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正在逃跑。树感到很害怕。树大哭大叫著。
他一边在满是尘埃的走廊上奔跑,一边用幼稚园服的衣角擦拭双眼。母亲替他缝制的,他很喜欢的围兜都弄脏了,树却浑然不觉。
他好害怕奸害怕,就连回头也办不到。
意识的一角思考著。
那家伙有追过来吗?
那女孩逃掉了吗?
这里是(鬼屋)。
这里是树就读的幼稚园里所谣传的那栋洋房。当屋主在许久之前病死以後,栘居到这里的
人们也接连死亡,不知何时这里就变成了废墟这实在是个很常见的鬼故事
树极为後悔向那女孩提起这个故事。其实也要怪自己,在听到她说「想去探险」时没能彻底拒绝,而被拖到这里来。
他明明知道,这里有不好的东西。
「哈啊哈啊哈啊]
喘不过气来。
擦不完的泪水滑落通红的脸颊。
树奔跑著,奔跑著。
後门马上就要到了。
树冲过潮湿阴暗的走廊。
在灰尘与蜘蛛网的另一头,是一扇敞开的门。
那是树进来的门扉。
他破涕为笑,伸出了手。
那扇门
砰的一声,兀自关上了。
「!」
光亮随之消失。
树脚下绊到某样腐朽的东西往前一摔,顺势跌在走廊上。
跌倒的动作让他回头。
那家伙就在他的背後。
「咿」
看到那家伙了。
缠绕在那家伙身上的树都看到了!
他用力闭起眼睛。这样还不够,於是树更拚命压住右眼。他小小的手指,用几乎要弄伤右
眼的力道深深掐入皮肤,几乎就快要渗出血丝。
然而
然而,视线却穿透了眼睑与手心,看到那家伙的身影,甚至看到了「其中」的更多东西。
「咿啊啊啊啊啊啊」
鲜血混入泪水之中,将眼泪染红。
那家伙正在靠近。
血腥味与恐惧感让他的意识一口气飘远
「小树!小树!小树!」
远方传来女孩子的哭泣声
2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伊庭树睁开眼睛。
有一瞬间,他搞不清楚自己身在何处。
树环顾四周。
白色的。
这是间白色的病房。
「啊、啊啊、啊、啊咦,那家伙呢?那个女孩呢?」
树无声的开合著嘴,猛眨著眼睛。
不过,他当然没找到什么怪物。面对中庭的玻璃窗上,只映出无论怎么看都显得十分怯懦的十五岁眼罩少年。
慢了一拍之後,树斜对面的病床传来一阵大笑。
「哦哦,树小子,你又作恶梦啦?」
因盲肠炎住院的八十岁老爷爷开心笑说,还用力拍了一下从睡袍底下露出的膝盖。因为他年事已高,医师慎重地将手术完成後到出院的日子延长一段时间。但事实上,老爷爷正像这样子,比起树还活蹦乱跳。
[不、不是,那个,呃~我才没有作恶梦」
「树小弟昨天不小心看到了恐怖片哪。我们还说到,你今天早上一定会作恶梦呢?」
坐在对面那位体态丰腴的大婶诡异地掩住嘴巴。她因为得到了糖尿病,正在进行饮食控制疗法。由於治疗方式的关系,大婶的住院期也跟著拉长,就像是这间医院的主人一样。
「哇,不、那个!」
他完全没有反驳的余地。
树的胆小已经变成医院里的一种常识了。原本只限於这问病房的常识,三天前在大婶的广播之下,早已一举传遍了整间医院。
当他无计可施地抱住头时
呵呵
隔壁的病床也传来笑声。
树依然抱著脑袋,只将没带眼罩的左眼目光转向邻床。
一名长发少女正露出笑容。她十五岁与树一样是高中一年级的学生:从窗外射入的晨光,自内侧照亮她的黑发:那双滴溜溜的大眼睛,笔直地映出树的身影。
她名叫黑羽真奈美。
在这间四人病房里,她是与树感情最好的人。
「喂,你在发什么呆啊!」
「哇!」
老爷爷突然从旁对树大暍一声,让他不禁捣住耳朵。
「真是的,你这软脚虾!你会住进这家医院,也是因为在游乐园的鬼屋里吓到昏倒,结果摔倒时跌断脚吧?日本男儿怎么能像你这样不像话!哼,能在这里相遇也是三生有缘,我会狠狠重新锻炼你的!」
[请、请饶了我吧!」
[这可不行!给我坐好!听好了,一切学问的根本乃是源自论语[子曰]
两小时之後。
被老爷爷烈火般的说教过後,树变得像乾货一般乾瘪无力。
「」
「树,辛苦你了?」
黑羽担心地开口。顺带一提,老爷爷与大婶已经一脸神清气爽地前往餐厅去了。也包含了娱乐休息的意义在内,这间医院鼓励大家在餐厅一起用餐。
「不要紧吧?你的脸色奸像僵尸一样。」
「怎、怎么这样没想到就连住院,都得过著天天被人说教的生活」
树无力地垂下头。
可是,这种垂头丧气的模样却不可思议地适合这名少年;不管是乱翘的浏海也好,看来无害的柔和五官也好,都散发著让人安心的气息。唯一例外的,只有右眼那个好像海盗在戴的黑色眼罩而已。但那个眼罩戴在这少年身上,总觉得有种滑稽感。
「别抱怨、别抱怨。」
黑羽露出微笑,悄悄地指著树的浏海。
「你看,头发睡乱都没整理对了,你作了什么梦?」
「咦?思,就是老样子,那个幼稚园时的梦。」
「幼稚园时的?」
「我在大家称作(鬼屋)的地方被怪物追著跑的梦。现在想想,对方大概是住在空屋里的游民吧?不过,当时我超害怕,怕到快死了会看恐怖片自己吓自己的人,绝对有问题。」
少年一副快哭出来的表情握著拳头表示。
因为那副模样很有趣,让黑羽又笑了出来。之後,她突然这么问:
「树是不是马上就要出院了?」
「算是吧?大概在一星期之後。」
树摸摸左脚的石膏。
(这样啊。)
黑羽有点寂寞地注视著树脚上到处写满留言的石膏。在他一开始住院的前三天,树的同学们就在石膏上画满了涂鸦。
「怎么啦?」
「不,没什么。我在想,你出院的日子一定一下子就到了。」
「不过,想到说教还要继续一个星期,我就觉得好像永远一样久。」
「树真是的。」
黑羽偷偷叹了口气,她注视著树一脸泄气的模样。事实上,树住院後的这一星期过得很快,剩下的一个星期也会像飞也似的过去吧?
然後,他们一定再也不会见面了。
因此黑羽也想捉弄他一下,於是改变了话题:
「对了,你知道这间医院的七大不可思议吗?像是每晚都会有女人在走廊上爬行之类」
「噗哈!」
树霎时呛到了。
「啊!对、对不起,你没事吧?」
「嗯,嗯,我没事咳咳!」
他乾咳著拍拍胸口,黑羽也慌忙抚著树的背。
就在这时
「哼嗯?你『工作』得很勤奋嘛,树。」
病房的门打开了。
黑羽的手还放在他的背上,树的脸色猛然刷白。
一个短发少女正双手插腰,有如仁王般地站在走廊上。
「啊啊穗波。」
「不必在意,我只是拿"工作"的资料过来而已。]
少女温柔地扬起朱唇。
她是个让同样身为女孩的黑羽来看,都会心动的美丽少女。
镜片下的眼眸比湖水更加严酷湛蓝。
她牛奶般的白皙肌肤有如雪花石(注:希腊雕像常用的大理石材),齐肩的短发蕴藏著秋天沉郁的栗色。就连细框眼镜与平凡的水手服穿在她的身上,也都散发著遥远的异国气息。後来黑羽才从树的口中知道,原来她是英日混血儿。
少女穗波高声踏步走过来,将一叠厚厚的纸往惊惶失措的树脚上石膏砸去。
「哇这、这是什么东西!」
「是资料呀?」
穗波冰蓝色的眼眸闪过锐利的光芒,露出微笑。
那光芒让树的背脊随之颤抖。
「从下面算起的三分之二,是与我们公司来往密切的各公司业务内容、等级排名,与这几年间的股价变动表。还有,这边是这一两天内需要裁决的契约文件,你可以把这个列表细读、分析之後,迅速地盖章吗?」
「等、等、等、等一下啦!我怎么可能看得懂这种东西嘛!?」
「我就想到你会这么说,所以把参考书也带来了。」
於是,这回换成大量的书籍砰砰砰地追加上去。过於沉重的重量让石膏发出可怕的声响,树的脸色已经糟到超越发青的地步了。
「穗、穗波,会坏掉、石膏会坏掉啦!」
「不会有问题的,石膏在坏掉以前会先裂开这十本书是经济学,上面四本是总体经济学基础理论,中间三本是应用个体经济学,最後三本是比较经济系统论,右边则是股市流动讲座总论八册。」
「咿~!」
每当穗波俐落地把书放在石膏上之时,树的咽喉及石膏便发出悲痛的哀号。
「不,我没办法啦!石膏会死的!不对,是我会死!脑袋和灵魂都会粉碎的!]
然而穗波却无视他的呐喊,继续叠起书堆。
「树,你明白自己的立场吗?再怎么说,你也是(阿斯特拉尔)的社长」
「啊,这个不能提!」
树连忙用右手捣住穗波的嘴。
他看向旁边。
黑羽依然僵在那里。她露出一脸非常吃惊的表情,瞪圆了原本就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发问:
「那个,社长是指?」
「啊,不,这个对了,我在做社长跟班的打工啦!穗波是我的同事。]
「原来如此呀!因为这些列表和书本好气派,我还以为树是社长呢!]
[哈、哈哈哈哈怎、怎么会呢?因为社长是个跷班狂,所以才会把工作里不太重要的部分丢给我做而已。」
[对呀,我们社长不但是个跷班狂,而且又没原则,还是个滥好人、冒失、胆小、不中用的家伙。」
最後穗波接话道。
「哦~好过分的社长。」
「就是说呀,是个最差劲的社长。」
其实穗波很开心似的点点头。
「不、不用说到这种地步吧?」
树的碎碎念理所当然般无人理会。应该说,脚上就快被压坏的石膏让他担心得不得了。
穗波看到少年那副模样,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然後皱起形状秀丽的眉毛,像个监定专家似的把黑羽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请、请问?」
「你是树的朋友?」
「是、是的,我叫黑羽真奈美。」
「真像是树会交的朋友。我是穗波,穗波高濑安布勒,如果有什么我们能帮得上忙的地方,请与这里联络。」
少女用熟练的动作把名片递给黑羽後,转身离开。
水手服如风一般快速离去了。
让树就连把人量文件与书籍推回去的时间都没有。
「啊」
树大大地叹了口气,瘫靠在病床的床头上。
总之,为了不弄倒书堆,他小心翼翼地把文件放进一旁的柜子。至於参考书思,就脚踏实地的读下去吧!
一点一点的
「那个」
过了一会儿,黑羽开口。
「思,什么?」
「树?这是什么公司呀?」
黑羽递出的名片让树发出叹息,只手盖著脸庞。
这也难怪。
在树也拥有的水晶浮水印名片上,墨色的文字如此印著。
魔法人力派遣公司(阿斯特拉尔)
依照您的需求提供古今各派的魔法师出租服务。
3
「嗯,总之呢,(阿斯特拉尔)就是像占卜中心或超自然杂志那一类,属於占卜师与作家的人力派遣公司啦。」
当穗波如旋风般离去後,树和黑羽坐在休息室里喝茶。因为有许多患者不能摄取咖啡因,因此休息室里提供的饮料主要是烘焙茶,偶尔会提供绿茶。今天则是偶尔会有的那一种。
「这意思是说,占卜师和作家们就是魔法师吗?」
坐在沙发上的黑羽,歪头问著终於说明完毕的树。因为她并不渴,所以只在手边放个纸杯意思一下。
「嗯,没错。名号在这个业界奸像很重要,大家都打著这种噱头。外派的魔法师被称作『派遣魔法师』,这些派遣魔法师也各有各的艺名,像猫妖阴阳师,鹅妈妈占卜婆婆之类的。」
对这种夸张名号感到害臊的树,不禁抓了抓脸颊。
树的左侧拄著拐杖,右边则夹著穗波塞给他的其中一本参考书《猴子也看得懂的社长学入门》,这是就像不小心弄错而夹杂在里头的入门书。也算是穗波的温情吧?她在书里的重点必看之处贴上便利贴,还加上「之後会考试,看你有没有记住。」这一句让人想哭的留言。
回想起考试这个名词,树的脸色猛然变得消沉,继续说道:
「事实上,这是间濒临破产的破烂公司啦。因为我是负责文书和杂物工作的,所以才不用看到那些恐怖的东西。」
最後这句话让黑羽微微一笑。
「所以才会有这堆堆积如山的文件啊。社长一跷班,底下的人还真辛苦呢。」
「哈、哈哈哈哈对、对啊。」
树别开头乾咳著。
黑羽眯起眼睛。
「可是,我总觉得魔法师好好哦。」
「咦?」
「不管那到底是真是假,都会让人觉得向往呀。因为像这种工作,不论到什么时代都不会消失吧?无论科学有多发达,人们不是都还会想相信魔法吗?」
她叠起纤细的手指如此说著。
树带著一点点自豪轻声询问:
「向往吗?」
「是呀。所以,等到树帮忙制作的书出版了,一定要拿给我看哦。我很期待呢!」
黑羽的脸庞充满光彩。
树对她回以为难的笑容,把头转向一旁。
「思,我知道了。那就这么说定了。」
「谢谢对了,她也是魔法师吗?」
「她?」
「就是穗波小姐。」
「啊,思。穗波号称是古代居尔特魔法的女巫。」
「是吗,那样的感觉很适合她。」
「什么?」
「就是像魔法师那一类的打扮啊!如果她穿上斗篷和帽子,我想一定会很好看的。」
「嗯~啊~这个嘛」
树的脸颊抽搐著。
突然间他的眉头抽动了一下。
他按著眼罩,动著鼻子。
「怎么啦,树?」
「没什么,总觉得右眼突然痛了起来而且,是不是有种讨厌的味道?就像是在烧垃圾一样的臭味。]
「没行呀,我一点感觉都」
话说到一半,黑羽突然捣住嘴巴。
她的眼眸中带著惊讶还有微微的恐惧感。
「在休息室里只有一个人会闻到奇怪的臭味这不是医院的七大不可思议之一吗?」
[什」
树感觉休息室里的气温仿佛突然下降了,夹在腋下的参考书砰地一声掉落在地上。
「七、大、不可思议?」
「医院里有个谣传,就是明明大家都说没有那种气味,却只有一个人会闻到类似烧橡胶
的臭味。其实,那是人肉烧焦的臭味,闻到的人第二天就会从医院里消失。」
「消、消、消失?」
树瞪大了眼睛,脸色就像真的要消失似的转为惨白
然而
「不过,这是假的啦。」
「咦?」
黑羽微微吐出舌头。
「对不起!因为你刚刚的反应很好玩,我想吓吓你嘛。」
「黑、黑羽小姐!?」
树一边呐喊,一边偷偷地抚著胸口。
看著他那副模样,黑羽再度轻轻爆笑出声。
*
同一时刻,穗波正在医院的外围走著。
她和进入病房时一样身穿水手服,但手上却拿著细细的锁链。由银镜与五芒星搭配而成的社章,正挂在锁链前端摇晃著。
在社章时而纵向、时而横向的规律振幅引导下,穗波缓缓向前走去。
她在某个地点停下脚步。
穗波用柔软的手指捡起落在地面的小石头。那颗石头表面上刻划著某些痕迹,而且还带有奇妙的湿气。
[这是」
穗波轻声说道。
[不过,这里不是『核心』,只是容易发生咒波污染的磁场罢了。」
穗波把社章从锁链上取下,重新别在水手服的衣襟上。
她刚刚施行的魔法叫做灵摆占卜,是利用人们的潜意识来寻找遗失物品或存在的法术。这是英国自古流传的巫术,其源流可以追溯到居尔特民族这支欧洲的原住民族。
穗波继续那不可思议的自言自语:
「咒波污染都已经进展到这种地步了,『核心』的位置却还暧昧不清。就算八神财团不,『协会』举行投标,其他组织应该也不会搭理吧?」
穗波订正说法,用另一个名字称呼那个『阿斯特拉尔』望尘莫及,在全世界也能排入前五名的企业集团。
接著,她蓝色的眼眸定睛注视著楼上的病房。
「哼,笨蛋社长,现在可没有闲功夫跟同病房的女孩卿卿我我呀。」
穗波露出闹别扭似的眼神如此低语著。
4
深夜。
树撑著拐杖往厕所前进。
尽管已经进入六月了,但医院的夜晚却沁凉而寂静。仿佛只在这栋建筑之内流动著与外界不同的空气,就连拐杖发出的声响都被那样的空气给吸走了。
明明位在城镇的中心,可是这个空间却与世界隔绝开来。这里是只有获得名为「疾病」这资格的人们,以及为了治愈疾病的医生才获准居住的地方。就连那位大婶、还有那个活力充沛的老爷爷都一样,身为「病人]
这里是某种层面上的异境。
所以,医院内会有七大不可思议这样的传说诞生,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其实那是人肉烧焦的臭味,闻到的人第二天就会从医院里消失。』
光是回想黑羽所说的话,一阵不快的感受便掠过树的背脊,顺势加促了尿意。
「呜哇哇哇哇~快、快点回去吧。思,一定要赶快走。」
当树梢微加快脚步,慌忙想移动拐杖时
某样东西。
舔着他的脚踝。
「呜哇啊啊啊!」
恐惧与惊愕感让树失去平衡。
就在树即将摔倒之际一把从背後伸出的扇子撑住了他。那把扇子虽然护著树的後脑杓,但他还是一屁股跌坐在地。
「社长,你干嘛赶著回去?」
「啊猫、猫屋敷先生。」
从树背後现身的青年发出叹息,与青年名字相符的物体从他的衣服各处探出头来。
「喵~」
「喵~」
「咪呜~」
「喵呜!」
大概是家敦良好的关系,数量正好是四只的猫咪,用树勉强可以听见的音量喵喵叫著。
顺带一提,供猫咪们藏身的青年猫屋敷莲,身穿带有平安风味的外褂与扇子。一头熏灰色的略长头发配上他颇为俊秀的相貌,成为在超自然杂志上很受欢迎的占卜作家。
「呼呼呼呼~它们很可爱吧?圆滚滚的吧?想抱抱看吧?这就是猫啊,是地球所创造出的,最强最佳最伟大的艺术品!」
「不,在谈到这个之前,医院里应该不能带猫进来吧」
树按著还在怦咚作响的心脏,以些微痉挛的表情吐槽。
但是猫屋敷却一边搔搔猫咪们的喉咙,一边摊开折扇说:
「嗯~社长,你以为你住进这里的理由是什么?你该不会把我们的『本业』给忘了吧?」
「啊是是的果然是号泛样」
树垂下肩膀。他就像个因为文书作业的疏失,而误送到地狱最前线的新兵一样。
猫屋敷用扇子遮住嘴角,自顾自地笑了。
「那么,情况如何?你找到『核心』了吗?」
树放弃似的叹了口气,然後摇摇头。
「也算是有划出特定范围了。虽然这只是我大概的推想我想,应该就在这栋第三病房大楼里。咒波污染的情况呢?」
「啊~咒波污染已经进展到第三级了。如果再上升一点,事情就会有些不妙。」
「不妙?」
「看,比如说像那样。」
猫屋敷用扇子指向对面的走廊.
树屏住呼吸。
那个物体正在医院的走廊上爬行。
拖动著、拖动著。
一边拖行著血液,皮肤、骨赂与内脏,一边爬动。
仿佛要呻吟、呐喊出什么似的仰起喉咙,但嘴唇之间却没有吐出任何话语。
那是从腰部被一分为二的年轻女子上半身。
『每晚都会有女人在走廊上爬行』
这是黑羽说过的七大不可思议之一!
「!」
那女人转向他们。
她的头迅速地上下回转,露出令人颤栗的笑容。
「疾!」
随著严厉的呼暍声,一张纸片符咒贴上女人的额头,令她随之消失。那是猫屋敷施放的符咒。
「没事吧?」
「」
树没有回应,只是牢丰地盯著走廊。
「哦,真不愧是社长啊!到了关键时刻连一点声音都」
「」
少年一个摇晃,就这样横倒在地。
树连一点声音都没发出,就这样翻著白眼昏厥过去。
「唉看样子,要追上前任社长还需要不少时间呢。」
青年肩头上的猫咪,仿佛同意般地发出了叫声。
不知不觉之间,瘴气已在医院当中凝结。
魔法之夜降临了。
深夜中,黑羽突然清醒过来。
她看向隔壁,相邻的病床空荡荡的,那是树的床铺。他是去喝水吗?
「呵呵」
像树提心吊胆地正在深夜走廊上的身影,黑羽露出了微笑。
接著,她拿起那名少女穗波给她的名片。
奸漂亮的名片呀!
就像那名少女一样。
虽然树嘴上说那女孩是工作夥伴,不过,他是怎么看待她的呢?
(树果然喜欢她吗?)
黑羽的胸口突然一紧。
像那么漂亮的女孩,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呢?
黑羽微微咬住嘴唇。
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树抱有这种想法的呢?
多半是刚刚才察觉到的吧?自己是在看到这张名片、回想起那个女孩时才察觉到的。
自己一定是喜欢著树吧?
察觉到这一点的黑羽感到很寂寞。
他明明是只能再相处一个星期的对象啊!
就在这时候
她听见了声音。
「什么?」
噗通。
是心跳声。但不是她自己的心跳。
噗通、噗通。
然而,那声响就像是在耳边响起似的,听得非常清楚。
噗通、噗通、噗通、噗通、噗通噗通噗通噗通噗通噗通。
心跳声越来越大。
(为什么?)
为什么大家在这么吵的声音里还能继续睡?
黑羽无法忍受地冲出病房。
心跳声也追向她逃跑的地方。
不,是走廊本身在发出鼓动。
拖鞋陷入绵软无力的地板中,焦虑的手所抵住的墙壁正咚咚脉动著。
走廊已经不再是走廊了。
而是犹如内脏般鲜红的肉块。
[食物。]
那肉块发不成声音的「声音]
『食物、食物、食物。』
肉块构成的通道突然缩小变窄。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
就连惨叫声都没能喊尽,肉块就吞没了黑羽。
就在她将要被吞没的瞬间,一样东西从黑羽睡衣的口袋里飘落下来,一起被吸入肉块构成的通道中。
是那名少女穗波交给她的名片。
5
这个世界上的魔法,比起人们所认为的还多一些。
大约一个多月前,树被迫得知了这一点。
而同样在那个时候,他才知道失踪的父亲在这种业界经营公司。
魔法人力派遣公司(阿斯特拉尔)
表面上是一间占卜师与超自然作家的派遣公司,事实上,却是集结了世界各地「真正」魔法师的组织。但是,公司正濒临破产也是个事实。尽管『阿斯特拉尔』过去似乎拥有过相当辉煌的荣景,但如今只不过是间社员们纷纷离去,濒临倒闭的破烂公司。
然而,树却被拉上这间公司的社长之位。
话虽如此,在全班第一的胆小鬼成为足以担任魔法师们的社长之前,当然有各种苦头正等著他
「社长?那个~你这样拉著我的袖子,我很难行动欵。」
猫屋敷叹了口气转向背後。
「不,那个请别在意!」
树回以苍白的笑容。拄著拐杖的同时还能拉住别人的衣袖,就某种意义而言,这应该算得上十分灵巧吧?我绝对不会放开的,他颤抖的手臂如此诉说著。
「我明白了,我把白虎借给你就是了。」
青年把纯白的猫咪轻轻放在不中用的社长肩膀上。「喵呜?」睡眼惺忪的猫咪歪著头。
「请、请多指教,白虎。」
「喵。」
也不知道它听不听得懂,白猫用践上一千倍的态度点点头。
「不过,真亏你怕成这样还愿意跟来耶。」
「因为,后来穗波有拜托过我。」
有猫随身的少年社长狼狈地叹了口气。
他在游乐园的鬼屋摔倒,这件事的确是真的。
不过事实上,这是在与魔法相关事件中受的伤。因为这时正好有来自(协会)的委托,树才会转进这间医院来。
「让这间医院变得异常的东西,是咒波污染对吗?」
树一边拄著拐杖在昏暗的走廊上战战兢兢地前进,一边发问。
「嗯,在派遣之前我有给你投标的报告吧?就是提到医院从几个月前起,因为咒波污染而频频发生怪异现象的那一份,」
「那、那个我不太清楚钦,因为只有在住院前快速翻过一下嘛。]
猫屋敷皱起眉头。
心情稍微浮动了一下後,便一副很开心似的开始说明:
「简单的说,这是咒力造成的副作用。因为作为魔法之源的咒力,是非常容易变质的能源。
再加上,变质之後只要稍有动静就会产生暴动,就像是核能与辐射能一样。]
猫屋敷带著一脸兴奋的表情,继续兴冲冲地说明:
「所以,魔法师对於咒力的管理必须非常小心。就连对一件衣服也要慎重以对,举行重大的
仪式时必然要张设结界。如果疏忽了这些,变质的咒力将会因人们的一丝念头,或是任何一个契机而引发出乎意料的现象咒波污染。」
树吞了口口水。
猫屋敷说明的知识,也是魔法的本质所在。
魔法会远离世俗,不是为了隐藏神秘的仪式。
而是因为很危险。
因为令人颤栗的异界力量,轻易就能侵蚀现实。
因此,才会有掌管魔法的机关存在。
『协会』
这个表面上被称作八神财团的巨大跨国企业集团。
当他们发现咒波污染後,就会替其标示等级,作为魔法师们投标的对象。参加投标,妥善净化咒波污染的魔法师或魔法集团,可以得到充分的报酬,咒波污染越是严重,魔法师或魔法组织所获得的报酬也就越大。
而『阿斯特拉尔』就是以净化咒波污染为主要业务的公司。
「通谷斯地区突然出现的谜样陨石坑(注:T1908年6月30日发生於俄罗斯西伯利亚通古斯。当时的爆炸戒力相当於10~15百万吨的TNT炸药)只有人员失踪的玛丽西莱斯特号(注:1872月5日启程航向义大利的美籍帆船,於同年12月5日被人发现在葡萄牙附近海域漂流,船上粮食与货物保持原状,但所有人员全部失踪)由咒波污染引发的现象干变万化。不过,典型的案例就是都市传说的具现化吧?像是刚刚看到的,那个只有上半身的女人之类。」
「那个不是幽灵啊?」
「幽灵是另一种不同的东西。要说起来,那就是所谓人类妄想的实体化吧?虽然现在只有像我们这种灵感能力敏锐的人才看得到,不过再梢加进展下去,人人都会看得见了。按照这个污染速度,大概就是这一两天之内的事吧。]
猫屋敷说得轻轻松松的这些话,令树的表情僵住。
「要是大家都能看见那种东西」
「嗯,一定会引起恐慌吧。」
这里是医院,行动不便的人也不在少数。如果在这种地方引起恐慌
「」
树渗著汗水的手紧紧握住拐杖。
「哎呀,你总算有干劲了啊?」
「也也不是这样,可是!」
青年将狐狸似的眼睛眯得更细,露出苦笑。
「不管是前一次(盖提亚)的事也好,这次的事情也好,看来事情要是不牵扯到他人,社长就不会认真起来啊。这里是不是有你在意的人呢?」
「都、都说不是那样了!」
「哦,是这样吗?」
这时,一个冷淡的声音从窗外传来。
「咦?」
顺便一提,树他们所在的地方,是第三病房大楼的四楼,而穗波正悠然飘浮在面向中庭那一侧的窗外。
她跨坐在陈旧的扫帚上,水手服上披著黑色的斗篷,头上戴著大尖帽,一副童话故事中典型的女巫造型。
「穗、穗波!?」
「可以让我进去吗?」
「嗯嗯。」
僵住的树打开窗户。
穗波轻盈地从那扇窗户钻入室内。
「在天空飞翔会被发现吧?」
「海瑟课长在我的扫帚上刻了可以避人耳目的欧甘文字,如果不是身为魔法师的人,是看不到我的。」
穗波回答後,以苍蓝的眼眸盯著树瞧。
「什、什么?」
「没什么看来你现在还算有在工作嘛。」
「嗯、嗯。」
两个人都有些尴尬地别开目光。
猫屋敷感到很有趣地看著他们,身上突然有了微微的骚动。
「喵?」
「咪呜。」
「什么?哦,嗯嗯。」
猫屋敷与从和服衣襟探出头的猫咪们交谈一会儿以後,抬起头来。
「穗波小姐,你带著什么东西?猫咪们在催促呢。」
「嗯,是指这个吧?」
穗波从斗篷内侧拿出一块小小的石片。
那石片相当陈旧。石头表面刻划著什么文字,但因为风化已无法辨读。
树歪著头。
「那是什么?」
「是坟冢的碎片?」
「坟冢?」
猫屋敷担起说明的工作。
「嗯,在从前很久很久以前,这里曾是军方的研究所。似乎进行了相当残酷的研究,为了抚慰身为实验品的亡魂,於是就在这里兴建了坟墓。那个下半身被撕裂的女人,大概也是这个传闻的牺牲者吧?」
「最近,当第三病房大楼改建时,那座坟冢奸像遭到了破坏。」
「!」
对话突然转变成怪谈,让树瞪大了眼睛。
「那、那么,这是破坏坟冢的诅咒吗!?」
「开玩笑的。遗憾与悔恨虽然会吸引咒力,不过,单纯的死者是无法操纵这些咒力的。」
猫屋敷摇摇头,把话继续说下去。
「过去曾有魔法师待在这里,是正式持有占老的力量[真正』的魔法师。」
「就像猫屋敷先生和穗波这样的吗?」
「应该是吧?那个魔法师的咒力还残留在这间医院中,不,魔法还在持续运作著。所以,如果不找到魔法的『核心』,污染就不会结束。什么坟冢云云的事情,只不过代表这里是方便魔法师利用的土地而已。我们就是因为不知道那个魔法的真面目是什么,才得像这样寻找魔法的真面目。
范围已经锁定在这栋第三病房大楼内的魔法,到底在哪个地方?要怎么寻找才好呢?
这就是重点所在。做出结论之後,猫屋敷的知识讲座也告一段落。猫咪们喵喵叫著,用粉红色的鼻头恶作剧地顶著青年。
这时。
站在窗边的穗波重新戴好尖帽,开口说道:
「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啊嗯。」
「你对那女孩黑羽真奈美是怎么想的?」
他的想法一定全都写在脸上了吧?
树的肩膀一震,好不容易才用打结的舌头说:
「咦!?什、什、什么」
「以树的眼睛,应该不会看不出来吧?」
穗波提醒他之後,有点不高兴地继续说道:
「因为那女孩是幽灵呀。」
树心想:为何事到如今还提这个?
这点他当然知道。
树已经听说,虽然他住的病房是四人病房,不过房间里只有三个病人住:这是因为频繁发生的怪异现象使得患者减少的关系。割盲肠的老爷爷还有得糖尿病的大婶,都说只有两个人住还真寂寞,非常高兴地欢迎树的到来。
而那女孩就坐在应该是空床的那张病床上,眺望著窗外。
他趁著老爷爷与大婶转向一旁时向她打招呼,女孩那时真是吓了一跳。她用只有树听得见的「声音」大喊著「咦咦咦咦咦咦!」从床铺上摔了下来。
她有好一会儿都不敢相信,不过在半天之後,女孩总算接受树是能看到自己的人,这次又「呜哇哇哇~」地开始哭泣。
看她哭得那么凄惨,树为了在不让其他患者起疑的情况下安慰她,结果花了一整天。
她很寂寞吧!
就算是树也明白,那种没有任何人理会自己的寂寞感。
所以,少年自豪地如此回答:
「那无所谓。就算她是幽灵好了,可是除此之外,不都和普通人没什么不同吗?」
穗波眨著眼睛。
「你说这话是认真的吗?」
[当、当然是啦。」
到底哪里当然了?
看著那个立刻开始提心吊胆的少年,穗波不禁垂下肩膀。
对魔法师而言,遇到灵体的确是家常便饭。在墓地或医院等地,遇到某种程度的灵体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话虽如此,但是将幽灵当成日常生活的感觉来往则是另一回事。大概不会有任何魔法师会说出,幽灵与普通人没什么不同这种蠢话吧?
更何况是明明打从心底感到害怕,却说幽灵无所谓的魔法师。
(树真是的)
穗波在心中低语。
这个少年真的一点都没变。虽然树大概已经忘了不过打从一开始在『鬼屋』里救了自己时起,他就一点都没改变。
穗波明明非常开心,但却刻意地把头转开。
「你明明都不记得我的事了。」
她轻声地说。
「什么?」
「没什么比起这个,我交给那女孩的名片刚刚失去了反应。」
「名片失去反应?」
树皱起眉头。
『阿斯特拉尔』的名片本身就是一种咒物。纸张由神道课的葛城美贯加以净化过,内侧印有咒物课课长海瑟刻划的犹太密教喀巴拉十字。
持有者需要魔法师时,名片本身就能进行咒力的联络『阿斯特拉尔』的名片就是这样的东西。
而名片的反应会中断,表示
「猫屋敷先生,你知不知道这问医院的七大不可思议?」
「嗯,因为社长住进这里,所以我大致都调查过了。」
「那这一个呢?就是只有一个人在休息室里闻到类似人肉烧焦的臭味,第二天就会从医院里消失的那个。」
「哎呀。」
这和我知道的七大不可思议不一样呢,猫屋敷悠哉地订正道。
「不一样?」
「我所知道的版本是这样的:如果一个团体里有一个人闻到类似人肉烧焦的臭味那个团体所有的人在第二天都会消失。」
「!」
当猫屋敷把话说完的同时,第三病房大楼的走廊突然化为不同的事物。
走廊化为脉动的鲜红肉块。
『食物、食物。』
「什!」
不让三人有吃惊的时间,肉块构成的通道一口气收缩聚拢。
啪嚓噗嚓
骨骼、肉块、鲜血和皮肤混杂粉碎,发出讨厌的声响。
不久,在经过充份咀嚼後,通道如血管般蠕动著,而内容物朝著屋顶上移动而去。
6
那是好几年前、好几十年前的事了。
他濒临死亡。
他无力地躺在病床上,嘴边无法控制地淌著口水,就连呼吸都全得依赖仪器运作。
机械。
啊啊,机械。
没想到,自己居然会有依赖这种野蛮装置的日子到来。
他不想承认。
对他来说,这世界的森罗万象本该尽在自己的掌心之中。如果要在空中飞翔,不必搭乘那种难看的铁鸟;要潜入海中,也只需要三片人鱼鳞片就够了。
他是魔法高手。
尽管他学习的魔法流派几乎已经断绝,只剩下他一个人,不过他是连本派魔法的精义都已精通的稀有魔法师.
像这样的人,生命应该在这种地方结束吗?
应该在没有任何人知道、没有任何人看护、没有任何人继承自己技术的情况下消失吗?
不。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
没有视力、也没有听觉,他在只有一片黑暗的世界中,持续呐喊著否定的回答。所以,他用了魔法。
他对这栋第三病房大楼,施加了在精神正常的状况下,绝对不会使用的魔法。
活祭品只有一样。
只要用上自己就已足够了。
清澈的月色映照著第三病房大楼。
距离满月还差一、两天,几乎是一轮满圆的月亮挂在空中。
耸立在郊外的别致建筑浸润在月光下的景象,美得几乎可以入画。
在那建筑物的屋顶上,却有个污秽的阴影在蠢动著。
那阴影是团肉块。
直径看来有三公尺的巨大肉块。
那肉块一边噗滋噗滋地四散著污秽的黏稠液体,一边在屋顶的水泥地上爬行。
在它的对面,有一座焚化炉。
过去,这里曾用来焚化遗体在法律修改後,这座焚化炉已经被弃置了很长一段时间。
废弃的焚化炉里燃起火焰。
炉内的火焰发出轰轰声,熊熊燃烧著。
肉块仿佛受到炽烈的火焰吸引,以令人毛骨悚然的模样爬行过去
紧接著
肉块从内侧爆开来。
「喵~」、「喵喵~」、「咪呜~!」、「喵呜呜~!」
四种猫叫声划过夜空,准确地自东西南北四个方位将肉块斩断。
「呜啊啊啊啊睡、睡衣上都是黏液」
脸色发青的伊庭树率先拄著拐杖走出来。
「忍耐一下,社长。如果不是这些孩子守护了我们,有事的可就不只是衣服了。」
接著,身上连一点污渍都没有的猫屋敷与穗波高濑安布勒跟著现身。
「辛苦你们了,玄武、青龙、朱雀、白虎。」
让四只猫咪窝回外褂内侧後,猫屋敷注视著焚化炉。
树也效法著他的动作。
霎时,树的身体一晃差点昏厥过去不过经猫屋敷轻敲一下後,他又回过神来。
「那、那个是什么」
树奸不容易才从喉咙里挤出这些话来。
他一开始就看过焚化炉了。
然而,现在却不同。
噗通。
噗通、噗通。
不祥的心跳声侵蚀树的耳朵。
焚化炉本身,就是个正在跳动的巨大心脏。
「那东西的脚边」
穗波在树的身旁轻声低语。
虽然用「脚边」这种说法有点奇怪,不过在形成心脏状的焚化炉旁,的确掉落了一样白色的东西。
那是一张小小的白色长方形纸片。
「是我交给那女孩的我的名片。」
「!」
树的血液逆流。
他感受到那颗巨大的心脏似乎正在冷笑。
『食物。』
轰轰!
好几道火焰从心脏中延伸出来,袭击树一行人。
「在我之上乃只之女神!亦即藉月光与槲寄生之守护,击退东方的灾厄!」
穗波立即回过神,从斗篷内侧抛出槲寄生树枝。
槲寄生立即变粗变大,挡住了袭来的火舌。
这是古代贤者的巫术,穗波高濑安布勒擅长的古老居尔特魔法。
配合穗波施法的时机,猫屋敖把树的身体拖到火焰的射程之外。
「振作点,社长?」
树陷人失神之中,猫屋敷摇摇他的肩膀。
树茫然地开门:
「为什么为什么黑羽小姐会被吃掉?而且真奈美小姐是幽灵吧?怪物吃了她又有什么用」
「正好相反。因为她是幽灵,所以才会被吃掉,那是食魂者。」
「食魂者?」
「那是追求不死的疯狂魔法师所创造出的极恶法术:把灵魂转移到别的物体上,好残存下去的技术。不过这是个充满缺陷的魔法。」
这魔法正可说是充满了缺陷。
就算是魔法,也存在著无法颠覆的法则,不死便是其中之一。结果,遭到移植的灵魂完全失去本是人类时的理性与常识,变成只为了维持存在而吞食其他灵魂的饿鬼。
食魂者。
正因为失去灵魂,才要吞食灵魂的魔性怪物。
「那个魔法师,大概是以自己在那座焚化炉内焚化的肉体做为活祭品吧?既然是在医院,就不会缺少濒死的人。他从垂死的病人身上一点一点地掠夺灵魂,补足不完全的魔法。在魔法即将完成的现在,他挑选了比较便於操纵的咒力所以袭击了拥有较强咒力的我们,还有身为幽灵的黑羽小姐。」
「]
树陷入沉默。
猫屋敷认定树是因为恐惧而茫然失神,他站起身来。
(本来是打算让社长做一下现场实习的不过,情况比想像中还严重了点。)
猫屋敷将咒力凝聚在四只猫自己的式神身上。
尽管充满缺陷,但是要打倒不死的怪物还是很棘手。不是找出作为触媒的「核心」加以消灭,要不就只能先封印,之後再以某些仪式将咒力打散。
在一瞬间的考虑之後,猫屋敷马上选择了後者。如果是过去的(阿斯特拉尔)那就另当别论,但只有自己和穗波两个人的话,封印就是极限了吧?
「疾!」
从外褂的衣袖内抛出数张符咒後,猫屋敷奔向心脏食魂者。
「」
树依然茫然地注视著水晶名片。
过於害怕的他,无法直视那个怪物。
黑羽明明被杀害了不,应该说是被消灭了,他却害怕得连直视凶手都办不到。
「」
树想逃得不得了。
他想抛开一切,就此消失。
他的身体仿佛被塞入铁模之中,背脊几近战栗般地发寒。
「」
在这段时间里,另外两个人也在战斗。
双方实力几乎不相上下但随著战况的进展,他们渐渐取得了优势。那两个人绝对不会输吧?他们应该能替黑羽报仇的。
报仇。
「」
这样好吗?
『树是不是马上就要出院了?』
这样好吗?
『等到树帮忙制作的书出版了,一定要拿给我看哦。』
这样好吗?
「怎么可能会好。」
树比任何人还要更加强烈地告诉自己。
他用力举起拐杖,对准左脚的石膏全力挥下去。
第一击让石膏龟裂,第二击让龟裂扩大,而第三击粉碎了石膏,
他赤着双脚站起身来。
(振作点!伊庭树!)
树咬紧喀喀作响的牙关,叱喝发抖的膝盖,直视着食魂者。
(回想起她黑羽小姐!)
树的眼中清楚地捕捉到那异常的平常看到必定会昏倒的怪物身影。
被封在眼罩底下的右眼在发烫。
宛如燃烧般的炙热。
他无法忍受地扯下眼罩。
出现在眼罩之下的,并非与左眼相同的黑色眼眸。
而是如火焰般赤红而骇人,人类的色素中绝不可能存在的红玉之瞳。
「树!?」
穗波一边用数种魔法挡住心脏食魂者吐出的火焰,一边回过头。
老实说,她现在并没有这么做的余力。
食魂者吐出的火焰蕴含强大的咒力,光是要挡下一道都非常吃力。
然而
穗波却像被吸引般地回过头。
「『妖精眼』。」
猫屋敷呻吟。
那是树唯一能掌握的魔法。不只是字面提到的妖精,那甚至是能看透一切魔性实态的神秘之瞳。
同时,猫屋敷也很清楚。
这名少年之所以会胆小到几近异常的地步,原因就出在那只眼眸。
看得太过头了。
那只眼睛不像穗波或猫屋敷这样,只能看见魔物。那只眼睛能够看穿魔物的「一切」;它能将魔物的愉悦、魔物的快乐、魔物的暴怒,以及魔物的悲哀全都看透。
那眼眸能够超越人类感情的范畴,理解魔物的疯狂。
伊庭树第一次碰到魔物,是在五岁的时候。过度的恐惧让树失去了将近一年的记忆,但能够就此收场已经可说是奇迹了。这同时也显现出少年原有的强韧精神力,
没错,『协会』之所以会下令要这名少年担任社长,绝不是因为什么血缘的关系。
而是因为那只眼睛。
因为他们畏惧那只能看穿一切魔法、一切魔性、一切神秘、一切神圣的眼眸。
「」
少年缓缓地迈开步伐。
也许是因为才刚砸坏石膏的关系,他的脚步一开始很生硬,但不久後便开始赤著脚在屋顶的水泥地上堂堂阔步。
「穗波、猫屋敷。」
他呼唤两人的名字。
与平常同样的声音、同样的高低起伏但是,此刻的树却带有某种显著的不同。
[这是社长命令,你们退下。」
猫屋敷与穗波如条件反射般,乖乖照著树的话做,脑中甚至没出现问他要做什么的念头。
食魂者发出咆哮。
『食物、食物食物。』
轰轰轰轰!
吐出了几道火舌。
树轻松地闪开所有的火焰他踏著乘风般的轻快脚步,火焰弹从空中划过。
「」
树已看穿咒力的流向。
他看穿了在食魂者身上流动的一切咒力动态。如果一开始就明白其轨迹,要闪避火舌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
但是,树打算看到的可不只是这种程度的东西。
(我要看见。)
他在心中默念。
我要看见、我要注视、我要观察。
看到深处的深处、看到底层的底层、看到里面的里面。毫无保留,毫无遗漏,我要注视到让你们体无完肤的程度。
把恐惧感什么的都破坏、击溃、粉碎!
把这没用的人格重新改写吧!
「树!」
穗波不禁喊出声。
树的右眼正在流血。这是理所当然的,妖精眼本来就是超越人体机能的力量,如果过度滥用,别说失明,还会在神经与脑部留下致命的伤害。不,视情况而定,不只是脑就连「灵魂」也一样。
纵使如此,树也没有停止的打算。
(应该有的)
『食物食物食物!』
树一边闪避食魂者执拗的火焰攻击,一边逼近他到触手可及的距离。
他在近距离下,直视咒力的深处。
(应该还在的)
过去,在左脚骨折负伤那时,他也曾做过同样的事。所需的精密度虽然不能比较,不过说到底,这也只是当时做法的应用而已。
看啊!
看著那不合常理的东西、没有形体的东西、失去形体的东西。
注视著,认识著,赋子无形之物形体的东西。
从浑沌之中建立秩序。
「就在那里!」
他伸出手臂。
他的手臂有一大半都噗滋噗滋地刺入食魂者巨大的心脏中。
接著,树抓住了那个东西,而要再顺便抓住另一样东西可就简单多了。
「还给我!」
噗滋噗滋噗滋噗滋!
伴随著拥有实体之物不可能发出的「声响」,树将那东西从食魂者当中拖了出来。
树整个人扑了出去,接住她。
她黑羽真奈美的灵体!
树将另一样和食魂者相较之下,小上许多的东西乾燥的人类心脏抛向空中。
「那就是[核心]!」
『食物食物食物食物食物食物食物』
比起食魂者凄厉的思念更快一步,猫屋敷的灵符与穗波的槲寄生贯穿了乾燥的心脏。
仅仅发出一次痉挛後,食魂者自己燃烧了起来。
燃烧的火焰也在几秒後消失了。
最後剩下的,只有毫不起眼的废弃焚化炉。
黑羽在梦境中注视著。
树全心全意地殴打著覆盖自己的外壳。
大概因为这是在作梦吧?那样胆小的树,竟然威武得让人不敢相信。他应该戴著眼罩的右眼如火焰般通红,表情也像冰一样凛然。如果是这样的树,一定会被各方争抢吧?
(可是我比较喜欢那个没用的树)
黑羽心想。
为了自己而笑的树。
为了自己而哭泣的树。
沮丧的树。
吃惊的树
「黑羽小姐」
这一个星期实在好幸福。一定是因为太幸福了,所以结局才会这么突兀吧?即使如此,不
过既然能作场这样的梦,这就够了。
「里羽小姐!」
她听见了呼唤声,这明明是梦呀!
「黑羽小姐!醒醒啊!」
「咦树」
就在落入黑暗之前,那个声音与手臂将她拖了出来。
於是,她这才察觉这不是梦。
「树!这是」
她人在屋顶上。黑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自己刚才应该被那个像内脏似的通道给吞噬了才对。为什么现在会在树的怀中呢?
「哈哈太好了」
少年的身躯就此倾斜,朝水泥地倒下。
「树!」
黑羽悲痛的声音在屋顶上回响,她拚命地环顾四周。
她看到一名似曾相识的少女,与一名首次见到的青年。
「穗波小姐!」
明知对方不可能听得到,黑羽却扬声呐喊。
「穗波小姐!树他!」
她希望对方听得见。现在听不到的话,这呐喊就没有意义了。
然而
不该得到的回答却传来了。
「我听到了。在病房里的时候我也听得见,对吧?」
穗波呢喃道。
「咦?」
「树也没事,他只是太疲劳睡著而已马上就会醒过来的。」
就像在说服自己一样,穗波以痛苦的表情这么说著。
7
在那之後又经过十天,树延长了二天的住院生活终於迈向尾声。
「明明是个年轻人却好得这么慢!出院之後要好好!的训练啊!」
这是先出院後,回来探望大家的盲肠爷爷所说的话。
「哎呀,要出院了吗,真寂寞呀。」
这句话则是糖尿病大婶的台词。
树有礼地向他们低头致谢。不管怎么说,树的住院生活并不无聊,都是托他们的福。
除此之外,还有五、六个同学前来恭喜他出院虽然在医院里这么做是违反礼仪的
病房内有点像祭典般嘈杂热闹起来。
这时候,另一名探病的访客来了。
「啊,穗波。」
[]
大家都陷入沉默。
就算是不同班的人,在树的学年中,这名少女的名字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个混血儿少女就是如此具有存在感。
虽然没有被她讨厌,不过今天的穗波却散发出特别紧绷的气氛。
「啊,我到外面去等。」
「我也是、我也是。」
同学们连忙走出病房,不知为何,就连老爷爷和大婶都一起出去了。
探病的访客只剩下一个人之後,穗波有点僵硬地递出手上的礼物。
[这是公司的大家送你的出院贺礼。」
那是凤月堂的蜂蜜蛋糕,包装上放著一只折得很丑的小小纸鹤,嘴巴和翅膀都皱巴巴的。
一个念头不知怎地闪过,让树的心跳声变大了。
「这只纸鹤,难不成是穗波折的?」
「」
没有回答的穗波垂下头,她的脸就这样迅速红到耳根。
虽然要再追问也行,不过树终究没有继续问下去。
微妙的紧张感开始在两人之间飘荡,像灌饱空气的汽球般膨胀起来
在气氛紧张到破裂之前,一个声音插了进来。
「恭喜你要出院了,树。」
黑羽真奈美不知何时已坐在隔壁的病床上。
「呜哇啊!」
「啊,吓到你了?」
「不,没关系,没事没事。」
他的双手怪异地交互挥舞。
黑羽轻轻歪著头,在点点头之後开口:
「有好多事都很谢谢你。如果树能偶尔来探望我,我会很高兴的。」
她已经从树那边听说了那个事件的内情,以及(阿斯特拉尔)的真相。尽管黑羽觉得进一步做这种要求实在太厚脸皮了,却无法不说出口。
只要偶尔就可以了,黑羽希望树能来看她。
对於一直孤独一人的她来说,这是个非常微小,却也非常重大的愿望。
接著,树说出了意外的话来:
「那个,黑羽小姐,你要不要到我们公司来?」
「咦?」
「当然,如果黑羽小姐愿意的话。我们公司虽然有魔法师却没有幽灵,我想我们一定能够互相帮助的。穗波也不介意吧?」
「就客观的角度来看,是不能说她帮不上任何忙。」
他们眼看著黑羽脸上露出惊愕的表情接著涌上无法形容的喜悦。
光是看到那个表情,树就已经知道她的答案。
「那就这么决定了!欢迎你加入(阿斯特拉尔)我带你去公司介绍一下,跟我来吧,黑羽小姐呜呃!」
当树正要拉起黑羽的手时因为她是幽灵,所以只能作作样子突然口吐白沫,往後一倒,昏了过去。
这是因为有大量的恐怖片海报砸在他脸上的缘故。
「穗、穗波小姐!?」
「公司就由我来介绍,树就待在这里睡觉吧!」
穗波近乎恐怖的温柔口气,让人没有反驳的余地。
看来,她并不接受拒绝的回答。
「是、是的。」
黑羽好几次回头看著树,穗波则以极为不悦的表情离开病房。
顺带一提,因为树在最後倒下时又受了伤,出院日期又往後延了三天。
(阿斯特拉尔)业务日志1
我是穗波高濑安布勒。
这次,(阿斯特拉尔)终於采用了业务日志的制度。
在经手许多特殊工作的(阿斯特拉尔)业务上,社员们有必要经常确认彼此的业务。各自被派遣去进行委托的人,请决定一人当代表,在这本业务斗志写下纪录。
啊,我先在此叮咛:
美贯,希望你不要因为觉得很麻烦就翻着看过去。里面并没有使用比古文书史难的语言。
还有,为了不让你说出:穗波姊姊的遣词用字跟平常不一样,我不想看。所以规定不能用方言撰写业务日志。
猫屋敷先生,请别一个不小心把页数都用在赞美猫的篇幅上。
社长,不可以说「我想不到要写什么.」请好好参与委托,以便能够在日志上留下纪录。
一开始就这样写,会不会太严肃了?
恩最后是黑羽小姐,谢谢你加入『阿斯特扯尔』.我认为这间公司,比起其他的地方更能活用你的特性。
不,我想说的不是这个。
对不起。
我想了又想,发现自己不管怎么写都显得很严肃。
不过,这间公司很欢迎你,这是事实。
这间公司的成员,每个人都能与你交谈,我、猫屋敷先生、美贯,当然还有树,都会与你一起工作。
所以请不用着急,慢慢地喜欢上『阿斯特拉尔』吧!
能够和你一起共事,我觉得很高兴。
穗波高濑安布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