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门的鬼……据传说,在平安朝大内十二门中,朱雀门上面居住着鬼。在月夜之际,一位和笛子高手博雅同样打扮的男子,站在朱雀门下面和博雅一起吹笛子。博雅有感于对方弟子的高明之处,打算下次和对方交换笛子。天皇听说以后,让另外一位叫做净藏的笛子高手在朱雀门下吹笛子,但是却传来了[原来是个冒牌货]的鬼怪的喊声。
1
微微隆起的山丘上面,飘起了大雪。
稀疏斑驳的树林,平缓的山坡。
隆起的山丘,平凡无奇,适合山村居住的样子,毫无新奇可取之处。
就是这样的,毫无新奇可取之处。
雷丘。
鬼怪的本体沉睡之地的这块奇石——正是这座镇压鬼怪的山丘。
就在这条细细的河流的河畔。
“尚未确定的消息……?”
“阿斯特拉尔”凯尔特魔法·魔女术课的正式社员——穗波·高濑·安布勒听着手机对面的汇报,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
“那个、那个穗波,借用一下这个,”
一旁,一个少年将手伸了过来。
是伊庭树。
接过对方的手机,树慌忙说道。
“喂喂,我是树。你说的那个尚未确定的消息,是什么啊?”
“啊啊。”
手机里面传来了非常沉着的声音。
是达芙奈。
身为安缇莉西亚的管家,作为后方支持,终于和树他们取得了联络。
“——我听说‘协会’的影崎去了你们那边了。”
“影崎?为什么啊?”
“虽然还没有确认,但据说得到情报说是葛城家的祭祀有‘螺旋之蛇’的介入……”
“怎么会……”
树此时已经哑口无言了。
因为正在回想目前为止发生的一切事情。
那个孕育鬼怪的葛城祭祀。
那个被鬼怪夺走的香和被当成生祭的美贯。
明明这些事情都已经被搞得头大了,可是没想到影崎又掺合了进来。
此时此刻,如果把“螺旋之蛇”的可能性也包含在内的话,这件事情已经超越了光怪离奇的范畴,愈发变得匪夷所思了。
“我们这里也会尽快确认处理的。但是,我想不会马上出结果的。这段时间里面,还要拜托树你们能够随机应变的好啊。”
“知……知道了。”
话刚说完,电话就被挂断了。
“谢啦……穗波。”
“嗯……”
即便拿回了自己的手机,穗波的脸色也没有一丝的软化。
因为达芙奈的声音通过电话,也传到了她的耳朵里面。
“‘螺旋之蛇’……是怎么一回事啊?”
“我怎么会知道啊。这个时候,又冒出来什么影崎的事情……”
穗波含混不清地回答着。
——螺旋之蛇。
树他们对于这个组织也毫不知情。
不过,大家知道至少这是一个和“协会”为敌的互助会。
虽然是冯所在的组织,但是这也只是本人的说辞,此外就没有什么证据了。情报实在太少,难以推测该组织的大致情况。
“看来大事不妙啊。”
坐在不远处的一个青年说道。
“猫屋敷。”
树回头。
对方百无聊赖地摆弄着自己的银发。
“……喵呜。”
“喵呜。”
“喵呜。”
“喵~~~~~呜。”
四只猫就这样,从猫屋敷的肩膀和手肘探出脑袋,仿佛是安慰主人的样子乖巧地叫着。
实际上,这几天,猫屋敷一直都在镇石的周围布下了结界。那都是为了从葛城的祭祀中保护香的魔法。
不管这青年是多么了不起的阴阳师,如此大的祭祀活动,对于他来说,也无法消除自身的疲劳。而且,最终结果结界被破坏掉的话,咒力的反噬也是无法小瞧的事情。
抚摸着心爱的猫儿的额头,猫屋敷说道。
“……看来多少还可以动弹。不过是不是再努力一把就能结束,还真是不好说啊。”
猫屋敷边说话,边揉着自己的肩膀。
树低着头问道。
“葛城这样硬来……难道说,和这有什么关联吗……?”
“……”
对于这个问题,猫屋敷并没有立即给出回答。
“这么说来……”
猫屋敷打开了自己的折扇,微微地眯起了一只眼睛。
“对于魔法师来说,魔法就是一切。从这个角度来讲,葛城铃香的做法是十分正当的。因为只要有了合适的触媒——这里就是美贯这个生祭——魔法成功的机率就会大大地提高。但是,就算如此,也不必弄到如此地步吧……”
话说到这里,戛然而止。
猫屋敷想起了一件事情。
就在刚才,打破了镇石,显现真身的鬼怪的事情。
“——祭祀要开始了吗!?”
拥有如此执念的鬼。
是其它的小鬼小怪们所不能比拟的。
在他的身上凝聚着压倒性的咒力和经年累月酝酿而成的憎恨。
而且,他是被葛城铃香用雷——神鸣之术强行召唤出来的。
(……有些太……勉强了啊。)
最终,用这种方法召唤出来的鬼怪,身为召唤者不知能否驾驭呢?
几乎所有的魔物和施咒,因为不同的召唤原因,最终会形成各自不同的属性。
换句话说,心平气和的召唤出来的东西,本身也非常的安静。但是如果强行召唤的话,魔物本身也就会非常的狂躁疯狂。
数月前,强行召唤龙脉,而导致巨龙发狂,蹂躏了整个布留部市,就是一个明证。在日本的神道中,向来就有着破坏神和守护神,这种神的两面性的说法。
但是。
正因为如此,才使得猫屋敷和香大意了。
(……哎呀哎呀!)
猫屋敷心中不断地叹着气。
看来考虑的事情太多了啊。
单单是物极必反吗——
或者说,还有一些事情是我们所不知道的呢——
“……和这件事情有关系吧。”
猫屋敷的身边突然响起了一个大大的嗓门。
那是一个接近两米的庞然大物。虽然已经是LLL码的制服,但是还是会给人一种似乎随时都会被撑破的样子。
而此时,所有的愤怒则将巨汉的肌肉冲胀得满满的。
是紫藤辰巳。
葛城香的——年轻的守护人。
“我去找那家伙。”
短短地说出这句话之后。
紫藤转身满满地向着前方走去。
踩着满是积雪的大地,一步一步地每一个脚印传达着自己的意志。
紫藤踏出的每一步,都仿佛是要踏破所有的岩石一般,沉重、沉重。虽然只是个人的感觉,但是如果此时此刻有人出面干涉阻拦的话,一定会被他干净利落地拒绝。
此时的紫藤,比真正的鬼怪,更像鬼怪的样子。
“辰巳。”
在他的身后,传来了一声呼喊。
那是树的声音。
转过身来的辰巳,面对着树,眼角的煞气微微地有些放松,开口说道:
“……不好意思,我们就在此分手吧。你们应该是受雇于葛城家的吧。”
“辰巳,你现在是去拯救香的吧?”
“……啊啊。”
虽然没有点头,但是还是给予了肯定的回答。
原本一副老好人模样的辰巳,自从来到了这里,就仿佛是变了一个人似的。
都说只要接触过鬼怪,就会多少变得有些鬼气。
话虽然不错。
“那么,”一直都是最胆小的少年,树仍旧是往日的态度,指着自己的胸膛说道。
“——要不要雇佣我们?”
“社长?”
“小树?”
猫屋敷和穗波听到这句话,一时间有些失神。
而辰巳则是——皱着自己粗粗的眉头,反问道。
“你说,雇佣你们?”
“是的。”
树肯定地回答着。
“我——我们‘阿斯特拉尔’决定,将葛城美贯从葛城家里面救回来。因此,我们都认为可以和辰巳你缔结协议。辰巳,你现在不正是最需要魔法师的时候吗?”
语气如此的肯定,如此的果断。
这是连穗波都没有看到过的,屹然耸立的伟岸的少年。
“……为什么……”
一瞬间,巨汉的语气尾音有些抖动。
辰巳不知所措地打着响舌,挠着自己的脑袋。
而此刻,辰巳身上的鬼气不知不觉中,竟然有所减弱。
满脸的迷惑,辰巳问道。
“为什么……要帮我啊?”
“理由啊……哎,那个。”
啪哒啪哒地,树在自己有些汗津津的衬衣里面掏来掏去。然后,马上从里面掏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个银色的名片套子。
或许是因为密封的缘故,名片的内侧并没有被打湿,而被夹在透明的水晶套子里面的名片,当然写着下面这些字。
魔法人力派遣公司“阿斯特拉尔”
——我们会提供满足您要求的魔法师
呼地松了一口气,树微笑着递上了这张名片。
“因为我们就是——提供租借服务的魔法师。而且如果没有接受帮助香姐姐的工作的话,以后肯定会被美贯给骂的啦。”
“被美贯吗?”
“是的。”
辰巳粗糙的手指,夹着递过来的名片。
短短的,过了一段时间。
闭着眼睛,辰巳吐了口气。白色的气息,吹动着面前飘荡的白雪。
“……不好意思,请帮我一把。”
辰巳低下了自己岩石般的头颅。
就这样,达成共同阵线的三人魔法师和年轻的少年社长,前进着,融入了异教魔法的夜幕。
就在同一时刻。
“这是……怎么……一回事……?”
“盖提亚”首领——安缇莉西亚·蕾·梅札斯,打破了长久的沉默,开口问道。
嘴唇微微颤动着。
就连平日里充满自信的翠绿色眼眸,也在此时闪烁不定。并不因为周围的白雪,蔓延全身的紧张感,让安缇莉西亚束缚着自己的身体。
这是在车站。
路灯发出微弱的光芒,土里土气的夜景。被皑皑白雪染成了银装。
傍晚一直持续到现在的静寂,笼罩着站立在车站前的三个异端者。
握紧了自己的拳头,安缇莉西亚又再次问道。
“你说你要来制裁的,是哪一个魔法师?”
“我觉得没有必要回答你这个问题。”
回答安缇莉西亚问题的是——“协会”的影崎。他懒散地揉搓着细长的烟卷,有的没得说着话。
即便如此,这个男人给人的印象还是很淡薄。甚至可以说有一种虚无缥缈的感觉。
而且,与他相比,在一旁站立的那位幽灵黑羽,则显得更加有存在感。
(呜……哇啊……)
黑羽听到这句话,当场,悄悄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她从来不知道影崎在魔法师业界究竟出在什么样的一个地位。
只不过是,听说过“制裁魔法师的魔法师”这样的一个名称而已。不过,从美贯胆怯的样子,以及连那个穗波和猫屋敷都忌惮他的事实来看,黑羽也只有单纯间接地了解到影崎或许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
不过,即便如此,看到安缇莉西亚如此紧张的样子,还是让黑羽感到非常的意外/
(他到底是怎样的一个男人啊……)
黑羽静静地思考着。
(怎样的魔法师,要经过怎样的时间考验,才会在“协会”中有着如此的地位……)
从影崎的身上,看不到他的过去。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影崎是比幽灵黑羽更加存在感稀薄的人物,彻底地和周遭的白雪融为一体。唯独只有这份存在,才没有被这块土地上的咒力所束缚。
“那么,你说的那个什么请自重,是什么意思?”
安缇莉西亚呼地挺起了胸膛。
少女所说的——刚才和影崎对话时的事情。
当夕阳收回自己的最后一丝余晖时,现身的影崎就这样说着。
——“这可不太好吧。——如果连你,‘盖提亚’的首领都卷进来的话,问题就更加严重了。”
——“如果你要协助‘阿斯特拉尔’的话,你也会受到制裁的。”
听到对方的话,安缇莉西亚冷冰冰地盯着影崎,反驳道。
“我确实是盖提亚的首领。要我考虑对周围的影响力,这也是正确的。不过呢,同时我也是阿斯特拉尔的大股东,所以如果美贯真的有什么危险的话,我就算涉足其中想来也不足为奇吧。”
“也对,我知道你确实有这样的一个理由来到这里。”
对于这个理由,影崎给予了肯定。
影崎向着一旁伸出了手。烟卷的烟雾,随之向着一边流动。苍白的烟雾随即就消失在了白雪皑皑中。在这一点,倒是和自己的主人满像的。
“不过呢——还有一些理由,是在‘协会’这方面的啊。”
“你说还有?”
安缇莉西亚皱起了自己的眉头。
“你是什么意思?”
“难道还有解释的必要吗?”
“这是当然的了!”
安缇莉西亚满脸的不爽。
金色的头发,每一根都传达着少女的怒火。那也是一种咒力。这种看不到的咒力,对于世界也可以有种实质的影响。
唰,整个怒火使得周围变得更加的寒冷。
安缇莉西亚压低了声音,吐露出一个名字。
“——是‘螺旋之蛇’吗?”
“哈。”
一直到头,影崎都是低低地嘟囔着。
“你从哪里听说这件事情的啊?”
“我也有我自己的情报网啊。不过,能够请得动‘协会’影崎大驾的事情,应该也不会很多吧。如果说到要影崎你介入到葛城鬼祭的话,就更加稀奇了。”
“原来如此啊。真无聊啊。”
影崎点着头,紧紧地盯着面前的少女。
“不过,就算明白这一点,你还不打算收手吗?”
“如果是的话,你打算怎么办呢?”
“虽然我之前已经接触过这件事情了,不过,对于‘螺旋之蛇’是否和此事有关,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我只不过是要来确认这个事情的可能性。但是身为盖提亚首领的你也介入此事的话,对引蛇出洞来说,状况就变得太复杂了。——既然明白了这一点,那么所罗门的公主,你是否还坚持呢?”
影崎依旧是一副雷打不惊得口吻,询问着。
说着话,影崎又往前进了半步。
积雪摇曳着。
单单是这样一种剑拔弩张的气氛,就已经使得周遭的氛围愈发的紧张。
“如果你非要一意孤行,坚持己见的话,那么就只能和我一决高下了。”
魔法决斗。
这是在严禁魔法师私斗的“协会”中,唯一被允许的例外的决斗仪式的名称。
“——!”
听到这里,安缇莉西亚不由得呼吸为之一顿。
令人感到吃惊的是,在她那翠绿的眼眸中,竟然浸染着一丝淡淡的恐惧。
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安缇莉西亚竟然会感觉到,恐惧。
不过。
紧接着,少女紧咬牙关,转过身来。
此时的安缇莉西亚似乎对于刚才一瞬间的迟疑非常的羞耻,双颊泛起了红潮,捂着自己的黑色连衣裙下的胸口,说道。
“……如果这是你所期望的话——”
“嗯,那个……”
安缇莉西亚说到一半的话,被突然的一个声音给打断了。
少女扭头看去。
是黑羽。
半透明的身体漂浮在半空,这个“阿斯特拉尔”的幽灵少女队着影崎发问道。
“如果不让安缇莉西亚随便牵涉其中的话——我们来帮影崎怎么样呢?”
“你是说让我雇佣你们吗?”
这次,影崎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反问道。
“是的。因为我们毕竟是出租魔法师啊!如果我们以影崎帮手的身份隐身背后的话,安缇莉西亚的身份也就不会马上暴露了啊。先不要说我,单是安缇莉西亚就是一个优秀的魔法师,比起影崎你单枪匹马地作战,你不觉得要好上很多吗!”
影崎猛地握住了拳头,看向安缇莉西亚。
或许这原本就是一个出乎大家意料的提议,所以连安缇莉西亚都瞪大眼睛非常惊讶地看着黑羽。
而此时,影崎接着问道。
“……你是打算和我作交易吗?”
“是的!”
“……难道你不认为我会对‘阿斯特拉尔’意图不轨吗?”
“不。”
黑羽非常认真地,摇着头。
“如果真的会这样的话,我也会阻止你的。嗯啊,那个,虽然对不住,但是就算是背后捅刀子我也会阻止你的!不过如果是影崎你的话,要是认为这个人有用的话,还是会雇佣他的不是吗?”
黑羽摆了一个捅刀子的动作,对着影崎说道。
很认真地表情却做着如此滑稽的动作,旁人看来未免有些奇怪。
“……”
影崎沉默了一会,又问道。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不是很明显的事情吗?”
黑羽非常明确地回答着。
“我是‘阿斯特拉尔’的社员,美贯也是。……虽然现在美贯无法回到我们中间来,但是我也没有理由不努力。”
“……”
影崎再一次陷入了沉默。
“这种说法,似乎和你们第二代社长的语气很像啊。”
“啊……也有可能,或许是这样吧。”
黑羽微微苦笑着。
不由得想起了那个年轻的社长。
纤细的,懦弱的,总是一副怕怕表情的样子,不过到了关键时刻总会比任何人都要坚强的——那个少年。
黑羽扶着自己发烫的脸颊,用只有魔法师才能够听到的声音低声说道。
“正因为树不在的缘故,所以我才不能就这样默默在一边看着。——不好意思。请原谅我说了那么任性的话,不过能否让我们帮忙呢?”
“……唔。”
影崎的眼睛微微眯着。
“……要我雇佣出租魔法师吗?”
不过,这或许就是影崎微笑的表情。
黑羽并不知道这样的一种表情出现在影崎的身上是怎样的一种奇迹。不过,也正因为她不知道的缘故,所以才有可能产生奇迹。
旧旧的西服下,影崎的肩膀上下抖动着。
微微地,如同叹息般的泄漏着某些信息。
“明白了。那么,就请盖提亚的首领——安缇莉西亚·蕾·梅札斯发誓合作吧。只要在我的监督之下,就允许她介入此次事件中来。不过期限是到将‘螺旋之蛇’的事情搞清楚为止。之后的事情,或者说是当双方兵戎相见的时候,我就要出面干涉了。这样可不可以啊?”
影崎说着,扭头看向安缇莉西亚。
“……知,知道了。”
满头金发的安缇莉西亚,将头扭向一边,满脸不情愿的样子点头答应了。
“就这样吧。”
说完,影崎将身体转了过去。
那是葛城家所在的高山的方向。
“祭祀马上就要开始了。既然我们现在同在一条船上,就一起亲眼去看一看吧。”
“好,好的!”
“——哼,拜托你不要自鸣得意的,对人乱发号施令!”
影崎身边的这两个少女纷纷开口说道。
而黑羽并不知道。
此时,树得到辰巳的理解和接纳,也几乎是在同一个时间。
就这样,在两个地方,向两个人同时达成了魔法师的租借业务。
2
鬼在雪中奔驰着。
这并不是一种比喻。
而是实实在在的鬼怪。
额头上伸出的弯曲的犄角,漆黑的皮肤,以及比皮肤还要黝黑的渗出来的鲜血。
是从那块镇石中脱身的“鬼”。
刚从镇石中显身的时候还只不过是一团烟雾而已,没想到短短的时间里面已经实体化了。
这是通过吞噬其它的假面鬼怪而获得的肉身。
高度凝炼的灵体,对于现实世界也会带来影响的。
这只鬼,就这样奔跑着。
或许说奔跑,已经不是很准确的表达方式了。
当每一只脚踏上大地的时候,都会卷起大量的沙尘。那黑红色的土块,简直就像是人的内脏一般,刺目。
“——祭祀要开始了吗!”
鬼笑了。
“——祭祀要开始了吗!”
鬼咆哮着。
空气也随之瑟瑟发抖。
这是一种和黑羽一样,不会被常人感知的充满执念的“声音”。如果有那么一点点的灵感的话,单单听到这个“声音”,或许就会让人的大脑神经错乱。因为鬼怪巨大的咒力就隐藏在这一声“叫喊”中。
在一只可以扭断苍天巨树的手中,握着一名少女。一名穿和服的少女。
年龄大概在十岁左右。
是一名非常美丽的少女。
黑亮的长发随风飘舞着。鲜红的嘴唇,即便是在皑皑的白雪世界中也是显得那么的醒目。
花般的年龄,纤细的身体,使得少女看上去就像一个做工精致的日本人偶娃娃。
“哪里……你要带我去?”
少女——葛城香小声问着。
声音中,恐惧的感情很淡很淡。
或许这是理所应当的吧。
对于葛城香来说,所谓的异形都是些很亲切的东西。
甚至可以说,对于她来说,普通人更加得让她稀奇吧。实际上,那个只和自己说过几句话的少年——伊庭树,反而比“鬼”更加让自己难以理解。
(……不对,应该不一样吧。)
香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并不是说无法理解。这样的人,确实就在自己的身边存在着。
——葛城美贯。
有些过分温柔的,自己的妹妹。
那个孩子,简直和葛城这个家族格格不入。才能上也是有些问题,不过在此之前在性格上也极不适合成为魔法师。
(……是因为我的存在吗?)
香这样想着。
这是,荒谬的祝福呢?
还是,荒谬的诅咒呢?
人们总是自说自话。
葛城香是葛城家的奇迹。
葛城香是有着超高魔法天赋的神童。
但是。
对于香来说,这些东西都是无所谓的事情。
闭上眼睛,就可以感受到神明的存在。
侧耳聆听,就可以听到神明的声音。
单单依靠呼吸,就可以将神明吸纳进自己的身体。
这些事情对于香来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根本不需要大肆地炫耀,更不要说以自己的才能为理由,去折磨自己的亲身妹妹。
哎呀呀。
或许说……来的有些羡慕吧。
对于可以随意外出的妹妹。
即便被说成是自己的替代品也好,正是因为没有任何才能,所以自己的妹妹才可以不受家族的习俗束缚。
(……已经三年了吧?)
那是三年前的事情。
曾经的那次,惨遭失败的祭祀。
那次的结果,美贯逃离了家族,来到了“阿斯特拉尔”,对此,自己感到一阵轻松。
虽然对于当时带走妹妹的猫屋敷有着一些怨恨,不过考虑到妹妹的人生,想来这样应该算是幸运的吧。
所以。
当自己的祖母提出要让美贯当生祭的时候,自己强烈地表达了反对。
将唯一一个可以成为同盟军的猫屋敷给拉进来,为了阻止祭祀的开始,在镇石的周围布下了结界。
因为如果祭祀时需要星辰的力量的引导的话,就必须等到季节变化的时候,这样的话,就可以暂时地躲过一时的危机。
而且。
事到如今——香失败了。
虽然是灌注了全身心的灵力的奋力抵抗,但是还是失败了。
(……是力量太弱了吗?)
香如此地想着。
虽然被称之为天才,虽然被称之为神童,但是自己还是如此的弱小吗?
但是,结果来看,祖母还是只手遮天的不可超越的存在啊。
(……)
(……)
(……)
香停止了思考。
无论怎样,胜负已分。
事到如今,香只能是随波逐流。虽然自己不知道这个“鬼”会把自己带向何处,不过无论走到哪里,都逃脱不掉祭祀将会成功举行的事实。
美贯也无法逃脱成为生祭的命运。
(……)
(……)
(……)
香停止了思考。
停止了思考。
停止了思考。
停止了思考。
——不过只有一件事。
无法彻底停止的留恋。
(辰巳……)
美贯和另外一个人。
是在香身边,还算正常的人类。
因为成为了香的守护人,才会误入歧途的那个巨汉。
香看到了那个巨汉。
就在镇石的结界被打破的瞬间,香看到了来现场的巨汉。
听到了那个巨汉竭尽全力想要帮助自己却无能为力时——绝望的叫喊。
所以。
在内心有了悔恨。
(你是想……的吧。)
香把手紧紧地放在自己和服的胸口上。
将自己萌生的无论如何都不愿离去的遗憾强行地压了回去。
(你是想好好地……的吧。)
香原本端庄的面容微微有些扭曲,充满悲伤的双眼泫然若泣。
“——祭祀要开始了吗!?”
鬼叫喊着。
满心高兴地,满心喜悦地。
身边的风景随着山峦起伏不断地变换着。
不久,就来到了充斥着浓密咒力的葛城山麓。
现在祭祀马上就要开始了,周围强烈的咒力更加得强大。对于此时虚弱的香来说,不断从四周感受到压力。
“唔……”
香强行忍住了自己痛苦的呻吟。
(想要对辰巳……说声抱歉……啊……)
仅此而已。
少女香的意识——陷入了一片黑暗中。
男人在深山中行走着。
在郁郁葱葱的森林中。
野兽的臊臭,植物的腐臭,土壤的腥臭,各种各样的臭味混杂在森林的湿气中——而现在,因为下了一场大雪的缘故,所有的这些气味都有一些减弱。
此时的男人,身在森林中,正靠在一棵杉树旁。
身上的衣服不怎么像是登山时穿的服装。
而年龄大约在二十岁上下。
穿着一件紧身夹克和牛仔裤,胸口处挂着一件银的挂件。长长的头发扎着发带,给人一种轻飘飘的感觉。
石动圭,是这个男人的名字。
之前,因为和猫屋敷不合,所以一直和“阿斯特拉尔”作对,这次,则是作为阴阳师受雇于葛城家。
圭摆弄了好一阵子自己手机的键盘。
“哎呀呀。”
叹着气,合上手机,闭上了一只眼睛。
一副非常疲倦的样子。
这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之前,他刚刚利用管狐破了猫屋敷和葛城香布的结界。虽然,实际上打破结界的,是葛城铃香的咒力,不过,圭的体力能量的消耗也是让人无法忽视的大。
微微的咳嗽之后——突然,圭扭头看向一边。
“——你把短信发到了哪里去了?”
从圭的视线所到的地方,传来了冰冷冷的询问。
“啊啊。”
圭的嘴唇微微上吊着说着。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不过,你瞧啊,这附近信号这么弱,万一给祭祀带来什么影响的话怎么办啊?”
圭嬉皮笑脸地摇晃着手,盯着暗处的黑影说着。
那是和圭差不多体格的一个青年。
此人的长发虽然和圭很相似,不过却黝黑得让人吃惊。长发非常整齐地披散在和服的脖项处。细长的眼睛,以及神官一样的白色装束,无不透露出一种凛然严肃的氛围——在某种意义上,和圭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是橘弓鹤。
将第一个出现的鬼给一箭射穿的——美贯的守护人。
但是,此时的他浑身上下弥漫着一种不同寻常的气息。
“对铃香大人——你都说了些什么?”
唰,锋利的箭头赫然地指向了圭。
而在橘弓鹤的手里握着的是一把白色的拉满弦的弓。
“啊啊,真危险啊。”
圭举起了双手,耍着贫嘴。
并且举起的双手的手指还在不断地动来动去。放在头顶,看上去就像一只兔子之类的东西。
“不许胡闹。”
弓鹤严厉地呵斥道。
弓箭搭在弦上,欲发不发。只要那只握着弓箭的手指微微一松,利箭就会破空呼啸而至。
“哎呀哎呀,我可没有胡闹啊。对吧,我和那个老太婆,只不过是雇主和打工者得关系而已啊。谁让现在的业界,都只是提供一些马马虎虎的情报而已啊。”
圭,长久以来都是单枪匹马地从事着阴阳师的活动。
因此,也导致他在某种程度,和“黑道”有些来往。
“那么,为什么铃香大人会命令你解放被镇压的鬼呢?”
“啊啊,你说那个鬼的事情啊。”
圭恍然大悟的样子,苦笑着回答道。
“只不过是物尽其用而已了。这样的小工艺,以前就是我的拿手好戏啊。”
“正因为如此,铃香大人是不是吩咐了你一些什么秘密的事情?”
“我说,你,现在不用去保护你重要的美贯小姐了吗?”
“……!”
弓鹤的喉头深处,嚅动着。
似乎很乐于勾起弓鹤的怒火似的,圭的嘴角又往上翘了翘。
“你,应该对于那个祭祀,没有什么好感吧。说实话,你应该是很想帮‘阿斯特拉尔’一把对吧?”
“……”
圭的话正中靶心。
就在树他们向着雷丘进发的时候,橘弓鹤为了美贯的平安,祈祷着他们能够阻止鬼的出世。
结果,树他们前往雷丘这件事情本身,就是葛城铃香和圭的圈套——也使得橘弓鹤的这个愿望被无情的粉碎了。
弓鹤低低的声音询问着。
“你来这里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为了发笔小财啊。”
贵耸了耸肩膀回答道。
“和那个阴阳师——猫屋敷作对,也是除了发财外的一个原因吧。”
话说到这里,弓鹤说不下去了。
因为对面圭的气息刷地一下冷了下来。
“——和那个家伙没有关系吧。”
圭静静地回答道。
语气非常地冰冷。
这是和刚才的嬉皮笑脸相比无法想象的改变。
“你生气了吗?”
“……也不是啦。”
圭漫漫地摇了摇头。
“开打吗?”
弓鹤问着。
而此时,弓箭上已经聚集了咒力。
(神乐啊……)
圭暗暗想着。
是以神道的理念为基础的实战魔法。圭即便不考虑任何事情,也可以很容易地知晓面前这个青年的实力。
(无论从哪方面来看,我都不是他的对手啊……)
圭暗中判断着。
对于自身的弱点,自己老早就很清楚了。而必输无疑的战斗,自己也已经经历了好几次。
不过,每次过后,自己还是好好地活着。
无论是无情也好,残酷也罢,反正这就是圭的“力量”。
“算了吧。如果被你这样指着的话,我会怕得做噩梦的啊。”
圭耸了耸肩膀说道。
原本充满了眼眸的敌意,已经完全消失了。现在在那里的,只不过是一个爱插科打诨的懦夫而已。
“……啊啊,算了。”
虽然橘弓鹤严肃地看了对方好久,最终还是放下了弓箭。
因为,从远处传来了阵阵响声。
DODONDODONDON
DODONDODONDON
“……要开始了啊。”
橘弓鹤断断续续地小声自语着。
从树木的缝隙中,可以看到火焰的光芒。
那是火把。山风吹着,火把的火焰,如同获得了生命一般,摇晃着。
简直就像——“蛇”一样。
“……啊啊,要开始了啊。”
这是圭更加小声地自言自语。
此时,圭眯起的眼睛,给人的感觉就如同蛇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