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希斯罗机场乘坐特急列车,大概有二十分钟左右。
帕丁顿车站,是来访伦敦的海外观光客最经常利用的铁路车站。建造于十九世纪中叶的车站大楼,呈现出英国过去最为繁荣壮观的时代,在那足足有七十三米宽度的大月台上.相连地并排着三个拱门状的屋顶。
而且那些屋顶,也是用干净滑亮的玻璃铺成的。
淡淡的阳光透过如水晶般清澈的玻璃,照射在宽敞的月台上。
不管是那形态优美的列车.还是一尘不染的站内景观……存在于这个空间里的一切,都洋溢着“这就是英国”的自豪感。
从车站大楼的楼梯走下来后.一位看样子似乎是高中生的少年皱起了眉头。
“……哎呀呀,已经到了啊.伦敦。”
他提心吊胆地嘀咕了一句,眨了眨眼睛。
柔软的黑发,加上稚气未脱的面容。身上穿戴着不怎么相配的西装和领带,右眼上戴着一个会令人联想起海盗的黑色眼罩。
他就是伊庭树。
他的左眼,就好像突然被迫搬家的小动物一样,战战兢兢地观察着周围的风景。
不管怎么说,他毕竟是第一次来到外国。
虽然养育自己的叔父夫妇和堂妹都居住在海外,但是树从来没有自己去过外国。不仅如此,就连乘坐飞机这种事,也是懂事以来的头一次。
“……真、真的跟导游书写的一样。白色的巨大建筑物是希尔顿伦敦·帕丁顿……对面的小马路就是苏塞克斯花园……还有帕丁顿熊的铜像……呜哇哇哇,真,真的没问题吗?我会不会迷路……不,是不是已经迷路了!?。
“到底怎么样才能在这种地方迷路呢?”
后面的少女捂着额头说道。
这是一位有着栗色头发。身穿水手服的少女.肌肤是有如雪花石膏般的奶白色。笔直的鼻梁给人以清新感,下面的嘴唇美艳得令人着迷。这种异于日本人的容貌,以及细框眼镜下的苍冰色眼瞳,表明了这位少女身上流淌着两个国家的血液。
也就是日本和英国的——混血儿。
穗波·高濑·安布勒。
如同玻璃工艺品般的少女叹了一口气,用食指指着少年说道:
“我们可不是来这里玩的,社长你的态度要摆正一点。否则的话,我们全体社员可是会很困扰的。”
“但、但是.伦敦毕竟是第一次来……我想日语也不能通用……”
少年罕见地反驳了一句。
“根本没有关系。”
穗波以极其干脆的口吻把话挡了回去。
“如果懂得中学水平的英语,基本上都足够了。如果不想迷路的话,只要别自己一个人到处转就行了。而且……”
就在穗波说到一半的时候——
接下来的话.却从另一个出乎意料的方向传来。
“而且……要是太引人注目的话,也会影响到协会>的核定哦?”
两人都同时安静了下来。
感觉就好像连周围路人的脚步声和喧嚣声都突然离自己远去一样。
一脸提心吊胆的树,怀着强烈敌意的穗波.两人同时转过头来。
“……影崎。”
在那里.正站着一个极其“不起眼”的男人。
即使在伦敦.这个男人给人的印象也还是没有变。
跟人种和容貌毫无关系,是影崎这个存在本身显得“不起眼”。
唯一可以称之为个性的东西,就只有嘴里叼着的雪茄烟。尽管如此,如果由这个男人来抽的话,看起来就像街头戏剧的小道具一样。
影崎。
隶属于协会)这个组织的——制裁魔法师的魔法师。
“…………”
穗波咬了咬嘴唇,反驳道:
“这里又不是学校,就算你这样像内审员一样核定分数,我们也会很困扰的。”
“哎呀……可是,身为魔法师之人,不是应该根据日常行动来评价的吗?毕竟魔法师的日常才应该作为。”
“这是诡辩。虽然有日常的积累才能.但如果把日常的一切都进行评价的话,那作为魔法师根本就不能成立。”
两人间的空气在互相倾轧。
就好像膨胀到极限的气球一样,那强烈的敌意几乎令世界发生变质。
但是,这只是穗波单方面的。
从影崎那边,并没有散发出任何杀气。
仿佛真的因为关心对方才说的那样——不,实际上根本就不是什么关心,感觉就好像去除了所有感情的人工声音一样。
(…………!)
树顿时倒吸了一口气。
比起穗波的愤怒,影崎那种虚无的感觉更让少年感到恐惧。
他摸了摸隐隐作痛的右眼。透过厚厚的皮革眼罩,树看到了某种东西的“流动”。
是咒力。
那正是魔法师得以成为魔法师的神秘源泉。
围绕着穗波身体的咒力流动,形成了一股清冽的碧绿奔流。那种令人联想起远方森林的深沉丰饶的色彩,正如实地把少女自身的性质反映了出来。
(但是……)
这时候,树转移了视线。
在那一边,“什么都看不见”。
即使是少年的右眼,也无法从影崎身上感觉到丝毫的咒力。不仅限于这一次,至今为止,树都没有从影崎这个男人身上感觉到过咒力。明明认识他已经一年了.可是就连他是否真的是魔法师这一点都搞不清楚。
正因为如此。
这个男人给人的感觉非常诡异。
明明连使用的魔法系统都没人知道.可是却威压着站在眼前的影崎……他的身上的确是蕴藏着足以做到这一点的什么东西。
“从以前开始我就觉得,影崎先生对我们阿斯特拉尔>的事情也管得太多了。就算说是协会>的担当也好.我想也不应该过度干涉的吧。”
“我觉得自己已经很有分寸了。而且事关担当结社的档次级别,对我来说也是有相应影响的。我觉得这种苦口婆心的谏言应该是可以允许的吧。”
“哪里是苦口婆心,简直就连假仁假义也算不上。”
面对穗波的愤怒,影崎却面无表情地敷衍过去了。
从旁人看来,就只不过是一场小争执而已。
但是其实质却是不把人命当一回事的异形世界的战斗。是光动一根指头也有可能让对方心脏停止跳动的激烈前哨战。
“……呜、哇。”
事实上,树甚至感到头晕目眩。
恐惧让他的手脚都变得冰冷,视野也突然变得狭窄。让人随时都会瘫倒下来的恐惧感,正以猛烈的势头从脊梁向上涌。
——就在这时。
“不、不可以这样呀~影崎先生.您可是作为阿斯特拉尔>的担当特意跟我们一起来的嘛。”
一个慢悠悠的声音插了进来。
这是只有魔法师才能听见的灵体“声音”。
她那黑发飘飘、蓝色外套的衣摆随风晃动的样子,也同样只有魔法师才能见到。渗透着阳光的半透明身体,即使身在异国之地也没有任何改变。
她就是阿斯特拉尔>的幽灵社员——黑羽真奈美。
“黑羽小姐。”
树刚回过头来.四只猫的叫声就马上迎面而来。
“……喵。”
“喵喵。
“呜喵。”
“喵~~~~~~~。”
这是在日本早已听惯的猫叫四重奏。
“哎呀呀,真抱歉。因为检疫证明的手续比预料中花了更多的时间。啊,不过那种事在猫的完美无缺面前根本就不成问题!检疫所的各位也一定是知道猫的绝对价值,才在这种永无止境的工作中找到自己的人生意义吧。啊啊,果然猫才是光明,有猫的地方都充满了慈爱!。
四只猫分别乘在肩膀和手掌上,猫屋敷莲像往常一样唱诵着猫的赞美歌,从帕丁顿车站的大门走了出来。
他那眯细的眼睛微微睁开。
“——啊,你还在这里吗,影崎先生。”
青年嗖的把手绕到背后。
在猫屋敷的身后,浑身不断打颤的巫女服小女孩——葛城美贯正紧紧抓住他。
“……啊。”
从她的可爱嘴唇中传出了轻微的声音。
美贯一直都躲在猫屋敷的身后。
树并不知道这位少女畏惧影崎的原因,但是在前往伦敦的行程中,美贯也一直没有离开猫屋敷身边。因此在移动的时候,黑羽、猫屋敷和美贯三人都坐在另一个车厢的座位上,虽然只有黑羽仗着自己是灵体而经常在两边转来转去)。
“怎么了呢?我还以为影崎先生去了协会>本部了啊。”
猫屋敷只在口吻上显得客气,实质上已经完全表露出内心的拒绝意思了。
对这位青年阴阳师来说.这实在是很罕见的情况。
跟美贯一样,猫屋敷也同样只对影崎改变了态度。
“不,没有什么啦。”
影崎摇了摇头。
“……正如穗波小姐所说,我好像插嘴太多了,请原谅我的无礼。那么,我就此告辞……
说完.影崎慢慢行了一礼。
他的姿势极其端正,腰身恰好弯下六十度。行了一个范本般的鞠躬礼后,影崎就转身离开了。只有嘴角的紫烟缠绕在男人那陈旧的西装上。
“啊,影崎先生。”
这时候,传出了黑羽的声音。
“怎么了?”
“那个……在前往伦敦的飞机上,您还特意为我安排了座位,真的非常感谢你,我很高兴。”
半透明的、仿佛要被吸进去似的灿烂笑容。
影崎的无表情仿佛有一瞬间变得柔和起来了——树有这样的感觉。
而且还是短短的一瞬间。
“因为这是协会)的规定。”
男人恢复了排除一切感情的表情,转身迈出步子。
就这样.西装的背影和紫烟,逐渐消失在伦敦的人潮之中。
*****
在确认他的身影完全消失之后——
“呸——!我呸呸呸呸呸呸——!”
美贯狠狠地皱起脸伸出舌头,向着影崎作了个鬼脸。
那改变了样式的巫女服再加上身旁猫屋敷的打扮,令路上行人的目光都集中了过来,可是她却根本不管这些,看样子似乎已经憋了很久了。虽说各自乘坐在不同的车厢.但是共同前往伦敦这个事实,似乎还是对这位年幼少女造成了相当大的痛苦。
“好啦好啦.美贯可要适可而止哦。难得来一次伦敦.要是整天发怒不就太亏了吗?”
听了黑羽的安慰之言,美贯过了一会儿终于平静了下来。
尽管如此,她还是抖动着肩膀,没有改变先前的威吓态势。仿佛一不小心碰到她的话就要被狠狠咬上一口似的。
“好,好了,美贯,吁吁吁(把马叫停的声音)~”
“真是的,社长哥哥!我可不是失控的野马那!”
少女柔软的脸颊马上鼓胀起来。
不过总算是能对上话了——树不禁对此感到安心,用手拍了拍胸口。
“哈哈哈……不过.还真的到伦敦来了呢。”
仿佛终于放下心来似的,树环视了一下周围。
“是的!我也是第一次来,心情真的很激动呀!”
“我的话是隔了一年没来……虽然也没想到会跟阿斯特拉尔>的全体成员一起来。”
黑羽激动地在胸前握起拳头,穗波则稍微眯起了眼睛。
猫屋敷正心无旁骛地照顾着四只猫,甚至还把它们的四肢抬起来逐一询问这次旅途累不累什么的。而猫的反应也各不相同,得意忘形的白虎和性情不定的朱雀这两只正四处探险,而知识派的青龙只是坐在猫屋敷的肩膀上转动着眼珠,胖猫玄武则一脸困倦地“……喵”了一声。
——魔法人力派遣公司阿斯特拉尔>,来到了伦敦。
(……真的是不同的国家啊。)
树在心底里发出了这样的感叹。
每一处的景色都不一样。
建筑物的造型和路上的行人自不用说,就连砖块的色彩和铺地石板的触感都不一样。
——“~~~~~~”
——“~~~~~~”
树完全无法听懂的、异国语言的喧嚣声。
或者是行驶在路上的车子种类、以及鸣笛的声音。
或者是立在路旁的电线杆形状、以及作为装饰被种植在路旁的植物丛。
甚至掠过脸颊的微风、乃至触碰到舌头的空气质感,都给人一种异样感——令人联想到这个国家历经漫长岁月发展至今的时光。
伊庭树以自己的全身切实体味着身在异国的感觉。
“——社长?”
穗波忽然转过身来。
栗色的头发跟这个国家的风景配合得非常协调,树有好几秒钟都没有察觉到自己正被她叫唤,于是慌忙眨了眨眼。
“啊,不,对不起。我刚才正在发呆……”
“还以为你激动过头,接下来又发呆了?真是个让人费神的社长呢。”
穗波一边说一边稍微露出了苦笑。
少女大概也理解了少年的心情吧。第一次来到外国的时候,那种富有跃动感、同时也有点可怕的心情,穗波也同样没有忘记。
“不过,这次毕竟是有关等级提升的旅程,这个你可别忘记哦。”
“啊,嗯!”
对此,树则用力地点了点头。
至于事情的发端,就要回溯到一个星期前了。
突然来访了阿斯特拉尔>事务所的影崎,把来自协会>的传达事项转告了他们。
也就是说,鉴于最近业绩获得的优良评价,决定对长期处于CCC级别的阿斯特拉尔>展开重新评估级别的工作。因为还要顺便进行审议的关系,于是就召请他们来到英国的协会>本部。
值得庆幸的是,由于移动费用方面将由协会>负担的关系,即使是万年缺钱的阿斯特拉尔>也能成功到达目的地。剩下就是树和美贯的上学问题,这方面就由猫屋敷以家庭原因和宗教原因等说法为借口费尽唇舌和手段,总算是获得了一个星期的休假。
于是,阿斯特拉尔>的全体成员就这样踏上了英国的土地。
“……先不说评估级别的审议,被召请到协会>本部这件事还真是有点出人意料呢。”
穗波用食指抵在下巴上.在旁边听着的猫屋敷则闭上了一边眼睛。
(大概——是因为之前的金翅院>吧。)
他抚摸了一下玄武的脑袋,边哄着白虎边想了起来。
在一个月前发生的吸血鬼事件。
作为结果,阿斯特拉尔>接受了来自其他结社的灵地转让。
至今为止虽然在各种意义上成为话题焦点、却总是没有得到实际利益的阿斯特拉尔>.这一次算是第一次获得了“成果”。而当时的猫屋敷也预料到其结果将会波及到各个地方。
后来果然不出猫屋敷所料,协会>马上有了动静。
虽然评估级别这个名目也相当合情合理,不过实际上想对目前的阿斯特拉尔>进行实地检查的倾向恐怕会更加强烈吧。对于在这一年来跟葛城家的鬼和密密尔>的吸血鬼发生关系的新兴结社,他们想亲眼确认一下这个组织的实态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但是——)
猫屋敷的思考停止了。
即使是这样,特意把自己召请到伦敦来还真是出人意料。
也许在猫屋敷所不知道的地方有什么动静吧。如果只是日本的话还好,要是连欧洲的情况也牵扯在内的,就连这位青年阴阳师也无法参透其中秘密。
“不过,就算再怎么想也是没意义的。”
猫屋敷耸了耸肩膀,带着猫儿们站了起来。
“……社长,总之我们先到旅馆去吧。否则这些可爱的小猫们就会累的啦~”
“啊,好的!好的!好的!-
树慌慌张张地不住点头。
黑羽也表示同意,随后把到处摸摸看看的美贯抓住。
这时候——
“啊,等一下。”
穗波举起手来。
“我要先到学院>那边去一趟。因为奥尔德应该已经去那边了。”
在一个半月前人社的新社员奥尔德宾·格尔沃茨.已经比其他社员早一步到达了英国。座落于伦敦的学院>,对穗波和奥尔德宾两人来说,可以说是相当于母校的地方了。
“明白了.那么我们之后再会合吧。地址就是先前说好的那个。”
猫屋敷说到这里,忽然一拍手掌。
“啊.对了对了!-
“什么?”
“如果去学院>的话,请你好好宣传一下吧。”
猫屋敷以恶作剧般的表情,把大量的纸片交给了穗波。
穗波一看那些纸片,马上露出了微笑。
“还真是热心经营呢。”
“那当然了,如果马上就要提升级别的话,现在正好是下手的好时机嘛。这个也要请社长帮忙哦。”
“——咦?我、我也要吗?”
树眨了眨眼睛,把视线转移到纸片上。
“啊。”
发出了惊讶的声音。
当然,那些纸片就是名片了。
在水晶浮水印的名片表面,以墨色的文字如此印着:
魔法人力派遣公司·阿斯特拉尔
——依照您的需求提供古今各派的魔法师出租服务。>
不过——
这次却添上了新的一句话。
六月x日当天,于伦敦活动中。有需要的顾客请务必拨通以下电话号码致电旅馆咨询!>
2
离伦敦稍远的西侧郊外。
那里有一小块名叫斯拉乌的土地。
过去曾经是某个王室天文官府邸的这片闲静的土地,在这几十年来却遭遇了激烈的近代化浪潮的洗礼。各类企业开始建起面向伦敦的高楼大厦,原本的悠闲田园空气在转眼间就被一扫而空了。
即使如此,只要仔细观察的话,还是可以隐约看出过住的形迹,
在山丘周围展开的那片森林.就是其中之一。
对某一类的魔法师来说.这里是流淌着名叫坎特伯雷线的灵脉的森林。
在这个连本地人都基本上不会走近的郁苍茂密的森林中央.有一座会令人不由自主地倒吸一口气的、巨大的房子。
不。
到了这种程度的话,也许应该称之为城堡更为接近吧。
从入口到屋子有着徒步十分钟左右的距离,在这段距离中连续建造着许多个由专人精心护理的英国式庭园。要问日本的庭园和这种英国庭园有什么区别的话,人们都会认为是以自然景观为优先还足以人工景观为优先的差异,那么这些庭园恐怕可以说是达到人工美巅峰水平的艺术品了。
大胆修整为直线型的外周花园。
直接把鲜花栽种在各种尼炭土块上的泥炭花园。
以灌木丛和颜色各异的香草相结合、凝聚了无数设计者心思的这条通道.绝对不会让来客产生厌倦的感觉。恐怕每个庭园的花草都会因应季节而进行更替.以维持最赏心悦目的效果吧。有的地方还流淌着小溪,甚至还连起了人工瀑布。
其中尤为艳丽的可算是玫瑰庭园了。
红、白、黄、紫——在午后的阳光下,洋溢着各种艳丽夺目的色彩。鲜艳的花办上晃动着晶莹的露珠,露珠上更映照出另一片花瓣,早现出一片无限连锁的梦幻花园景色。
在这样的玫瑰园中.一抹黄金色的光辉从中央掠过。
那是一位少女的金发。
触碰着玫瑰的指尖.比任何白玫瑰都要白皙。
就好像在说这些玫瑰全都是为了映衬这位少女而存在一般。
或者说,为了迎接阔别的主人.整座大屋都呈现出一派欢欣雀跃的景象。
安缇莉西亚·雷·梅扎斯。
魔术结社盖提亚>的首领——所罗门的公主。
现在,在这位少女的周围,伫立着数个身穿长袍的男女。他们的胸前挂着所罗门的五芒星>,身上穿的是有着同样刺绣图案的长袍——这就是他们身为盖提亚>弟子的证明。
“知道了,你们下去吧。”
安缇莉西亚面带忧郁地垂下了长长的睫毛,轻声说道。
遵照年轻主人的指示,弟子们都转身离开了。
然后——
“……真是的,也太麻烦了吧。”
面对玫瑰的香味,少女舒了一口气。
虽然听起来好像是自言自语的声音,但还是传来了回应:
“怎么了呢.安缇莉西亚学姐。”
弟子们才刚离开,一位十四五岁的少年马上探出头来。
亚麻色的头发,祖母绿的眼瞳。明明是初夏时节,他却戴着附防寒耳套的帽子,而且还穿戴着厚厚的手套和皮革大衣。尽管如此,这位男孩子的额头上却没有渗出半滴汗珠。
他正是名叫奥尔德宾·格尔沃茨的少年。
“这也没有什么怎么的。”
安缇莉西亚摇了摇头。
“关于阿斯特拉尔>的审以问题.我让他们去收集了一些主要结社的评价。”
“是不是全都是反对派呢?”
“不,清清楚楚地分成了赞同和反对的两大派。意见分歧到了这种地步的话.反而比全体反对更难办啊。”
“原来如此,这的确也很麻烦呢。”
理解问题所在之后,奥尔德宾点了点头。
如果全是否定派的话,还可以想办法运用一些极端策略,可是分成两派的话就很准了。因为要是搞不好的话,就有可能连本来的赞成派也无法留住。即使不是这样,这毕竟也是引人注目的阿斯特拉尔>的审议。就算盖提亚>是级别为AAA的结仕。也很难以一社的意向推翻评价。
坐在附近的椅子上,安缇莉西亚绕起了两手的手指。
“呼……”在空气中混入了跟刚才有所不同的叹息声。
她的表情,与其说是在思考着什么复杂的问题,倒不如说是在忧虑着什么更为恰当。如果是诗人的话,光是看到她这样的姿态,或许已经能创作出生涯难忘的杰作了。
“树……应该也差不多到这边了吧。”
“您就那么在意‘那个’吗?”
听到奥尔德宾带刺的话语.安缇莉西亚立刻瞪了他一眼。
“怎、怎么能叫他做‘那个’,不管怎么说也是你所属结社的首领!你必须对他抱有更大的敬意才行。”
“如果对方是值得怀抱敬意的对手的话,我当然会啦。”
听了这句话,奥尔德宾撅起了嘴巴回答道。
“作为魔法师.只会遵从高位的魔法师。对结社首领怀抱敬意的前提,就是首领必须是最高位的魔法师。从这个意义上来说,‘那个’甚至连魔法师也不是啊。
“……的确,他并不是魔法师。”
听了少年滔滔不绝地发表的意见,安缇莉西亚不禁稍微苦笑着说道。
“你在这方面还真的是一点也没变呢。”
“我什么也没有变。”
奥尔德宾哼了哼鼻子。
“但是,如果是学姐的吩咐,我也会尽可能优先对待的。”
“那样就足够了。”
安缇莉西亚很开心似的说道。
她的碧绿眼眸重新从正面注视着少年。
“……那么.你特意登门造访此地的原因是什么?你好像是跟穗波约定在(学院)见面的吧。”
“我已经拜托别人帮忙传口信给穗波学姐了。”
奥尔德宾立刻作出了回答.然后继续说道:
“因为我见到了一个有趣的人,所以打算先来这里告诉安缇莉西亚学姐。”
“是不能在电话里说的人吗?”
“是的。”
听了奥尔德宾的回答,少女不禁皱起了眉头。
很快,她的表情就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那是对安缇莉西亚.雷·梅扎斯这个人来说非常罕见的——惊愕的表情。
*****
——同一时刻。
伊藤树正处于极端狼狈的状态。
尽管遵从了猫屋敷的要求提心吊胆地跟随在后.但是总觉得路上的状况有点不对劲。
“总、总觉得这种气氛有点混乱的感觉啊……”
“噢,社长,你的直觉真灵敏呢。因为从刚才开始,我们就一直走在治安差的地方嘛。”
说完,猫屋敷却依然若无其事地往前迈步。
从那个拐角处看来就已经有点不正常了。上面乱七八糟地涂着一些油漆,窗玻璃基本上都被打破,到处都沾满了血痕般的红黑色污迹。虽然路上很少人来住.但是偶尔可以遇见的人,都基本上是一些凶神恶煞的不良分子集团。
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黑羽用手抵着嘴唇说道:
“说起来……在导游小册子里也有介绍过,伦敦冶安好和治安坏的地区好像有着非常明显的界线呢。”
“是的,恐怕这附近可以算是相当糟糕的地区吧。”
“呃、咦——?”
瞬间,树的肩膀抽搐似的抬起了十厘米左右。
“如果只是小偷的话还好,要是离太远的话,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绑架,所以一定要小心哦。毕竟身为日本人而且是学生的话,可是个不可多得的冤大头呢。”
“咦——!”
这次在大叫一声之余,还真的整个人跳起来了。
被正好擦肩而过的男人狠盯了一眼.树不由自主地用日语“对不起对不起”地道起歉来,同时加快了往前走的脚步。
尽管面临过好几次生死关头.但那也只不过是跟魔法师进行的战斗而已。至于盗窃和绑架之类的普通犯罪行为.他根本就没有任何经验。结果光是听了这些话,少年已经眼珠不断打转.心脏也吓得怦怦直跳。
顺便一提,美贯依然若无其事地眼白虎和朱雀眺着舞步,甚至还哼起了小曲,看来心情相当不错。
“美、美、美贯你难道不害怕吗?”
“咦?社长哥哥很害怕吗?”
甚至还愣愣地侧起脑袋问了这么一句话。
跟树相反.不晓世事的魔法师似乎并没有这一类的恐惧感。当然,身为灵体的黑羽也不可能会害怕人类。
“呜、呜呜呜……”
面对这种近乎于孤立无援的状况.树只有拼命地压抑着内心的恐惧感。
在仿如迷宫般的巷子里走了二十分钟后.猫屋敷终于停下了脚步。
“好了,已经到了哦。”
“咦?”
树发出了愚蠢的声音。
“这、这里就是……旅馆吗?”
抬头仰望眼前的建筑物,树一脸茫然地沉吟道。
与其说是旅馆.倒不如说是幽灵屋更恰当。
不,虽然阿斯特拉尔>事务所也不是什么有资格说别人的好地方,但是这座建筑物的确只能认为是一座幽灵屋。大门的金属部分全都长满了锈迹,不知道是几百年前做成的砖砌墙壁,也到处呈现出怪异的痕迹,而那些痕迹都无一例外地像极了人类的脸面。
看到这一幕的话.只感觉那什么开瞠手杰克、弹簧腿杰克引发的惨案也好像成了理所当然的事。
“那个,猫屋敷先生?”
“嗯,这当然是有着悠久历史的正统旅馆了,我家从上一代开始就已经受他们的照顾,据说穗波小姐以前在伦敦的时候也经常会来这里呢。”
猫屋敷踏上了玄关。
这样一来,树也只有跟着他走了。
牙齿咔哒咔哒地颤抖不停——
“打、打扰了……”
树战战兢兢地说了这么一句话.从猫屋敷的身后窥视着建筑物的大堂。
那是一个狭窄的圆形大堂。
看样子相当古旧的大吊灯散发出的光芒,照射在打扫得相当干净的绒毯上。虽然摆设物就只有陈旧的沙发和书架而已,但是这些东西也同样一尘不染。看来管理人是个相当爱护物件的人。
“啊……”
树不禁松了口气似的轻抚着胸口。
看来里面似乎比想象中的要正常很多。
如果足这样的话,那所谓的“历史悠久的旅馆”也许并不是什么骗人的话。反而那个大吊灯和前台那里放着的钢笔等东西,都应该是有着相当高价值的古董吧。
重新获得了观察周围的余力,仔细地打量着室内的布置。
就在这一瞬间——
“……WHO~ARE~YOU~?”
从旁边的走廊那边.突然冒出了一个手持蜡烛的人影。
被蜡烛的朦胧光芒映照出来的那个人影——眼窝深陷、丧失了身体上所有的肉——是一副骸骨。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有鬼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一回——
树整个人都惊愕得仰面朝天了。
“社、社长!?”
可是,真正令人吃惊的事还在后头:
手持蜡烛、身穿燕尾礼服的骸骨俯视着这边——
“什么有鬼嘛?你们那边明明还带着个幽灵哩。”
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日、日语!?”
“有必要的话,你要我说荷兰语、法语、拉丁语或者中文也可以哦?”
骸骨得意洋洋地抬起了嘴唇——或者应该说是上颚比较合适。
不,更令人惊讶的是,从刚才这个骸骨的发言来推断.他应该能看到黑羽的形姿。
既然能看见只有魔法师才能见到的她……
“这里是魔法师专用的旅馆哦。”
猫屋敷摊着手说道。
“多亏了这样,在这里就算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也不会被追究,也会对我们的特殊情况加以照顾,以这里作为据点实在是非常方便啊……
“那、那么……这位骸骨先生也是……”
“谁是骸骨?我只不过是稍微瘦了一点而已。”
“。呃、咦——?”
面对惊讶得瞪大了眼睛的树,骸骨把脸凑了过来。
“你看,我光滑鲜嫩的肌肤和圆润的嘴唇也还健在嘛.虽然这三十年来稍微瘦了点,但不管怎样也不应该被唤做骸骨吧。”
他举起那不管怎么看也是只剩骨头的手指,指着自己的睑说道。
这种状况本身已经是跟恐怖片没什么两样了,不过树还是勉强忍耐住了。他硬是咬住了牙关,以僵硬的动作点了点头。
“真、真不愧是……伦敦呢。”
“……虽然我不知道你在佩服些什么,不过也算了。”
骸骨收回了向前凑近的脸。
转身面向着树身旁的猫屋敷说道:
“好久不见了,莲少爷。”
“啊,这回也承蒙您的关照,杰罗姆先生。”
“……唔。”
被唤作杰罗姆的骸骨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然后把凹陷的眼窝转向剩下的两人。
“那边的小家伙和幽灵呢?”
“……啊,我是葛城美贯.三桥小学三年级桃班!”
双马尾的少女精神饱满地低头行了一礼。
“哦,不错,很有礼貌。”
骸骨心情愉快地点了点头。
同时把视线转移到漂浮在旁边的黑羽身上。
“……啊.我是{阿斯特拉尔)的幽灵课契约社员,黑羽真奈美。”
黑羽慌忙低头行礼说道。
“嘿,是幽灵课啊。这个在前代的{阿斯特拉尔>也没有呢。”
“是、是的,是社长把我招进来的。”
“社长?”
骸骨仿佛很惊讶似的侧起了脑袋。
然后,他转身面对着猫屋敷,用手指着树说道:
“难道……这家伙就是第二代?”
“正是如此。”
猫屋敷用扇子挡住了嘴巴说道。
看起来就好像在笑,也好像在考验着对方。
骸骨看到他的这种表情.摸了摸下巴,向少年招手道:
“喂,你啊。”
“是是是、是的!”
树猛地点头回答。虽说如此,身体却因为脱力而无法站稳。看来刚才骸骨的出现的确是给他带来了相当大的冲击。
“名字是?”
“我、我叫伊庭树。”
“的确,姓氏虽然是一样,但是一点也不像啊。”
“——您、您认识我父亲吗?”
听他这么一说,骸骨就扭着脖子叹了口气。
“刚才,我不是说过以前承蒙莲少爷和前代的关照吗。”
“……对了,如果您不再用‘莲少爷’这个称呼的话,我将会很高兴。”
“这多半是莲少爷的教育不到家吧?不过我也不想看见像那个大叔一样的小鬼啦。”
猫屋敷的请求被干脆地无视了。
青年阴阳师似乎也预计到了这样的回应,并没有多说些什么。
“那么,既然你是阿斯特拉尔>的第二代……怎么,这次骚动的原因就是这家伙吗。”
“哦,还闹出了骚动吗?”
猫屋敷问道。
“啊啊,特意把你们从极东之地召请到协会>本部这件事,使得最近本来很平静的魔术界传出了这样那样的声音。不过也只是在一些消息灵通的人们之间而已啦……那么,到底你们干了些什么?”
“啊,不,这个……”
树只能反复张合着嘴巴,却无法说出话来。
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或者应该说,他根本没有搞懂目前的状况。虽然勉强理解了这个骸骨只是个看起来像骸骨的人类、以及这个旅馆是魔术师专用的地方,但是跟父亲的关系和骸骨所说的魔术界的事情,对他来说根本就是左耳进右耳出的内容。
看到少年这副模样——
“……算了,也无所谓。”
骸骨耸了耸肩膀。
他就那样退后了一步,在前台旁边弯起腰来。
“欢迎来到伦敦——林勃旅馆>。”
骸骨以跟古典的燕尾服非常相配的严肃姿态,向阿斯特拉尔>全员行了一礼。
3
太阳下山了,过了一会儿,大堂又再次洋溢着亮光。
大吊灯的清澄亮光,跟月光也有几分相像。再加上旁边的几根蜡烛作为映衬,构成了复杂的阴影。
那是猫,青年还有骸骨的影子。
“好久不见了,莲少爷。”
“啊。”
仿佛有气无力似的,猫屋敷抚摸着躺在膝盖上的玄武。
疲惫到极点的树已经先到自己房间睡觉去了。黑羽和美贯也跟他一样。
结果.现在林勃旅馆>的大堂里就只剩下骸骨和猫屋敷两人了。
两人中间是一张小小的圆形茶几,上面放着好几瓶葡萄酒和已经被切好的奶酪。
骸骨——杰罗姆一边以干涸的嘴唇品尝着奶酪,一边询问道:
“有关伊庭司的事情我也隐约听到了一点,黑泽尔和支莲现在怎么了?”
“两人都正自由自在地周游世界呢。”
“这还真像他们的作风。尤戴克斯呢?”
“目前好像身在埃及。”
在作出回答的同时,猫屋敷却一直在茶几下面忙个不停。
比起喝酒,他似乎觉得照顾猫更重要。
奶酪由白虎负责,葡萄酒由朱雀负责.青龙和玄武则吃着带来的旅行用猫粮。
顺便一提,在四只猫之中,朱雀是特别爱喝酒的一只。正确来说,应该是白虎和朱雀出于好奇心喝下了酒,可是得意忘形的白虎由于喝太多而出现宿醉症状,以后就不敢再碰酒了。
“……那么,那就是第二代的社长吗。”
骸骨问道。
“是的。”
“还真是一张有趣的脸啊。”
骸骨“呵呵呵”地颤抖着燕尾服的肩膀笑了起釆。
“巫女也不错,那所谓的幽灵社员也很有趣,不过,果然还是那个社长最有趣啦。”
“那可不是展览品啊。”
“别那么说嘛。”
骸骨拿起葡萄酒,咕嘟咕嘟地倒进了喉咙。
要是不认识的人看到了,还真会以为那些酒会从腹部那里漏出来呢。不过幸好现在没有其他人在看.他几乎是一口气就把整瓶酒喝光了。
“呼啊——”心满意足地舒了口气.骸骨用手背擦了擦嘴唇——
“……那么,选择我们这里的理由,就是阿斯特拉尔>的审议吗?”
提出了这样一个问题。
“嘿嘿,我的确是收到了协会>邀我当审议员的招待函呢。虽然这本来是不应该说出来的。”
“哈哈哈,毕竟这样就会变成暗中交易了嘛。”
“不过,如果连暗中交易也没有的话.在魔术界里也是很奇怪的现象了。本来魔术这种东西,一般都是在没有人看见的地方进行的嘛——那么,你是不是想让阿斯特拉尔>提升级别呢?”
“这个嘛……”
猫屋敷露出了暖昧的微笑。
“不管怎么说,提升了级别自然更方便工作。有了工作的话,猫儿们的饭菜质量也可以提高了。现在的毛色就已经这么好,以后将会变得更漂亮!呜哇,那真的挺不错呢。”
“但是,并没有比这更大的意义,是吗?”
“杰罗姆先生.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什么比这更大的意义吧!”
这毫无疑问是猫屋敷真正的愤怒体现。
“知、知道了知道了,这个我并不否定。”
骸骨慌忙摆着双手连连点头说道。
然后——
“我说莲少爷。”
“啊?”
面对以平常语气回应的猫屋敷,骸骨这么问道:
“总感觉在各方面都有火药味,这是不是我的错觉?”
“……火药味……吗?”
“嗯,那个第二代也是,作为一个少年应该算是很努力的吧。不过,无法光凭这个来说明的事情实在太多了。至少教会>也没有必要紧张到这个地步。”
“…………”
猫屋敷从正面承受着骸骨笔直的视线。
他轻轻摇了摇头。
“……我也并不是完全了解所有的事情啊……
“哦,你竟然会说这种话。明明以前不管是什么事你都要问个水落石出的啊。看来时代真是不同啦,真的让人不得不认老。”
“我说,请你别说以前的事好吗。”
猫屋敷一脸不满地闭上了一边眼睛。
于是.骸骨就发出了“咕咕咕”的干涩笑声。
“叫老人别说以前的事,那就等于在叫他去死啊。”
“那么就请你去死吧。”
“你、你竟然说这样的话!”
“本来你不就是一张跟死人差不多的脸吗!来,白虎,朱雀,你们把这吃的喝的全部干掉!”
“噢噢噢,我的奶酪!葡萄酒!Noooooooooooooooo——!”
在猫屋敷的一声令下,玄武吃奶酪和朱雀喝葡萄酒的速度顿时加倍,骸骨只能捂着太阳穴发出不像样的叫声。
在他的叫声中,混入了新的脚步声。
“啊!你们俩在吃这么好的东西!”
从楼梯上走下来的美贯竖起食指说道。
“噢噢?”
骸骨抬头一看,只见黑羽从美贯身后探出脸来。
“……对、对不起,因为美贯说睡不着,就这样起来了。”
“我也要吃!我也要吃!我说要吃就要吃!”
美贯不停地挥着手坚持说道。大概是外国的奶酪在她眼中看起来显得很美味吧。
“知道了知道了,虽然不可以喝酒,但奶酪你就尽管吃好了。”
面露苦笑的骸骨把奶酪分到另一个碟子上。
猫屋敷顺便向黑羽询问道:
“社长怎么样了?”
“嗯……树他还有点头晕眼花。刚才我把旅馆准备的药茶泡给他喝,可是他光喝了一口就躺下了。啊,杰罗坶先生,谢谢您特意准备的药茶。”
“不,那个没有必要在意。为客人提供服务当然是旅馆的职责所在了。”
骸骨面露笑容行了一礼。
“对我好像就没有这种服务呢。”
猫屋敷以冷淡的眼神说道。
“从以前开始,杰罗姆先生就很偏宠女孩子呢。”
“别说得这么难听,而且前代的阿斯特拉尔>实在是太没有女人味道了嘛!”
说完,骸骨就挺直了胸膛。
就在这个时候——
“……晚上好。”
旅馆的门扉被打开了。
从那里出现了一顶魔女的尖帽子.接着是滑溜柔软的漆黑披风,最后是枝节嶙峋的橡木魔杖。白皙的肌肤和苍冰色的眼瞳,都会让人联想起统领咒物的冬之国的女王。
“哎呀,穗波小姐。”
“穗波姐蛆,你回来啦~!”
猫屋敷和美贯同时回过头来。
听了这个声音,穗波也仿佛很意外似的抬起了脸。
“哇,大家怎么都集中在大堂里了?”
“不,那个,因为美贯她闻到了奶酪的味道……”
黑羽仿佛很抱歉似的说道。举着叉子的美贯马上绽放出满面笑容。
“嗯!这些奶酪真的很好吃!”
“……那就没办法啦。”
看到她这副模样,穗波也不禁露出了笑意。
正因为这是非常熟悉的阿斯特拉尔>的日常风景,她似乎马上就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然后,她转身面向着骸骨说道:
“好久不见了,杰罗姆先生。”
“噢,正好是隔了一年吧,上次你是来这里总结凯尔特魔术的报告呢。”
“那时候实在承蒙您的关照。”
“……也没有必要这么客气啦。来,你应该更放松一点,到我那里调查资料什么的吧?”
“在学院>里.听说女生们还归纳出到杰罗姆先生那里调查时的注意事项呢。好像说正在考虑要不要归入第四级危险地带什么的。”
“什什、什么!可恶,这是什么样的诽谤中伤啊!竟然这样践踏老人稚弱的心灵!”.
“老人拥有稚弱的心本来就是个错误。杰罗姆先生,稚弱这个词在日语中是‘年幼可爱’的意思哦?”
穗波轻而易举地敷衍了过去。
他们毕竟是互相认识的人,彼此之间有一种熟悉的气氛。
“那么.我也吃点奶酪好了。”
“……一个个都光会盯着人家的秘藏品……
没有理会老人咬牙切齿的声音,微笑的穗波、美贯和白虎都各自拿起奶酪吃了起来。朱雀则使劲舔着葡萄洒,还另外开了一瓶新的碳酸水。
伦敦的夜晚时光在一片和气中逐渐流逝而去。
——可是。
在打开林勃旅馆>大门的那一瞬间。
落在穗波侧脸上的阴影,直到最后都没有任何人察觉到。
4
——做了一个梦。
那是时间和地点都相隔很远的某座屋子的梦。
裂痕斑斑的墙壁上覆盖着好几层藤蔓,荒废的庭院里,枯萎的玫瑰和石像被挤开一边.歪歪扭扭的杂草正在那里随心所欲地茂盛生长。因为周围是森林的关系,白天也显得相当昏暗。到了傍晚时分,在阴影和绯红色晚霞的映衬下,这个废墟就愈发显得诡异了。
那个地方,正好跟这个旅馆有点相像,事到如今才做这样的梦,说不定也是因为这个微不足道的共通点吧。
也就是说,这里是被这样称呼的地方。
幽灵屋子>。
(…………)
树看到了。
自己正倒在长长的走廊中央。
没有出声,也没有挪动任何一根手指,甚至令人怀疑那可能已经没有了呼吸的——年幼的自己。替代母亲的婶婶(啊啊,当时还以为真的是自己的母亲呢)为自己缝的补花,也被弄得脏兮兮的失去了原貌。
那是自己还在上幼儿园的时候。
是自己的原点。
在眼睛变成这样的时候.树所目睹的光景。
她,正座坐在横躺在地的自己身边。
“对不起……对不起……-
少女跪下膝盖,坐在那里不停地哭泣。
尽管喉咙哽咽,眼睛也哭肿了,她却依然一次又一次地用手擦着红通通的脸颊。少女一直在不停地道歉,就连正在做梦的树也想跟她说“已经够了。”
现在,树已经知道她是谁了。
穗波……>
穗波·高獭·安布勒。
从那时候开始一直在学习魔术的少女,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把树拉到了幽灵屋子>里去。作为结果.树就像现在这样戴上眼罩,同时让穗波背负上无法磨灭的心灵创伤。
(……的确、是这样……)
树茫茫然地想道。
虽然现在的记忆还是不怎么清晰,不过穗波却一直感到非常后悔。她觉得就因为自己害得伊庭树的眼睛变成这样于,一直在为少年寻找着治愈的方法。她无论如何都无法原谅自己,有一段时间甚至还叛离了阿斯特拉尔)。
所以,树把这只眼说成是“两人的创伤”。
不仅仅是自己的创伤。
也不仅仅是穗波的创伤。
是两人的创伤。
(……现在……又怎么样呢……)
自那以后,已经过了半年多的时间。
对于身为学生的自己和穗波来说,这已经是足以发生变化的时间了。
实际上,树自己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从支莲那里学了武术,遇到了好几次事件,现在也这样子来到了伦敦。虽然自己并不怎么清楚,但是想法和感受方式也一定发生了相当程度的变化。
既然如此,她现在到底会怎么想呢?
关于树的眼睛,关于过去的事件——或者说关于现在的伊庭树,到底会有什么样的想法呢?
(我……)
树思索着。
但是,从刚开始想的时候开始,思维就逐渐变得模糊起来。
(我……)
思维越来越迟钝,不久之后.眼的敞开了一片光芒——
“这个……就是伊庭树的原点,也就是跟继承安布勒之名的魔女的相遇吧?”
突然,一个性质相异的声音插进了梦中。
那是一个不认识的声音。
一股不认识的气息。
可是,树却非常清楚。
这个人是“入侵了少年的梦境”。
再明显不过的异样感,使树确信了这一点。仿佛在胃袋里塞进了石块似的异物感,正在整个梦境中发出嘎吱嘎吱的倾轧声。
[看吧……]
右眼突然“说话”了。
妖精眼。
少年的右眼,会对极度特异的咒力、或者强大的咒力产生反应。
也就是说,对于入侵树的梦境的人,妖精眼已经作出了这种程度的评价。这是跟过去对个体产生反应的极少数对象——吸血鬼相匹敌的对手!
(是……谁……?)
身上穿着令人眼前一亮的艳蓝色西装,坐在椅子上翘起二郎腿,头发是有如黄金一般的大背头金发,跟他的姿态完全相反的威猛气势,让男人看起来就像一头沉静的雄狮似的。
可是……唯独是脸面看不清楚。
这是梦境。
依照梦的法则,无法看清楚比当前印象更细致的部分。
“我是谁这一点.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问题。”
男人以平淡的口吻说道。
他这副神态,也同样给人一种王者的感觉。而且还是在王权神授的时代,由神赋予权威的尊贵王者。
如果说安缇莉西亚·雷·梅扎斯是天生的贵族,那么这个男人就是天生的王者。那是比起履行高贵主人的义务,更重视命令他人,使其屈服、并进行最有效利用的生物。
“问题就在于你的眼睛,你的原点,以及你到底追求着什么。”
(我……到底……追求着什么……?)
在朦胧的意识中,树如此想道。
虽然不知道男人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但是心胸中却存在着某种共鸣。这一年来,他一直跟阿斯特拉尔>同在,在此过程中获得的某种共鸣。
“对,你不必细想。如果那是你真正追求的东西,那么答案就已经在你心中了。”
男人逐步向这边走近。
来到几乎能感觉到呼吸、能听到心跳声的极近距离。
[看吧,视吧,观吧——!]
右眼发出了尖叫。
就好像机械的警告音一般,刺进了脑髓。
“就让我——来把你的答案解体开来吧。”
就好像名医手上拿着的手术刀一样,男人的手指刺向树的胸口——
“——呜哇啊啊啊啊!”
“啊,社长终于起来了。”
少女拉开窗帘,转头看向这边。
“咦——!?”
树也同样瞪开了床单,观察着她的样子。
栗色的头发.反射出早晨的阳光。
这个国家的淡淡晨光.跟穗波的头发和肌肤非常相配。继承自父母的这种特质,跟她的另一个故乡互相映衬,使她更平添了一层美丽。
“穗、波……”
树茫茫然地呼唤着她的名字,然后马上就捂住了脑袋。
“是不是做了什么奇怪的梦?”
“……啊,嗯,也许……是这样。”
头脑一片朦胧的树轻轻点了点头。
刚开始好像是有关那个幽灵屋子>的梦。可是在途中却混入了某个奇怪的梦……遇上了某个人……
那个……到底是谁呢?
而且自己到底遇到谁了?
“嗯……怎么说呢……”
“真拿你没办法。”
随着半带无奈的话音响起,眼前被递出了某种绿色的东西。
瞬间,一阵清爽的香味流过了鼻孔。
那种香味,就好像能清扫所有邪气的扫帚一般,把堆积在树头脑中的恶梦残渣一扫而空。
“呜哇——”
“觉醒药草.我想应该会有点效用吧。”
“啊,嗯.脑袋一下子就变轻松了。”
“太好了。要是没效果的话,可是会影响我魔女术的名声呢。”
穗波微笑着说道。
头脑清醒过来的树注视着她的微笑——
“。……咦?”
这才终于理解了目前的状况。
“咦——!这、这这,这里是我的房间啊!为为、为什么穗波会在这里!?”
“那个,当然是我开门让她进来的啦。”
声音是从旁边的那张床传来的。
那正是坐在床垫上、一大清早就跟四只猫玩耍的猫屋敷。不知为什么,四只猫之中只有朱雀的动作好像喝醉酒一样.昨晚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呢?
“……啊。”
不管怎样,树终于理解过来了。
本来阿斯特拉尔>的处境就已经穷困不堪了。
虽然协会>代他们付了旅费.但是考虑到各种杂费的话,也很难说是一次资金充裕的旅行。结果,为了尽可能节约滞留费用,树和猫屋敷就住在同一个房间了
“明白了吗?”
仿佛要进一步确认似的,穗波把险凑了过来。
“啊,嗯。”
“那么你就赶快起柬吧?我们已经让盖提亚>派车过来了。”
“咦?车?”
这时候,猫屋敷就接着话头说道:
“嗯.昨天让穗波小蛆到学院>去了一趟,据说有一个人无论如何也希望见社长一面。”
“没错.就是这么回事。”
穗波看了树一眼.呵呵地笑了起来。
那是如同淘气小孩子一般的狡猾笑容。
“怎、怎么了?”
“没有什么。”
看到穗波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树不禁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那、那么猫屋敷先生呢?”
“因为我要去的地方很多啦,而且社长也差不多应该要建立独自的门路了。幸好学院>作为教育机关保持着名义上的中立地位,这的确是相当方便。——啊,黑羽小姐和美贯我也要借走啦。”
“啊,咦?那么就只有我跟穗波两个……!?”
还没说完,树就突然停住了嘴巴。
因为他感觉到空气突然变冷了。
这是完全难以让人相信是初夏季节的压倒性寒气。在零点几秒之内,整个旅馆房间恐怕就会进入冰河期了。
“…………!”
扭动着僵硬的脖子,树回头看向身后。
站在那里的人正是魔女。
“——如果只有我跟你的话,难道有什么不满吗?”
穗波以一如往常的声音,浮现出一如往常的微笑,提出了这样的问题。
那种态度实在非常平静,甚至给人一种不自然的感觉。
“不、不是的,也不是说有什么不满……我当然是没有任何不满了……”
少年的脸上顿时冒出一滴滴斗大的冷汗。
四肢僵直,心跳加速.身体从内部开始冻结成冰。
就好像面对着一头美丽的猛兽似的。不,树甚至觉得猛兽还要好受一点。
而且——
“……哎呀,那是当然的嘛?”
另一位魔女出现在房间的门口。
“要是跟穗波两人单独相处的话.我看不管是哪位男士都会害怕得发抖的吧。”
“——安缇莉西亚小姐。”
树愣愣地说着,同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咔哒咔哒……上下的牙齿都几乎无法对上位置了。
这种事态,自己本来是应该预料到的。
毕竟穗波刚才已经说过“让盖提亚>派车过来”了。
“安缇,那是什么意思?”
穗波静静地转过头来。
迎向这位即是同学又是情敌的对手,穗波的眼神变得越来越可怕了。
“当然就是字面的意思了。”
“哼,你这么说,应该也包括你自己在内吧?”
“哎呀,没有这个必要呀?至少我可不记得曾经让哪位男士感到害怕过。”
“嗯?第一次见到社长的时候,使用七十二魔神来威胁他的人到底是谁呢?”
“——!竟然拿那么久之前的事来说!”
两人中间卷起了凛冽的咒力暴风。
如果说刚才穗波引发的是冰河期的话.那么此刻出现的恐怕就是原始地球的光景吧。树仿佛能看见咕嘟咕嘟地沸腾翻滚的火红色熔岩形成的晦洋。要是一个不小心掉进里面的话,自己的人生很可能就要从亲水性粒子凝聚的阶段开始重新来过……!
“等、等等,你、你们俩别在这种地方……!猫屋敷先生……啊,不知什么时候跟白虎它们一起消失了!”
“树紧握着眼罩,发出了来自心底的叫唤声。
当然——
他这样子自然是无法阻止这两人的冲突——在黑羽和美贯听到尖叫后赶来的瞬间,两人差点就要各自使出秘术一决高低了。
5
经历了这样那样的灾难,树他们终于踏上了前往学院>的路途。
“…………”
“…………”
尽管坐在同一辆车上,穗波和安缇莉西亚也依然处于极度冷战状态。
虽然多亏了宽敞的轿车而没有感觉到局促,但是坐在这里也还是觉得很不自在。如果坐在总统套房里,脑袋两侧都被人用机关枪指着的话,恐怕就会有这样的感觉吧。
车子沿着郊外的道路向伦敦的东南方驶去。
现在,他们的车子已经行驶到了有名的格林威治旧天文台所在地的附近。因为首都的空气问题,这里已经在一九四九年结束了其作为天文台的使命。但是,它是位于被定为子午线的起点——也就是西半球和东半球的分界线之上的建筑物这个事实.其魔术上的意义并没有丝毫的损失。
学院>之所以挑选了这片土地.是不是也跟这个有关呢?
不久——
“——差不多要进人学院>的内部区域了呢。”
在车子逐渐接近森林一角的时候.安缇莉西亚小声说道。
“咦……?”
树摸了摸自己的眼罩。
“怎么了呢?”
“不知为什么……虽然感觉不到咒力之类的东西……但却有一种很难接近的气氛……”
“啊啊,那也是魔术。”
“不过,没有感觉到咒力……”
“哎呀哎呀。”
这时候,安缇莉西亚就捂着嘴唇“呵呵呵”地笑了起来。
“树,所谓的魔法,并不全都是指以咒力发动的真正魔法呀?”
“咦?”
看到树愣愣地瞪大了眼睛的样子,安缇莉西亚慢慢解释道:
“如果什么都用咒力的话.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发生咒波污染吧。所以学院>的结界,是同时利用了人类心理效果来建立的——也就是说,会采用一些人们在无意识中会觉得不想靠近的道路形状或者是树木的枝干形状等等。
安缇莉西亚指着行驶途中能隐约看到的一棵棵树木说道。
正因为如此,才会诞生出所谓的一流魔法吧。
即使不依赖魔法,魔法师也能维持自身的魔法师身份。如今,树正亲眼目睹了能证明这一点的事实。
另外,现在安缇莉西亚虽然没有提及,不过大概只要注入咒力的话,这些结界应该会呈现出完全不同的形态吧。伪装的魔法和真正的魔法——学院>的区域内正是具备了这两重的防御措施。
(正宗发源地的……魔术集团……吗。)
树不经意地按住了自己领带的领结。
踏入强大魔]术集团的土地,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在四个月前、踏上美贯的故乡葛城家的土地时,树的身体也感觉到了异状。粘稠稠的空气,拒绝着所有外人的接近。而且其中还蕴含着某种企图以咒力把接近的存在染上自己色彩的意志。
但是,这次的感觉却跟那时候完全不一样。
虽然存在着要把外人隔离在外的意识,但这纯粹只是为了避免发生问题而采取的必要措施。
这就是西欧和日本的魔术集团的差异吗?
还是说,这是中立的教育机关学院>所特有的气氛?
“…………”
树不经意地观察了一下身边。
穗波露出了复杂的表情。
虽然跟安缇莉西亚处于冷战状态也是原因之一.不过表情却似乎有所不同。
“穗波……?”
“嗯?怎么了,社长?”
少女转过头来。:
“怎么了呢?总觉得……你好像一直在思考着什么。”
树就是对这一点感到很在意。
那应该不是对学院>本身怀抱着厌恶的感情。反而应该说有一种“回到令人怀念的上地”的喜悦感。
明明如此,从学院>回来之后的穗波却散发出一种渗透着忧郁的、久久也没有彻底消散的阴影。
“我……”
少女刚开了个头,就猛地摇了摇头。
“……什么都没有,只是你的错觉吧。”
“…………”
安缇莉西亚也有一瞬间露出了想说些什么的表情,但结果还是放弃了。也许她觉得自己不应该对别人的事情随便插嘴吧。
过了几分钟.周围突然冒出了雾霭。
“雾……?”
“这次就是咒力的雾霭。”
穗波说道。
“迷路之雾,是跟我的魔女术位于同一系统的招数。对了,在发生龙>的事件时.不也是出现过类似的情况吗?”
“啊……”
树的脸色马上变得一片苍白。
在龙>那次事件中出现的雾,他是永远都不会忘记的。
吸入了那些雾的人都会立即进入沉眠。结果,布留部市中几乎所
有人口都陷入了昏睡状态,就在这段期间,实体化的龙>还在城内随心所欲地到处肆虐。
“你不用担心,肯定不会发生那时候的事情。”
“是、是吗……?”
树倒吞了一口唾沫。
光是回想起来,少年的心脏也好像要从喉咙里掉出来一样。不仅限于龙>,包括另一个妖精眼——某个青年在内.对树来说都是一个最为重大的事件。
深呼吸了好几次,让心情冷静下来。
这时候,在雾霭的里头.逐渐可以看见一座气派的建筑物。
最初看到的是一座生长着藤蔓的白色礼拜堂。接着是以那座礼拜堂为中心而分布在周围的,古典样式的塔和洋馆的集合体。每座洋馆的屋顶都分别除上了具备某种特征的色彩和图纹。旋转的公鸡风向仪被换成了蜥蜴和独角兽的形象。
从某个烟囱里正喷出彩虹色的烟雾,某个窗户还洒落着蓝色的磷光。
不知什么时候起,从窗户缝隙间散发出来的云雾,也好像附带着某种淡淡的香味。
有时是硫磺。有时是玫瑰,有时是不明来历的药剂……不断发生变化的这种味道——简直就是魔术的香味。
(这就是……学院>……)
穗波和安缇莉西亚曾经在这里学习过的、魔法师的教育设施。
还没等树发表感想,轿车就已经驶进了学院>的正门。
下车之后,树马上就有了一个完全不同的印象。
“怎、怎么……好像感觉到很多人的视线……”
区域的内部,并没有看到多少人。
反而可以说基本上看不到人。至少在能见的范围内,完全看不见半个人影。
明明是这样,却感觉到来自塔和洋馆的大量视线。
从各个窗户中、或者是从门缝中射出来的视线,让树感觉到肌肤也在隐隐作痛。
“那是当然的啦,这次有关阿斯特拉尔>的审议,对这里的学生和教师来说也是非常感兴趣的事情嘛。”
安缇莉西亚撩起金发说道。
“要再补充一句的话.其中也有针对我和穗波的视线啦。我上次到学院>来已经是一年半前的事了,不过这里也没有什么变化。”
少女的口吻显得非常熟悉。
看来这样子成为引人注目的对象,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了。她反而像是在享受舒适的沐浴一般,脸上浮现出淡淡的微笑。
“说起来,你们好像是有名人呢……”
树这么说道。
穗波和安缇莉西亚。
这两位少女在学院>里也互相争夺着首席地位——树也曾经听说过这件事。
“虽然结果我们两人都中途退学了。”
“真是的,也没有必要相像到那个地步呀。”
安缇莉西亚稍微撅起了可爱的嘴唇。
也许她一直对自己的履历被写上“中途退学”这几个字感到很不甘心吧。地就是一个在那方面也贯彻着完美主义的少女。
呵呵——穗波笑了起来。
“也无所谓嘛,不管在学院>的生活怎么样,事到如今也不会对我们有什么影响。”
“还有学阀的问题啊。要在这里进行交涉的话,也是相当有用的材枓呀。”
两人互相以轻松的口吻说着话。
看来冷战总算是结束了。
吵架与和好,小冲突和暂时休战。
在淡淡的雾霭中,两人的校园生活恐怕一直都重复着这样的过程吧。
(……奥尔德是不是也一直在看着这样的情景呢?)
正当树回想起同样在学院>里有着学籍的新社员时,突然从一个洋馆传来了叫唤声:
“穗坡!安缇莉西亚!。
“啊,马克莱格老师。”穗波唤出了对方的名字。
一个头戴常礼帽的男人正从某个洋馆向这边跑来。
年龄大概是五十过半吧。那是一位上唇留着科尔曼式八字胡子、手握短杖真的老绅士。
他摊开布满皱纹的双手,以极其夸张的动作向树搭话道:
“噢噢.这就是传说中的阿斯特拉尔>社长!””咦?您.您认识我吗?对、对了,该这样问候——”
回想起猫屋敷叮嘱过的事,树连忙想要从西装的怀里掏出名片。
可是对方的动作却快得出奇。
“那么.请恕我失礼!”
没有理会瞪大了眼睛的树,马克莱格教授突然从西装的怀里拿出了某个小器具。
原来是卷尺。
他把那卷尺拉得长长,一边到处触碰着少年的身体,一边开始进行什么奇怪的计算。
“等,等一下,那个、这个……!。
“唔,身高和腰围作为日本人也算是标准了。不,稍微有点小吧?如果从传承中计算出来的妖精眼持有者的成长数据靠得住的话,也跟这个相吻合。还是说在这种情况下,重要的应该是处理视觉情报的头盖骨形状呢?虽然也想测定一下眼球的大小……但是这种情况,要让人体对应从火星到木星的距离……。
不仅仅是腰部和胸部,教授的卷尺还卷到了树的头部和脖子上。
甚至还被他拿着形状奇特的尺子举到面前,测量起眼球和喉咙的大小来了。这种测量方式和眼神实在充满了热情,仿佛还可以听到“啪啦啪啦”这些不可能出现的火花声。
“穗、穗波!”
为了求救,树转头望向穗波。
可是,少女本人却捂着额头,光是在那里叹气。
“对不起啦,社长。这样一来,马克莱格老师直到心满意足为止都不会停手的。很抱歉,你就这样由得他吧。”
“骗、骗人!穗波,你的嘴角在笑!”
“那只是错觉啦,别说这种难听的话嘛。”
在回答的同时,少女的肩膀一直在不停地颤动。
对于她这样的反应.树马上就领悟了。
“那、那么,学院>的那个无论如何也想见我一面的人就是——”
“当然就是老师啦。真的很抱歉呢,因为马克莱格老师是我的恩师,也不能随口拒绝他的请求……”
虽然她装出了烦恼的表情,但是就连身为老好人的树,也可以明确地感觉到她只是在照本宣科地演戏。
“啊啊,肩膀在颤动!你绝对是在笑——啊啊,请、请别这样!请、请不要连衣服也脱掉啊啊啊啊!”
比先前在旅馆的时候更凄厉的少年悲鸣声,回响在伦敦郊外的上空。
*****
银色的蒸馏器发出了独特的响声。
多个烧瓶正在咕噗咕噗地冒出彩虹色的气泡。
装在里面的液体是饮用黄金还是水银?或者会不会是炼金术师们梦寐以求的柔软石头?
在排成一列的玻璃瓶中.其中有一个装着整条蜥蜴.它正瞪大眼睛看着这边。那也同样足以魔术创造出来的人工生物——穗波和安缇莉西亚都知道这个事实。
在仅有十五平方米的空间里完成的异形房间,这是一个异质的世界。
那就是马克莱格教授的研究室了。
“……多亏了你们,我总算得到了满意的数据。”
马克莱格教授“唔”地舒了一口气。
那的确是一副极其幸福的表情。他坐在椅子上,八字胡子也自然而然的翘了起来,连肌肤的光泽也好像年轻了十岁似的。在学院>里还广为流传着“如果继续研究的话可能永远不会死”的传闻。
“社长在完了之后还哭了好一会儿呢。”
穗波仿佛自觉做了什么坏事似的,稍微露出了苦笑的表情。
“真的有点同情呢。”
对此,安缇莉西亚也罕见的表示了同意。
树现在正在房间外面等侯着。
虽然穗波觉得让他一个人在外面等有点不放心.但是按照学院)的规则,是不可以让无关人员进入研究室的。考虑到具体情况,已经由学院>方面为他安排了向导专员,所以也只有交给学院>方面处理了。
接着,马克莱格一边抚摸着手上的资料一边说道:
“唔,近百年来,还是第一次收集到这么大量的妖精眼资料啊。因为冯一直都不肯配合.而且也基本上没有在学院>里露脸。”
“…………”
听到冯这个名字,穗波不禁皱起了眉头。
关于那位妖精眼青年引发的龙>事件,穗波并没有告诉马克莱格教授。协会>似乎也没有随便宣扬那件事。考虑到冯是隶属于协会>的成员,这件事对协会>来说也是一件不祥事,在某种意义上说,这恐怕是理所当然的吧。
比起这个,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不管怎样,非常感谢您。”
穗波低头谢道。
“没关系,对我来说这也是非常有兴趣的研究——你需要的,是抑制妖精眼的方法对吧。”
“是的。”
穗波……还有安缇莉西亚,都用力地点了点头。
这就是让树来到学院>的最大理由了。
妖精眼。
那是一点一点地侵蚀着少年的咒力现象。
最近这段时间,虽然咒波污染等副作用都逐渐稳定下来,不过这只是因为少年的身心逐渐熟悉了妖精眼的缘故。在完全被侵蚀的时候会发生什么事,就连这两位魔女也无法预料到。
因此,穗波和安缇莉西亚就把妖精眼的治疗放在最优先的位置。
“那副眼罩也勉强可以作为封印。好像……是那位黑泽尔·安布勒和支莲——还有尤戴克斯·特罗迪合作制成的吧。”
“是的,尤戴克斯先生也是那么说的。”
那是隶属于前代阿斯特拉尔>的炼金术师的名字。
过去,跟自己创造出来的人工生命·拉碧丝一起向今代阿斯特拉尔>发起挑战的他,留下了好几句建议。
关于眼罩的情报,关于伊庭司的事情。
还有——另外一件事。
穗波一边回想一边说道:
“我还有另外一个请求。”
“啊啊,就是昨天说的那件事吧。”
“是的。”
穗波点了点头,然后拿出了一本普通的大学笔记本。
马克莱格的眼眸顿时闪出了敏锐的光彩。
“那是……前代阿斯特拉尔>社长——伊庭司的‘源书’吧?”
“是的,尤戴克斯先生说过,这里面有关于妖精眼的情报。”
源书。
对魔法师来说,所有的魔术书和情报,如果光是拥有它们的话也是毫无意义的。
那是因为根据魔法师的血脉、才能、特质,环境和个性——等等这些因素的不同,魔法成立的条件也会发生变化的缘故。以完全相同的术式引发出完全相反的现象,也并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
正因为如此,魔法师都会拥有只属于自己的魔术书。
对现存的术式进行研究.时而大胆、时而精细地进行独自的改良,逐步编制出全新的魔术书。通过这样的行为,魔法师就能在自己心中构造出另一个世界。
那就是“源书”了。
“大部分的源书,都会为了不让其中的奥秘泄露到外界而以暗号和秘密文字来编写。不过即使如此,也没想到连你们俩也无法解读啊。”
马克莱格轻轻拍了拍太阳穴。
“……刚开始,我还以为花上半年时间的话应该可以解读出来。”
“我也是……这么复杂的魔术书还是第一次见。本来以为已经成功解读了……可是这样看来就只提及了魔术的初步知识。”
穗波和安缇莉西亚都同时深感屈辱而颤抖着嘴唇。
毫无疑问,这对她们俩来说的确是一种屈辱吧。毕竟她们过去曾经互相争夺过学院>首席之位,而且还自豪地认为自己才是最强的魔女。
就算对方是恩师也好,她们本来也是不可能会考虑求助别人这种事的。
即使如此,她们还是有着不得不求助于人的理由。
也就是说……无论对哪一方来说,那位少年也有着极其重大的意义。
(……唔。)
马克莱格仿佛觉得很有趣似的抚摸着自己的八字胡子。
“你们有没有把目前解读出来的结果带来呢?”
“是,在这里。”
安缇莉西亚点了点头,然后把刚才叫人搬来这里的大堆报告用纸放到桌面上。
那堆报告纸一直叠到了坐在椅子上的马克莱格教授的头顶那么高。
“还真是够多的。”
老绅士不禁瞪大了眼睛。
“我看光是想到这么多暗号解读法也已经很困难了吧。”
“如果让我说的话,明明想到这么多种方法,到最后也还是没能解开,这才让我觉得羞愧。”
面对哼了哼鼻子的安缇莉西亚.马克莱格不禁露出苦笑。
“那好,我就尽我所能试试看好了。相对应的,跟妖精眼无关的论证考据,我用在自己的论文上应该也不要紧吧?”
“那是当然了。”
穗波点头答应。
大体上的契约就此完成了。双方既然都是魔法师的话.就算是简略式的口头约定,也可以发挥很大的效力。
然后,仿佛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马克莱格询问道:
“阿斯特拉尔>的审议,你们听说了要在哪里进行没有?”
“还没有。”
听了两入的否定回答,马克莱格皱起了眉头。
他叹了一口气说道:
“……会场,就设在学院>的大堂啊。”
“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学院>不是独立于协会>的中立教育研究机关吗!?”
“…………”
安缇莉西亚提出了疑问.可是穗波却稍微倒吸了一口气。
老教授把视线转向穗波。
“穗波?”
“……我也隐约感觉到,很可能会变成这样子了。”
“为什么?”
听了马克莱格的问题,穗波踌躇了片刻,如此回答道:
“因为昨天,我在这个学院>里见到了那个人。”
“…………”
听了穗波的话,马克莱格依然保持沉默。
“那就是说……”
安缇莉西亚晃动着金发,转身面对着身旁的少女。
“安缇你也知道吗?”
“我从奥尔德宾的口中听说了。说真的,我本来还有点半信半疑……”
魔女的嘴唇颤抖了起来。
对方就是那样的存在。
让这位安缇莉西亚·雷·梅扎斯光是听到名字就感到颤栗的存在。
“……看来的确是对阿斯特拉尔>很有兴趣呢。没想到竟然会亲自来这里。”
马克莱格的叹息.缓缓地融入了研究室的药剂气味之中。
*****
“……太、太过分了,穗波也是.安缇莉西亚小姐也是。”
离开研究室之后,树一直在庭院的长椅上蜷缩着身子。
学院>是由七座高塔和十二座洋馆构成的,这里是点缀于建筑群中间的众多庭院的其中之一。
这个庭院,也同样是跟魔法师世界非常相配的地方。
呈螺旋状种植的花草从内侧散发出淡淡的光芒,水流不息的喷水池时不时会蹦出一些奇怪的生物。就算是飞鱼也不可能生活在喷水池里,而且长出鸟翅膀的鱼之类的根本就不存在于普通世界吧。
当然,少年并没有余力去看这些东西。
“好痛—-——————”
他用手捂着右眼,还拿着冰袋贴在眼罩上敷着眼睛。
直到现在,眼睛也在隐隐作痛。
在被马克莱格教授到处测量了一番之后,还被滴入了这样那样的大量眼药水。最后滴进去的眼药水.恐怕已经不是什么药水,而是类似硫酸和盐酸之类的东西了。咕噗咕噗地冒着水泡的那些液体,他甚至不想保留在记忆之中。
(…………)
不过,两人的想法他也隐约猜得到。
这多半是为了自己的妖精眼吧。
(……是不是,让她们担心了呢?)
脑诲中掠过了这样的想法。
从那两人看来,树所做的事简直是乱碰乱撞有勇无谋的举动吧。能够像现在这样勉强存活下来,也只不过是某种偶然因素使然。
不明来历的右眼的“力量”。
定期性地让穗波帮忙冶疗,即使是这副眼罩,也是在坏掉过一次之后请特里斯美吉斯托斯>的狄亚娜修复的。
尽管如此,也不知道以后会遇到什么事情。
即使是树,也不知道自己如果继续使用这只眼的话将会变成什么样。虽然不知道,但也可以清楚感觉到自己正在一点点地受到侵蚀。
仿佛自己正在逐渐变成不是自己的另一种存在。
“…………”
他握紧了拳头。
恐惧感自然是有的。
光是这么想一下,额头都会冒出豆大的冷汗。
牙齿嘎哒嘎哒地颤抖个不停,寒气从头顶支配了自己的全身。
可是与此同时,在必须依靠这只右眼的瞬间,也同样存在着少年独自的做法。
以前支莲曾经说过。
伊庭树无法逃脱妖精眼的束缚。因此,就必须全力以赴去面对。
(到底该怎么做……才好呢。)
树握着冰袋思考着。
能在保持着自我的同时守护大家的方法,不被这只眼睛所支配,不完全依赖它,即使如此也足以进行战斗的“力量。”
来到伦敦之后——正因为现在是阿斯特拉尔>有可能被提升级别的时刻,树的这种想法就更强烈了。
——就在这时候。
“啊啊,你就是伊庭树吗。”
忽然,有人向他搭话了。
“是的……?”树抬起头来,眯细了眼睛。
在逆光之中,站着一个人影。
“那个,请问是学院>的向导员吗?”
“不,因为在前台听说你来了这里。既然这样,我就打算在现实中也见见你。”
充满男人气息的声音。
(——?)
手上拿的冰袋顿时滑落了下来。
比起树的精神,反而是身体更记得这个声音。
身穿令人眼前一亮的艳蓝色西装,头发是有如黄金一般的大背头金发,那大背头看起来有点像鬃毛,让少年立刻回想起了那个梦境。
那就是入侵了少年梦境的——有如狮子般的男人。
“啊啊,你不认得我的样子吧,这真是失礼了。”
男人露出微笑,再说出流畅的日语的同时,把手掌按在那厚壮的胸膛上。
“我是协会>的副代表——达留斯·利维。请多关照。”
[间章]
“……唔。”
男人面对大量的资料发出了沉吟声。
这都是因为近几天来在魔术界传闻四起的——阿斯特拉尔>的审议问题。
男人也是被协会>选中参与审议的其中一人。说老实话,刚接受专这个邀请的时侯,他只是想着借助参与评估的案件来提高自己的名声而已。
(……但是。)
男人叹了一口气。
越是深入调查,就越无法理解这个名叫阿斯特拉尔>的组织。
光是拥有复数魔术系统就已经很难进行评价了,而且在拥立第二代首领之后,这一年来发生关联的事件也实在太多了。这毕竟是提升级别的审议,那么就算是老练的伦敦魔法师们.也恐怕很堆做出判断吧。
不,不仅仅是阿斯特拉尔>。
从阿斯特拉尔>的协力对象盖提亚>来说,也很难作出现状的评价。
——盖提亚>。
那是自从魔术结社的级别认定转变为现行形式以来,一直没有从AAA级别下滑过的名门中的名门结社。
可是,以这一年来说,不祥事件却层出不穷。
以上代首领欧兹华德的突然死亡为开端,接二连三的高徒之死和叛离。而且再加上现当家只是个年仅十七的少女,本来没有被降级就已经是很不正常了。
但是——
与此向时,这一年来的业绩也有着非常显著的进展。
在布留部市发生的龙>事件的解决。
由于解决了鬼事件而获得葛城家的支持。
自从换成了现当家——安缇莉西亚·雷·梅扎斯主掌之后,已经成功唤起了至上的四柱魔神。继欧兹华德和初任所罗门王之后,她一直被认为是最有可能唤起全七十二魔神的人物而备受注目。
面对这样的业绩和接二连三的不祥事,盖提亚>自然就跟阿斯特拉尔>一样,即使是协会>的上层部也同样无从判断。
她们之所以跟阿斯特拉尔>一起被这样子召请到伦敦本部来,当然也是有其真正理由的。
“……真没办法。”
男人露出苦恼的表情,把整个身体靠在沙发上。
他整理了一下思维,拿起了放在手边的烟斗。把烟草塞进烟斗里,然后点亮了烟火,然后用力地吸了一口烟。
与此同时——
(……等猫屋敷来好了。)
他有了这样的想法。
那位从前代阿斯特拉尔>开始就已经在职的阴阳师跟这个男人,也算是有一点关系。
委托他担任审议要员,也是因为协会>考虑到这方面的问题而决定的。
(而且……)
男人一边吐着烟,一边把视线转移到资料的某一点上。
他发现了某件令人在意的事。
在阿斯特拉尔)发生关联的多个事件中都能隐约窥见的同一个名字。无论是哪一个事件,都没有跟那个人发生直接的关联。但是正因为如此,每次事件都出现这个名字,就更给人一种诡异的印象了。
唯独是这件事,除了直接询问当事者之外,并没有其他了解详细情况的办法。
“…………”
在思考这些事情的期间,男人也许是逐渐感到困倦了吧。
即使如此,男人也可以称之为一流的魔法师。因为他立刻就察觉到了某个直接刺进耳朵的声音。
咒力式的警报。
设置在居屋周围的魔术警报产生了反应。
“……是谁?”
他抖了抖烟灰,同时用手指夹起了卡巴拉护符。
在西洋被视为最基本的魔术系统,正是男人专修的学问。
如果是猫屋敷的话,男人早已从咒力警报对象中把他排除在外了。而现在既然有了反应,那就一定是未经许可就擅自入侵的人——而且毫无疑问是魔法师。
男人摆好迎战架势,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个非常巨大的男人。
之所以不用“高大”,而是用“巨大”来描述.都完全是因为他身高的缘故。
身高如果达到两米的话.那就只能以巨大来形容了。他以纯白色的长斗篷覆盖着肉体,在那有如岩石般的粗壮脖子上,还戴着一个奇怪的面具。
从垂下来的一头乱杂长发的缝隙间——隐约透露出那模仿人骨做成的诡异面具。
“……就是你吧。”
传出了一个生硬的声音。
花了好几秒钟,男人才察觉对方是在叫唤自己的名字。那仿如铁与铁互相摩擦般的声音,完全不像是人类的声音,反而让人觉得像是什么机械发出的声音。
瞬间,满脸愕然的男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对于这样的“存在”,他已经有了头绪。
那就是刚才正好在资科中看到的……某个炼金术师的名字。
“你,难道是……?”
“那个魔法……我就收下了。”
随着毛骨悚然的声音响起,人影傲然地向着男人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