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暴风雨』肆虐狂啸古都。
不是指现实中的暴风雨。
而是指百般弄人,总是在历史的转折点所刮起的名为『命运』的暴风雨。
被卷入其暴风雨之中的人,将不得不得做出决断。
而且,一个决断又会强制限制更多的选择,涟漪引涟漪,如多米诺骨牌般席卷全世界。
比如,就像在萨拉热窝暗杀了皇太子的枪弹一样。(注:1914年6月28日,奥匈帝国的皇太子弗朗茨·斐迪南大公在萨拉热窝遇刺事件,是第一次世界大战的导火线)
比如,就像为守护祖国挺身而出,名为贞德的少女一样。
不说本人的想法和结果如何,『暴风雨』一旦刮起,就会永不休止地不断影响他人。
这一点,魔法师也没有例外。
就连一群想从内部接触世界系统的奇迹之徒,也无法反抗名为『命运』的暴风雨。
放眼这个古都,也是如此。
『暴风雨』已经席卷京都整个城市,众多决断将会被做出。
无法摆脱也无法阻止的『暴风雨』,想要展开新一轮的多米诺骨牌的倒下。
因此。
开始吧。
扰乱魔法世界的『暴风雨』的一幕,此刻继续。
那个,最初的一幕是——
2
九月,正午之后。
尚未完全入秋的强烈日照,直洒在大道上。
向西走就是京都最大的繁华街·四条河原街,向东走就能到达祭祀素盏呜尊的八坂神社,只园街是条安静的街道。
红色的门帘,随干燥的风而摇摆。
这是家小型甜品店。
这家老店主要提供凉葛切,很受观光客青睐。
器皿是以竹子制成的,家具都是熏过的木材。玻璃窗对面的中庭井井有条,酝酿出岁月悠久的风情。在此一歇,定能让客人身心荡漾吧。
但是。
现在,可没这个心情。
干净的甜品店地板上,倒有好几个黑衣人——〈协会〉的魔法师,在其周围站着三个少女和一个巨汉。
穗波。
安缇莉西亚。
葛城香。
紫藤辰巳。
虽然年轻,却也都是身手不凡的魔女,巫女,守护人。
而且,那四个人,也全都僵硬着身子。
原因就是,出现于入口处的纤细的人影。
那是个有着漂色长发,二十岁左右的消瘦年轻人。一脸轻薄,敞开衬衫的胸口挂着坠饰。
那个年轻人,一开始,就这么告诉四人。
「——葛城家,〈盖提亚〉,以及〈阿斯托拉尔〉。以〈协会〉的名义,请求以上结社,协助抓捕伊庭树和〈螺旋之蛇〉」
石动圭。
他是猫屋敷的师弟,也是隶属〈协会〉的阴阳师。
穗波好不容易,才开口说道。
「不仅是你们所有人……竟然还有〈螺旋之蛇〉,都在追小树?」
「是的」
圭耸耸肩说道。
「我是说要你们追捕被认定为禁忌的伊庭树,并将之赶上绝路,进而逮捕。难道还能听成别的意思吗?」
「…………」
众人,哑口无言。
因为都听懂,明白了圭的话。
一言以蔽之,这是追捕命令。
他是说,不是要守护被认定为禁忌的伊庭树——如今已被〈螺旋之蛇〉的冯·库鲁达(FinCruda)所绑走的少年,而是要当其是禁忌的标志处理,把其交给〈协会〉。
「这要比直接跟〈螺旋之蛇〉交手要好得多了吧?虽说有蛮多麻烦的条件,但说到底也就是抓捕一个小鬼罢了。虽然会泯灭一些人类般的良心,但魔法师早就习以为常了吧?」
圭歪着嘴,突然按着脸颊。
感觉脸上有火烧似的异常热度。
「啊嗯——?」
圭回过头,笑容凝固了。
之前一直沉默着的巨汉——紫藤辰巳,向前迈出一步。
平时巨汉的表情丰富多般,此时他一脸像是要硬塞什么东西的样子让人感觉很不祥且暴力。
「你这家伙……」
辰巳粗糙的下巴,磨压着臼齿。
对这个巨汉而言,树既是重要的朋友又是恩人。
之前,冬天的事。
在葛城家的山上发生的,那次事件。
不止是自己,还有自己的重要的人,都被那个少年所救。
这并不是简简单单地,生命得救的意思。
那个少年,认可了自己等人。
他不是作为一个魔法师,而是作为一个普通的少年来交朋友。他以极为普通的感觉,说辰巳他们会被救是理所当然的。他还断言,没必要因为是魔法师就要发生惨剧。
就这样,辰巳、美贯、辰巳敬佩如兄的人,都被救了。
所以,巨汉忍耐不住满腔滚烫的热度。
(……要践踏……那个树吗?)
而且,辰巳知道。
被认定为禁忌的人一旦被〈协会〉关押,就永无天日了。
「……喂喂」
圭半脸僵硬地挥着手。
「姑且提前说一下,就算揍我也是没用的喔?」
「想要……把那家伙怎么办」
「这个问题,也没必要回答你」
圭闭上一只眼说道。
他一边这样,一边评估对手。
这个巨汉想宰杀自己的话,简直易如反掌吧。
在纯粹的肉体能力之前,年轻人还感觉到了,作为魔法师的级别差距。
强烈的咒力。
巨汉体内有着,优秀的魔法师世家累计了数代、数十代的血统才最终获得的——举世无双的精气。要是只谈总量的话,那份『力量』甚至能胜过穗波和安缇莉西亚。
(鬼,是吧……)
圭想到。
葛城的鬼。
传闻守护人,其血肉中有鬼存在。
传闻其血统的构成,有疑似鬼的异形。
虽然不知道那个传闻有几分真实,但这个守护人,也是个不亚于巫女继承人的罕有魔法师。
(……哈,还真是集结了一群了不起的怪物啊)
他悄悄地,笑了笑。
有穗波、安缇莉西亚、葛城香,还有紫藤辰巳。
当场的所有人,都是怪物。
本来的话,像石动圭这种半吊子会在这就已经很奇怪了。
在这的,都是些从出生之时起就是有着到达顶级魔法师的天赋,纯血的畸形种(Thoroughbred)。
(如果是那家伙的话……又如何呢?)
突然,圭也和四人一同,浮想起同一张脸。
他也是,接触过那个少年的其中一人。
伊庭树。
他是个由于拥有妖精眼的特异体质,而被卷入魔法师世界的少年。
他的行事作风,也带给了自己些什么影响吧?
「…………」
看了看周围的,怪物们。
这么多个魔法师,都是以那个少年为中心而行动的。
跟魔法或妖精眼什么的无关,所有人都在担心那个少年的安全。
(现在……是敌人吗)
圭立刻,挥去脑中的想法。
胡思乱想。
不论原委如何,结果自己的立场还是不会变化。石动圭,如今是穷追伊庭树一方,〈协会〉的走狗的身份。
这也无妨。
石动圭,无所谓。
「不管怎样,不会强行要你们顺从的?」
他玩世不恭地,以食指弹了弹衬衣的衣领。
硬是吊起僵硬的嘴唇,笑了笑。
「〈协会〉说到底也就是个互助组织。没有什么权限命令你们。不过……要是拒绝的话,自然是要放弃,在〈协会〉旗下所获得的利益的喔?」
「…………」
辰巳,咬牙切齿。
因为那意味着,在事实上,与魔法世界为敌的意思。
虽说由于〈螺旋之蛇〉的活泛,魔法世界动摇了——不,应该说正因为如此,肃清的暴风雨才会更为严厉吧。在拒绝了现代这一魔法的时代里,魔法结社要是没别的什么维系的话,定然会在一瞬间崩塌的。
面对巨汉无处可泄的怒火,一个别的声音从旁响起。
「——原本,说小树是禁忌就是什么意思啊?」
是穗波。
圭转过身,竖起单边眉毛。
「这个问题,也没有回答的必要」
哼了一声。
「那,〈阿斯托拉尔〉是什么打算?会帮忙抓捕伊庭树吗?」
「我不是〈阿斯托拉尔〉的代表。也没有决定权。就算你问我这些,我也恕难从命」
穗波炯炯有神,严词拒绝。
「哈啊嗯?」
圭的眼睛,看似有趣地眨着。
一会儿,站在一旁的香也猛然表情一变,仿效她。
「妾身也是,尚未能全权管理葛城家。很难马上给以答复」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圭饶有兴趣地,点点头。
「的确如此。〈协会〉也不是和每一个魔法师都签了约。也是会有这种回答的吧」
圭挠着蓬乱的头,微微苦笑。
看似不太遗憾的样子。
他移开视线,扬扬消瘦的下巴。
「……不过,你呢?」
他问道。
回答声,没有立刻响起。
石动圭的目光前方,安缇莉西亚·梅札斯低着头,紧握着制服的裙子。
对着那样的少女,圭再问道。
「和穗波·高濑·安布勒,葛城家的千金不同吧。你,毫无疑问是全权管理一家结社的首领。那,作为〈盖提亚〉的首领,打算如何回应〈协会〉的请求?」
提问如在捉弄人一样。
其余三人也受其影响,把目光集中于金发少女。
「…………」
安缇莉西亚无法回答。
她仍是微微地低着头,颤抖着抓住裙子的手。
「安缇……」
「安缇莉西亚小姐……」
穗波和香,各自叫到她的名字。
但是,
「我……」
说到一半,安缇莉西亚再一次陷入沉默。
有很沉重的东西,紧锁着内心深处。
对这个心高气傲的少女而言,这不到一小时的进展实在是太仓促了。
(……为什么)
这种想法,提到嗓子口了。
因为就在之前,还一直是在修学旅行的。
安缇莉西亚在心中某处想到,就算和〈八叶〉见了个面,魔法世界发生混乱,唯有这一时刻不应该还能平静渡过的吗。
她想到,不能像个学生一样,享受着极其理所当然的修学旅行吗。
她一直坚信,那种日子,还会持续一段时间的。
「我……」
声音在颤抖。
在眼皮内部晃动的,是一副总是很为难样子的少年的笑脸。
——正因如此,就更要。
少女的困惑,只有数秒。
就连只困惑了数秒这件事,少女也无法允许。
安缇莉西亚把手放于胸口,这么说道。
「〈盖提亚〉,会协助〈协会〉的」
「安缇莉西亚小姐?」
香小声叫道,
「高明的判断,十分感谢」
圭缓缓进了一礼。
接着,还有一个人,一个同班同学从正面注视着安缇莉西亚。
一个自就读英国的〈学院〉时起,就一直竞争的对手。
「安缇……你是真的,想抓捕社长吗?」
既不是愤怒,也不是悲伤。
穗波笔直地,问道。
「……是的」
相对的,安缇莉西亚则是不露面色地点点头。
「协助〈协会〉,是肯定秩序的魔法师的义务。更何况此事态已经波及整个魔法世界。不能参杂私人感情」
「我懂了」
轻轻地,棕色头发的少女也点点头。
「这样的话,我就以我的办法来,香小姐也一起来吧」
「诶?啊,好、好的」
穗波一把抓住眨着眼的香的手,转身而去。
就那样,穿过入口的圭的旁边。
一次回头,都没。
分道扬镳的两位魔女,仿佛必然会有这么个诀别一般,都没互相回首。
*
「——喂,喂高濑」
巨汉慌忙追上,走出甜品店的穗波。
呱嗒呱嗒地,他以戏剧般的气势和重量感拨开布帘,问向前方的少女。
「这样子,好吗?」
「好得很」
随波一边说着,一边有些不满地嘟着嘴。
「安缇还没放弃」
「还没放弃」
「她的事,我比谁都清楚。安缇是做力所能及的事罢了。不得不靠这样,倒是有点让我火大」
「……待在〈协会〉的内部会知道得比较多,是这意思是吧?」
这是,被穗波拖着的巫女,葛城香的提问。
「嗯。——而且,我们时间很紧张」
穗波的表情变得严肃。
「要是接到了葛城家的当家·铃香婆婆的命令就没戏了,找人取代〈阿斯托拉尔〉社长一职的话,同样就无法拒绝抓捕请求了」
既然社长被认定为禁忌,〈协会〉就有权利找个新代表。
那种孩子气的狡辩,是行不通第二次的。
虽然被穗波和香拒绝了,但圭还是那么从容的样子,也就是因为这个理由。说到底不过是缓兵之计,如今此刻光是把〈盖提亚〉拉在身边,就已经很够了。
原本,〈协会〉和他们自己就是实力悬殊。
要是被认真地盯上了的话,即便是不得已,也只能避开。
「这么说……也是啊」
辰巳也有所同意地一脸为难。
形势,极为不利。
明明光是〈螺旋之蛇〉就已经岌岌可危了,竟然还有〈协会〉从背后阻挠的可能性,前有狼后有虎。
即便如此。
深深地,穗波吸了一口气。
她已经下定了决心。
作为出租魔法师。
作为那个胆小老好人少年的青梅竹马。
「首先,要找到社长。香小姐和辰巳先生,也来帮帮忙吧?」
「哦哦!」
「当然」
辰巳大大地点点头,香则是微微点点头,对〈阿斯托拉尔〉凯尔特魔法课正社员,穗波·高濑·安布勒的话表示同意。
*
在穗波她们离开之后不久,留在甜品店的两人面面相对。
「那么,请〈盖提亚〉贵社也加入到搜查中来吧……话虽如此,现在就只有安缇莉西亚小姐一人呢」
听到年轻人的话后,安缇莉西亚一下子抬起视线。
「想投石问路啊?」
「哎呀」
圭疑惑不解。
于是,金发少女的翠眼严厉地,盯着年轻人。
「设下了和〈八叶〉的会谈,又让一些能调动的〈盖提亚〉弟子在京都附近候命。衙门作风的〈协会〉就不说了,比谁都胆小且谨慎的你——石动圭不可能没调查过吧?」
「得您高抬,无比感谢」
年轻人玩笑般地,弯下腰。
「…………」
安缇莉西亚咬着嘴唇。
(……穗波)
她在想着,已经诀别了的魔女。
穗波,是知道自己的意图的吧。
既然情况如此错综复杂,就有需要有人能知晓〈协会〉一方的举动。围绕伊庭树的战斗,仅靠个人的〈力量〉是无能为力的。
不过。
并不只是这样。
安缇莉西亚的纠结心事,肯定连穗波也没完全掌握。
结果,安缇莉西亚,非守护不可。
自己的结社,自己的血统延续至今的『魔法』,她都非守护不可。
比起树和〈阿斯托拉尔〉——这些自己真的很重视的东西,非得优先考虑继承的东西不可。
这是只拿『魔法』当手段的出租魔法师,和以『魔法』本身为目的的真正魔法师的,关键性区别。
(……我实在是,羡慕她啊)
安缇莉西亚想到。
十分地,羡慕。
理所当然地守护着喜欢之人,这种理所当然,对安缇莉西亚而言是遥不可及的。想要守护的这种行为本身,就已经不被安缇莉西亚所原谅了。
忽的,古老的记忆浮现出来。
那是,第一次签下契约的记忆吧。
为了能降服所罗门七十二魔神,所签下的最初的契约。
当时,年幼的安缇莉西亚用于支付代价的东西。
『和你签下契约的代价……?』
『我的“时间”如何?』
自己的时间。
也就是说发誓,即便是未来的一瞬间,也要全部献给魔法。
交出去的东西之沉重、贵重,事到如今才明白。
(我……)
她悄悄地,咬紧牙关。
不是后悔。
对自己献出去的东西、事物,她没有不甘心。
但是,即便付出了这么多,也不能战胜〈螺旋之蛇〉的干部。
(我……要怎么办……才能救树……?)
她思考着。
她想象着。
能够救下那个少年的『力量』。
想要获得那种『力量』的话——这次,必须交出什么呢。
不。
“自己,已经知道了吧?”
——对安缇莉西亚·雷·梅札斯而言,最为重要的东西,不是在老早之前就定好了吗?
「——」
她摇摇头。
少女一边像是要被恐怖和不安所击溃一样,一边握紧制服的胸口。
「怎么了?安缇莉西亚小姐」
对着那样的安缇莉西亚,圭惊讶地皱着眉。
「……什么事,也没有」
她刚毅地,抬起头。
之后,
「好了。〈协会〉,想要〈盖提亚〉做什么?」
灿烂一笑。
心事只字不提,〈盖提亚〉的首领,安缇莉西亚·雷·梅札斯的微笑,粉饰着甜品店的一角。
3
鸭川。
因为其流淌于都市之东,所以古时也称之为东川,是关西附近的代表性河川。
从风水之理来看,其相为青龙,有时是常引发暴雨后奔流的洪水的泛滥河川,有时是处刑罪人的河源刑场,有时又是片以歌舞伎为主的各种戏棚的土地,是条一直注视着京都的水脉。
其上流,在下鸭神社附近有座宅邸。
那是极为古旧,和景色融洽到不可思议地步的平房宅邸。
墙壁是千鸟破风,屋顶是歇山式,受鸭川的水汽影响感觉湿湿的。
——然后,在其里面的房间。
隔着破掉的竹帘,两位阴阳师面面相对。
如木乃伊般干枯的老人,和穿着平安风格外褂的青年。
父亲,和儿子。
御厨庚申,和猫屋敷莲。
但是,两人的对峙中不见一丝父子之情,只有冷酷的杀气紧密缠绕着两人。
「咔,咔咔咔」
御厨庚申,嗤笑着。
「想、怎么、样,莲」
伴随着喘鸣声,老人说道。
伴随着嘶哑的声音,老人嗤笑着。
「老夫说过的。自己,是,〈螺旋之蛇〉,的〈法〉之,座」
他摊牌了。
仿佛吐露十多年起的秘密这事,本身很有快感似的,他伸出干涸的长舌,皱着深深的眉头。
他又,嗤笑了。
「汝想、把这样的、老夫,怎么办」
听到御厨庚申的问题,猫屋敷全身颤抖。
「想要、杀死、老夫、吗?」
「…………」
青年一边把手伸入和服里,一边保持不动,
他在观察老人——自己的父亲。
父亲参杂着喘鸣声的声音,却蕴含着强烈到惊人的意识。
与宅邸同调的咒力,步步紧逼地沿着全身传播开来。
即便肉体濒临腐朽,但其咒力强烈地述说着,身为魔法师的御厨庚申正处于巅峰状态。
实际上,就是如此。
刚才把猫屋放出的灵符,轻而易举地无效化了的灵敏,的确不辱御厨庚申之名。
年轻猫屋敷一次都未与之为伍的阴阳师,其实力并未衰退。
结果,如今的猫屋敷,是不是跨过了原来的『力量』差距了呢。
「……我也是,还在寻找问题的答案」
猫屋敷那么说道。
「社长被认定为禁忌的理由……〈螺旋之蛇〉的术式,都是什么意思?」
这些才是,最大的疑问。
据说伊庭树,被〈协会〉认定为禁忌了。
同时,由于与〈螺旋之蛇〉为伍,〈八叶〉受到了〈协会〉的诅咒。大部分成员都因那个诅咒而倒下了,现在房间里也充斥着浓密的诅咒,想要毒害御厨庚申。
〈协会〉会如此大刀阔斧的理由。
然后,想到御厨庚申不怕暴露自己真实身份的缘由。
两者的源头,都是树体内的术式。
「……啊啊。那个、名叫、伊庭、树、的小鬼、啊」
「最初,说想借出租魔法师的『大祭』,也跟那个术式有关吗?」
猫屋敷跟着问道,御厨庚申干涸的嘴唇咕地竖起。
原本就已经很纤瘦的身体,极度弯曲到要折断似的。
「那个、不,能、说」
老人看似极为愉悦地,吐出干涸的舌头。
跟年龄相反,他以感觉混杂了些稚气的口吻,对着自己的儿子这么说道。
「要试着、用武力,逼问下吗?」
「您想如此的话」
猫屋敷的手指嗖地选了一张灵符。
两人都同为阴阳道。
同一流派。
那么,会有偶然性介入的可能性就很低了。
纯粹的实力差距,一定才是两者命运的区别。
「…………」
猫屋敷的呼吸,变得轻细。
伴随着那,咒力在两位阴阳师的周围沸腾滚滚,像是要包围全身一般描绘出复杂而奇怪的螺旋。即便是咒力的显现,这也和穗波与安缇莉西亚的情况不同,不能说是单纯的发散。
阴阳道的魔法特性——精密咒力控制。
此特性在控制咒力上,比其他任何魔法都要精妙,会升华为伟大的魔法。
两人所编织的咒力,会以什么形式互相对攻呢。
「疾!」
「疾!」
口诀,在一瞬间叫出。
灵符,离开两者的手指后,立刻化为惊天紫电互相对拼。
这就是,九天应元雷声符咒。
在猫屋敷所知晓的灵符之中,这是最为迅速的术式。
御厨庚申和猫屋敷,两人都选择了最为迅速的灵符,不仅首先是想要夺取战斗主导权的结果,同时也显示出了两人思考的相似性。
师傅,和弟子。
这两人作为魔法师到达了同一顶峰——因此,只需待结果揭晓即可。
「疾!」
「疾!」
就连放出新灵符的时机都是一样的。
但是,猫屋敷是边横向跑动边放符,御厨庚申则是座于原地放符。
这次,放出符不一样了。
猫屋敷选择的符,飞到半空中放出无数的针,袭向老人。
这是,太白破军金身符咒。
相对的,老人的手指所投出的符,化为同样数量的石子迎击针。
紫电和紫电。
魔针和石子。
在宽广的日式房间里几个魔法互相碰撞,引发飓风。
强力魔法之间互相干涉之后,咒力之风狂乱呼啸。同为阴阳道的话,咒波干涉这个程度应该还是可以压制住的,但竟然卷起了这个级别的咒风,也显示出了两人咒力之惊人。
在老人坐着的膝下烈风一分为二,对面的猫屋敷的四方上四只猫挡住并造出结界。
「……喵」
「喵」
「唔喵」
「喵~~~~~~~~~」
猫咪们,鸣叫着。
玄武,白虎,青龙,朱雀。
被赋予四神之名的猫咪们,就像在说此刻才该自己的出场一般,勇敢地互鸣着。
「原来如此,猫咪,啊」
老人舔了舔裂开的嘴唇,说道。
「你的、式神、是吧」
「是的」
猫屋敷点点头。
两位魔法师,都没有退后一步。
御厨庚申,低语道。
「小花招,是、没用、的」
那般强力的符咒,竟被说成是小花招。
接着,从迅速背后取出的,是一个邋遢的陶瓷壶。
imgsrc="img/Rental_Magica16__006.jpg"
看到还粘着黑土的,极为普通的那个壶,猫屋敷脸色一变。
「——还记、得否,莲」
御厨庚申揭开那个壶,说道。
「可是、特意、让藤次、挖出来、的喔」
老人提到了,在宅邸外面倒着的,猫屋敷同父异母的兄长之名。
把那个壶一斜,污秽的沙子就从里面掉了出来……混在那些沙子里的,雪白的什么东西落到老人的膝下。
是骨头。
是极为小型的,野兽的头盖骨。
「叶惠很疼爱的猫咪。虽然没名字却如此叫它的。……叫做,莲」
「别叫!」
接着,猫屋敷也加强语气。
「你……不准叫那个名字」
「咕咔,咔」
老人,嗤笑着。
「你也会、不爽、的啊。不喜欢、老夫说、发疯母亲的、事情、啊」
「…………」
「还是、说,不喜欢、这只猫的名字啊」
他以混杂着喘鸣声的声音,捉弄着青年,还不产生一丝大意。
他越说越起劲。
「叶惠,不了解、你的情况、啊」
他嗤笑道。
「……她一直,都是把你、跟这只猫,混淆了」
「……是的,是那样没错」
猫屋敷,回答道。
「她一直把一只猫,跟我搞混淆了。她开心地莲,莲的叫着。猫死了之后,她也一直抱着其尸骸。对站在旁边的我,一次都没理睬过」
猫屋敷的声音中,失去了一切感情色彩。
不论是愤怒还是憎恨都没看出来,他只是平静得吓人地,注视着老人。
注视着的,是过去,还是现在呢。
「所、以,用那个、名字啊?讽刺、啊,还是、什么啊?」
「…………」
猫屋敷再一次,沉默了。
但是,老人发问了。
「觉得、如何」
他举起膝下的头盖骨,说道。
「你母亲误以为是你的那只猫。作为、咒术的、触媒,不觉得、是只跟你、渊源颇深、的猫吗?」
「…………」
「开心吧。这可是,只为你,准备的,蛊毒」
老人腐朽肌肤扭曲着笑脸的形状。
「这是、对汝、最为有效、的蛊毒、对吧?」
「随您的便」
「哦」
「即便如此,我也不会屈服的」
猫屋敷的手指嗖地在空中画出阵。
那是将圆和三角形组合起来,复杂而精致的阵图。
围成四方的猫咪们配合而动,在青年的周围构筑出相同的魔法圆。
「一分二,二分四,四分八,八分十六——」
「哦」
听到自己的儿子说出的言辞,老人第一次哼出声。
以青年为中心所驾驭,增幅,循环的咒力流动让其加深了笑容。
「石动的旁道所编织的四神相应融合为一啊。记得,是叫做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爻之阵吧」
「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生六十四卦之大成卦。然则,吾拆其爻——」
那个术式,即将完成之际。
不等膨胀起来的术式完成,猫屋敷就猛然回头。
「这真是,可惜。明明是看热闹的」
在那,一个白人笑了。
蓝色太阳镜,体格超过一百九十公分。
看似很贵的纯白夹克被厚实的胸膛撑得满满的,顶级大理石雕刻而成一般的脖子上挂着三重黄金和白金的项链。
「你是……」
「我是〈螺旋之蛇〉的〈尊严〉之座,杰克(Jake)」
「————!?」
猫屋敷的身子硬直,就一瞬间。
在那一瞬间,十多种想法闪过脑中。
即便是这个时刻,还是可以说青年的判断是很正确的吧。
就对付御厨庚申一人,双方还是不分伯仲,而新的座——〈螺旋之蛇〉的干部出现了的话,就只能采取先发制人的手段了。猫屋敷在那一瞬间放弃了完成,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爻之阵,他的意识切换到能立刻发动的灵符。
因此,男子自爆姓名之后,术的发动几乎是在同时。
「疾!」
选择的符,在半空中化为炽热的奔流。
被猛烈唤起的是地狱之炎。蕴含着连死者都能烧尽的净罪之『力』,猫屋敷最为用惯的符,带着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爻之阵的剩余咒力,以数倍于平时的威力,从四面八方涌向出现的男子。
这是,泰山府君炎罗符咒。
——但是。
即使是猫屋敷。也没料想到其结果。
燃烧着的,不是白人。
由于是咒术,所以火势没蔓延,正确来说应该是只会吞噬人影的火焰……竟然只是在白人的脚边,烧掉了些极为细小的物品罢了。
「啊啊,真是过分啊。这东西可是很贵的」
那个,物品——
「人偶……!?」
「这就是我的魔法」
瞠目结舌的猫屋敷,注视着站立于同一位置的白人。
自称杰克的白人,在挥动了下带着好几重戒指的手指后,用手指嗖地抵住厚实的嘴唇。
「老底就不揭了。不论是戏法还是游戏,都是严禁胡乱解说的。——而且,现在不是在意那种事的时候吧?」
不用说,最后的提醒所指为何。
当然,猫屋敷也没放松警惕。
他一边对名为杰克的新〈螺旋之蛇〉施加攻击,也没让那个集中力松懈。
即便如此。
「——看、招」
老人的手指,摸向膝下的头盖骨。
瞬间,吹飞一起从壶中掉落的沙子,头盖骨飞翔于空中。
应该是,可以避开的。
然而,猫屋敷却一动不动。
别说构筑魔法了,他连微动一下都不能。
这正是,御厨庚申说的『专为猫屋敷准备的蛊毒』的意思吧。
小小的头盖骨咬向,石像般僵硬着的青年的肩头。
「…………!」
轻微的,呻吟。
眼看要碎裂似的小牙齿残骸,向青年阴阳师注入了某种毒吧。
猫屋敷极其缓慢地,看了眼自己的父亲。
「您……」
「不会死的」
老人嗤笑道。
「但是,会、假死、一个月。就、这样,沉睡、吧。莲」
不知道那声音传进了猫屋敷的耳中没。
描绘出一道凄惨的弧线,猫屋敷的身子前倾倒向,日式房间的榻榻米。
「喵~~~~~~~啊啊啊」
朱雀的叫声,宛如悲鸣般响彻宅邸。
*
「啊……」
葛城竭力压制住,从自己嘴里发出的叫声。
这是在宅邸的外面,不远处的围墙。
美贯一边照顾着紧贴着围墙,中了〈协会〉诅咒的〈八叶〉下任当家——御厨藤次,一边注视着里面的情况。
实际上,不是用自己的眼睛看到的。
是白虎。
美贯是通过在四只猫咪之中,尤其擅长咒力同调的白虎,来知觉宅邸中的交手情况的。
猫屋敷在托她照顾藤次之前,就设置好了这个术。
但是。
少女所看到的情形,比预想的还要惨烈。
杰克,和御厨庚申。
她看到了,在两位〈螺旋之蛇〉的干部面前,俯面倒地的猫屋敷的身姿。
「怎么办,怎么办……」
她保持隐藏,憋住颤抖的声音。
牙根都没对齐,无力地蹲在地面。
「哥哥社长他……猫屋敷先生他……」
美贯咕哝着,想要捂住脸。
手却,碰到了什么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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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
那是,御厨庚申。
男人的脸因诅咒而染得漆黑,短促地喘着气。
虽然这种诅咒不会直接致死,但长久下去,会有生命危险的吧。
总之……只要这起事件不终结,就不能增加死者。
「…………」
自然地,思考停住了。
大脑一片空白,少女猛地咬紧牙关。
——不可以。
惊慌失措,也是无济于事的。
一定要,做力所能及的事。
这一年半,葛城美贯从〈阿斯托拉尔〉学到的东西。
「……我……要……」
少女以手指甲拂去眼角说道。
「我要……好好振作……」
为了不被别人看见一般,她握紧拳头。
如今弱小,却绝不会被扭曲的意念,蕴含于那个幼小的拳头里。
〈阿斯托拉尔〉神道课契约社员,葛城美贯,决定要制止这起事件。
4
“那个”,是一直在脑子角落回响的声音。
不管伊庭树有多渴望,也绝不会停止的声音。
【看吧】
“那个”说道。
【视吧】
“那个”说道。
【观吧】
“那个”说道。
声音在呼唤。
声音在召唤。
在树体中回响,增幅,碾压。
轰鸣雷彻得想要乘此机会破坏掉,伊庭树这种弱小的『容器』一般。
简直。
简直,就像是说伊庭树仅仅就是为了在此被破坏而存在一般。
「…………」
意识,苏醒了。
从窗户斜射落下的阳光,灼烧着视网膜。
这是在箱型有盖卡车的里面。
在疾驰于鸦雀无声的车道上的后位座上,树被一直放着睡到现在。
「好痛……」
他刚按住眼罩,就感觉旁边有人在窥视。
那人一脸看似平易近人的样子。
有些暗的金发,再加上棕褐色的眼睛。苗条的身子穿着的是高级西装。比树年长一些,身材有些高,感觉有点像小孩似的。
「树君,没事吧?」
那个年轻人说道。
冯·库鲁达。
他也有妖精眼,是〈螺旋之蛇〉的干部。
是把树——绑走的人。
「……什么没事,不没事的……还不是冯先生弄的?」
「哎呀」
冯看似为难地,挠挠头。
「姑且,我是想要保护树君的。你现在是被〈协会〉追捕的身份,你是知道的吧?」
「我又没求你保护我,我也不觉得你是为我好」
「这就不好办了」
年轻人皱起整洁的脸庞。
他好像极其认真地,以为自己会更加受欢迎些的。
接着,
「也是啊」
清嗓子的声音响起。
这边是司机座,一人舔了下吐着黑色口红的嘴唇,回看着少年。
这是位妖艳十足,二十多将近三十岁那样的女性。
实际年龄,不清楚。
一头芳香四溢的黑发。洁白如雪的肌肤。不亚于身着毛皮的,耀眼身子。虽然这些都是水灵灵而鲜嫩的,却并不能保证女人本来的年龄。
崔斯莉亚(Cecilie)。
或者是被称为吸血鬼的,符文魔法师。
她正是,奥尔德宾的师傅,残忍无比的〈螺旋之蛇〉的〈王国〉之座。
「不管怎样,都是专门打昏了他才搬运的啊」
崔斯莉亚都不好好看前面,呵呵地笑着。
「不管怎么能言巧辩,这都是绑票啦,这辆卡车也是,为了我们不被正确认知而施加了机关是吧」
「机关……啊」
「那时也是。〈协会〉在表面的世界也握有权力。啊啊不,表面世界如今才是主要的吧。作为魔法师是堕落了,但以集团来行动是何等的郁闷。刚才起就为了不被盘问,而一直到处玩小花招」
把拇指上载着的硬币,猛然抛起。
树的右眼伴随着痛楚捕捉到了,刻在上面的如尼文——写着『马』的意思的文字。
少年环视了一下车内,说道。
「是用这辆车……把我搬来的啊」
「没错」
崔斯莉亚点点头,说道。
不错。
被冯强制瞬间移动到左大文字山的树,这次是被强行载上了崔斯莉亚的卡车。
虽然一开始就直接瞬移到目的地是很好啦,但原本瞬间移动这种魔法本身就是极为细致的东西。能办到的魔法师本身就是屈指可数,而尽管是这些魔法师,能使用的地点和时间也很有限制。会这样准备卡车,对他们而言是必然的吧。
但是,还有个疑问。
这之后……要把树怎么办,这一个疑问。
少年挥去害怕,询问道。
「想要把我,带到哪去?」
「哎呀哎呀,还真是相当乐观的人质啊。面对如此凶残的绑匪,你以为想问什么我们就会回答什么啊?别那么天真行不?」
「…………」
「不过,也不要因为这样就想要逃跑喔?」
面对露出牙齿的崔斯莉亚,树咬紧牙关。
意识,转到右眼。
意识,转到了在眼罩内湿润地扩散开去的疼痛一般的感觉。
——或者。
如果只有冯,或是只有崔斯莉亚的话,取下眼罩也许能对付下。尽管不能打倒对方,但逃跑应该还是能办到的吧。
但是,对付两人就不可行了。
每一人都是登峰造极的魔法师,像这样两人聚首一起的话,树这点本事就没辙了。即便是眼罩内的——妖精眼,也无例外。
「…………」
手,离开眼罩。
可能是从那情形,把握住了少年的心情,
「哈嗯,幸好你还没有笨到家啊」
崔斯莉亚歪着嘴,说道。
那个,时间点。
「——你的眼睛啊」
冯说道。
「喂,冯?」
年轻人没有理会皱眉的崔斯莉亚,告知道。
「会治好,树君的眼睛的」
「……这话,对一年多的穗波,也说过同样的话吧?」
所以,那时的穗波叛离了〈阿斯托拉尔〉。
她即便是拿布留部市的龙当祭品,也想要治愈树的眼睛。
那是,凯尔特魔法本来的魔法特性。她和冯一起确立的魔法,据说作为代价的祭品的价值越高,就越能发挥强大的力量。
冯作为穗波的学长,怂恿穗波去做了那仪式。
「是的」
冯承认道。
「我的眼睛……」
话说到一半,树猛然咬紧臼齿。
右眼,撕心裂肺般疼痛。虽然疼痛以前也会发生,但却变得很是频繁了。
「冯先生,对我的眼罩……做了什么吗?」
「没有」
冯摇摇头,说道。
「因为已经,没那种必要了」
「没必要……?」
「刚才,在那个甜品店视见了我的妖精眼了吧」
年轻人指着自己的眼睛,说道。
现在是觉得那只是普通的,棕褐色的眼睛。
年轻人所使用的隐形眼镜,是如树的眼罩一样的咒物,还是他用于能完全控制妖精眼,其理由尚不明确。
「你的妖精眼对我的妖精眼起反应了——仅此而已,你的眼罩已经脆弱到,再也经受不住的地步了」
「那还不是……」
树反驳道。
「很久以前……冯先生,弄坏导致的」
「这话不假」
年轻人看似为难地,挠挠脸。
之后,他突然变得一脸认真,摸向少年的脸颊。
「…………!」
「应该已经知道了吧。即便不知道也应该感觉到了。你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十年前——不,是在十一年前,你所视见的术式“发育”成了什么样」
即便想揪开,年轻人的手也就是不离开。
目光,无法从冯认真的眼睛移开。
「〈螺旋之蛇〉所需要的,就是那个术式」
「——你这家伙」
这一次,崔斯莉亚对这野兽般的声音杀气腾腾。
但是,就算这样,冯也没有介意。
而且,他还继续这么说道。
「你的眼睛所培育的……『生命果实』的术式,〈螺旋之蛇〉很想要」
「生命……果实?」
树的手,移向自己的眼罩。
轻微颤抖的手指焦急地擦着眼罩表面的时候,右眼里疼痛无比。
从驾驶座,猛然卷起热风。
树视见了,以那为中心,释放咒力的文字。
卜(注:这是符文图)
看到了其『意思』为『炎』。
不止是树,连冯也一同卷入的爆燃烧尽的业火,突然膨胀向后位座。
「——我命令」
之后,那火焰,被吸入年轻人立起的手指尖端。
树的右眼伴随着些许疼痛视见了,如尼文字想生成的魔法,被连同咒力一起无效化了。
崔斯莉亚哼了一声,露出牙齿。
「我又不会下杀手?」
「明明杀气腾腾的」
冯微笑了下,轻轻咳了下。
其侧脸,看上去比平时要青些,是树多心了吗。
「记清楚比较好。树君」
年轻人的声音很是轻柔。
目光仍是一直盯着树的眼罩,温柔到吓人,专注十足。
「你的眼睛,是希望」
他率直,相告。
「这便是我们的愿望……也就是,所以魔法师的愿望」
5
——之后,另一幕。
另外有两个,〈阿斯托拉尔〉的社员。
京都·北部。
船冈山。
作为都市灵脉的根基,历史悠久的灵山。
在半山上,三位魔法师面面相觑。
一边两人是,穿着轻薄套头衫的半透明少女,和身着深红大衣的男孩子。
黑羽真奈美,和奥尔德宾·葛劳兹。
黑羽,先开口道。
「那么……您是说不论如何,都要抓捕树君吗?」
「是的。因为他现在被认定为禁忌了嘛」
对面的男子点点头,说道。
除了从嘴里缓慢冒着紫烟的雪茄,从年龄到表情,这男子不具任何特征。可以说是取一个个零部件拼凑而成的,但看到全身时,却没留意任何印象。
影崎。
或者,惩罚魔法师的魔法师,这男子被如此称呼。
他们刚从那个男人那得知了,伊庭树被认定为禁忌的事实。
「话虽如此……〈阿斯托拉尔〉本身并无罪。提醒你们请不要做无谓之举。……再见」
告知完该告知的事后,影崎转身而去。
那背影,拒人搭话。
虽然如此,却和冷酷不同。宛如岩石与水一般,仿佛在说,一开始就对两位没兴趣。
「等一下」
奥尔德宾对那背影挽留道。
这声音,虽然外在强力——却像是鼓起勇气硬挤出来似的。
「抓到那个笨蛋(Dummkopf)之后……你们会怎样」
「和你想的一样吧」
影崎身子都不转,就回答道。
他继续向前走着,几步后停下。
「哎呀」
一声后,仅把无机质的目光,投下这边。
因为他注意到了,从那方向溢出的杀气。
他极为平静地,问道。
「看来你所想很不好啊。……想咬我吗?吸血鬼的徒弟」
「……不错」
奥尔德宾回答道。
少年隐藏住,背皮的颤抖。
从怀里取出的手指里,夹着几颗小石子。每一颗小石子上都刻有精密的如尼文。
现在,那些如尼文被奥尔德宾的咒力流过,慢慢地染红。
被称作,符文之染色。
符文魔法师通过用自己的血或咒力将文字染色,显现其『力量』和『意义』。
「——染色的速度,很不错嘛」
影崎嘀咕了一句。
罕见之至。
这个男人,会对别人的本领加以称赞什么的,闻所未闻。
也就是说奥尔德宾·葛劳兹的魔法,年纪轻轻就已经到达一定境界了。那个吸血鬼施加其身的魔法,即便是被诅咒的魔技,也化为少年的强大而萌芽了。
对应惩罚魔法师的魔法师,奥尔德宾到底选择了什么符文呢。
——但是。
「等下,奥尔德君」
快于少年释放那文字,半透明少女介入其间。
「黑羽!?」
「再等一下,奥尔德君」
「闭嘴!你什么都不懂!既然〈协会〉认定了禁忌,就定死了。不容翻改。所以,至少趁现在除掉这家伙——必须争取时间,不然那个笨蛋(Dummkopf)就……」
「在〈阿斯托拉尔〉您是前辈」
少女清晰地,斩钉截铁道。
那份,一瞬间,连奥尔德宾都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影崎,把视线移向少女。
「什么意思?」
「没什么」
少女摇摇头,说道。
「不过,有一个问题,我想问一下」
「哦」
影崎看似无趣地,随声附和道。
「…………」
黑羽,停话了。
她由于是灵体,不会有呼吸什么的,却像是想起了呼吸一般按住胸口。
简直就像是要挤出久违了十年左右的呼吸一般,少女询问道。
「——影崎先生,明明是〈阿斯托拉尔〉的社员,为什么却想与〈阿斯托拉尔〉为敌呢?」
「什……!」
奥尔德宾,伴随着惊愕而眼睛鼓出。
影崎,只是平静的。
嗵地……敲了下雪茄,烟灰掉落地面。影崎轻轻踩了踩烟灰,目光慢慢变了回来。
老样子,漆黑眼睛没映照出任何感情,他问道。
「是听猫屋敷,或戴克斯说的吗?」
「不是」
黑羽摇摇头。
「但是,我听了大家的话后,就莫名地想到。〈阿斯托拉尔〉的最后的社员——柏原先生,会不会就是影崎先生呢什么的」
「…………」
影崎沉默了。
奥尔德宾,只是茫然地思考着少女的看法。
柏原代介。
他的事,倒是听过一些。
以前尤戴克斯说过的,十二年前的故事里出现过的人物。
自上一代〈阿斯托拉尔〉社长·伊庭司创社以来,就一直在公司的,道术的魔法师。连那个〈螺旋之蛇〉的干部都打跑了的魔法之强力,倒是很符合惩罚魔法师的魔法师这一点。
就能力而言,倒是可以同意黑羽的话,这两人是同一人。
但是。
「……你是在想现在的我,和柏原代介,给的感觉十万八千里是吧」
影崎说出了,和奥尔德宾的疑问相同的内容。
「是的。完全不同」
黑羽也微微苦笑。
的确如此。
在上一代〈阿斯托拉尔〉的柏原社员,总是哆哆嗦嗦的,老好人,和现在的影崎一丁点相似之处都没。
怎么说呢,那个老好人的感觉,想人想起树那样的普通人。
「不过,果然还是相似」
黑羽告知道。
「哪里相似」
「我也不清楚」
「哈?」
影崎惊讶地叫出声。
这不止是闻所未闻或罕见之极了,都可以认定是奇迹了。
「啊哈」
黑羽把手抵住嘴唇,继续说道。
「可是,没什么理由。真的没有。——硬要说的话」
「硬要说的话?」
「女人的直觉,吧」
她笑眯眯的。
明明是个幽灵,那太阳般笑脸,给人印象却和幽灵截然相反。
影崎听到后,露出了笑容一小会。
之后,
「那样的话就没法了」
男人小声道。
「…………」
结果,也就那张无表情的脸动摇了下而已,奥尔德宾愕然了。
他一直看着两人,眼睛睁得圆圆的。
因为在最后影崎的声音中,他感觉到了包含着些许的感情。
(难道说——)
考虑到其真实身份,奥尔德宾摇摇头。
因为他觉得那实在是,和影崎这人差别太大了。
因为那极为理所当然的感情,很难联想到他惩罚魔法师的魔法师,这一在〈协会〉中也算特别的立场。
(就因为如此……才会那样)
奥尔德宾拼命打消,自己的想法。
难道说……那种感情是微笑也说不定……这种想法。
「那么,我是柏原的话,你想怎么样」
影崎冷淡地,问道。
那表情里,已经毫无任何感情的残渣了。
据说是〈协会〉副代表达留斯·利维最为亲信的魔法师,仅仅数秒就变回了原本的异常表情。
「请告诉我」
黑羽毫不胆怯地,说道。
「告诉你?」
「我不想问〈协会的〉影崎先生,而是想问上一代〈阿斯托拉尔〉的社员柏原先生。树君是禁忌这事,是什么意思?我们能为〈阿斯托拉尔〉力所能及的事,有哪些?」
「你觉得你问,我就会回答你?刚才,我也应该说过了我们的利益是敌对的。但是,你却想用不熟的前后辈关系来获取信息,有点厚脸皮吧?」
「我,一事无成」
少女承受着无情的目光,更加有力地,说道。
「我不像其他各位一样是魔法师。也不像树君一样有特殊才能。所以,不管有多厚脸皮,手段多难堪,我也会揪住不放的」
她以不屈的决心,盯着影崎。
〈阿斯托拉尔〉幽灵课正社员,黑羽真奈美,把自己的所思所想甩向曾今的大前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