子会感到不妙而逃跑吗?”
“就是这样。所以我做了干扰,让三皇子无法解除临的状态。”
杰沙鲁特一副为难的表情。
“这样不是连公主也会受到冲击了吗。”
“某种程度上吧。”
会觉得累也有一部分是这个原因。
她想要有足够的休息时间,但是谁都不会放过她。哪怕来到这么穷乡僻壤的地方也没有什么用。第二皇子不是发来联络来追问了吗,杰沙鲁特不是也来质问她了吗。
“但是我也不过是做了一个外部辅助罢了。是啊,辅助这个词很简单好懂吧,而且也可以正确表示我当时的行为。除了心灵联系之外还有其他使用恩宠之力的手段呢。在陛下身边,为了整体的和谐协调大家的能力……是这种可以多种用途的力量呢。”
杰沙鲁特沉默了。
长公主心想是不是说太多了。她又开始继续往下说明。如果不这么仔细说明,那些没有恩宠之力的人是不会理解的吧。她其实并不想和任何人说的。这是她的告解,同时也是她阴暗的自我夸耀。
“我不过是引导了一下三皇子的力量,并对其进行了增幅。三皇子应该感觉自己从未和传达官会这么同调吧。他应该没发现我推了他一把。但是我之前也没见到那么完美的同调呢。称其为至高也不为过啊。之后不知道还能不能看到这样完美的同调啊……”
对他们本人来说,这应该是无上幸福的一刻吧。那是状态及其稳定的、庄严美好的光景。
但是在感到完美之后没多久,男人就死了。为了从那种巨大的冲击逃开,三皇子竭尽全力。为了打破那完美的同调,三皇子只能撕碎抛弃恩宠本身。
长公主看到了整个过程。也知道了三皇子失去了恩宠之力。因为她什么都看不见,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成功逃脱了,捡回了一条命。
——要是他没逃掉该多好啊。
她没听说他死了,那他应该是还活着吧。
——他要是死在那里该多好啊。
他干脆地抛弃了一切。
做到这份上,之后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也不会知道吧。他应该也没预料到自己会失去恩宠吧。不仅如此,之后也不会想到自己失去力量了吧。肯定是这样。他只会觉得,只要等一阵,力量就会又回到自己身上——一想到这里,她的内心就十分痛快。
长公主其实很讨厌那个皇子。
他有一个错觉。那就是自己的恩宠之力和长公主不相上下,甚至比长公主还要强。
他并没有公开这么说。但是他却到处说自己的力量比其他皇子更为接近长公主。第三皇子知道长公主已经知晓此事。她也知道第三皇子知道她知道了此事。
当然,让她心烦的事也很多。因为他们彼此在进行这种彼此心照不宣的试探。
一开始还有些遮遮掩掩,到后面干脆撕下了那层伪装。他大概是想让人看看他的厉害吧。然后对于长公主的沉默,就自顾自地认为自己是天下第一了。
但是长公主并不是因为敌不过对方而不做反击的。她只是不想理会毫无意义的挑衅。而且,对方得意忘形正中她下怀。当对方因此摔个跟头的时候,就有乐子看了。
因此,她就把侄子的错觉放着不管了。
最后,得意忘形的第三皇子,不仅容易被人钻空子,而且毫无警戒心。想想他之前那种令人不快的态度,他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生命正处于危险之中。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啊,长公主想。第三皇子的恩宠之力的确很强。但是并没有超越长公主。
——能够丈量超越自己能力的人,根本不存在啊。
这说的并不仅仅是恩宠之力。不论怎样,控制超越自我的事物都是及其困难的。同等水平的也许还有可能。
长公主自己也不例外。但是龙种的恩宠之力的强弱,长公主不仅没遇到和自己有着同等水平的,甚至连接近自己水平的人都没见到过。不管是谁,拥有的恩宠之力都不如她的强大。
自己比任何人都要强的这一确信并没有给她的人生带来阳光。反而给她带来了阴霾。
——这是为何呢。
眺望着逐渐下沉的夕阳,杰沙鲁特打破了沉默。
“老朽有话想说。”
“什么话呢?”
“不论恩宠之力如何,只要三皇子还活着,就不能掉以轻心。”
“啊啊……是呢。这的确是必须注意的呢。虽然我不觉得他敢当面把我怎么样,但是如果他敢再设计我们,就不得不给他点颜色看看了吧?到时候如果能得到你的帮助的话,我会很高兴的。”
“如果您能让我彻底干掉他的话,我是很乐意的。”
“真不错呢。如果有那个机会的话,我就会来找你了。就算我不来找你,你自己去干掉他我也不介意呢。总不能让少爷得知隐居大人被人加害而无动于衷吧……这不是很让人怒火朝天吗。”
杰沙鲁特似乎笑了。那种从声音和表情都看不出来的微弱笑容。
“老朽真不想和公主为敌啊。”
“哎呀,你放心吧杰沙鲁特。不会变成这样的。我也不想与你为敌呢。放心了吧?”
长公主转过头微笑着。但是她的笑意马上消失了。
“史莉娅!”
扭伤脚的女孩端着放着饮料的托盘来到了屋顶。
长公主直起身子,大步走向女孩。
“我不是说了不能下床走动吗。”
“非常抱歉,夫人。只是……我有话一定要和两位说。”
拜托骑士要求自己上来服侍的史莉娅的态度十分坚决。
长公主停止了不分青红皂白的斥责。
“什么话?”
“我一直在想。自己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至少可以给达拉瑾大人和他的同伴做好几天的饭……让房间的灰尘不那么多……我一直想,然后我觉得自己真是没用。”
她猛地抬起了之前一边说一边低下的头。史莉娅直直地看着长公主。
——啊啊,这个孩子……她抓住了呢。
这种感觉就像光一样照进长公主的内心。并不温暖,但是很清澈的光。
“夫人,我什么都做不到。但是我明白这样的自己也是可以自己去做出选择的。那天,也是我自己选择走上二楼的。我想告诉夫人的就是这个……因为我晕过去了,所以一时没想起来。”
“是啊,我听说了。”
“那个时候……我被殴打的时候,听到了有人说‘不可以’。所以……肯定是那位女性冲过来了。她过来救我了。当然达拉瑾大人和骑士大人也来救我了,所以我才能活下来……这个”
史莉娅说不下去了。
这个时候长公主才意识到。
——她第一次意识到,有人为了自己而死了。
长公主第一次意识到这点,是什么时候的事呢。意识到有其他人为了自己做出了牺牲又是什么感觉呢。
——这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在她意识到这点之前,肯定就有人为她而死了。而现在她也是为了自己而命令他人去杀人——但这也不是一件愉快的事。
现在的史莉娅该有多痛苦啊。以及,为了战胜这个痛苦,该需要多么强的意志力啊。
“这也是每个人他自己的选择啊。我懊悔的这件事本身是一种傲慢吗?还是说,我有这样的想法就是不知感恩吗?”
史莉娅的声音被风吹得支离破碎。
女孩的眼角沁出了泪水,声音也在颤抖。
——这个女孩现在就已经竭尽全力了。
长公主从史莉娅手上接过了托盘,将其递给了杰沙鲁特。她没有去确认杰沙鲁特是否接过了托盘就径直放开了手,环住了女孩。
“史莉娅,我可爱的孩子。你没有错。也不是任何人的错。”
长公主抱紧了史莉娅。这个孩子大概迄今为止还没有被人这么抱过吧。
“你只要走你坚信的道路就好了。”
“夫人……我不仅不知道那位女性的名字,连她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不知道啊,我根本不记得啊。”
“不知道并不是你的错。你只要哀悼她的死就可以了。有人死了是悲伤的事情啊。这样就好了。”
“好的,夫人。”
“但是,你要记得。一天的尽头总会迎来黄昏,我们也总有老去死亡的那天。这是每个人都不可改变的命运。但是我们是可以选择通向黄昏深处的道路的。这是任何人都可以选择的。”
长公主松开了史莉娅,捧着她的脸。
然后她看着那双眼睛,轻声说道。
“你想想看。我们可是比太阳还要自由的生物呢。”
“……是的,夫人。”
“你只要享受这个自由就好了。世界上所有人都是这样的。”
“夫人……我不是很明白。如果主人和夫人的命令有冲突的话,那我该怎么办。我有时会想这种问题。当然我是会服从命令的,但是也不仅仅是那样。我……会选择性地服从命令的吧。”
听着耳边轻声的话语,长公主笑了。
“或许吧。我真开心啊,史莉娅。是啊。你能意识到自己是有独立意志的人。我很高兴呢。”
长公主再一次抱住女孩。这次比刚才更紧。
是女孩抱紧了自己呢。还是自己抱紧了女孩呢——怎样都好。
“对了,杰沙鲁特。谁都没有错,对吧?”
“也有谁都有错这样的想法呢。”
“请不要使坏呢。”
“请容老朽一言。给出对错好坏这样的评价是没有必要的。这不过就是有这样的行为存在,仅此而已。”
“……总感觉这是尚书卿会说的台词呢。”
“确实呢。”
“人生很有趣呢,杰沙鲁特。那么,把托盘给我吧。”
“不,这还是由老朽来拿着吧。”
“不对,你还是帮我抱着这个孩子吧。史莉娅,你还年轻还不知道吧,脚脖子可是会经常扭伤的。一定要好好保养才行呢。”
“好的,夫人。谢谢您的关心。”
长公主伸出手催促着杰沙鲁特,总算从他那里接过了托盘。
看着杰沙鲁特抱着害怕的史莉娅离去的样子,长公主歪着脑袋想着。
——告诉他真的好吗……?
像刚才感觉的那样,亚尔德真的失去恩宠之力的话,是可以被龙种的恩宠之力所影响的。如果操作得当的话,应该可以帮助他恢复意识吧。
稍微想了想,还是觉得考虑这种事情真的很麻烦。
——算了。
既然谁都没有发现,那么长公主也装成什么也没发现就好了。
既然大家都那么喜欢把亚尔德当成易碎品,小心翼翼地对待,那就由他们高兴好了。只要皇女一来,事态马上就会改变吧。为了亚尔德考虑,还是尽可能维持当下的状态会比较好。她可不想招致双方的不满。
——那就让他就这样待着吧。
长公主也很累了。不管谁怎么说,她都应该好好休息。今晚早点休息,把那些多余的话全部忘掉吧。
她在两杯饮料中选了一杯拿起。里面好像是加了香料的温酒。
感受那扑面的热气,长公主再一次眺望夕阳。
——总有一天,我也会沉入这黄昏深处吧。
为了她而死的人们,都会在那里等待她吧。那些被她杀死的人们,会对她说出怎样怨恨的话呢。
“那里应该是比这里更加寂寥的地方吧。”
她对着风轻语着,转身离开。心想今晚一定会很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