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稍微,说下以往的故事好了。
比方说,名为〈阿斯托拉尔〉的小型魔法结社的以往。
聚集了多种魔法系统,被称为异端的结社,迎来其黄金时代之前不久的时候。
在那结社迁移至名为布留部市的土地,更为之前的事。
比因果的车轮的转转更早,很久以前的故事。
——说一下在那里发生的,小小魔法的故事。
2
递出到面前的,是一张名片。
「〈阿斯托拉尔〉密教课……?是说,那个〈阿斯托拉尔〉吗?」
「哦哦,知道的啊」
「起码,名字还是知道的」
如此回答的,是个稚气未除的,学生服少年。
年龄,大约是十五、六岁吧。头发是亮丽的银色,细长而清秀的眼睛细眯着。里面的瞳孔看不清楚,从而无法窥知少年的感情。
但是,给人发锐利的印象,一点都不符合那份年幼,。
简直就像是,连收起的刀鞘都可斩断的,过于锋利的刀刃一般……
「……那么」
缓缓地,少年抬起头。
「那个〈阿斯托拉尔〉的……支莲先生,找我有什么事?」
「……需要说明吗?」
递出名片的男人——支莲,抚摸着下巴。
他体格较小,身体却很结实。
身穿黑僧衣,头发向上剃得很短。一副典型的僧侣打扮,但就这个男人而言,他比起僧侣看上去更像是来自遥远国度的旅人。
「很遗憾,我一头雾水」
少年说道。
爱理不理的语气。
「没法子了。小僧就单刀直入地说吧」
支莲,嘎吱嘎吱地挠着头。
「汝正在进行的诅咒,能否停下呢」
「是说,诅咒啊」
「唔呒」
「话题蛮惊悚的,但我没什么印象」
缓慢地,少年摇摇头。
头一摇,银色的头发就轻飘飘地飘逸在大厅的空气里。
这是在酒店的大厅。
是家离市中心很近,高级的酒店。柔和的朝阳照射进来在品味不错的家具上。客人不多,只有门卫以有些怪异的目光看着他们罢了。
在那样的一处角落,少年和支莲面面相对。
嗖地,就一点点,支莲的腰浮空了。
「呼呒。既然如此……」
「动武?想动武,这地方不是很好吧。就看上去的感觉,你是好人的一类。我觉得在这不论怎么样,都会波及伤害周围人的喔」
轻飘飘地,少年舞动着手掌。
「所以,汝才选择了这吗?」
「不。只是,能跟这些家伙一起住的酒店只有这罢了」
接着,从那身体的四处,孤高地出现影子。
「……喵」
「喵」
「唔喵」
「喵~~~~~~~~~」
四只猫,各自鸣叫着。
黑猫、白猫、斑点猫、三色猫。每一只,都是比幼猫大一点点的样子。有的占据少年的肩头,有的在胳膊一带稍稍探出头,还有的靠着他的脚下,悠哉地震动着喉咙。
「…………」
像是吃了一惊,僧侣回到了沙发。
之后,他惊讶地问道。
「所以,你才会叫那名字」
「很多人都问过我,但这其实是我的本名。原本我就是遗弃儿,后来就自己取了这个名字,难得取个名字,当然是取个好记的比较方便对吧?」
「原来如此」
支莲接受了这一说法,点点头。
一直让猫咪们缠在身上,嗖地,少年竖起手指。
「看来,有人来接你了啊」
「……噜?」
支莲回过身去,皱起眉头。
从酒店的外面,有个影子在东张西望地窥视他们。
好像至少是想隐蔽起来的,但行为太可疑了,反而引人注目。稍微误会个,都会被警察直接带走似的。
「是新人吗?」
「不这个嘛……姑且,说是与小僧同期,不如说是早小僧一段时间的先辈」
一脸难以言表的样子,支莲挠挠头。
「为了今后,能专业地侦察,好好教育他一番比较好吧。——那么,我差不多要去学校了,失陪」
扣上立领的别扣,少年站起身来。
对着那背影,支莲问道。
「我就问,一个问题」
「请说」
「汝,对杀人做何想法?」
询问简短,而真挚。
接着,少年轻轻点点头。
「人要活下去,这行为就是不可或缺的吧」
刻画出一个淡淡的微笑,学生服少年——猫屋敷莲那样说道。
*
几分钟后。
「——那、那个,怎么样了支莲?!」
出迎走出酒店的,是个西装打扮的男人。
大约,二十五左右吧。
深色西装四处褶皱,膝盖和手肘都微妙地出油了。
脸庞还算端正——但美型的印象很淡。一副老老好人的表情,把本来的容貌都冲走了。
「柏原……」
支莲以手指抵住额头说道。
「……下次起,别偷偷摸摸地,正大光明地来好吗?」
「那、那个,我本来就是想正大光明的……这个,不巧错过了时机……」
「时机啊……」
那样说道,支莲回看着他。
柏原代介。
这男人和支莲一样,〈阿斯托拉尔〉创业时就被司社长邀请入社了。必然地,他和支莲相识了数年,但支莲本来就是经常去修行旅行的临时社员,所以支莲也不是很了解他的为人。
(算了,这种人际关系,也算是〈阿斯托拉尔(那个公司)〉的风格吧)
思考着那些,支莲自己释然了。
「总之……那个少年啊」
他抱着胳膊说道。
「猫屋敷莲,是吧。年纪轻轻,却是个很棘手的人物」
「好像是的」
柏原也一副很为难的样子,垂下肩头。
打开手上的文件。规规矩矩记录着的报告里,还夹有刚才那位少年的头像照片。
「猫屋敷莲。现在是十五岁。于十二岁习得阴阳道。之后,就在一边走遍各种流派,一边以自由灵媒师的身份从事工作中……情况就是这样」
「好像一些丧尽天良的委托他也是来者不拒啊。虽然仅靠传言无法做出判断,但实际上,看那样子他至今应该做过不少恶事了吧」
「呜哇啊……」
柏原,咕噜一声地吞了口唾沫。
作为他是不“外表”,而是在发自内心害怕的证据,皱皱巴巴的深色西装在微微颤抖。那西装好像是便宜货,颤抖时都可以看见西装的肩头散开了。
「那么……是诅咒啊」
——诅咒。
总之,就是毒咒。
术式就魔法系统而言形式是有所不同,但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加害对方,最严重时可致死。自古以来,就一直屡试不爽地用于牵制政敌,暗杀敌国干部等,可以称之为魔法的黑暗了。
从支莲的调查来看,那个少年——猫屋敷,在这半年里实施了超过十指数量的诅咒。
「年仅十五岁……啊。才能出类拔萃呐」
轻轻地,支莲叹了口气。
「哈啊。不过,支莲先生也是,十多岁就专研密教了对吧?」
「虽然说是十多岁,但小僧大致学习术式是在十七岁的时候。那家伙习得阴阳道是在十二岁,那年纪我光是守护佛相关的真言就已经焦头烂额了。更何况,运用诅咒遍走地下社会什么的」
「……原来如此」
柏原挠挠太阳穴,嘴成へ字地皱着眉。
没出息的表情,爬上了脸似的男人。
之后,再一次,惊讶地歪着脑袋。
「支莲先生?怎么了?」
「没有」
支莲摇摇头说道。
「那家伙,说过自己是遗弃儿」
「哈哈啊,那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吗?」
对着眨着眼的柏原,支莲问道。
「对魔法师而言,血是不可或缺的。要是继承了那般程度的血,想弄清楚血统什么的就简单得多了」
「啊」
呆呆地,柏原张开嘴。
要想成为优秀的魔法师,比起才能和努力更需要『血』。历经数代而一直出轨的历史,才是决定魔法『力量』的东西。
因此,如果猫屋敷是遗弃儿,就来问题了。
故意不承认,本应能简单弄清楚的血统,其理由是什么呢。
「……那家伙各方面,都很麻烦啊」
支莲吐露这么一句。
3
这是座建造于高级住宅地,威严十足的日本宅邸。
不是单纯地,说房屋巨大。
而是说性质特异。
只要是居住在附近的人,大家,都知道那宅邸的主人是什么样的人。和自己一样长相的好心老爷爷,大家都熟知他是不同世界的生物。
一言以蔽之,以暴力为职业的那种人。
「…………」
在那种宅邸的里面,一个身穿学生服的少年静静地坐着。
光是少年的身体,所制造出的正座这个行为,仿佛就产生出了一种艺术性的品格。适度地紧张,适度地放松的姿势,原封不动地表现出了一国的文化。
就连从庭院听见的“竹筒敲石”的声音,都因少年的身姿,而让人觉得更有意境了。
当然,这人是猫屋敷莲。
「……不好意思,劳驾您来舍下」
在少年的面前,穿和服的老人低下头。
「不,客气客气」
少年,悠然一笑。
差不多都有孙子和祖父的年龄差距了,少年却在与老人的对话中掌握了主动权。
五分,和五分。
意思就是构成了平分秋色的关系。
实际上,猫屋敷的委托人,不只有这位。
有许多是地下社会的人和组织——尽管不是直接性的,就连跟这个老人敌对的人,有些也是他的委托人。
反而,他就得这样做。
为了保持平衡。
为了不让他们勾结起来。
然后,所有人,都需要猫屋敷莲。
正因为如此,就连这老人都会对少年不得不以礼相待。
因为大家都被引导地觉得,谁拉拢了少年,自己就不会被施加诅咒。因此,是不是发自真心暂且不说,至少眼前是不得不尊重少年。
(……哈)
那一点,对猫屋敷而言很是可笑。
因为老人拼死想要死守的尊严,和这间宅邸,只是个装饰品罢了。
少年嘲笑的,只是岁月的悠久罢了。
当然,这种感情是不会流于表面的。
「目标,就是之前跟我说的那位是吧」
以恭恭敬敬的语气,那样询问道。
「……唔呒」
「要怎么样的?打碎其胳膊?让其内脏溃烂?还是说,要让其腐烂得连个眼珠都不剩?」
以含糊不清的声音,少年问道。
老人看到那他样子倒吸了一口凉气,以防万一地说道。
「不下……杀手啊」
「是的」
「那么……让其暂时无法走动就差不多了」
「知道了」
少年点点头。
并不是说,猫屋敷天真。
只是因为,要到咒杀这个程度的话,是有很多限制条件的。
单纯地只是诅咒的话是可以轻松了事的,但要到致死的话,就会跟其目标结有坚固的线。也可以称其为“因缘”。一份缘两份缘就不说了,要是结有很多这种因缘的话,施术者的咒力也会有大的偏差。就猫屋敷的情况而言,那会极度降低自己的能力的。
正因为如此,猫屋敷才会慎重地排除那种因素。魔法世界和地下社会,少年一边在这两者间如履薄冰,一边如小丑般开心着。
「那么,准备好地方了吗?」
「哦哦」
「那就,赶快开始吧」
「唔呒」
老人拍了拍手后,拉门对面就出现了好几个男人。
「带贵客去那边」
「……遵命」
所有人一边表示明白,一边对猫屋敷的样子倒吸一口凉气。
吃惊是由于恐惧。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因为是猫屋敷自身就散发出那种,令人恐惧的气氛。
在家丁的带路下离开宅邸,坐进一架高级轿车后,猫屋敷开口道。
「啊啊,你」
他对男人们其中一人,搭话道。
「请吩咐」
对着紧张回过头来的男人,少年点点头。
「稍微,想麻烦你个事」
「人、人类的手指……是吧」
听到那胆怯的声音,少年呵呵地笑着。
(说起来……我说过要那种东西啊)
实际上,不是魔法需要那些。只是,就通过要那张东西,来会加剧了他们的恐怖。
不仅仅是对老人,就连对其部下,少年也做了些工作。就像各自的恐怖更唤起了更多的恐怖一样,束缚了对方的精神。就算少年什么都不做,恐怖也会一步步地建立起来。
恐怖,正是独自一人少年的后盾,也是威慑力。
「不,如果附近有人和野兽,请清赶一下,我不想被分散注意力。啊,以防万一我说一句,不论如何都请别伤害猫咪。要是,发生了那种事,我会把你们也算进诅咒对象里去」
「遵、遵命!」
以脖子都会断掉似的气势,男人嘎吱嘎吱地点着头。
不一会儿,高级轿车就到达了附近的后山。
「……就在这前面」
「有劳了」
少年对男人们那样说后,就向前发出步伐。
作为市区的私有地,这是座宽广惊人的后山。
栎树和榉树的叶子纷纷摇落,散发着临秋的气息。缓慢弯曲的小道,好像被做成是最为享受那些景色的形状。
少年沿路爬上后,就立刻看到了古旧的仓库。
「……喵」
「喵」
「唔喵」
「喵~~~」
「你们,也在这等着」
说给四只猫咪听后,猫屋敷就踏进了仓库。
穿过大门后,干燥的空气就触摸到了脸颊。硬邦邦的土墙里面,有红色的光芒在晃动。
是火焰。
是篝火。
在仓库中央,摆成一个端正的井字,在井字中央真红的火焰熊熊燃烧着。
四溢的气味,是猫屋敷选择的香木的结果。火焰和香气两者可以净化场所,作为诅咒的舞台而具有最大作用,从而备受青睐。
嗖地,少年从学生服怀里,取出一包纸。
里面,是头发和指甲。
当然,都是诅咒对象的东西。
既然要进行诅咒,猫屋敷就要连那个人的细微经历,都要了如指掌。
只说结论的话——几乎跟统管刚才宅邸的老人一样,是个身陷暴力和犯罪之中的那类家伙。不论其在哪倒下,欢喜的人会都会悲伤的人要来得多吧。
(……算了,那也谁都一样)
少年心想着,把头发和指甲放进去燃烧。
一瞬间,火焰高高卷起。
「欲逆之,则逆之」(注:咒语出自不动王生灵回返)
抬起手指。
从拳头,伸出食指和中指组成刀印。
诅咒,开始了。
「破碎化微尘」
就算被夺去了五感,猫屋敷也能继续这个仪式。
因为实际上作为诅咒而使用的次数不到十多次,但仪式本身是反复进行过几百、几千次了。
从早到晚都与那术式为伴,就是他的每日惯例。
用于加害他人的魔法,也是他自己。
无限接近魔法,而不被魔法所吞噬——无限接近禁忌,而不被禁忌本身所夺去——逼迫自己到自杀边缘的工作,猫屋敷却也习惯下来了。
因此,思考中混有疑惑。
(……“那些家伙”,也是受雇于这个诅咒的对象吗?)
白天遇到的,奇怪的两个魔法师。
那个〈阿斯托拉尔〉的事,一直没有离开少年的脑子。
「四方尽碎化微尘」
(…………)
知识上他知道。
〈阿斯托拉尔〉。
把普通、单一或同系的魔法系统,吸纳了好几个的异端集团。在这几年里,那群家伙在魔法界四处惹事。
但是。
少年,不清楚那个结社的性质。
为什么〈阿斯托拉尔〉,会牵涉自己的诅咒呢。
再说……在名为魔法结社的组织里会有那种好人的类型在,这点就超乎少年的想象了。
(……不)
少年打消了,那种想法。
(反正,是魔法结社……)
不论是好人,还是坏人,只要是魔法师就不会有什么变化。
稍微正常点的理论,最后在魔法的理论面前也会歪曲的吧。不然的话,就不会在现代选择魔法师这种生存方式了。
那么。
(…………)
问题——就是吃还是不吃了啊。
对魔法结社,猫屋敷至今做过的事,通常有那两种选择。
(吃——)
静静地,那张嘴浮现出个笑容。
细长而清秀的眼睛欢喜地颤抖着,却冷静地继续着诅咒的仪式。
「无意知彼。颇知己」
随着猫屋敷的咒文一同,火焰翻滚着。
火粉以数倍的数量飞舞着,在暂时稳定下来的火焰表面,映照出了不可能的容颜。
这是,诅咒的对象。
(……来了!)
又是拉线,又是扯线,把诅咒对象和这火焰系上。只要这个连接成功的话,什么术式都能通过这火焰成功施放。
要之死,要之活,都随心所欲。
就连想让一条胳膊,内脏一点点的腐烂也是办得到的。
对这种摆布人命的事,少年事到如今已经无所畏惧了。
(那么,首先是——)
他只是,机械化地要完成诅咒。
「即刻花微尘——」
就在他想要完成咏唱,的前一刻。
咕!
突然,火焰卷起漩涡。
膨胀起来的火焰,抹消了表面映照出的容颜,胡乱失控了。
作为施术者猫屋敷都没有预料到这一情况的证据,少年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动摇的神情。
「诅咒反弹……!」
随着苦鸣声一起,响起了啾的一声不祥的声音。
学生服的袖子烧着了。
「…………!」
他以敏捷的动作,抖去火焰。
一次抖不灭,火焰反而如嘲笑般爬上少年的右胳膊。
「咔……咕嘎……!」
眼前染得一片白。
眼珠子翻转着,从嘴角喷出泡沫。
疼痛如裸露的神经,被烧红的火筷子针扎似的。从指尖窜走至双臂的剧痛,支配了少年脑子的一切。
猫屋敷想施加的诅咒发生反弹,直接侵蚀了少年。
断绝了一切思维,但是,只有猫屋敷的手潜意识地取出某张灵符。
「镇星——消灾——急急如律令——!」
吐露出来的呐喊,使得灵符获得了意义。
马上靠着除火的『能力』,好不容易把火焰压住了。
即便如此,疼痛也没有立马消去。他以一只胳膊撑地,数次大喘气。他紧咬着臼齿,到思考恢复得差不多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几分钟。
(是我……小看了……)
他屈辱地,心想着。
他没有想到,竟然把他的诅咒,如此漂亮地反弹回来了。
但是,是谁呢?
(……〈阿斯托拉尔〉,吗?)
诅咒,已经中断了。
线断了,篝火也失去了咒力。不能希望失败过一次的触媒,能有同样的作用。
「既然如此……」
以新的术式,来阻止施展了诅咒反弹的对方才是当务之急吗。
——就在那么思考的瞬间,在土仓库的外面,响起了悲鸣声。
「什——?!」
此外,
「喵!」
「唔喵!」
白虎和青龙的叫声,划破夜空。
4
猫屋敷飞奔出去的时候,叫喊声已经停了。
理由很明显。
刚才的男人们,都倒地了。既然没有人赶过来,恐怕所有人都被干掉了吧。尽管没有接受过专门的训练,也在平日里以暴力混饭吃的这些家伙,竟然在短短的几分钟里就被打倒了。
「…………」
按住作痛的右手,猫屋敷在搜索线索。
周围都是黑暗。
虽说是市区,但山里的夜晚跟街上还是截然不同的。电灯的光芒什么的连个影都没,只有粘糊的黑暗覆盖着周围。
但是,少年的眼睛看见了。
在一大串枝叶的那边,有一个人影矗立着。
「……喵」
「喵」
「唔喵」
「喵~~~」
四只猫咪,包围了那个人影。
「玄武,白虎,朱雀,青龙——过来这」
猫屋敷叫到后,四只猫咪立刻靠向少年的身边。
然后,人影说道。
「哼,蛮有趣的嘛。那是你的使魔?」
「你……是什么人?」
「“惩罚魔法师的魔法师”」
轻飘飘地,声音笑了。
一会儿,接近过来的人影的身姿,清晰地映射在少年的视网膜上。
是个女的。
是个正值妙龄的女性。
优雅的肢体上穿的是,蓝色旗袍。性感的嘴唇涂着吓人一跳的口红,把没有道路的山的斜面当表演的舞台般悠然地走下来。
盯着那样的女性,少年问道。
「……〈协会〉的……审判者啊」
「你,诅咒弄得很夸张嘛。光这半年你就把约二十人弄废了喔?」
女人,边笑边说。
只是,那声音没有蕴含丝毫对被弄废的人的怜悯和同情。
「…………」
「你还真的是,能接受委托啊。拜你所赐,都闹到我这来了。我叮嘱你一句。你的情况是,不正式归属任何一家结社,我只能亲自动手的呢?」
「所以,特意来到这种偏僻的地方?」
「极东方面,〈协会〉的人手不怎么够」
女人的笑容,混有苦涩。
「你也想到了,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的吧?」
「…………」
是的,没错。
他预料到了,总有一天,会有这种人出现的。
在地下社会的人里面,有许多都是很信迷信的。
就是因为在生死之间游走,才会很依赖神佛这种不可见的保佑。
因此,只要是有一定程度的组织,就会有与魔法界保持联系的人存在。
那么。迟早一天会知道猫屋敷的所作所为,通报给〈协会〉。所谓惩罚魔法师的魔法师,就是〈协会〉雇用的断罪者的名字,她会出现也是理所当然的结果。
现在,就是那个时刻了啊。
「能否告知下芳名?」
「刘芳兰」
女子告诉他了一个,风雅的大陆之名。
鲜艳盛开的,一朵花。
是个很适合这个女性的名字。
「死心了?我调查了下,也没有发现有死者,〈协会〉一方也可以放你一马」
只看言语上,还包含几分慈悲心,女人说道。
但是,
「……终于来了啊」
颤抖的声音继续道。
「什么?」
女人皱起眉。
面对那样的女人,少年撕开嘴唇般地笑了。
「……终于来了啊。来自〈协会〉的真家伙」
「……你」
女人——芳兰,领悟那意义,茫然地喃喃道。
「你……难道说,在等我这样的人来吗?不,是为引我这样的人出来,而一直从事诅咒是吧?」
「…………」
少年没有回答。
他只是,慢慢地微笑着,把手指伸入学生服的怀里罢了。
「要动手吧?想惩罚我是吧?因为,你是惩罚魔法师的魔法师吧」
不掩饰喜悦之情,少年估算着距离。
芳兰也是,变回锐利的眼神,厌恶般地说道。
「你不正常了」
「当然。魔法师有哪个是正常的?」
猫屋敷,反问她。
两位魔法师,隔着几米的距离僵硬着。这是,一根手指头,哼唱一句咒文就可致死的,死亡距离。
「……随时,都可以的喔?」
猫屋敷,捉弄般地说道。
一眼看去,仿佛攻防逆转似的了,但实际上少年一方仍然很不利。
他掩藏住,伸入怀里的手的烧伤。
湿痒的疼痛,现在都没有消退。
并不是单纯的烧伤。诅咒被破时的反弹——反噬之风,在侵蚀着少年的手。不集中注意力的话,疼痛立刻就会让他昏迷。
这个烧伤,能隐藏多久呢。
如果是以〈协会〉的直属断罪者当对手,这副身子要怎么与之对抗呢。
(…………)
再思考,也得不到答案……
只有,喷涌而出的喜悦是事实。
(这一时刻……)
少年心想。
(这一时刻,我一直都在渴望……)
一跳一跳作痛的指尖里,蕴含着力量。
提升体内的咒力,把自己的意识压缩至一瞬间。强行把自己推至,名为魔法的异形领域。
那个——刹那间。
强烈的光芒,包围了山里的夜空。
「?!」
「怎么——?!」
两位魔法师,一同发出感慨。
猛烈光压灼烧着视网膜,芳兰和猫屋敷两人都一脚踏空。两人同时明白了,这不仅仅是单纯的光芒,而是注入了咒力的爆光。
但是。
用的是什么术式,是谁用的?
快于疑问闪过脑中,某只手抓住了,动摇的少年的身体。
「来、来这边!」
猫屋敷的学生服,被拉向斜面的下面。
敌不过那力道,少年的身体滚落斜面,被带往了黑暗的深处。
——然后。
忍耐着剧痛的少年的意识,又再次被关入黑暗。
5
在哪里,响起一个声音。
那是,一直回响于耳边的声音。
一直没有离开少年的脑子,想忘也忘不掉的话语。
——『太过于优秀了』
——『因为是怪物的孩子嘛』
——『要是他没出生,就好了』
一言一句,又低声又细声。
悄悄地,像是忌讳这边,却又故意大声地说出来的声音。
不管怎么塞住耳朵,不管怎么拼命远离,那回响还是追逼着少年。
「啊啊啊啊啊……!」
伸出手。
想要把一切都撕裂,把所有人都大切八块,而立起指甲。
杀掉就好。把所有人,所有人,所有人,所有人,都用自己的手切碎,揍碎,碾碎就好。是啊,没错。本来说自己有那份『力量』的,不就是那些家伙吗。
那么,变强就好。
变强的话,变强的话,变强的话,自己就无人可挡了。
不管是谁,不管是谁,是啊,就算是“那家伙”也别想阻挡我。如果是怪物的自己的『力量』,应该是能达到那个程度的吧。
(不然的话……就毫无意义了……)
他思考到那。
——少年注意到了,自己在一间不认识的房间里。
「……这,里是?」
迷迷糊糊地,视力恢复了。
从躺倒的床上,抬起上半身,握紧使不上力气的膝盖。大大地吐了口气后,勉勉强强能站起来了。
是间狭窄的房间。
好像是公寓或哪里的一间房间,除了自己躺着的床铺和小桌以外就没有再看到什么了。虽然是间很煞风景的房间,但却意外地没有一丝寂寞的感觉。
他才发现,右手甚至还包着绑带。
(……到底,发生了什么)
看了一眼那绑带,少年立刻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回想起来了,自己的家人。
「玄武!白虎!青龙!朱雀!」
以含着焦急的声音,少年喊道。
结果——有回应了。
「……喵」
「喵」
「唔喵」
「喵~~~~~~」
从旁边的房间,四只猫咪以一如既往的叫声探出头。
「你们!」
少年慌张地,跑过去。
接着,同样地门对面,有个西装打扮的男人蹲着。
「啊啊,好怕好怕好怕。啊啊,千钧一发啊。啊啊,我还以为会死掉……」
气喘吁吁,一边嘎吱嘎吱颤抖着,那男人一边抱着头。
「你……」
少年抱起四只猫咪,话说到一半的瞬间,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醒来了了了了了了了了了了了!」
以惊人的势头站了起来,男人伸出手指,惨叫道。
「是、是的?!」
「你你你你你你,你,知不知道啊!那人,可是〈协会〉的直属魔法师啊!可是惩罚魔法师的魔法师啊!可是强得一塌糊涂又吓死人的啊!」
「……那种事,我知道」
少年,叹了一口气。
他本想询问蛮多东西的,但不巧错过了时机。
如果对方是冲着自己来的,就应该有两下子。但是,就看见的这个情形,完全看不出他有那种意图。
「这绷带也是你帮我包的?话说,你,是什么人啊?」
「啊,是的,是我。那个,我是〈阿斯托拉尔〉的社员,名叫柏原代介……」
「…………」
的确,对他有印象。
是那个在自称支莲的和尚的身后,东张西望的男人。
不论是挺直的鼻梁,还是看似无精打采的眼神,相貌差强人意,看似温柔的笑容就算去点缀本杂志的凹版相片也不奇怪。只是,最终只留下了『看似温柔』的印象,可能是魄力实在是太弱了吧。
「那么,这里是〈阿斯托拉尔〉?」
环视了下房间,少年问道。
「啊啊,不是,这里是我自己的家里面……这是因为,一时间我不知道该把你搬到哪好……」
「…………」
接着,他想起来了。
「猫、猫屋敷先生,怎么了?」
「——为什么,你会在那个地方?不,那个时候,多手多脚的就是你吗?」
少年严厉地逼问道。
柏原一边慌慌张张地挥着手,一边低下头。
「对、对不起。呀你看,我想能不能请你别下诅咒才来的……虽然接着反弹了诅咒……那个啊,看你好像因反噬之风受伤了,要是你因此打输了的话,反而我会被噩梦惊醒的……」
「什?」
少年眨着眼。
他以为只有最后的光芒,是这男人弄的。
但是,反弹自己的诅咒的,不是那个〈协会〉的人,而是这个柏原代介的男人的吗?
而且……
「那么,你就是觉得会被噩梦惊醒,才破了我的术式,把我从〈协会〉那人手上救出来的吗?!」
「是、是这样没错……对、对不起。好像情况很不好!」
男人——柏原,彬彬有礼地拼命道歉着。
看他的样子,打破了自己诅咒的魔法师的实力,就算是假设也一点都感觉不到。尽管不具备顶尖魔法师的威严,这也实在是太那个了。
(……到底)
到底,可以相信这个男人的话,几分呢。
「柏原先生……对吧?」
「是、是的」
对着点点头的男人,少年再一次叹气。
「算了。你救我一命的事实是不会变的。关于那我就不过问了」
「哈啊。非常感谢」
没有理会挠头的男人,猫屋敷在附近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对着那样的少年,男人战战兢兢地搭话道。
「请问……为什么,要施加诅咒呢」
「…………」
「那个的〈协会〉的人说过。她说你是为了引诱那种“真家伙”出现而一直从事诅咒。那话是什么意思?」
「那你都听见了啊」
「啊啊啊,是的!对不起!」
对着道歉的柏原,少年游叹了口气。
真的是,不在状态。
要是没有累计这般的疲劳,他会早早就离去了吧。不,如果是平时,应该都不会进行这种对话的。
办不到那,是为什么呢。
「……喵」
猫屋敷一边抚摸着玄武的头,一边握紧右手。
就算绑了绑带,还是会痛。是被反弹了诅咒的疼痛。自己是对反弹了自己诅咒的这男人,涌起了兴趣吧。
他莫名地,叹了口气。
见到这男人后,这已经是第三次的叹气了。
「我想变强,来的」
「变强?」
柏原惊讶地,歪着头。
甚至想要不理睬那,少年继续说道。
「在现代,与真正强大的人进行魔法决斗,是最快的捷径。结果,就没有比实战更能使人变强的方法了」
「那,不过,魔法决斗的强度,又不是指魔法师的强大吧?反而,那样子实在是太单方面了……」
柏原的意见,很正确。
如果是普通的魔法师,首先就会那么说的吧。
原本,只是对杀的话,是不需要魔法的。用枪用刀反而比较简单。因为不管能使役什么样的怪物,魔法师本身都不过是区区人类罢了。
如果杀人就是目的,那交给专家士兵就可以了。
魔法师,是解读世界存在方式的探求者,仅此而已。
——但是,
「我不用你的理解」
猫屋敷摇摇头说道。
之后,他缓缓站起身来。
「喵」
「喵~~~~~」
白虎和朱雀,听似担心地叫着,跟在他后面。
「……去哪?」
柏原对着那背影说道。
「在这里,好像会增加无谓的破坏」
「诶?」
「因为貌似已经,追上来了」
少年,从公寓的窗户,俯视着小巷子。
在夜晚的漆黑之中——蓝色旗袍,更为鲜艳地浮现着。
6
「让我好找啊」
女人——芳兰说道。
这是夜晚的小巷子。
柏原的公寓处于人烟稀少的工业地区。原来是填筑地,不柔和的海风中时不时混有酸腐垃圾的臭味。
在芳兰的脚边,有什么东西跳动。
是个平平的,纸人偶。
猫屋敷的知识告诉他,这是被称作纸兵的中国魔法。总之,就是临时的使魔。就是那个纸兵,把女人带到这来的吧。
「刚才的公寓,就是你的隐匿处?要是不调查,就要费些工夫了」
「…………」
看来,她没有察觉到柏原的存在。她以为,猫屋敷是靠自己的力量逃到这来的。
(……既然如此,正和我意)
悄悄地,猫屋敷握紧右手。
比起在那山里的时候,手的感觉恢复了些。如果是短时间,也能结个细小的术印吧。
那么,就只能选择闪电决战了。
「——疾!」
放出的,是在深红的纸上,以取自水银的朱砂写着的灵符。
此为,泰山府君炎罗符咒。
飞到半空中,唤出地狱的火焰,埋葬敌对术者的灵符——但是,反而符咒发出啾的一声,燃尽了。
「——什」
并不是对方,发动了什么魔法。
比那还快,这个地方本身对猫屋敷的符起了反应,抑制了符。
于是,猫屋敷注意到了。
在巷子里,布满紧密的咒力线。
虽然是不让人看见的,但在四处的墙壁和电线杆的后面,都可以感觉到贴有许多的灵符。那些灵符互相干涉,形成魔法的意义,构筑出独特的结界。
(这个……是……)
猫屋敷都是第一次见这术式。
极其古老,而纤细的咒力流动。对猫屋敷的魔法起反应,那些咒力涌动着。
芳兰,开口道。
「禁咒——知道吗?」
「知道」
古老的,中国传说中的魔法。
据说本来,是在山里修行的道士,为了避开毒蛇而用于咒语束缚的术式。
但是,这个术式到了顶峰,就可逆转万物的性质。也就是说,禁火则不燃,禁水则于严冬而不冻,禁犬则不吠。虽然这魔法在『三国志』里出场的仙人·左慈的文献中也有,但这情况,明显是被禁了吧。
也就是说。
禁魔法——则魔法也不能显现。
「当然,魔法什么的宽广概念,不会被人们所禁。不过,在极其有限的时间与范围里,并且限定为阴阳道的话,还是可以抑制的。现在,在这巷子里想要用阴阳道是难于登天的」
说着,芳兰轻轻环顾周围。
结界就是为那而存在的吧。
对应于猫屋敷的令人惊悚,她预先出招的结果,就是禁止阴阳道的结界。
这就是,人称惩罚魔法师的魔法师,〈协会〉的断罪者的『力量』啊。
「如何?」
芳兰问道。
「呵呵……」
少年,露出抿嘴的笑容。
「怎么了?」
「嗯……没错。不这样子……就算真家伙」
静静溢出的欢喜。
刚才的,在山里一战也见到了的少年的疯狂。
「…………」
芳兰,嗖地眯起眼睛,把手横着举起。
那手指里,夹着好几张灵符。是和刚才的禁咒一样,中国的魔法——以道教为基础的灵符吧。就算是相同的符,只要不是阴阳道的范围,就可以发动。
「那么,为遇到我,而能完结欢喜吧」
咒力从指尖,集中向灵符。
那是连猫屋敷,都没有见过的级别的咒力。那个作为魔法,而变革现实的话,会化为怎样的『力量』而肆虐呢。
明明对面的猫屋敷,被夺走了所有用于抵抗的魔法。
「好了……」
「请、请等一下」
伴随着出神的回响,响起了一声制止的叫声。
从公寓的入口,滚落着向芳兰的背后,新的人影出现了。
一副不符合这战场的,斯文相貌。
是柏原。
「那人是身份是〈阿斯托拉尔〉的——」
「——哼,你还有后盾的啊?虽然流转于各个流派,但我听说你现在是自由人」
听到芳兰的问题,猫屋敷摇摇头。
「那个,没有关系」
「那样子啊。那么,“这样子也行吧”」
「————?!」
转过身去,女人的纤细手指划出一道弧线。
「斩!」
放出的符化为连钢铁都可斩断的利刃,切裂了柏原的身体。
响起咚的一声,男人倒下了。
明显,那是丧命之人的倒下方式。
「哎呀哎呀怪可怜的。要是跟你无关就好的啊」
以高昂的声音,女人说道。
(……要是,不跟我扯上关系)
那是,感觉在哪听过似的话语。
——『要是跟你,不扯上关系就好的』
猫屋敷的脑子挥之不去的话语。
无力地,少年跪下了。
「……呵呵」
可能是看他那样子连反抗的力气都没了吧,女人悠哉地确认着,倒在巷子里的柏原的尸体。
看到翻起的脸之时,芳兰大吃一惊。
「怎么会,“你是”——?」
愕然的回响,蕴含着什么意思吗。
但是,连那惊愕都忘记了——下一瞬间,芳兰转向少年。
「…………」
少年,用力地握紧右手。
膝盖对向倒下的柏原的方向,垂下头的样子,就像是是在祈祷。
「还想,动手啊?」
「……阴阳道的术式貌似是不行了」
一直低着头,猫屋敷说道。
隐藏在银发里,那表情看不清。但是,只有嘴角毛骨悚然地歪着,少年的身体里面凝缩起无穷的咒力。
哔哩,响起一声。
右手的绑带,破裂的声音。
少年把柏原帮他包扎的绷带,弄破了。碎裂的绷带从学生服的袖子,乘风而飘,一瞬间点缀着巷子的黑暗。
然后,少年喃喃道。
「那么……“用别的就好”」
嗖地手指竖起。
立起食指和中指的刀印,缓慢地划破虚空。
与此同时,
「……喵」
「喵」
「唔喵」
「喵~~~~~~~~~」
响起四只猫咪的叫声。
「!」
芳兰僵硬了。
不知何时,她被少年的猫咪们围住了。而且,每只猫咪们所站的位置,都是以少年为中心,正确地处于东南西北的方位。
刀印,慢慢地划破虚空。
「玄武——镇压黑之北方」
位北黑猫,玄武。
「青龙——流淌青之东方」
位东斑点猫,青龙。
「朱雀——燃烧红之南方」
位南三色猫,朱雀。
「白虎——奔驰洁白之西方」
位西白猫,白虎。
「猫屋敷莲……!」
「设置了机关的,不只有你」
抬起头,猫屋敷莲,如白银之花一般微笑着。
「今晚的节目,是四神相应之一的——森罗万象之阵」
*
就连芳兰也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
但是,她还没有那么蠢就在那干等着对方发动魔法。
「——斩!」
从女人的嘴里,迸出了口诀。
把匹敌几分钟咒文的术式,把咒力压缩进仅此一句,来发动灵符。
编织成与猫屋敷的符咒是似而非形状的魔法,立刻划破夜晚的黑暗,如刚才的柏原一样想要斩断少年而迫近。
然后,
「祓除吧,清净吧——」
少年用的——〈禊〉,把那阻断了。
「竟然是……神道」
芳兰的声音高了几个音调。
不,就算是阴阳道,也有兼用神道的术式。
由于渊源比较接近,名为净化和地镇祭的仪式,还有天文学的知识都有很多共同的地方。
但是,像这样,变成神道的基础的魔法特性——〈禊〉都被重现出来,就是另一回事了。
「你,做了什么……!」
「……只是模仿罢了」
少年微微一笑说道。
「原本,阴阳道就是综合咒术。由于是最强的咒术,是由神道,道教,咒禁道中可用的术式继承并集合而成的。所以,追根起思想根源的话,也是可以重现其他咒术的」
「哪有那种道理……」
「就是因为可能,才会有现在这情形吧。我自己,在实战中使用这也是第一次」
少年的笑容愈发加深。
在站桩似的女人面前,少年举起双手,一边额头和胸口一边这么喃喃道。
「力量,与繁荣赐予汝,与国家,以永远(AtehMalkuthve-GeburahVe-Gedulahle-Olahm)」
然后,咒文继续着。
「拉斐尔于吾前方(BeforemeRaphael),加百列于吾后方(BehindmeGabriel),米迦尔于吾右手(OnmyrighthandMinchael),乌列尔于吾左手(OnmylefthandAuriel),五芒星熊熊燃烧于吾周围(ForaboutmeflamesthePentagram),屹立六道星光(AndtheColumnstandsthesix-raiyedstar)」
那个,简直就和原始的神殿一样,是真挚而神圣的祈祷。
庄严的诗句流淌后不久,巷子里就卷起了暴风雨。
「天使召唤术……?!」
女人的低语声,消逝于风中。
这次,几乎是跟阴阳道没有任何关系了。
地、水、火、风。
把自希腊时代就传承至今的四大元素比作天使,在自己的体内构筑出神殿,从而进行支配的西洋魔法。卡巴拉十字所选择的东之天使(Raphael)的暴风雨,肆虐于狭窄的巷子。
蕴含咒力的那暴风雨,把贴在墙壁和地面上的零度都剥掉了。
「这下子……把禁咒也消灭了啊」
「……啊啊!」
值此混乱之中,芳兰仍可以称之为一流。
拼命集中精神力,把新的灵符夹于手指。注入竭尽全力的咒力,女人投放出那张灵符。
「到来!」
「——疾!」
同时,描绘出强力的五芒星,从其一个顶点猫屋敷的符被释放出来。
在漆黑的纸上,以取自水银的朱砂,写着急急如律令的咒符。
此为,黑龙北斗水帝符咒。
符咒,如黄河般吐出大量的水,形成龙的样子,咬碎芳兰的符。
「……猫屋敷莲……你……!」
女人的叫喊,也被那激流所吞噬。
7
夜风,吹过巷子。
一时的激烈散去了,剩下的是风的冰冷,和大喘气。
「……哈啊,哈啊,哈啊」
猫屋敷,也弯着膝盖。
本来就白皙的容貌,失去颜色到透明。学生服的肩头也大幅度地上下抖动着,从太阳穴到脸颊,流淌着不祥的汗水。放任不理的话,就这样在柏油路上变得冰冷也毫不奇怪。
(那也不错啊……)
他稍微心想。
无意义魔法战斗的最后就是死亡。
自己,很适合那种死法。在无聊的争斗中,毫无价值地死去就好。
就在他,那么思考的时候。
「刚才……就是你的杀手锏吗?」
响起一个询问的声音。
「柏原……?」
猫屋敷很吃惊。
俯视着少年的,毫无疑问,就是本应倒在芳兰灵符下的柏原。
「————!」
把伏面倒地的尸体,翻起来。
于是,尸体就变成了一张纸人偶。
纸兵。
刚才,跟女人展现的一样的术式。不,考虑到是仿效成柏原的身体,进行了替换,这术式就有着非一般的水平。
「你……」
「不如流的术式啊」
对着话说一半的猫屋敷,柏原说道。
(…………?)
听到那话,少年疑惑了。
因为有什么,跟至今为止的不同。
与一味胆怯乱窜的的男人,不同的回响存在于那声音里。
「——森罗万象的之,阵是吧」
「效率太低了。代价也太大了。这种东西会起作用,顶多也就是魔法相克的对决,特殊的魔法决斗才行吧。——你看」
柏原的手,抓起少年的胳膊。
轻轻吹了一口气,被污染的咒力就啵地一声被吹飞了。
「好痛」
「看吧,身体到处都感染咒波污染了」
柏原,这次看似有些生气地说道。
猫屋敷,哑口无言了。
吐息,是东洋中魔法的基本。但是,竟然能净化这么严重的咒波污染,就算是猫屋敷这个天才也得惊叹一番了。
到底,世界上有几个魔法师,能再现刚才的技术啊。
然后,柏原继续说道。
「虽然你想完美模仿别的魔法,但不论怎么说,你自身的咒力都是阴阳道的。发动术式的咒力和阴阳道的咒力,在你的身体里引发了咒波干涉,那份『力量』也达到正常发挥的阴阳道的一半。这样子,在接触真正的魔法的深奥之前,你就会因咒波污染而亡了」
那是,魔法的必然。
拥有其他系统的——其他的天理的魔法太过接近的话,就会理所当然地互相排斥,引发咒波干涉。
虽说是猫屋敷的杀手锏,也无法颠覆那个事实。
「你说过想要变强是吧。一直从事诅咒,引诱〈协会〉出来,进而连这种术式都用了,也想要变强的话——」
柏原安详的目光,凝视着他。
就那样,柏原问道。
「“你……想要杀谁吗?”」
「…………!」
听到那话,猫屋敷全身僵硬。
可以称之为自己的核心的事实,被一语击穿——那份震惊导致的僵硬。
「说起来……你(〈阿斯托拉尔〉)也是,想要阻止我是吧」
猫屋敷忘记了。
阻止了自己的诅咒的,原本就是这个柏原。
那么,意味着他们〈阿斯托拉尔〉,就是被敌对的谁给雇用了吧。
「既然如此……要在这动手吗」
「不,怎么可以!话说想要阻止你的诅咒倒是真的,但和你动手什么的,我才没有那么想过!」
「那么……为什么要和我接触——!」
「因为原本,就是来『发掘人才』的」
突然,响起个回答。
「支莲」
「支莲先生」
猫屋敷和柏原,同时转过头去。
在巷子的一头,身着黑僧衣手拿锡杖的僧侣站在那。
「小僧不在的时候,发生了蛮多的事嘛」
以锡杖咔啦咔啦地敲击着肩膀,支莲向着倒下的女人——芳兰走去。
「所谓的发掘人才,是什么意思」
没有放松紧张,猫屋敷问道。
因为对少年而言,相当于潜在的敌人增加到了两人。
但是,支莲轻描淡写地这么答道。
「是社长的爱好啦」
看似嫌麻烦地眯着眼,哼了一声。
「因为好像有个名为猫屋敷的有趣阴阳师,就啰嗦地要小僧来发掘下人才。要接受移植从事诅咒的人是不可能的。于是乎,就想先让你把工作停掉」
「……为什么,要那样……」
闻所未闻。
少年自己,游走于各种流派,但那说到底也只是四处推销自己罢了。就算不是这样的话,魔法师是封闭的,不会轻易接受多余的人。
然而,魔法结社一方,主动对都没怎么打过交道的人进行人才考察……
「他就是那种怪人。不,与其说他是怪人,那只是怪癖罢了。附带和别人有些不同罢了」
支莲嘟起嘴。
听上去不觉得是批评,是因为从僧侣的话里面,好像可以穿透看见有像是关怀之情的东西吧。
「归命药王菩萨——」
轻轻地咏唱着真言,把活力注入倒下的女人。
以良药救济人们的药王菩萨的保佑起效了吧,女人立刻苏醒了。
「……」
恢复意识的芳兰,首先把手伸入旗袍。
但是,那手指握取灵符之前,支莲就阻止了她。
「你……!」
「望汝勿动杀气。怎么说,都救了汝了。不然小僧,也许是会杀汝的喔」
「……!」
她咬紧嘴唇,盯着猫屋敷。
立刻,那目光移到旁边的柏原。
然后,女人把这次事件的最大惊讶,这么说道。
「为什么……“先辈会在这……?”」
「这个嘛,形势所迫」
暧昧地,柏原笑了下。
「哈?」
猫屋敷茫然地,听着那对话。
「前辈?柏原他?」
「影崎……来的」
「影崎?」
「那家伙的,真名。原本他就是隶属〈协会〉的我的先辈——惩罚魔法师的魔法师」
「————!」
惊愕,如电流般,从猫屋敷的头顶窜走至脚底。
柏原,和影崎。
惩罚魔法师的魔法师。
傻笑着的这个男人,就是自己谋求一战的术者之一啊。
「现在我是〈阿斯托拉尔〉的柏原来的」
男人看似为难地挠挠头。
「…………」
少年,无话可说了。
心情就像是在做噩梦。
就算是喜剧,也没有这种恶劣的事吧。
到了最后的最后,到底,有多少故事发展要发生逆转啊。
与其说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不如说是在从世界隔离出来似的少年面前,柏原对着女人这么继续道。
「关于他……如果由我这里来接收他,我觉得〈协会〉也不会觉得有什么问题的」
「是的……只要亮出你的大名,啊」
「我会想想办法的」
以一如既往的,看似为难的笑容,柏原说道。
之后,
「你说过,想要变强的吧」
他对猫屋敷说道。
「那又……怎么了?」
「说不定,能帮你一把」
以真挚的声音,柏原说道。
本应可恨的是——现在的猫屋敷,知道那话不是谎言。
「姑且,留个联络给汝。想来的的话打声招呼就好。当然,诅咒什么的工作还是希望汝别做了的」
「……那是我的自由」
从支莲手上揪下名片,猫屋敷转身就走。
「啊,猫屋敷先生!」
「吵死了!」
他大喊着,拒绝道。
向疲惫不堪的身体注入力气,拖着身子离开了巷子。
好不容易到了条新大路后,确认了那三个人没有跟上来,少年无力地跪下了。
「……喵」
「喵」
「唔喵」
「喵~~~~~」
相对的,只有四只猫咪依偎在少年的脚边。
一边忍住要倒在原地的冲动,猫屋敷一边用力握紧拳头。只有诅咒反弹的疼痛,才维系着自己的意识。
(……实在是)
他心想着。
自己实在是弱啊。
虚张声势,得意忘形,为了与最强的魔法师切磋而一直从事诅咒——这样的自己是何等的井底之蛙啊。结果,这次的事件,不就只是让自己再次确认了这一点而已吗。
强烈的自我厌恶。
同时,柏原留下的疑问,仍然残留于少年的耳边。
——「你……想要杀谁吗」
击穿少年的核心的,那句话。
「…………」
猫屋敷一直抱着膝盖,一动不动。
很久很久的时间,他一直那样。夜晚的黑暗散去了,朝阳露出头角的时候,少年还是没有动。
然后,
「……啊啊,就是啊」
吐露这么一句。
「既然如此……从一开始,我就没有选择的余地。自己能接受的方法什么的,就没有选择的余地」
他那么说着,取出折皱的名片。
印有水晶水印的名片上,以墨色的文字这么写道。
〈魔法人力派遣公司·〈阿斯特拉尔〉
——依照您的需求提供古今各派的,魔法师出租服务〉
8
结果。
猫屋敷,正式进入〈阿斯托拉尔〉,是在这的两周后。
〈阿斯托拉尔〉业务日志壹
那个,好的!早上好!中午好!晚上好!哎呀?日志的问候该怎么写才好呢……?!话说,看这日志的人会在一天的什么时候看呢……?
那个,我是柏原代介。
司社长叫我,写业务日志,但我,就是不擅长这种文献的东西啊。虽然叫我自由地写,但结果还是在日语的框架内,从上到下,从右到左地写了,以至于那种自由也微不足道了,我想写的东西,怎么都没个头绪,不论过多久都没有整理出来,啊啊怎么办啊!
对、对了。
猫屋敷先生,谢谢你加入公司。
暂时就先安排为,阴阳道课临时社员。
哎呀?该说恭喜?还是说,欢迎?哎呀,啊呀呀?又头脑混乱了?!
啊啊啊啊,总之,我,真的是为你的到来感动高兴,请务必知道这点……!
〈阿斯托拉尔〉,和其他的结社还是有蛮大不同的,也许你会混乱,但我认为你能马上适应的。不论是支莲先生,黑泽尔小姐,司社长,还是尤戴克斯先生都一定会——这个嘛虽然尤戴克斯是板着脸的,但他一直都是那样的——欢迎你的。
既然来到了这,不论是想法,还是心中所藏,我想你都会有很多的吧。即便如此,你能慢慢喜欢上〈阿斯托拉尔〉这个地方的话,我会很开心的。(可以的话,要是诅咒什么的能收敛些我就更开心了……!啊啊啊,请不要因为我刚才的话,就连我也诅咒了啊!)
然后,还有……
能忘记影崎这个名字的话,我感激不尽,好的。
柏原代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