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这里是被石头所覆盖的一间地下室。
非常昏暗。
好像要把整个身体吞没进去的黑暗。
在这片阴郁的黑暗当中,点燃着几支蜡烛。但是这过于微弱的光源,反而更加令人感到黑暗的深沉。
不,应该说事实上正是如此。
这个房间,被叫做魔法师们的工房。
渗入黑暗之中的,是长年累月积攒而成的咒力。
在从来不曾有过一丝紊乱的面向东西南北四个方向的石壁上,雕刻着精致的魔法圆。它们全都是基于数秘法以及高度的魔法样式,为了使其发挥最大的效果而经过精心计算出来的
图形。
能够建起这样一座工房的人,在现代实在是少之又少。
但是。
此时,工房内却充满一种与其高度背道而驰的低气压。
安缇莉西亚小姐
压低声音,一个身穿黑色法衣的男人说道。
一名少女站立在地板的魔法圆上。
这个少女是唯一一个没有穿着法衣而是一身漆黑礼服长裙的人。她有着一头即使在黑暗当中也好像在闪烁着光芒的金发,纤细的脖子上戴着古老的所罗门五芒星。如果她穿着这身
衣装参加欧洲贵族的宴会,一定会获得最多的注目与赞赏。
但是,这位少女此时却面带阴沉的低着头。
是的,仪式失败了。
少女咬着自己的嘴唇。
在她的脚边,有好几名门徒正倒在魔法圆上。
他们也都带着一样的所罗门五芒星,穿着刻有魔法圆的法衣。就好像生命被什么吸走了一样,他们的脸上没有半点生气。
这些人还活着。
但是,跟死去也没有什么区别了。
已经处于精气全失,陷入了假死的状态。如果用现代医学诊断的话,恐怕会说他们陷入了原因不明的衰弱病症吧。
如果就这样放着不管的话,不消数日他们就会真正死去。
少女沉默着。
安缇莉西亚无言向他们谢罪。
也根本不可能说得出口。
安缇莉西亚?蕾?梅札斯就是这样的人。不,应该说,在作为人之前,她首先是一个魔法师。一个从心底里希望为魔法而生,为魔法而死的生物。因此,她不会为了因为魔法而
倒下的门徒叹息。
所以,她只是咬紧嘴唇,握紧拳头。
直到自己柔弱的拳头完全失去血色为止。
安缇莉西亚小姐。
男人又一次的呼唤。声音之所以听上去有些闷闷的,是因为他脸上带着一个立体的面具。
这个男人也是盖提亚的门徒。
因此,对于这个男人而言,倒在地上的那些人都是他的同僚。尽管如此,他却一眼都没有看那些倒下去的同伴们。
()
这样就好。
这才是甚为魔法师该有的正确的态度。即使在这里悔恨不已,事态也不会有任何的好转。
那些倒下的人,也不需要这样的同情。
(只不过是软弱而已。)
所以,安缇莉西亚甩甩头,把脸抬了起来。
我知道了。为了不引起咒波污染,马上把这个工房打扫干净。之后,要不惜一切代价调查原因。
片刻的停顿,安缇莉西亚停住了呼吸。
她把手放在所罗门的五芒星上,向其许下誓言。
同时也对这倒下的门徒们起誓,她说道:
以盖提亚的名义一定要将其夺回!
2
一月中旬。
日本?布留部市。
穿过古老的山门,再爬上数百阶的台阶之后,就来到了龙莲寺的境内。
由于正值冬季,因此大部分树木的叶子都已经掉光了。在寒冷的天气里,树木伸展着自己裸露的枝条,看上去就好像一块块的墓碑一样让人感到不详。有时,还会有枯萎的树叶被
北风吹落到地面上。
寺院内的开阔地上,伊庭树正沉默地站在那里。
他穿着薄薄的白衬衣和黑色的裤子。左手伸到眼前,右手叉腰,腰部也有一些弯曲。
是拳法的架势。
仔细一看,会发现他的脸上和手上都多了许多新的伤口和创口贴,有的地方还包着绷带和棉布。虽然脚下看着还有点不稳但是,看上去已经有几分少年拳士的风范了。
但是,这种有些谨小慎微,就好像战战兢兢的小动物一样的感觉却无论如何也摆脱不掉。这大概已经成为这个少年与生俱来的天性了吧。
不远处的走廊处,支莲正盘腿坐在那里。
他依然穿着平时那身黑衣,抱着锡杖。肩上挂着四角的饷箱,粗糙的下巴上长满了未经修剪的胡子。眯起来的眼睛,就好像喜欢恶作剧的小孩。
那么首先。
支莲小声说着。
劈拳。
遵、遵命!
随着僧侣的声音,树的身体有了行动。
所谓劈,就是用手刀去砍什么东西的意思。
从最初的姿势被称为三体式的架势向前迈出半步。
同时,在双手逐渐靠拢的时候,平滑的移动自己的重心。再将举起的右手手刀,向枪一样落下去!
接着是钻拳。
支莲的声音再一次响了起来。
树的反应也没有丝毫的怠慢。
钻的意思,就是锥形。
贯穿事物。
再向前迈出半步,双手朝向天空。并紧腰部和双腿,用好像勾拳一样的姿势,倾斜着打向虚空。
寺院内的地面发出了咚的一声。
震脚。
好痛!
剧烈的疼痛,从肘部传到了肩膀。
过分用力令疲劳的肌肉受到了损伤。也就是说,树正用自己还不够成熟的武术动作在苛责着自己。
(真是,太差劲了。)
树苦笑着想。
最近,像之前那样在前一刻停止的连续攻击地狱已经被减小到修行时间的一半以下了。而代替这种训练的,是在支莲面前重复动作,请他指出自己哪里做得好,哪里还不够好这种
形式。
如果没有这一点的话,就真的很像功夫电影里面那种悠闲的修行了。
但是,实际情况要远远斯巴达式得多。
由于过度疲劳而呕吐或者昏倒已经是家常便饭了。更严重的时候,会在昏倒的情况下,像扯线木偶一样被操纵者进行特训。再加上冬季的寒冷,树在回去之后发高烧而卧床不起也
不是一次两次了。
(但是)
但是树还是有几丝高兴的。
这种形式的训练,有很多挫折和困难。
倒立完成的也不是那么好。
但是即使如此,对于树来说,这已经是他拼尽全力挥出的拳头了。
由于两个月之前的事件而拜托支莲,自己总算走到了这一步。
崩拳。
摆好三体式之后,这次少年的双手向前方伸去。
崩的意义,就如同它的字面意思一样。
如同锤子一般将敌人击碎,崩就是用表现打击本身的词语。
脚步滑动。
半步。
震脚。
将地面的反作用力以及体重集中在右拳上。这是被称为发劲的技法。这既不神秘也不是什么魔法,而是伊庭树本人所拥有的,真正的力量。
空气裂开了。!
树确信这是自己至今为止做得最好的一次。一股暖流从拳头流向了肘部。
再向前半步,打出左拳的时候,这种感觉依然在继续。
那、那个怎么样呢?
嗯虽然我还有很多问题要指出,但看样子您终于能做出最低限度的动作了。
支莲依然盘腿坐在那里,一边抚摸着自己的下巴,一边如此评价。
是、是这样啊!
要是评分的话,大概是不及格吧。少主,前面的动作还好,但是最后你是不是松懈了?
啊
尖锐的批评一下子就压在了树的肩上。
(呜)
斜着眼睛看到树这个样子之后,支莲悄悄地笑了出来。为了不让少年发觉,确实有几分辛苦呢。
其实说实话,支莲后面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来。
比我想象中,要快得多。
完全没有感到树身上有什么才能或是灵感之类的东西,所以说,这还真是一种不可思议的素质。
明明那么胆小,却很有毅力。
就连支莲都觉得,进行这样的修练是不是有些太勉强了,而面露难色。但是树本人却十分坚持。一边说着什么要死了要吐了之类没出息的话,但是等你发现的时候,他已经加倍完
成了训练量。(但完成度上面还有待商榷)
从某种意义上说,树只不过是一个普通人。
正因为是这种还不如一般人的素质,所以在反复训练之后,一定能有所收获可以在伊庭树身上看到这种征兆。
与其说这是学习武术的悟性,不如说是其它的一些东西。
(这个时候,是不是应该把这一点也告诉他呢?)
终于,支莲看着树说道:
少主。
是,老师。
树面向支莲的方向,站直了身子。
有一件事情,我想要告诉少主嗯?
正说着,支莲却望向了另一方向。
有一个新的人影出现在了寺院的境内。
你好。
是一位身穿套装的女性。
她有着一头长短一致的,仿佛漂白过一样的白色头发。一双细长的眼睛正看着这边。即使在冬天,她那双灰色的眼睛也令人想起遥远北欧的寒冬。再加上与发色对照过于鲜明的深
色外套,就好像整个世界上只有她一个有黑白两色构成的人类一样。
啊。
树开口说着。
达芙奈小姐?
是安缇莉西亚请来帮忙管理自己在日本的宅院的女仆总管,树也认识她。但是,她本人强烈主张大家叫她管家。
而且,她好像也是盖提亚的门徒。树认为,她是少数能够得到安缇莉西亚信任的人之一。
真是太抱歉了。我本不想打扰树先生的修行的。
达芙奈十分诚恳地鞠了一躬。
也许是英国人的做派吧?这是一个让人完全挑不出毛病的动作。在一个刚好六十度,就好像用量角器测量过的鞠躬礼之后,达芙奈单刀直入地直接问了问题的重点。
树先生,请问您见到过安缇莉西亚小姐吗?
嗯?安缇莉西亚?现在她不是正在英国吗?
树歪了一下头。
书已经两周没有见过安缇莉西亚了。而且就像刚才所说的那样,她应该已经回英国了才对。树还记得,她说从年底到年初,为了盖提亚本部的工作会很忙,所以才在一起庆祝
了圣诞节。
但是,当树把这件事说出来之后,达芙奈的脸色很明显的黯淡了下来,她说道:
果然也没有来这里啊。
太罕见了。她居然会露出这样的表情特别是这种很为难的样子。在这之前,树根本想象不出她是会露出这种表情的人。
安缇莉西亚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吗?
没什么,我好像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请您不要放在心上。真的非常抱歉,因为我还有一些急事,所以就此告辞了。
前后加起来还不到一分钟,达芙奈就转身离去了。
达芙奈过于干脆利落的做法,让刚刚和她说过话的树感到有些不知所措。
啊,请、请稍等一下!
对于树的呼唤,达芙奈没有做出任何反应。一转眼的工夫,她已经走下了台阶。虽然知道她是一位会将对别人的干涉程度降到最低的女性,但是这也实在是有点做过头了。
所以。
树的心底产生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对不起支莲。我想追上去问一问,剩下的训练量,我明天会一起补上的!
抓起放在走廊上的西装,少年急急忙忙地跑了出去。
嗯。
被留在原地的支莲,不禁鼓起了脸颊。
他眯起眼睛,在一声叹息之后,晃动了锡杖。而锡杖则随着晃动,发出一阵响声。
云彩的颜色,好像变得奇怪起来了。
支莲望着远处的山峰,低声说道。
结果,树还是没能追上达芙奈。
从达芙奈离开到树跑出去,一共也不过几十秒的时间而已。但是当他下台阶的时候,达芙奈已经不见踪影了。这真是如同魔法一般,消失不见了。
没问题吧
树咒着眉头自言自语道。
虽然明知道自己不可能帮得上什么忙,但即使如此,树还是感到十分担心。
就算是白费功夫,树也打算再找找看,然后再回去。
()
太阳已经西斜了。
在这个季节,转眼之间天色就暗了下来。
夕阳在顷刻之间就变成了夜晚,想要将路上的行人都捆在自己的家中。
而代替这些人占领街道的,则是冰冷清澈的月光。特别是冬天的月光,会让人有一种整个世界都变成异物质的错觉。魔法的气息很浓重的季节。
也可以这么说。
树从山门一直走到了布留部市的繁华街。
正好就在月光取代太阳的那个瞬间,突然,轻快的游戏音乐响了起来。
是手机的铃声。
啊,树君?
黑羽?
按下通话健之后,少女温柔的声音传了出来
是阿斯特拉尔事务所打来的。
也许是因为住在那里的缘故,所以在阿斯特拉尔,接打电话的一般都是黑羽的任务。而且,电话里面传来的声音,是应用骚灵现象和拉普音(注:一种心灵现象,在无人的房
间里发出物体移动或者碰撞的声音)的一种魔法合成音。
那个刚刚我接到安缇莉西亚小姐打来的电话。
安缇莉西亚打来的?!
怎、怎么了?
没什么。那个,虽然没什么事情但是,安缇莉西亚说了什么吗?!
那个也没什么,就是说她会晚一些回来,让我转告大家一声。
咦?回来是从英国吗?
难道不是吗?我还以为肯定是呢。
黑羽用非常不可思议的语气反问道。
树只能张着嘴无言以对。
这么说,安缇莉西亚还没有从英国回来了?
也就是说,只是因为达芙奈还没有接到联络了?那自己这一趟算是白跑了?
终于松了一口气,树轻轻地笑了出来。
树君?
啊,抱歉。谢谢了。那么明天见。
挂断电话之后,树抱起了自己的肩膀。
(也差不多该回去了。)
在这么没有目标地转下去也没有意义了。不过,安缇莉西亚平安无事就好了。虽说慌慌张张就这么跑出来的自己好像有点傻,不过这也是经常的事了。
露出一个微微的苦笑,树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自己的鼻头。
那么。之后把安缇莉西亚的实情告诉达芙奈小姐吧。
说着,树向着反方向走了回去。
就在这时。!
突然,树的右眼剧烈疼痛了起来。
他按住眼罩,同时弯下膝盖跪在了柏油路上。
是,什么
树强忍住疼痛,环视着四周。
在修行中,最初从支莲那里学到的东西。
要与那只右眼并存。不要被疼痛支配,相反,要探求这种疼痛的本质。
拼命地,看着。
忍受着痛苦,树将全部精力都集中在了右眼上。
于是,一道波浪浮现在了夜空中。
在繁华街高楼大厦的另一边,像一片布一样,漂浮着一道咒力的波浪。
是谁的,魔法
但是,这是树从来没有见过的咒力。
虽然和魔法的形式也有一定关系,但只要是见过一次的魔法咒力,在一定程度上都可以辨别出来。根据这一点来判断的话,这个咒力是来自于树完全不知道的某个人的。
在这个布留部市,还有树所不知道的魔法师的咒力。
不知道的,魔法?
这种预感逐渐变成了战栗,令树感到背后一阵发冷。
达芙奈寻找安缇莉西亚的理由。
应该还在英国的安缇莉西亚。
只是因为要晚一些回来为理由就特意和阿斯特拉尔联络的安缇莉西亚。
如果这样的话
这一连串的问号,令少年的心中感到一阵不安。
好像被什么东西牵引着似的,树跑了起来。
已开始还有些犹豫,但是,少年的脚步马上就变得坚实有力了起来。
3
也许是修行的成果吧,树的气息并没有紊乱。
他一边按着眼罩,一边在楼宇之间奔跑着。透过眼罩和手掌,树的右眼捕捉着咒力的轨迹。如此强大的咒力,即使隔着厚厚的水泥墙,也是不可能跟丢的。
很快,听到了水的声音。
小河流水。
有一座桥。
是流经布留部市北部的黑渊川。而这座桥则是架设在这条河上的数座石桥中的一座。
周围种了很多柳树,因此能听到树叶互相摩擦发出的声音。
但是树却看到有一些别的东西漂浮在桥上。
弗内乌?!
是一只大约长三米的巨大的银鲛。
这是安缇莉西亚所使用的,七十二魔神当中的一个。而弗内乌正是安缇莉西亚最常唤起的魔神之一。
(那么,安缇莉西亚应该就在附近了?)
弗内乌只是弯曲着自己的身体,漂浮在空中而已。
树看看周围,并没有其他人的身影。虽说这是冬天的夜晚,但是这种稀薄的人气仍然显得很不自然。
但不管树再怎么凝视,也只能看到刚才那股咒力的波纹。
(在这座桥的另一边?)
安缇莉西亚也在那里?
树感到一阵恐惧。
正在流淌着的那份鲜明的咒力,让树不禁缩紧了身子。恐怕此时正在施展魔法吧。树的脸上很久没有出现过如此恐惧的神情了。
你知道主人在哪里吗?
虽然觉得不会有用,但树还是转过了身,问着弗内乌。
树的面前出现了一个黑红色的巨大空洞。白色的牙齿上滴下了一滴滴的唾液,甚至滴到了树的肩膀上。
嗯?!
能够马上跳开,真的只能说是侥幸。
比身体的动作晚了零点几秒,树听到了银鲛的牙齿咬在一起的声音。
西装的下摆被咬碎,悲惨地散落在夜色之中。
当看到那些衣服的碎片时,树终于明白弗内乌是想要把自己撕碎。
弗、弗内乌?!
银鲛猛地扑向了正在尖叫的少年。
很难想象它巨大的身体居然能有这么快的速度。简直让人想起了巨人塔克尔。弗内乌用自己凹凸不平的头看着树的腹部冲了过去。
啊!
被撞倒的身体,就好像小石块一样在空中翻滚着。
树的视线在空中旋转了三百六十度。
难以置信的漂浮体验之后,是直线的下落。接着,树猛地落在了石桥上面。在桥上弹起了两、三次之后,树的身体终于撞上了栏杆,停止了下来。
呃啊!
几乎要破掉的肺,擅自把空气排了出来。
闻到了血腥味。树觉得自己的内脏也许受伤了吧。即使如此,他还是抬起头,拼命想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弗内乌没有继续进行攻击,而是就此平静了下来。
接着,树听到了这样一个声音:
你是什么人?
就好像坏掉的发条一样,树很艰难地转过头看着那个方向。
在柳树下,淡淡的月光映照着一个朦胧的身影。
是一个穿着黑色大衣的白人男性。
他有着鹰钩鼻和仿佛被刀削过一样的消瘦脸颊。嘴边那许久没有修整过的胡子,让人觉得这个人看上去和某种猛禽类动物有着强烈的相似感。
打比方的话,应该是只有一只翅膀的鹫吧。
因为这个男人只有一只胳膊。灰色西装的左袖中空无一物,只是在冬季寒冷的风中空虚的摆动着。
作为盖提亚的魔法师,你也太粗心大意了。
独臂的男人杨起了嘴角。
树没有回答。
虽然没有力气回答也是原因之一,但更重要的是,少年的眼睛被其他的地方吸引了过去。
在桥的另一边的,小小的空地。
那里原先好像是小小的祠堂和古井,地面上突起的木桩上,还放着防止人们掉下去的铁盖子。祠堂里面的祭坛被凄惨地打了个粉碎,只剩一片杂草不受任何约束地长在那里。
大概,如果是普通人的话,能看到的东西也就是这么多了。
但是。
树的右眼却看到了完全不同的景象。
只有这些看上去好像是从现实中脱离开来的异世界的景象。
一些图形被描绘在空地的地面上。
是写着以EHYEH开始,以LEVANAH结束的神圣名字的魔法圆。
还有周围写着六个希伯来语的三角形。在其中央,放置着一个小小的真谕之壶。
而且,这一切都充满了令人惊异的咒力。
人们会无法接近也是理所当然的。
如果咒力强到某种程度的话,就算是普通人也会自然而然地退避三舍。他们会觉得这里有什么不好的东西而在无意识间避开这里。与其说这是人类的感觉不如说这是更加原始
的,作为生物的一种防卫本能比较合适。
(那个图形,在穗波的魔法书上看到过)
树想了起来。
那是在被圣别(注:魔法道具的纯化)的魔法圆中,被称为所罗门三角的图形。而且,那确实是真谕之壶
(确实是封印着七十二魔神的壶)
你
树拼命想让僵硬的舌头发出声音。
用视线,询问着独臂的男人。
你在这里做了什么
自己都快性命不保了,还有闲心问这种问题。还是说,最近的盖提亚连这种教育都没进行过呢?
男人露出了一个面带鄙夷的笑容。
这么一来,他看上去就更像秃鹫了。简直就像在荒野上愉快地啄食着腐肉的野兽一样。
桥,是连接彼岸和此岸的地方。在这个国家里应该也流传着一些传说吧。而井是喷上来的龙穴的证据。虽然我是第一次来这里,但这里对于魔法师来说,还真是一片理想的土地。弗内乌。
最后,他将魔神呼唤了过来。
啊!
银鲛张开大嘴,向着树的头部咬过去。
西装被渐渐地撕裂,同时,少年的身体也被抬到了半空中。不只是衣服,树的皮肤也裂开了,弗内乌的白牙被鲜血染红了。
(啊啊)
一阵恶臭,令树的意识开始逐渐远去。
难以形容的恐惧,令树的心理受到了很大的打击。
而那个男人则满意地眯起了眼睛。
虽然不知道你是那位小姐的仆人还是使魔,就这样被生吃了如何呢?被所罗门的魔神啃噬的话,也是作为魔法师的愿望吧。
那位,小姐?
这句话,在转瞬之间,重新给了树力量。
你刚刚在说谁
就在树询问的一瞬间。
树!
一个新的声音打破了黑暗。
在树赶来的桥的这一边,如同要将冬夜切断一样,一名少女出现在了那里。
即使没有月光,她的一头金发也仿佛拥有意识一般发出夺目的光芒。
她那漆黑的长裙,好似把夜色本身穿在了身上。
哦
男人小声说着。
安缇
树用自己沙哑的声音呼唤着那个名字。
之后。
克莱布?罗兰德!我命令你,马上把树放开!
少女正气凛凛地下达着命令。
被金色的睫毛映衬着的苍翠眼瞳,此时正燃烧着熊熊怒火。
是安缇莉西亚?蕾?梅札斯的愤怒。
石桥的另一面与这一面。
间隔着十米左右的距离,独臂的男人和安缇莉西亚正在对峙。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树正被夹在两个人的中间,吊在半空中。
他问着自己,但是完全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弗内乌为什么会被这个叫做克莱布的男人控制着?
这个叫做克莱布的人,和安缇莉西亚之间又有着怎样的关系。
但是,树一眼就能看出来,他们之间是敌对的状态。而且,只是看着,就会让自己的右眼感到一阵灼烧的疼痛。
安缇莉西亚的身体发出了一股巨大的咒力。
克莱布也毫不掩饰自己混杂着杀气的咒力。
(呜哇)
明明没有开始使用魔法,树却产生了世界要被咒波污染侵蚀的错觉。
正好过去四年了,从失去这支左手开始。安缇莉西亚小姐。
首先打破沉默的,是克莱布。
他用右手按着空无一物的左边的袖子,慢慢地笑了出来。
但是,安缇莉西亚对他的台词却没有任何反应。
无奈之下,男人耸了耸肩,问道:
为什么,要选这里?
真是个愚蠢的问题。阿斯莫德是统帅东方的魔神,从龙脉一级星辰的位置来看,想要将它唤醒的话,地点是很有限的。
啊,原来如此。
接着,克莱布好像要鼓掌一样,但是却发现自己只有一只手臂,于是他只好拍打着自己的胸膛。
那么,作为谢礼,我把这只使魔还给你吧。
呜哇!
从银鲛的口中解放出来,树掉落在了石桥上。由于背后的撞击过于剧烈,导致他的呼吸停止了好几秒钟。
当他起来的时候,发现安缇莉西亚的后背就在自己的前方。
好像要守护树一样,少女静静地站在那里。
那么,也请让我问一个问题。
保持着这个姿势,安缇莉西亚严肃地说着。
请问吧。
你为什么想要阿斯莫德?
听到这个问题之后,克莱布抬起了一边的眉毛。
我对于由小姐您来继承盖提亚并没有什么不满。
说着,克莱布摇了摇头,有几分夸张地伸开了右手。
但是,作为欧兹华德?蕾?梅札斯老师的弟子,继承他的一部分遗产也是理所当然的不是吗?
(欧兹华德?)
树好像在那里听说过这个名字。
立刻,他想了起来。
而这个答案,令少年整个僵硬了起来。
(安缇莉西亚的,父亲!)
树在阿斯特拉尔遭遇的第一个真正的事件。与盖提亚,以及安缇莉西亚相遇的那个魔法之夜。
那个时候,树同欧兹华德曾有过一战。
支配着全部七十二魔神的魔法师。
并且由于这份天才而过于激进最终触犯禁忌而导致灭亡的老人。
安缇莉西亚的侧脸上,有一些东西被淡淡地唤醒了。
本应该全部被埋葬的回忆,此时却急速地被唤醒了。
安缇莉西亚咬紧嘴唇,轻轻摇了摇头。
只是这个动作,就令她美丽脸庞上的忧愁消失了。
父亲就是讨厌你这个地方,所以才将你逐出师门的。
没错,所以我才活了下来。
克莱布的回答,令安缇莉西亚脸色一沉。
欧兹华德最后的下场,我可是一清二楚。
此时,独臂的男人对欧兹华德已经不再使用敬称了。
他脸上浮现出卑鄙的笑容,继续说着:
对于魔法师而言,也许应该说是他所希望的吧但是,落到这个下场还是有些太过于惨不忍睹了。而且,好像还拖累了不少我的同辈人给他垫被的样子啊。
你!
这一次,安缇莉西亚是真的愤怒了。
她从裙子里拔出了仪式刀。
是在魔法仪式上使用的,特殊的小刀。
但是,此时的安缇莉西亚却将它作为武器,向着男人的方向投了过去。
哎呀哎呀。
男人笑了出来。
真没想到,所罗门的公主居然会把魔法武器用于这种粗暴的用途。您的父亲如果看到的话一定会非常痛心的吧。
你给我闭嘴!
小刀划出了一道弧线。
这并不只是单纯的攻击而已。
刀身反射着月光,发出令人眩目的光芒。在黑暗中留下一道鲜明的残像。大概,这是包含着某种魔法的一击。
但是,树却没有看到这种力量。
就在仪式刀的尖端就要刺中克莱布的瞬间,突然,一道白色的墙壁落了下来。是银鲛那巨大的后背。
弗内乌挡住了安缇莉西亚的攻击。
不仅如此,它还会挥动起了自己的尾巴。
腹部被击中的少女,沿着与地面水平的方向飞了出去。
安缇莉西亚!
树虽然勉勉强强接住了安缇莉西亚的身体,但是由于冲击力过大,他的后背在一次撞到了栏杆上。在这如同爆炸一般的冲击之后,树的肺部好不容易才恢复了机能。
哈,啊!
(难道)
但是与此同时,一个不祥的预感令树不禁颤抖起来。
他忘记了疼痛与现实,只是不可遏制地颤抖着。
安缇莉西亚小姐。被自己的使魔反咬一口的感觉如何啊?
克莱布笑了。
所罗门的公主,沦落为一介凡人的感想又如何呢?
冷笑,嗤之以鼻,以及嘲讽。
好像难以控制自己愉悦的心情一般,独臂的男人狂笑不止。他转过身去,收起了放在魔法圆中的真谕之壶。
接着,他把手举向空中。
紧紧地握住了银鲛的尾巴,慢慢地漂浮了起来。就好像傲慢的国王一般,藐视着匍匐在大地上的生灵。
虽然魔法之夜还没有结束,但是这里的咒力已经足够了。让我们先闭目休息一下吧。
说着,他的嘲讽般的笑声在风中消失了。
就此告辞。
就这样,融入了冬夜的另一头。
茫然地目送着他离开的树,终于感到自己怀中的人发出了声音。
我
恢复了意识的安缇莉西亚用她充满悲伤与悔恨的苍翠眼瞳凝视着夜空。
安缇莉西亚
好像没有听到树的声音似的,少女一直咬着嘴唇。
怀中的安缇莉西亚的身体,比树想象中要纤细的多,并且带着几丝不真实的感觉。
4
树,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安缇莉西亚一边用棉布擦拭着树的伤口,一边轻轻地咳嗽了一下。
还是在刚才那片空地上。
为了进行治疗,树把白衬衣脱掉了一半,露出了后背的上半部分。
即使在夜色中也能看出来,少女的脸已经红到了耳根。而树也是一样,表情十分僵硬。而且,之前将少女抱在怀中的触感,还依然留在他的手上。
虽然是无奈之举但只要一想起来,还是会觉得羞愧地说不出话来。
树,你听见了吗?
安缇莉西亚有点生气地问。
啊,那、那个
少年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包在后背上的绷带,让树很不好意思与安缇莉西亚对视。而涂在那里的软膏,好像是穗波制作的。这两个人虽然经常吵吵闹闹,但是却经常互相提供一些技术支持。以前,穗波也
使用过从安缇莉西亚那里拿来的护身符。
因为达芙奈小姐在找你所以我有点在意。
就因为有点在意,你就特意跑到这种地方来参一脚?!所以我不是跟阿斯特拉尔联络过了吗!那你还真让人没话说了
安缇莉西亚的声音因为生气而越来越高却在途中突然消失了。
啊
树不禁发出了声音。
有什么东西靠在了自己的背上。
树马上就感觉到了,这是安缇莉西亚的额头。她长长的金发接触到皮肤之后让人感觉痒痒的。
你会做出这种行动,其实我早就应该预料到了。
少女轻轻的呢喃。
一段时间内,两个人都没有动。
就好像要通过后背与额头的接触来确认彼此的体温一样,两个人一动不动的待在那里。树甚至没有感觉到,自己在冬天最为寒冷的时候裸露着半个身体。
那个男人,克莱布?罗兰德,是我父亲的破门弟子。
嗯?
既然把你卷进来了,至少要进行一下最低限度的说明。他把你当成盖提亚的门徒还是其他别的什么了。
少女慢慢地说。
听到从背后传来的这番话之后,树不禁吞了口口水。
这件事情的发生,是源于我想将某个魔神唤起。
某个魔神?
对于如此反问回来的少年,安缇莉西亚点了点头,将魔神的名字说了出来。
七十二魔神的一柱,阿斯莫德。
安缇莉西亚静静地回答。
它是特别的四柱之一。在七十二魔神中,也属于凤毛麟角的存在。是拥有最高力量的魔神。
安缇莉西亚继续淡淡地叙述。
但是,树已经完全领会到她的意思。
平时,安缇莉西亚所使用的魔神们。
以弗内乌为首,金狮子马尔巴士,由翼狼格莱阳拉伯尔,大蛇布提斯以及钢之骑士艾利欧格。
每一个都是无比强大的恶灵。即使是非常出色的魔法师,想要令一柱服从自己,也很有可能会变成废人。而且,只要能够使一柱服从于自己,就足以作为一流的魔法师而扬名于世
了。
所以,当听到相当于这之上的魔神之后,树的喉咙不禁感到一阵发紧。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
安缇莉西亚用一句话回答了这个问题。
因为,我也没能胜过冯。
树无言以对。
两个月之前的事件。
这也是致使树去拜托支莲教自己武术的契机。
阿斯特拉尔输给了另外一个拥有妖精眼的青年冯。猫屋敷,支莲,安缇莉西亚都拼尽全力也没能战胜的对手。而他们之所以还能活下来,只能说是因为幸运。
(所以)
少年已经知道了。
心高气傲的少女,不会甘于就这样败北。
恐怕在那之后,她就一直在考虑。
然后,得出了这个结论。
继承曾经无比敬爱的之后又亲手将其毁灭的父亲的遗产。
虽然已经准备得很充分,但是我果然还是太天真。根本没有想到,竟然会有人闯进仪式场里。
安缇莉西亚的声音带上了几丝阴沉的意味。
克莱布?罗兰德。
那个男人,在唤起仪式正在进行的时候,将封印着阿斯莫德的壶夺走了。
结果造成了很严重的后果,为了唤起而聚集起来的咒力由于失去了容器而暴走。引起了相当于协会基准三级的咒波污染,我的高级门徒里有一半以上都进入了假死状态。除
非阿斯莫德能回来,否则他们大概没救了。
安缇莉西亚
树回过头来,摒住了呼吸。
眼前的少女,好像成为了一个自己完全不认识的人一样。
树想起了过于锋利的钢剑,总有一天会伤害到主人,然后粉身碎骨。
还有一个结果,想必你已经知道了吧。
少女冷静地说着。
难不成,安缇莉西亚
刚才,弗内乌的暴走行为。
由于阿斯莫德被夺走而造成的严重后果。
将这两者结合起来考虑的话,得到的答案只有一个。
我和魔神之间的契约暂时被解除了。
安缇莉西亚看着自己的手心,慢慢地说了出来。
阿斯莫德是魔神中位于顶点位置的四柱之一。与他的契约被解除之后,地位在他以下的魔神自然也不会再跟随我。本来,与七十二魔神之间的契约,就是从地位最高的王,以及
跟网相关的四柱之间的契约成立的。
这就是所罗门王的魔法魔法特性王命的唤起的根基。
如果与七十二魔神每一个都签订契约的话,不管再怎么优秀的魔法师也会因为必须支付的代价而导致自我毁灭的。
因此,他们只与地位最高的四柱正式缔结契约。
根据与四柱之间签订的契约,其余的魔神也会听从这个魔法师的命令。
但是,反过来说,哪怕只是失去四柱当中的一个契约,其余的魔神也就不会再听从安缇莉西亚的命令了。也是因为这个道理。
我真的是太愚蠢了。
说着,安缇莉西亚不禁叹了口气。
现在,我已经连魔法师都不是,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
捂着自己的胸口,安缇莉西亚露出了一个寂寞的微笑。
树带着几分惊讶问:
那、那为什么你要一个人去对付那个魔法师呢?!和盖提亚的门徒也好,和阿斯特拉尔得大家说一声的话
我怎么能做这种事呢?
安缇莉西亚反问。
这是盖提亚的以及身为盖提亚首领的,我安缇莉西亚?蕾?梅扎斯的个人问题。
接着,她继续说:
高级门徒倒下之后,剩下的都是一些还不够成熟的,怎么能把这个任务交给他们呢?而且,在受到如此之大的屈辱之后,又怎么能向其他的结社或者魔法师求助呢?就算是阿
斯特拉尔也是一样。这是失去了魔法的魔法师最低限度的自尊。
自己的失误,要由自己来挽回。
自己受到的屈辱,要由自己讨回公道。
就算被人说是愚蠢或者无聊,但、这就是少女的尊严以及骄傲。
也正因为如此,她才是安缇莉西亚?蕾?梅扎斯。
对着沉默不语的少年,安缇莉西亚温柔地说:
回阿斯特拉尔去吧,树。根据星辰的位置以及布留部市的龙脉来看,今天晚上一切就都会结束了。
她的眼中没有丝毫的犹豫。
没有人能够阻止她。
但是。
我不要。
少年也没有让步。
树!
这一次,少女呼唤对方名字的声音里有了几分怒气。而树则举起手来制止了安缇莉西亚。
嗯我知道。安缇莉西亚绝对是一个会将自己的信念坚持到底的人。
那是当然。既然你知道,那为什么还
那么,如果不是魔法师呢?
嗯?
安缇莉西亚一下子有些愣住了。
之前,也遇到过这种情况吧。
好像望着远方一样,少年骚着脸颊,说了起来。
就是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咱们两个不是被卷进了咒波污染,单独相处过一段时间吗?你的魔神几乎全都不能使用了。即使那样,你也说,不能相信没有正式缔结契约的其他魔
法师,所以就是不肯帮忙呢。
当然,安缇莉西亚也记得。
根本不可能会忘记。
她那时想过,如果实在没有办法的话,即使杀了这个少年也是逼不得已,而开始了魔法战斗。但是结果两个人都被卷入了咒波污染,最后不得不联手才逃了出来。
正是由于这段经历,才使安缇莉西亚变得会为他人着想了。
会为了这个少年而焦急。
所以,我要把同样的话再说一遍。
于是,伊庭树开口说道:
你说过,不会借助其他魔法师的力量对吧。如果这样的话,不要把我当成魔法师,只是单纯的伊庭树的话,就可以留在你的身边了吧?
少年黑色的眼睛直视着安缇莉西亚。
你
安缇莉西亚无言以对。
他本来想说些什么的,但是,却一个词都说不出来。
(你)
只是在心中继续问着。
你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
说要留在我身边这样的台词,会让我多么高兴,你真的能知道吗?
(你一定,一点都不知道吧)
所以,安缇莉西亚只能露出一丝苦笑。
即使是高兴到想要跳起来,可是为了避免自作多情,她只能抑制着自己。
这个少年,真是不自觉的狡猾。
正在这时。
阿嚏!
突然,树打了一个很响亮的喷嚏。
这让两个人终于注意到了,树的上半身一直裸露在寒风之中。
啊
两人对视一眼之后,只用了零点几秒就各自转过了身去,背对着对方。
那、那个,对不起!一不小心就给忘了!
知道了!我知道了!
捂着烧得火红的脸颊,安缇莉西亚喊了回去。
之后。
就好像已经决定认命了一样,安缇莉西亚用很小的声音说着:
如、如果要帮我的话就快点把衣服穿上吧。
5
这里,是一座山的半山腰。
地点,是一个过去曾被称为妖怪工厂的地方。
正如它的名字一样,奇形怪状的烟囱耸立在已经废弃的工厂里面。周围围着已经锈迹斑斑的有刺铁丝网,外壁的水泥也裂开了许多大口子,而在他裂开的地方,颜色变得好像恶魔
的爪痕一样令人感到毛骨悚然,使人不禁想到哭泣时留下的悲惨的泪痕,
克莱布?罗兰德就在这里面。
他将身子埋进大衣里,微微喘着气。刚才操纵弗内乌的战斗,与将这个工场改造成可以进行仪式的场地的工作,令他本来就不健康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了。
已经准备好了。
脚边的水泥地上,已经描绘好了数个复杂精致的魔法圆。
不远处的桌子上放着羊皮纸和狮子皮制成的纸卷,旁边还放着好几个装满了圣油和水的瓶子。
空气中弥漫着明矾、棕榈和沉香混在一起的味道。
这些都是为了唤起而准备的魔法物品。
现在,正在等待时机。
星辰,安缇莉西亚曾经说过。
这不仅仅是日期或者星座的问题。现在,这个瞬间,地球正以每分钟三十公里的速度进行着公转。而会给魔神带来很大影响的七颗行星,也在互相影响、牵制着对方,同时重复着
复杂的自转与公转。
因此,要唤起新的魔神,需要巨大的咒力,精妙的时间与专门的天文学知识。还需要配合行星与地球的位置关系,以及精确到以分钟、以秒为单位的魔法控制。
关于咒力由盖提亚的仪式,以及这座城市的龙穴来补充。
要唤起阿斯莫德这种程度的魔神,需要一百名一般魔法师的咒力。
恐怕,安缇莉西亚为此准备了将近一年的时间。在那次仪式中进入的咒力,至今还在使真谕之壶受到其影响。
阿斯莫德吗?
克莱布说道。
他紧紧盯着自己空荡荡的左边的袖子。
这条手臂,就是在过去唤起失败时失去的。
只要接触到魔法,就必然会付出与其能力相适应的代价。如果超过了能力范围,不仅唤起不会成功,还会付出惨重的代价。这样的悲剧是很容易发生的。
克莱布失去一只手,以及被逐出师门,也是因为这个缘故。
瞒着老师,私自进行唤起仪式的罪。
而那个时候他想要唤起的魔神就是阿斯莫德。
巴力。
亚斯他录。
拜蒙。
与其他的三柱一起,是魔神中的魔神,恶灵中的恶灵。
在许多传说与魔法书中,改变了名字,改变了姿态的,曾经多次出现的神的化身。
只有支配了神,才能改写一切现实。
这一次,我一定要
克莱布沉浸在了自己的妄想之中。
但是,尽管如此,这个男人却没有任何的错误。
对于魔法师而言,这个道理是必然的。
为了魔法,即使奉献一切也毫不后悔的精神。
如果不是这样,那就没有人会成为魔法师了。
与科学绝缘。
与社会绝缘。
只生活在自己的理论当中就是这么一回事。
形成不过百年的人道主义,是束缚不了魔法师的脚步的。
对吧,欧兹华德老师。
克莱布嘲笑着。
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说老师有些伟大过头了。
欧兹华德?蕾?梅札斯。
虽说是梅扎斯家族的人,但是能够将所罗门全部的魔神都唤起的,除了他之外,就只有历史上的所罗门王本人了。
就连也被称为天才而备受关注的安缇莉西亚,实际上唤起的魔神也只有二十柱。当然,关于地位最高的四柱,虽然订立了契约,但唤起却没能够成功。
正因为如此,克莱布才选择了继承老师的做法。
即使被逐出师们,他也没有一秒钟怠慢过对魔法的钻研。
为了加强所罗门的魔法,他游历了世界各地,在无数次生死挣扎后,偷到了一些难得一见的秘籍和秘术。虽然已经远远脱离了正统,但是克莱布?罗兰德深信,现在自己的能力一定
可以和过去的老师相媲美。
在某种意义上,克莱布是最为正确的魔法师后续者,但与此同时,他又是最扭曲的畸形人类。此时,他正处于完成这一目标的关键时刻。
于是。
造成了这样的结果。
只是因为他不知道还有别的生存方式。
几个小时之后,树等人也来到了半山腰上。
妖怪,工场
仰望着废墟,少年茫然地说着。
七个月之前,与欧兹华德安缇莉西亚的父亲最初邂逅的舞台就是这里。
安缇莉西亚告诉树,克莱布之所以会选中这里,与那个时候,欧兹华德出现在这里的原因相同这个工场适合进行唤起魔法。
龙脉的位置,山这个魔法概念,以及隔离空间的封闭性,会使魔法的力量进一步加强。
呜啊!
刚刚进入工厂的领地,咒力就好像浓雾一般将整个世界覆盖了起来。
这是更甚于过去,缠绕在皮肤上的粘滞的咒力。由于咒力实在是过于浓密,树往地面上看的时候都觉得模模糊糊的。
而这番情景,与其说是妖怪工场,还不如说是更接近地狱的存在。
裂开的柱子和台阶,墙壁和天花板上刻着数个魔法圆,仿佛将废墟进行了改造一般。
这么构成实在是太胡来了。
安缇莉西亚一边抚摸着那些魔法圆,一边低声说着。
是、是吗?
嗯。这已经不能说是所罗门的魔法了。一定要说的话,这里更接近守护天使降临的神殿的形式。其实,阿斯莫德根本就不是克莱布这种人能得到的魔神。
好像对于最后这一点很骄傲似的,安缇莉西亚如此解释着。对于她来说,阿斯莫德这个魔神也是指引他通往目的地的道标。
之后,两个人小心谨慎地进入了工场内部。
请不要太过接近咒力过强的地方。那个护身符也不要离开皮肤的表面。
啊,嗯。
树点了点头,抓住了白衬衣内侧的挂坠。
这是从安缇莉西亚那里借来的,由蓝宝石加工而来的护身符。好像是可以从咒波污染中保护自己的东西,而且确实有一定的实际效力。如果不是这样的话,那么自己的右眼现在一
定会如同钻心一般的疼痛吧。
突然,树想到了一个问题,他问道
克莱布先生,过去是个怎样的人呢?
这么说来的话
安缇莉西亚的眼神变得有些遥远了起来。
是个非常自信的人吧。而且也具有相应的实力。他是我父亲最得意的弟子,如果没有我的话,可能会由他来继承盖提亚也说不一定。
如果,没有你的话?
魔法师,是最为重视血缘关系的。而且,力量是会存在于血缘当中的。
少女如此说道。
努力与才能,都比不过贯穿数百年的血缘。与知识和经验都没有关系,魔法师的世界必须遵守这种具有先天优势的规则。
所以,他是想证明给大家看吧。在欧兹华德?蕾?梅札斯死后的现在,如果能够唤起并支配阿斯莫德的话,协会就不得不承认他的血统了。
协会
嗯。对于稀少的血统,即使会触犯一些小小的法律,他们也会将其保护起来。这样的话,就有可能会创造出新的魔法。你明白吗?树?生命和道德,在神秘面前是没有任何意义
的。至少,我们生存的世界就是如此。
对于安缇莉西亚的这番话,树只能无言以对,同时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就是至今为止,自己看到、听到的现实。
那么,魔法师又是什么呢?
自己伊庭树要如何进入那个世界呢?
正在树思考的时候,他的眼睛突然望向了上空。
同时,在接近天花板的地方,有一个影子正在跳跃着。
弗内乌!
银鲛舞动着巨大的身体,露出一口獠牙落了下来。脆弱的人类,在他面前就好像纸片一样。就算是魔女,但是安缇莉西亚的身体也只不过是个普通的人类,而伊庭树更是不值得一
提。
但是,这一次
安缇莉西亚!
啊!
很早就用自己的眼睛发现了弗内乌的少年喊道,而安缇莉西亚也迅速作出了反应。
没错。
至少,还有自己的双手。
举起戴在胸前的所罗门五芒星,少女高声喊道:
退去!
如果说这一次与上次的事件时正反相对的话那么方法也是一样的。
如果能够唤起的话,当然也能令其退去。之后,也就单纯是克莱布?罗兰德和安缇莉西亚?蕾?梅札斯之间咒力的比拼了。在桥边的那一战之所以没有使用这个战法,只不过是因为,
当时的安缇莉西亚欠缺了冷静而已。
再加上树的眼睛,令突然袭击也成为了不可能的事情。这时,两个人的能力正好形成了互补。
退去!
安缇莉西亚再一次满含信心的念出了咒语。顷刻之间,在工场内摇曳的银鲛身影就淡薄了许多,两个人脸上都浮现出会心一笑。
但是。
急剧消失的弗内乌咒力,突然像一阵烟一样,被吸进了工厂的深处。
什么?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动摇之间,两个人互相对视了一眼。
接着,他们一起朝着咒力被吸去的方向追了过去。很快,一股刺激性的味道冲进了他们的鼻子里面。
很浓的香味。
对面,有一个人影说道:
我,诉说,唤起!
克莱布?罗兰德。
独臂的魔法师正在仪式场中朗诵吟唱着。
工场中的魔法圆,所罗门的三角,真谕的容器,全都在彼此发生着反应,绝妙地干涉着对方就好像点燃了火焰的引擎一般旋转着,令咒力在其中循环。
克莱布,你
你一定没有想到,弗内乌会与你为敌吧,所罗门的公主。
魔法师说着。
一边继续吟唱着咒语。
Idostronglycommandthee,byBeralanensis,Baldachiensis,Paumachia,andApologleSedes;bythemostPowerfulPrinces,Genii,Lichide,andMinistersof
theTartareanAbode;andbytheChiefPrinceoftheSeatofApologiaintheNinthLegion
在念着咒语的同时,克莱布继续说着对话。
在令两个声带分别震动,使吟唱咒语和对话可以同时进行的技术,是在流浪时期偷来的秘术。
但是,被分解的咒力,会在这个仪式当中被使用,你不认为,如果七十二魔神成为一柱的话,就可以同时满足仪式上所需要的咒力和代价了吗?
但是,对方也已经想好了对策。
以弗内乌的牺牲,来换得魔法继续前进的土壤这真是恶毒至极的想法。
怎么能!
安缇莉西亚根本就不曾这么想过。正是因为她一心想要使所罗门王的魔法发挥到极致,所以根本不可能想到这么离谱的方法。
为了魔神而牺牲魔神
OTHOUwickedanddisobedlentAsmody,becausethouhastrebelled,andhastnotobeyednorregarded;theybeingallgloriousandincomprehensible
空气在颤抖。
不,不是空气。
在颤抖的,是咒力。
与其说是在颤抖,不如说是在害怕,世界本身,好像正在惧怕着正在这里诞生的物质
难不成
树不禁发出了恐惧的叫喊。
注视我手中的所罗门五芒星!汝,将在王之御名之下,听从吾命!
住手!
之后,这个声音压过了安缇莉西亚的惨叫声。
我超越了你。所罗门的公主。
克莱布的唇,早已变成了微笑的形状。
现身吧阿斯莫德!支配七十二军团和十八恶灵的,至高无上的女王!
咒力集中了起来。被极度压缩的力量污染了现实世界,于是,不可思议的事物出现了。
唤起一瞬间就结束了。
在树的胸前,护身符在发出小小的低鸣之后,破碎了。
6
真的很美。
简直就是身为女性的,理想型。
与东方或者西方以及历史的变迁等等,这些琐碎的审美眼光的变化无关。不管在什么地方,不管谁来看,都不得不承认,这就是美的极致。
即使,她是魔神也好。
即使她美貌的右侧与左侧分别生长着公牛与公羊的头。
即使她的唇边燃烧着红色的火焰。
即使她的腰下面长着长长的蛇尾。
(就连恐惧感好像都已经被麻痹了。)
树在这个魔神面前,反而放下了心来。
就好像在剧烈的疼痛环绕了神经一样,树已经感觉不到恐惧了。
护身符已经碎了,但是树的右眼却没有感觉到疼痛。而且,虽然他很清楚地看到强烈的咒力,可是却完全没有想到过要逃走。
树的身体就像石头一样一动不动地盯在那里,连手指都不能移动,实现却集中在魔神的身上。
所谓看入了迷,指的就是这种情况吧。
克莱布伸开自己唯一一只手臂,一步步艰难地走了过去。
阿斯莫德
他的脸上交织着惊喜与陶醉。由于超过了感情的极限,所以看上去,人类的表情已经不足以表达他此时的心情了。
正在他踏出脚下的魔法圆的那个瞬间。
美女挥动了自己的手腕。
克莱布!
但是克莱布并没有听到安缇莉西亚的声音。
很短的一段时间内,他维持着一种难以置信的表情。在如同喝醉了一般摇晃着走动了几步之后,零点几秒之后,有什么东西从他的喉咙中迸了出来。
鲜血。
难以言表的惨状。
从人生中最大的成功,跌落到最悲惨的失败。捂着被割断的喉咙,他想要惨叫,却连声音都发不出来。接着,克莱布倒在了地板上,再也没能起来。
这是当然的
少女用略带沙哑的声音说。
因为他在唤起的时候加入了自己独自的魔法思想。所以,支配也相应的要求有新的做法。但是,克莱布只有唤起方法是新的支配还是使用所罗门王的魔法。
总之,这是必然的结果。
这就是在世界各地流浪,为了追求独自的所罗门王的魔法的克莱布?罗兰德的末路。为了树立新的血统的魔法师的野心,终于在这里打上了休止符。
但是,阿斯莫德却没有停止下来。
悲哀的魔法师的末路,和魔神没有任何关系。
阿斯莫德踩着魔法师的尸体,出自本能地要对眼前的生物进行杀戮。学习所罗门王的魔法的人,心中时刻都要有死亡的觉悟。克莱布也好安缇莉西亚也好,都被无数次这么教导过。这句话已经深深地烙印在了他们灵魂的深处。
但是,这反而令安缇莉西亚的意志觉醒了起来。
她握住所罗门的五芒星,喊道:
退去!
但是。
阿斯莫德的身体只在一瞬间变得稀薄了一些,但是马上又恢复了原状。
退去!退去!退去!退去!
连续喊出的退去命令,也一个接一个地被弹开了。
阿斯莫德过于强劲的灵体,拒绝了安缇莉西亚的咒力。而且如安缇莉西亚看出来的那样,阿斯莫德是由独特的方法唤起的魔神。因此正统的退去命令对其根本不起作用。
阿斯莫德满满地迈开了步子。
却没有开口说话。
尽管拥有超乎人类的思考能力,但是受到束缚的灵体却没有自我这个概念。因此,它们自动的、不含感情的、像暴风雨和地震之类的自然灾害一样,夺取着人类的生命和心灵。
对于这种存在,人类从古代开始,就称呼它们为神或者恶魔。
轻挥一下手腕。魔神的爪子就轻而易举地割断了克莱布的喉咙。能够对付这种攻击的魔法,在所罗门王的魔法里根本不存在。尤其是对于解除了与所有魔神之间契约的安缇莉西亚
来说,更是雪上加霜。比起绝望,此时她的心中更多的,是确信。
所以,至少要让自己看到最后一刻。
一定要看清楚,自己临死之前的最后一个瞬间。
但是,在阿斯莫德的手刀落下来的那一刻,自己却毫发无伤。有人挡在了自己和阿斯莫德之间。
树!
咔的一声。
从一边捡起来的铁管,已经斜着断掉了。
沿着这个轨迹的延长线看过去,能看到书的手臂已经裂开了。而西装的布料好像比纸还简单地被撕了个粉碎,内侧甚至露出了肉。
顷刻之后,周围就被鲜血染红了。
树!
安缇莉西亚用好像被撕裂开来的悲痛的声音,大声喊了出来。
树!!
听到身后的喊声之后,树跳到了一旁。
只要将魔神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就可以了。安缇莉西亚没事的话,就可以争取时间。不,其实刚才自己根本什么都没想,只是身体擅自采取了行动而已。所以,刚才才会捡起
落在地上的铁管,冲到了阿斯莫德和安缇莉西亚之间。
当然,这种东西不会有任何的作用。
铁管在一瞬间就被斩断飞了出去,而树却感到自己的双臂变得无比炙热。比起疼痛,这种热量要强大得多。
而且,这份热量是从少年的内部产生并迸发出来的。
[看吧。视吧。观吧。]
右眼在诉说着。在被卷进炽热的漩涡的同时,右眼要求褪下眼罩的叫声一直在持续。
树拼命地抑制着。
不,要。
与那只眼睛,共存。
支莲的这番话,在树的脑海中隐约闪现着。
不是被右眼支配,而是与右眼一同战斗。
如果不这样的话,只修行了两个月之后的自己,根本不可能与魔物对抗。
所以。
树一边捂着眼罩,一边解读着咒力的流向。
卡,哈!
脑细胞泛起了泡沫。
从右眼到头部,沸腾了。
简直就像把眼球放入了微波炉里面加热了一样。
这就是抑制右眼的本身的意志,只使用其能力的代价。
但是,即使忍受着如此巨大的痛苦咒力的解读精度也根本无法与取下眼罩的时候相提并论。
如果是那个时候的自己的话,一定能把敌人的每个细胞都看透吧。
但是,现在却只能看到的模糊的蜃气楼之类的光景。
勉勉强强才能看出大概的轨道。运用支莲交给自己的步法,总算是能从轨道上避开。
但是也只是如此了。
由于这种回避实在是太不精确,因此后续的动作几乎是不可能的。
虽然能躲开第一次的攻击,但如果连续遭到两次、三次的攻击的话,身体就会跟不上,步法也会变得惨不忍睹。
所以,只要一次被从正面打中的话,少年恐怕就性命难保了。
(就算,如此)
就算如此!
感觉/计算/测定/验证/对照/分析。为了不被右眼支配,树叶动用了自己全部的感觉神经与之对抗。
在魔神的三个头中,公牛的嘴张开了。
水泥融化了。由于热量过高,所以与其说是融化,不如说像是被削掉了一样比较合适。树跳跃着,躲避着已经变成玻璃般光滑的环形山状的地板。
(!)
如同与盔甲武士之间对战士的,再现。
无心之间。
从锐利的魔爪外侧,左手擅自打了过去。由于螺旋运动,轨道发生了些微的偏离,于是树抓住机会站在了这个缝隙里。
震脚。
钻券!
树的右手,贯穿了阿斯莫德的头部!
树感到了绝佳的手感。是一种击入对方身体里的感触。
但是。
魔神却没有丝毫的动摇。
阿斯莫德用一种看苍蝇一样的、无聊至极的视线,藐视着少年。
咚!
在一阵好像大炮轰鸣的响声之后,伊庭树的身体被吹飞了起来。
7
少年失去了几秒钟的意识。
树,你想死吗?!
安缇莉西亚?
树睁开眼睛,声音含糊不清地叫着安缇莉西亚的名字。而此时,安缇莉西亚正拼命握着他的胸口。被吹到墙边的树的身体,好不容易才保持住了原本的状态,虽然肋骨可能断了以
来一两根,但只是如此的话,也已经是最高等级的幸运了。
不。
树还能活着,就已经等于是奇迹了。
这就是能看透咒力的眼睛,和支莲的修行中停止在前一刻的攻击的特训成果。
另外,还有一点。
那就是,阿斯莫德还没有使出全力。
也许是因为唤起意识本身是另外的方法吧。阿斯莫德的状态还不完全。而且,她也还没有完全了解自己的能力。所以,才会为杀一个人而浪费过多的巨大能力。也因此,在被
人袭击的时候明明能在顷刻之间夺取那个人的生命,但却没有这么做。
但是,她总会在某个时候取回自我。
并且,要求唤起魔神的代价。也就是,相关的全部人类的包括树和安缇莉西亚的死亡。
也就意味着,大家都会死。
伊庭树,会因为安缇莉西亚?蕾?梅札斯的过失而死去。!
一想到这里,安缇莉西亚的视线中就变得一片鲜红。她的心中充满了一种比绝望还要令人厌恶的感情。
正在安缇莉西亚内心纠葛的时候,树举起了拳头,用带着几分难以置信的声音说道:
线
线?
嗯。和那个妖怪刚才被拳头打中的地方,好像有什么东西连在一起。
说着,就好像有什么东西连在一起一样,树把自己的食指举了起来。虽然也许这只是他由于撞击而使大脑混乱之后说的胡话,但安缇莉西亚的眼睛里却灵光一闪。
是真的吗?
嗯啊,呜。
(如果是这样的话)
安缇莉西亚的脑海里有了一个想法。
在考虑了一会儿之后,就好像被煮熟了一样,少女从胸前到脸变得一片通红。
安缇莉西亚?
面对提出疑问的树,少女完全僵住了。
几秒钟之后,安缇莉西亚带着一副非常严肃的表情低下了头。
失礼,请让我这么做一下吧,树。
嗯?
说着,安缇莉西亚使劲咬破了自己的嘴唇。
血涌了出来,安缇莉西亚居然吻上了树的嘴唇。与柔软的嘴唇一起,血也流了进来。直到树把血液咽下去为止,安缇莉西亚一直没有离开。
你、你在干什什什什什什什么!
当树终于被放开的时候,不只是头,他的全身都摇摇晃晃的,就好像酩酊大醉之后一样,滑倒在了墙边上。
请、请你不要误会了!我只不过是想用线把咱们两个联系在一起而已!
用、用线?
确实,看到了。
自己与安缇莉西亚之间,和自己与阿斯莫德之间,都连着一根半透明的线。
这是?
是魔法之线。因为我的血流进了你的身体里,一段时间之内,感染魔法就成立了。接吻,是、是仪式的一个内容。
满脸通红的少女一边擦着嘴唇,一边解释着。这一点上虽然和树相同,但还是让人感到,她在压抑着自己的狼狈。本来,气氛就已经紧张到一触即发了。
之后,安缇莉西亚突然变得一脸严肃,说道:
我有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要拜托你。
好啊。
而树在根本还没有听到其内容的时候,就微笑着答应了。
阿斯莫德用人类的词语来形容的话,就是有些疑惑。
她本身是一个没有自我的生物,而此时,连更加原始的魔神的本能,也有所欠缺。所以,对于自己的力量和存在都不是很清楚。像这个工场明,只要她愿意的话,一
直手就可以让这里变成一片废墟,但是,却把方法完全忘记了。
可是现在,她很快就要想起来了。
慢慢的,慢慢的,就向往缸里灌水一样,阿斯莫德对自己的认识在逐渐加深。
忽然,阿斯莫德转过了头。
刚才的少年正站在那里。他的膝盖在颤抖。脸也变得铁青,而且牙齿还在不停地上下打着架。
好像在害怕着自己。
但是,尽管如此恐惧,他还是正面面对着自己。这个生物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于是,阿斯莫德又陷入了不解之中。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正在阿斯莫德迷惑的时候,少年冲了过来。
他勉强躲过了魔神出于反射而伸出来的爪子。
看准一个瞬间,树交叉着打出了拳头。
击中目标的触感。
但是,就好像被婴儿打中一样,魔神没有丝毫的感觉。虽然树的拳头确实没有什么威力,但即使是高手的一拳,也是不可能伤到这个魔神的。
明明知道这个结果,但是少年却毫不在意。
只是一个劲地重复着攻击。
躲避着魔神的爪子和火焰,树像走钢丝的小丑一样继续战斗着。
你让我学到了一件事情。
看着倒在地上的克莱布,安缇莉西亚拿走了他身边放着的圣油和水。
安缇莉西亚撒着圣油,用水画着线。
用这个办法,他用线将工场中的魔法阵连了起来。
顷刻之间,魔法圆的意义就发生了改变,被涂抹成了新的形式。被撒过圣油和水的内侧成为了结界,立刻变成了安缇莉西亚的从属物。
这个地方,变成了安缇莉西亚?蕾?梅札斯的工房。
这边已经完成了。
说着,安缇莉西亚小小地叹了口气。
之后,她看着躲避着阿斯莫德的树,不仅如此想到。
(那个破戒僧,到底教给了树一些什么东西啊?)
树所学会的拳法,叫做五行拳。
所谓五行,指的是在中国的思想体系中,构成世界的要素。
也就是说,世界是由,金木水火土这五种元素构成的。树现在所运用的拳法,都是包含着五行思想的招式。
武术的话,只不过是外在的象征而已。
但是,在魔法中,就会产生截然不同的意义。
(咒力,正在书的身体中循环。)
一个人在无意当中使用五行拳法的结果就是少年的身体中,非常自然地引起了咒力的循环。
说起来的话,这就是魔法圆的活用。
本来,在一般情况下,妯娌是不会这么轻易地发生循环的。
正是由于树本身并不知道什么过多的魔法,而且又是容易受到魔法影响的体质,所以才会产生这种现象。会接受到抹身的咒力,并且与其产生联系,也是由于这个原因造成的。
所以
在这里我要进行阿斯莫德的再次契约。
安缇莉西亚如此对树说道。
现在,阿斯莫德与你,你与我之间被线连在一起。以你为媒介,如果我和阿斯莫德之间也能直接用线连起来的话,即使构成上会有一些勉强,契约也能够成立!
所以,安缇莉西亚让树再一次去和阿斯莫德战斗。
这几乎等同于让树去自杀。尽管树的心中非常明白这一点,但他还是答应了下来。
()
停止了思考。
安缇莉西亚在魔法圆的内侧调整着呼吸。
魔法最基本的奥义。
少女一边意识着通过树相连的线,一边将自己沉向比无意识更深的地方。
咻
树与安缇莉西亚的呼吸。
重叠在了一起。
少女就像理解自己的身体一样,能够理解正在与阿斯莫德战斗着的树。
此时,他们两个都在与阿斯莫德战斗着,但同时,战斗着的又不是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
这是阿斯莫德与树之间的战斗,也是阿斯莫德与安缇莉西亚之间的战斗。还是后两者之间互相交换咒力与灵魂的仪式。
树战斗着,而安缇莉西亚吟唱着咒语。
安缇莉西亚吟唱着,而树打出自己的拳头。
这都是,同一件事情。
同步率越高,双方就会更清楚地知道对方的状态。此时,如果树受到致命伤的话,那么安缇莉西亚迟早也会一起死去吧。
但是,这件事却让安缇莉西亚感到无比的放心。因为如果树死掉,而自己却活了下来,安缇莉西亚是绝对无法忍受的。
阿斯莫德攻击。
树拼命躲避。
(就是现在!)
为了进行仪式,安缇莉西亚喊了出来。
Beholdthyconfusionifthourefusesttobeobedient!BeholdthePentacleofSolomonwhichIhavebroughtherebeforethypresence!Beholdthepersonofthe
exorcistinthemidstoftheexorcism;himiwhoisarmedbyGodand
优美的咒语被唱响了。
借助神的权威,令七十二魔神服从自己的古代的契约。
此时,安缇莉西亚正将此换为自己的形式,通过与树之间的线,令配合协调一致。
(就是现在!)
这个声音,树确确实实听到了。
思念。
迈出脚步。
将生死置之度外,忘记与生俱来的胆小怕事,树用三体式的姿势冲了过去。
只有半步。
交叉着的双手,蒙蔽住了阿斯莫德的视线。同时,树拼尽全力将举起的右手受到砍了下来!
劈拳。
一瞬间,树感到冲击与咒力融会贯通了。
但与此同时,他的身体也失去了控制。
反转着,阿斯莫德的爪子刺向了少年的心脏!
服从!
喊声在工厂中迸发了出来。
已经不再是吟唱了。
这就是安缇莉西亚以自己全部的力量从工房那里夺来的咒力。
这股咒力全部沿着线逆流了过去,通过伊庭树的身体,击中了拥有三个脑袋的魔神。!
是不是,有效果呢?
由于极度集中的咒力,安缇莉西亚的视神经一时间停止了工作。即使如此,她依然一动不动地等待着。
终于,视力恢复了。
阿斯莫德。
包含着确信的意味,安缇莉西亚呼唤着。
阿斯莫德在这位少女的面前,弯下来膝盖。
你,能听懂我的话吗?
魔神点了点头。美女、公牛和公羊,三个脑袋同时表示了肯定。
毫无疑问,她已经服从了安缇莉西亚。
举起所罗门的五芒星,安缇莉西亚再一次吟唱道:
OthouAsmody,becausethouhastdiligentlyanswereduntomydemands,andhastbeenveryreadyandwillingtocomeatmycall,Idoherelicencetheeto
depart
退出的许可。
这是以所罗门王的名义发出的,允许魔神从现实世界退出的许可。这也构成了安缇莉西亚对这个事件的一个总结。
退去吧!阿斯莫德!
比起语言,咒力更能将支配者的意思传达给魔神。
在这之后的一瞬间,阿斯莫德就如同幻影一般消失了
8
结束了吗?
躺成大字形的树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
最后的劈拳之后,他没能控制住身体的姿势,倒在了工场的地板上。而且还撞到了后脑部,当时他就感到头上起了个大包。真是个不怎么精彩的收场。
算是吧。
安缇莉西亚微笑着回答。
但是,还有一件事情要做。
说着,她的视线转移到了另一个方向。
这时,低着头的克莱布撑起了身子。
啊
他喉咙的出血好不容易止住了。看样子颈动脉没有破裂。
魔神之所以会停止了攻击,只是因为魔法师失去了意识而已。
我
克莱布一边发出沙哑的声音,一边后退着。
对于魔法师来说,背叛就意味着死。
尤其是,背叛统率着盖提亚的安缇莉西亚,会有怎样的下场呢?
但是。
你走吧。
说着,安缇莉西亚挥了挥手。
但是,我不允许你再一次使用所罗门魔法。不允许你对我父亲出言不逊。如果你敢打破这两条规定的话,要有当天晚上就见到魔神的觉悟。
啊啊
独臂的魔法师没有再看后面一眼。而是捂着喉咙,爬着离开了工场。
这样就好了吧。
在确认了周围已经没有异常了之后,少女的身体摇晃了起来。
树赶紧站起来扶住了她的背部。
谢谢你,树。
安缇莉西亚一边感觉着背后少年的体温,一边道着谢。
我什么都没做啊。
树有点不好意思地微微歪着头。
之后,树接着说:
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不是,那个!如果不想回答的话也没有关系的!
什么?
被这样催促到之后,过了一小会儿,树问:
安缇莉西亚你付出了什么代价?
有一个瞬间,自己也看到了。
也许是因为安缇莉西亚同步动作的结果吧。树的脑海里依然残留着一些关于魔神的知识。
也就是说和魔神订立契约的人,必须要付出一定的代价。就像布莱克献出了一只胳膊一样,安缇莉西亚也一定献出了什么东西。
答案只有一句话。
是未来。
少女豪不犹豫地回答。
我对他们发誓,我未来的每一个瞬间都会为了魔法而使用。
作为魔法师。
作为早就立志要成为魔法师的人。
从一开始,少女就已经做出了这个决定。由于这个决定,才使她变得比任何人都骄傲,比任何人都强大。
啊啊。
树发出了一声叹息。
站在这里的,是一个魔法师。
即使不能使用魔法,也没有任何关系。安缇莉西亚?蕾?梅札斯是一个真正的魔法师。
所以,树可以相信这一点
魔法师,不只是一些扭曲的人。
至少,伊庭树是如此相信的。他正在相信着。也可以如此相信。
嗯。
慢慢的,少年的脸上充满了温暖的表情。
那是一个使回过头来的安缇莉西亚不禁看呆了的,温柔的微笑。
阿斯特拉尔业务日志II
安缇莉西亚的盖提亚出差日志2
我没有想到,还能再一次在这里写下日志。
我是安缇莉西亚?蕾?梅札斯。
虽然不是阿斯特拉尔的业务,但是因为借用了他们的首领树,所以还是在这里写一下日志吧。
这一次在盖提亚发生的不幸事件,已经完全解决了。
陷入假死状态的门徒们已经恢复了。新的人员配置也已经完成。还采取了防止不幸事件再次发生的对策。关于这些,我们也会向阿斯特拉尔提交书面报告。此外,对于给其他
人带来的麻烦,我也在此致以深深的歉意。
不过,我现在有一个想法。
我的父亲原首领欧兹华德遗留下来的东西,也许比我一开始想象得还要多得多。
并不只是阿斯莫德和四柱等魔神,而是一些在本质上纠结在一起的东西就像现在我会在这里,也好像并不是偶然一样
嗯?
啊,我知道了!正如同穗波所说的那样。对于魔法师而言,是不存在偶然的。嗯,就像我要写下的对于树的描述一样
世界就是自己,自己就是世界。
正因为如此,魔法师才能在遥远的过去征服世界。
还有
那个就是那个。
虽、虽然是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那、那是因为事态紧急!对于魔法来说是必要的,单纯的形式而已!
所所所以,那件事情,希望树能早点忘掉不,不要忘虽然希望他不要忘掉但还是忘掉吧啊啊真是的!总、总之希望大家不要在意!
就是这样了!
Adilisia=lenn=Mathe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