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那个,夜晚。
湿润的月光,滴洒在面向洋馆外庭的露台上。
这是〈阿斯托拉尔〉事务所的,露台。从以前起那露台就放着无人认领的摇椅,而猫屋敷的式神玄武和白虎经常蜷曲着,在那晒着太阳。
翼猫,就躺在那椅子上。
今宵,是半牙下玄月。
庭院的花儿沐浴在月光下,带有一丝不可思议的色彩。在某个角度来看,甚至会看见花儿自身在发光似的。考虑到种植的种子里,也有咒物素材,会有那种现象也是当然的吧。
就在那样一片,神秘的景象中。
翼猫,像是打哈欠似的伸着脖子。
「怎么了?」
响起个声音。
接着,从事务所里面,缓缓地浮现个瘦小的人影。
是奥尔德宾·葛劳兹。
「我刚才,去把我家的笨蛋(Dummkopf),好好修理了一番。他睡去了,要做好几个噩梦吧」
「哎呀哎呀好可怜。——那么,找我什么事?还是说想帮我开个欢迎会?」
「为什么,事到如今还要跑出来?」
奥尔德宾开门见山问道。
「为什么?那种事要理由吗?」
「就算没有理由,也应该是有什么契机吧」
奥尔德宾,以犀利的目光注视着猫咪的身影。
「的确,我听说我家笨蛋(Dummkopf)的目的了。我也认可了他认您当老师的事」
少年的话语,清晰地响彻于暖春的夜晚。
「——不过啊,在上一代〈阿斯托拉尔〉的成员中,除了行踪不明的伊庭司之外,就只有黑泽尔·安布勒一直没有现身。那又是为什么,到了现在才满不在乎地跑出来?」
接着,
「哎呀这个啊」
翼猫长长地叹了口气。
「你这般过分娇生惯养他的人,竟然同意那孩子去外国修行啊」
「啰嗦。是支莲私自带他去的。怎么说,支莲都是前辈,也是那个笨蛋(Dummkopf)的师傅,我怎么可能有怨言嘛」
没有否认,过分娇生惯养,好像奥尔德宾也有着一定的自知之明。
——支莲出现在〈阿斯托拉尔〉,是去年,京都事件之后不久的事。
一如既往突然现身的支莲,听了树的事情后,就开始了新的修行。
那番景象,就算跟以前奥尔德宾的陪练相比也是惨烈十足,但看见树基本上都表现不错的支莲,入冬后,就突然把少年带去了香港。
顺带一提,把树扔在香港后的支莲,就继续外出旅行去了,音讯全无。那个僧侣做出的这种可以称之为不负责的行为,奥尔德宾竟然许可了,很不可思议。
「话说,怎么样」
奥尔德宾在眉间聚起皱纹问道。
「你出现的理由,能说明一下吗?」
「是啊」
猫咪呵呵地笑着。
「主要是因为在世界各地周游的我,不经意被支莲君找到了。这样说明够了吗?」
「就算是在世界周游,也不会一点都听不到〈阿斯托拉尔〉的传闻吧。前年就不说了,去年〈阿斯托拉尔〉有关的事件接二连三,不论是伦敦的〈学院〉那次,还是〈协会〉和〈螺旋之蛇〉的攻防战那次,都算是些比较重大的事件吧」
「但是啊,我在业界金盆洗手,一直在安度晚年了的啊」
翼猫轻飘飘地,舞动着尾巴。
「怎么?你在怀疑我吗?在怀疑我是不是真的是树君的帮手?“还是说——在怀疑我是不是真的是黑泽尔·安布勒?”」
「…………」
面对奥尔德宾的沉默,翼猫加深了笑容。
从嘴角微微浮现出的表情,跟这只猫咪很是相配。
「也是啊。就连我也是那样想的。因为,除了我本身的话以外,就没有任何,我是黑泽尔·安布勒的证据了」
带着月光之色,翼猫的瞳孔淘气般地闪着光。
但是,
「……那种事,无所谓了」
奥尔德宾摇摇头说道。
「嘿,是吗?」
「重要的是如你所言的,你是不是真的是站在我们一边,这一点」
对着一字一句,清晰说出的少年,翼猫呵呵地笑着。
「忠诚可嘉。是因为那孩子品德好吧」
「那种人,就是个笨蛋(Dummkopf)。比起那些,快点回答我啊。是敌是友?」
「我说也行,但只凭我一句话你信吗?」
「再请你说些提高信任的话好了」
「啊啊,原来如此。那就把后面的人也叫上,一起谈谈比较好吧」
「?」
听到那话。
奥尔德宾,猛然转向身后。
在露台,浮现出新的人影。
「美贯,拉碧丝」
在之后,立刻仰望天空,看到半透明灵体后大吃一惊。
「黑羽」
「对、对不起」
可能是正在搞卫生吧,身着女仆装的灵体,慌慌张张地低下头。
「因为,人家在意嘛」
「拉碧丝,也是一样」
美贯紧握拳头嘟着嘴,拉碧丝则是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站在露台上。
可能是那很搞笑吧,翼猫啪嗒啪嗒地抖动着翅膀笑着。
「呵呵呵呵呵,大家都聚集起来想问我啊?明明藏得不是很好,你竟然没有察觉到」
「……不用多管闲事」
代替避开视线的奥尔德宾,另一个少女向前来。
「我也想,问一下」
少女提出要求。
「……我也很在意树君的变化。到底,您和树君,在香港做了些什么?」
这是,黑羽以强烈的语气说道。
一般,绝不会逼迫他人的少女会这样实属罕见——正因为如此,翼猫也无法对那番话不做理睬。
「也没做什么惊天动地的事啦。我跟树君进行的修行,可都是很正统的。如果是像隶属〈协会〉的魔法结社,在哪都会做那种事的吧」
翼猫说道。
这只猫咪那般说后,明明外貌的的确确是猫咪,可却让人错觉是普通的人类在说话似的。
「是啊」
翼猫轻轻地,歪着脑袋。
「那么就如一开始被问的一样——说起传授了树君魔法——我不再隐居的理由,我来回答这个问题行吧?」
翼猫,突然望向远方。
动物的表情,人类是一丁点都无法理解。
即便如此,看上去会有那种感觉,是因为附身于这只猫咪——自称黑泽尔·安布勒的魔法师自身的原因吧。
黑羽,眨着眼。
「那种理由,真的有吗?」
「刚才说过了吧?我一直在隐居。我已经,什么都不想做了。就算是可爱孙女所属的结社,事到如今我也不想再插一脚了」
「那么,为什么?」
在那提问后,过了一会儿。
接着,翼猫混杂着苦笑地这样答道。
「……“他给我下跪了”」
「诶?」
「哈?」
「嘿?」
黑羽和奥尔德宾和美贯,一同皱起眉头。
不露表情的也就只有拉碧丝而已,因此美贯对那持有对抗心,就想重新摆出冷静的表情,但为时已晚。
呵呵地,翼猫浮现出一如既往的笑容。
「没想到能遇到这个样子的我啊。大部分魔法师,都会是吃惊,或愤怒,两者之一的。前者就不必解释了,后者是特意来见我的魔法师,却发现是使魔(Agathion),才会那样说的。这个嘛我觉得那是正常的反应,这副用于隐居的身子我也不会有什么要求……但那孩子啊,遇到了这样的我,却突然下跪了」
翼猫的声音,带有苦笑之感。
「那天很冷。是冬天,非常的冷。我记得早上起就开始下霜了。雨雪交加。啊啊,那种雨雪交加比雪要难受的多。支莲君带着树君,登上我所在的山上,是那种天气中接近黄昏的时候了。要在那么冷的天气中,登上那种险峻的山头是很累人的吧」
话,继续着。
任何人,都感受到了异国山中的严寒。
黄昏中持续的雨雪交加刺痛着肌肤,把幽深的群山点缀得更为冰冷。
「如刚才所言我已归隐,一开始我是拒绝的。那样之后,那孩子,不顾三七二十一地,手撑着地面。难得的西装和裤子都藏脏兮兮的了,哭诉着,求求您了,求您了。——实在是像个笨蛋似的,拼命地头撞向地面」
尽管念道他是笨蛋,但声音中却完全没有责备的意思。
那一点,倒是跟奥尔德宾很相似。
「他说因为自己,导致了别人的不幸」
翼猫说道。
「——他说有个想要救自己,在结社利益和魔法道路和个人想法,这三者之间的痛苦不堪的人」
在大家的脑中浮现出的,是金发少女。
比谁都心高气傲,想变得比谁都要强,比谁都有贵族风范的少女。
统领〈盖提亚〉的所罗门公主。
「——他说有个为了救自己,舍弃梦想,进退维谷的人」
这一次,是两个人。
树的青梅竹马,一直替人指路的先辈。
栗色头发并携带槲寄生触媒的魔女,和总是开心地带着四只猫咪的银发阴阳师。
本应是〈阿斯托拉尔〉不可或缺的,最典型的出租魔法师。
「——他说有如果自己不发生改变,不能改变的话,一定会遭遇同一境况的人」
「…………」
第三次,让全场所有人都吞了口唾沫。
因为那是指,留在〈阿斯托拉尔〉的社员们。
「他边哭边说,所以他想改变,不得不改变。你办得到吗?你们谁能办到?面对第一次见面的人——而且还是使魔猫咪这种对象,全盘托出,在雨中呜呜哭泣呢?如果说那是演出来的话,树君立刻就能拿奥斯卡金像奖了吧」
翼猫说得真真切切。
那声音,真真切切地响彻夜晚。
好不容易,大家才摆脱了错觉。直到方才,大家都错觉为,这个庭院化为了异国之东的山峰似的。明明是暖春的夜晚,美贯等人却一直在摩擦着两条胳膊。
所以,才会这样吧。
「对了」
黑羽低鸣的声音,听上去如同发自遥远的国度一般。
「真是有树君的风格啊」
「社长哥哥,是爱哭鬼嘛」
「拉碧丝平安无事的时候他也哭过」
美贯和拉碧丝说出的感想,都带有各自的经历。少年哭得一塌糊涂的样子,也有出现过在少女们的记忆中吧。
「……哼」
奥尔德宾哼了一声。
「所以,才教授那个笨蛋(Dummkopf)魔法啊?」
「是啊」
翼猫点点头。
奥尔德宾在思考了一会儿后,再次开口道。
「我可以,再问一个问题吗?」
「问什么?」
「这次的事,也是你的提议?」
听到那问题后,翼猫微微苦笑。
「啊啊,是说特意把〈银之骑士团〉请来,谋划了个魔法决斗吗?如果是指那,那是那孩子自己的想法来的。我虽然也给出过建议,但那么愚蠢的方法,我可是完全想不到的」
「是吗」
奥尔德宾喃喃道。
「那,就好」
「好吗?」
「反正我知道他个笨蛋(Dummkopf)。那么,既然决定了要陪笨蛋(Dummkopf)一程,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果然,忠诚可嘉啊」
「闭嘴」
虽然蹬了个锐利的眼神,但这只会让〈阿斯托拉尔〉的各位忍耐笑意。
猫咪耸耸肩般地动着翅膀,补充了一句。
「那么,看在那份忠诚心的份上,我就稍微给个忠告吧」
「?」
最后的那,是只有奥尔德宾才能听见,预言般的话语。
「——你所应该惧怕的东西,精神多过魔法。钉子多过剑。死者多过生者。注意下,墓地的里面吧」
*
在〈阿斯托拉尔〉年轻的社员们消失之后,只有一只翼猫——独自地,乘在摇椅上。
慢悠悠地,慢悠悠地,以一定的节奏摇晃着。
一会儿,
「我说,社长」
翼猫喃喃道。
尽管叫的是社长,但其说话对象,“仿佛是跟现在不同的社长”。
如在做梦一般地,猫咪继续说道。
「新孩子们,将会刮起一股新风。想刮起一股新风」
如歌声般的声音。
如祈祷般的声音。
包含的感情无法明白。
但是,唯独复杂的感情色彩很浓,如混色过头的油画般卷起漩涡。
「你的孩子,跟你很像,但貌似却走上了一条根你截然不同的道路哦」
缓慢地,继续喃喃道。
「我说,社长。如果你在……你到底,会说些什么呢?」
那疑问,以与之前截然不同的深切痛苦回响着,渲染着春天的黑暗。
2
第二天,是个晴天。
早上起就是万里无云,春天的阳光普照大地。
正好学校不上课,树在事务所自己的房间里,一觉醒来。
「啊好痛痛痛……」
身体各个关节,都痛得不行。
简直就像是,遭遇了一场暴风雨似的。
昨晚一直被〈阿斯托拉尔〉的众人,穷追猛问关于猫咪黑泽尔等事情,像这样回想起来后,痛楚还残留于脑中,感觉在梦中也一直在被责备似的。
(果然……大家,还在生我的气啊)
他下床穿上衣服后,提心吊胆地走出房间。
走廊传来咯吱咯吱的声音,心脏不禁渐渐扑通扑通作响。
少年这种胆怯的毛病,还没有摒弃掉。
实际上,树他自己,并没有认为自己有什么翻天覆地的变化。
翼猫黑泽尔传授的妖精眼控制法,和魔法世界的若干知识,也不可能一下子就改变他难移的本性。
所以,多半。
变化了的,是觉悟。
无论如何都想实现愿望,那份坚强的自觉。
(……嗯)
如今也温暖地,支持着树。
深呼吸,一个。
握紧,通向事务所的门拿手。
「……早、早上好」
他慢慢打开门,战战兢兢地打了个招呼后——
「——早上好!」
突然,有个阳光的声音跟他打招呼。
是穿着女仆装愉快打扫着事务所的黑羽。
接着,在其附近的美贯猛挥着手,拉碧丝轻轻点点头。
「社长哥哥,早上好!」
「早上好,树」
「……诶,啊,唔,嗯。怎、怎么了?」
面对这奇怪的欢迎气氛,树反而狼狈不堪。
「没怎么」
「没什么!」
「嗯。拉碧丝也觉得没怎么」
三人一同,笑眯眯地回答道。
当然拉碧丝还是面无表情,但平板的声音中却隐隐约约感觉到有些开心的感情,那使得树的困惑更加严重了。
「…………」
看似麻烦地注视着那情景,靠着事务所墙壁的奥尔德宾,歪着嘴问道。
「那么……决定要怎么办了吗?」
「……嗯」
少年,点点头道。
一如既往地缺乏自信,但是,唯独那个点头却很坚决。
「那就好。那么计划内容是什么?」
「在那之前……老师在哪?」
树一边东张西望,一边询问后,从书架上响起个回答。
「如果是我,我在这啊」
长着翅膀的猫咪,一个跳跃说道。
就连那一跳也优美十足,散发着一种魅力。虽然不知道在书架上干些什么,但看它那任意妄为的样子,果然它对事务所非常熟悉。
说起来,原本这个事务所,应该就是由黑泽尔·安布勒的工房改造建成的。
「我话说在前头,可别期待我会给予什么援护啊。要是期望在这里的我,会有什么超越猫咪的战斗力,我会很为难的」
「明明说了那么多自以为是的话」
「哎呀,先辈还是有那点权限的吧?说起来,以前的猫屋敷君也经常那么说我来着」
「别把我跟那家伙混为一谈!」
尽管奥尔德宾嘟着嘴,却从某处吹起了一股风。
一瞬间事务所洋溢着剑拔弩张的气氛,
「……那,那个啊,那么可以开会了吗?」
树提前制止道。
他介入两人——一个人和一只猫咪之间,并从翼猫刚才跳落的书架上,取了一本书打开。
那是布留部市一带的,地图。
「这个是?」
「嗯,我想要简单明了地说明下这次的计划」
树把那张地图,放在自己的桌子上。
他用放在自己西装胸口的钢笔,啾啾地直接在上面写着。
一会儿,黑羽皱起眉头。
「请问……什么意思啊,这是」
「这个啊,老师也有说过,防守是打不赢的吧。所以——我就决定不防守了」
「不防守?诶?诶?不过要怎么做呢?」
「是想我方,主动出击吗?」
代替皱眉的美贯,奥尔德宾问道。
「先说一下,那些家伙基本上都很擅长防守的喔」
「而且,我们也不知道〈银之骑士团〉是想把布留部市的哪当做据点。他们也立刻弄了什么机关,防止我们进行占卜了吧」
这是,翼猫说的。
以地图为中心,〈阿斯托拉尔〉所有人都聚集了起来。
身高高矮起伏,随机组成般的阵型。但是,这一阵型却有着不可思议般的热度,如被那份热度所感染一般,树也颤抖着背皮。
好暖和。
刚才,在打开这扇事务所的门之前,就确认到了热度。
现在,大家在为树打气,使得温度更高了。化为不可见的熊熊烈火,灼烧着少年的胸口。
「——喂,要怎么做,社长哥哥!?」
以熠熠生辉的眼神,美贯询问道。
那并非疑问,而是充满驱使自己的,信赖和确信的话语。
所以。
为了回应那眼神,树嗯地,点点头。
他把钢笔的笔尖,指向地图的一点。
「首先,从这里开始——」
*
热拉尔他们,展开行动是在那一天的中午。
在酒店的据点,已经聚集了超过一半的随从武士,立刻组成编队,派出人员侦察〈阿斯托拉尔〉。
如果是其他的魔法结社,可能会用使魔吧,但〈银之骑士团〉则是以人去侦察。
从魔法特性的关系来看,祓魔式和使魔这一概念是水火不容的。就算从历史上来看,那也不是什么灵巧的魔法。当然,正因为如此才使得活用那么多的人员化为可能,在〈银之骑士团〉这一组织的前提下,那些弱点处于能完全包含的范围内。
——然后。
那侦察,立刻带来了值得惊讶的报告。
带着那份报告,克洛艾传达给坐在行政套房里的热拉尔后,支着手杖的老人就大大地鼓起眼睛。
「怎么可能……」
干涸的嘴唇发出个声音。
「〈阿斯托拉尔〉所有人,全都消失了?」
「是的,消息如此」
克洛艾点点头。
她一边传达报告,一边无法完全抑制着自身的惊愕。
「据说工房里没有一个人。就连周围的结界也完全解除了。其余的人进行了探索仪式,但也不知道会有什么结果」
「…………」
老人,沉默了。
他们正好,应该是在包下来的楼层里侧,进行着攻入〈阿斯托拉尔〉的最终调整。从〈阿斯托拉尔〉情况来看,他们会在利用了布留部市是自己土地这一点的工房,展开坚守战。
「……是打算,主动出击吗?」
老人,喃喃道。
「我认为,那个可能性很高。这里是布留部市——〈阿斯托拉尔〉他们的土地,游击战或许是不可或缺的」
就想法而言,很是普通。
面对正面进攻难占上风的对手,首先考虑奇袭在古今东西哪都一样。
此外,也许树也不知道——〈银之骑士团〉聚集了这么一帮人,能不用看见单方面屠杀的情景,就某种意义而言克洛艾也松了口气。
但是。
(……那一招,不好)
她有所苦恼。
实际上,老人在一瞬间的惊愕之后,就露出得意微笑地竖起了嘴角。
「倒是很相配这片小土地的,卑贱魔法师啊。不过啊,说是方便倒也是方便了我们。虽说是卑贱,但也不知道躲在工房里的魔法师会弄出什么花样」
咕地,肩头一颤。
没有错。
魔法师或多或少,就是靠灵脉生存的。为了活用这片灵脉,第一所需的东西就是工房。也就是说,那对魔法师而言可以称之为城堡,或壁垒。舍弃那,就意味着他们丧失了对〈银之骑士团〉而言一个很大的不安因素。
康,康地,老人突着手杖。
在那之后,
「……减弱酒店的结界」
他说道。
「哈?」
「他们想主动出击是吧?那么,就让他们顺利发现我们的据点。时间有限,他们是不可能找不到我们的据点的。现在,他们在边销声匿迹边全力使用搜索魔法吧。那么,我们只要对那搜索魔法,采取逆向探知就好」
「…………」
克洛艾的眼睛,睁得大大的。
这迅速的思维,是实战经验丰富的老骑士才有的。
逆向探知,说起来很有警察的感觉,但在魔法世界并不稀奇。
用于对付魔法的,魔法。
〈银之骑士团〉,是很擅长那种技巧的结社。
原本,他们就跟消灭恶魔的唯一神信仰密切相关,那项技术比起魔法本身的专研,会更偏向于如何对付魔法也是理所当然的。最近〈银之骑士团〉的影响力有所降低,很大原因是在现代魔法师本身地位低下,对付魔法的价值大打折扣所导致的。
但是,如果是魔法决斗,就另当别论了。
那种对抗魔法的能力,会化为可靠的〈力量〉。
「游击战能打出效果,只是在无时间限制的情况下。更何况,仅仅三天,我们就算不眠不休也无伤大碍」
那三天也已经结束了一天。
老人说的不错,如果是〈银之骑士团〉中随从武士以上级别的人,那就是小菜一碟。总而言之,那意味着,夜袭等突然袭击的效果,也会被削弱至最低。
游击战的意义,基本荡然无存。
「……咕,咕咕咕」
老人坐在椅子上支着手杖,塌了数次地板。
看似高级的地毯,都被手杖的尖端削去了一些。
「把本应用于结界的人数,抽取六层去警卫内侧和进行逆向探知术式。当然,也不可松懈我方主动搜索的术式。要不了多久,老鼠应该就会露出尾巴了」
热拉尔的笑容,缓慢地加深了嘴角。
「届时……为了让他们为自己的不知深浅和罪不可赦的行为而后悔,我们就尽可能谨慎地绞杀掉他们吧」
*
『——多半,热拉尔先生,应该会认为我们会采取游击战』
时间,倒退一会儿。
在铺开的地图前,伊庭树那么说道。
『那是自然。因为是我们,主动提出的决斗嘛。说是修道骑士——倒不如说是以魔法师的常识来看,如果我们不在这个事务所,他们应该会觉得,〈阿斯托拉尔〉会不会那样攻过来呢』
『哈?如果不在这个事务所……是什么意思?』
『那个,就是字面的意思来的?』
『…………』
奥尔德宾,在眨了一会儿眼后,呆呆地开口道。
『……那么,你打算舍弃这间事务所啊!』
『嗯』
『你、你这家伙!』
对着满不在乎点点头的树,亚麻色头发的魔法师少年从帽子上面挠着头发说道。
『你,明白这间房子的意义吗!这可是魔法师工房啊!虽然要表扬那边那只猫咪我很不爽,但黑泽尔·安布勒所留下的结界可是有着我也无法超越的级别。只要有这个强度,就能跟一些厉害的家伙抗衡。的确,美贯和拉碧丝的魔法还不怎么样,但在这个地方的话,还是蛮有胜算的——』
『不过,有被打破过吧』
树回答道。
他静静地,看了一眼树的方向。
『两年前,跟尤戴克斯先生对抗时,这个房子的结界就被整个打破了哦。那时,要不是有猫屋敷先生在,也许我们一击就被击败了。〈银之骑士团〉不能同样办到吗?』
『那是因为,尤戴克斯·特罗迪比较特别……』
『……并没什么特别的』
插嘴的,是翼猫。
迷迷糊糊关注着会议的猫咪,一边轻飘飘地动着翅膀,一边肯定树的话语。
『跟骑士团对抗可不是闹着玩的。他们很团结,还持有把那份力量提高好几倍的魔法特性。热拉尔·德·莫莱又是位有着统帅那些团员的优秀才能的总长。的确,这个工房的结界是我施加的,也自认为灵力守护也很了不起,但能不能扛得住就得看热拉尔能集结到多少人了』
『…………』
奥尔德宾,咬了咬嘴唇。
他把视线,移回了树的方向。
『那你,是认为,对方能聚集起那么多的人是吧?』
『这个啊,倒是有做过调查』
树把手伸进西装里面说道。
『这个』
递出来的,是个手机。
在那液晶画面上,映照出一条邮件。
美贯,哇地喊着探出身子。
『社长哥哥,这个是——』
『嗯,我让别人从外围进行了调查。虽然有点违反规则,但就消息本身而言我觉得是没什么问题的。那么,从这封邮件来看……总之,对方结社好像集结了数十人的魔法师』
『什——』
奥尔德宾哑口无言,呆站在原地。
『在这种极东之地竟然集结到了这么多人……那些家伙,使用了什么手段啊』
『这些人好像一开始,不是用于魔法决斗的。多半,是想在发表合作业务的时候装装门面什么的吧』
树苦笑了下,挠挠面颊。
反过来看,〈银之骑士团〉这般认真地想友好合作,却惨遭背叛的骑士总长,应该是怒发冲冠吧。尤其是这次的情况,做出背叛行为的明显是树他们。
『果然……固守好像很不易的样子?』
『如果那情报属实是没错啦。不过,要怎么办?如果他们有那么多人,就更不应该进攻对方的基地了吧?既然那边那只猫咪不想动手,〈阿斯托拉尔〉就只有这里的五人——』
『不,所以』
树看似为难地,补充道。
『——我,我想攻入〈银之骑士团〉』
听到对此发言,除了翼猫之外所有人都僵硬了。
『树、树君,那样子要怎么办才能打赢呢!?』
『社长哥哥!?老师也有说过,躲避球也是不进攻无法获胜的喔!』
『…………』
黑羽和美贯一同逼问少年,拉碧丝则是面无表情地交替注视着树和大家。
然后,奥尔德宾第一个察觉到了。
『……你是那个,意思啊』
他捂着嘴,喃喃道。
『明、明白了吗?』
『算是吧』
魔法师少年,一脸苦涩地回答道。
自己被骗这件事是蛮气人的,但他一脸,看似有点开心。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后,
『不过,热拉尔不会察觉到这一点吗?剩下两天的时间算是蛮长的?足够他察觉到怪异并深思了』
『我觉得他会察觉到的』
轻而易举地,树也做出回答。
『不过,我认为就算他察觉到了,热拉尔先生也是束手无策。——所以啊,这并不是拼智慧。再说如果拼智慧,我怎么可能比热拉尔先生厉害嘛』
少年,微微苦笑似的。
伊庭树不可思议地一脸痛苦的侧脸,抚摸了下地图。
『这一个啊。我们能不能相信对方,还是对方能不能相信我们。多半,胜负就是这样』
3
第二天,结束了。
老人的预料落空——他知道预料落空,是在过了一整天后。
恐怕一天都没有动。
他是那么预见的。
如果说要行动,则是最后一天,第三天。
但是,就算到了那天中午,也没有发现〈阿斯托拉尔〉。
不。
最大的问题并不是那一点。
「就连探索魔法……都没发现一点痕迹?」
部下的报告,是那样子的。
唯独这个,热拉尔也明白了是什么意思。
既然这场魔法决斗的焦点在双方的首领,双方自然都会使用探索魔法。〈银之骑士团〉使用的逆向探知魔法失败不失败暂且不论,但根本连探索都不探索一下也太不正常了。
「…………」
老人无言地,把手杖渗入毛毯。
咣咣地,咯吱咯吱地,表达着主人的意志,手杖几乎搓破了毛毯。在手杖上雕刻有猎犬,使得那一印象更为明显了。
「……热拉尔大人」
在旁边候命的克洛艾,看着他那阴森森的样子想插个嘴的,但老人却没有在听的样子。
老人只是一味地,埋头于自己的思考中。
「……主动提出魔法决斗,却逃跑了……这算什么?」
热拉尔思考着。
他回转着那衰老的脑细胞,把〈阿斯托拉尔〉和〈银之骑士团〉,两者的得失一一比较。
那相当于,从无数的模块中,完成一幅七巧板一般的行为。
不限定于只把能够完成的模块聚集到一起。
就算聚集齐了,模块也有可能会崩溃。
一一鉴证模块,试着填补上,就算可以填补上,如果下一块模块不填补上再一次反思——尽管如此,老人却执着地反复着这种看似疯狂的行为。
(……魔法决斗……〈阿斯托拉尔〉……〈银之骑士团〉……〈协会〉……伊庭树……〈螺旋之蛇〉……)
思考。
思考。
思考。
思索,冥想,冥思。
从至今为止积累的经验中参照数个模式,尽可能地反复精密鉴证。看过无数次的部件,每次改变组合,都会如日本的折纸一般编织出丰富多彩的形状。
——不一会儿。
一个结论,浮出水面。
接着,额头上展露出看似裂开的皱纹,老人不禁站起身来。
「热拉尔大人!?」
克洛艾的声音也远离而去,
「难道、说……」
老人感慨道。
作为骑士,那是个光是想到就令人惊悚的结论。
「怎么了,热拉尔大人」
对着再次提问的克洛艾,老人竖起摊开的手制止。
「如果是你,会怎么想?」
「哈?」
「如果是你……会认为会有一旦开始的魔法决斗除了胜利和败北以外的结果吗?」
「那个……当然,没想过」
尽管被气势压倒,但克洛艾却清晰地说道。
所谓决斗,就是那样的东西。
在开始的时候,双方的价值和荣耀就会刀剑相向。就算个人上对对方有些好感,但决斗一旦开始,就不可能收刀。
因此,其结果,通常是一方的胜利和一方的败北。
「对了。如果是我们会那么想吧。但是,那些家伙……」
从老人的嘴中,吐出了激烈的咯吱声。
这次的魔法决斗,有限定时间。
三天。
然后,这三天结束的时候,并且没有明说“哪一方都没有胜利的时候”会怎么样。
也就是说,不分胜负。
也可以说是,平分秋色。
难以预料的这个情况,配上〈阿斯托拉尔〉和〈银之骑士团〉,蕴含着惊人的意义。
说是第二代却仅有十余年历史的〈阿斯托拉尔〉,和〈协会〉中有着自豪历史的〈银之骑士团〉,在魔法决斗中无法决出胜负——这种难以认同的结果。
(那就是……目的吗……)
热拉尔的精神,如同在被愤怒煎熬着一般。
对最近在魔法世界中愈发有名的〈阿斯托拉尔〉,要增加些其最为不足的东西,则是名誉和业绩吧。结社就知名度而言已足够高了,从跟〈螺旋之蛇〉的战斗中获得的明确胜利,至少不难推测出那家结社的实力。
但是,如果是跟〈银之骑士团〉对战,情况又会如何呢。
如果结果是跟在〈协会〉中也算名镇四海的〈银之骑士团〉打成不分伯仲——那对〈阿斯托拉尔〉而言,也将会是不错的业绩。今后,不论与什么结社以什么样的形式进行接触,也不会被人看得太扁。
如果说一开始,那就是那家结社的目的,那所有的行动就都说得通了。
以胜负来评断一切,西洋魔法中缺乏思量的观点。
「……开……开始什么玩笑!」
怒号和——不祥的声音,充斥房间。
热拉尔打出的拳头,打坏了椅子的扶手。
年过七旬的老人的拳头,打碎了结实的木质扶手,在微微流血。热拉尔穿着的披风的一角被弄脏,金丝都被可惜地染脏了。
「热拉尔大人……」
「克洛艾,立刻命令所有团员」
可能是因为愤怒超越了顶点吧,热拉尔以沉着到异样的声音,说道。
「这里的结界不用防守了。动员全员搜寻〈阿斯托拉尔〉。不论任何手段,方式。必要的钱财随便用。范围是那蛮族可能会逃去的地方——那一切地方!」
真的是,如狮子的咆哮一般,他那么喊道。
比克洛艾还快,站在房间入口处的随从武士听到那后,立刻跑了出去。骑士总长的话传达到所有人,可能只用了几分钟。
在那之后,热拉尔自己也站起身来,以焦急的步伐走向房间外面。
「跟我来,克洛艾」
「您,有何打算」
对着无法完全明晰老人愤怒而做出询问的克洛艾,热拉尔咬紧臼齿。
「全力把藏匿起来的老鼠赶出来。但是,也必须想一下,要是那样也找不到他们时的情况」
老人看似懊恼地,厌恶说道。
最糟,也不能使〈银之骑士团〉之名被毁的手段。
为了守护自己的结社的,工作。
「〈阿斯托拉尔〉的工房被他们舍弃了是吧?那么,作为他们胡来的代价,我们就先接管那吧」
老人低沉地,宣言道。
*
夕阳,已经西下。
在北边的山头刚残留下绯色,夜色已接近夜晚。两天前的温暖如虚假一般,现在空气中充斥着寒冷。
黄昏。
他是谁(译者注:和黄昏同音不同字,据说黄昏时刻,人的面部不易看清,于是便有“他是谁”,以后便以此借代黄昏)。
因人和场地不同,也可以称之为他是谁的时间。
新人影的出现,就是在这种时候。
热拉尔·得·莫莱带领着克洛艾和双胞胎骑士,此外还有四位骑士,仰望着〈阿斯托拉尔〉的洋馆。
「就这……是吧」
他缓慢地环顾四周。
明明是块被夹在大楼和大楼之间的土地,却不可思议地毫无一丝闭塞感。如果不是靠魔法,那就是靠建筑技巧或设计心理所带来的奇妙效果吧。
「没有魔法陷阱……啊。真的像是慌慌张张逃跑似的」
「那么——」
双胞胎骑士中的一人问道。
「啊啊,将此处染上我们的意志吧」
热拉尔,斩钉截铁放话道。
那就是,老人所想到手段。
规定日期前怎么都找不到〈阿斯托拉尔〉时的,退而求其次的目标。
工房,对魔法师而言就是城堡。
这个,不是纯粹的魔法问题,而是象征性的意义。
被其他结社控制了工房,对魔法结社而言是最为严重的耻辱,对支配的结社而言也是明显的优势证据。
因此——就算在魔法决斗中不分胜负,届时只要能够控制住对方的工房,就能保住最低限的面子。当然,尽管如此也无法避免在〈协会〉集会时被羞耻一番,但这是热拉尔所想到的,应该可以避免最不利污名的办法了。
回应于老人的宣言,他率领的四个人,慌慌张张地开始准备咒物。
形状,主要是十字架和剑一类的东西。
总之,用这里的咒力,把工房的咒力染上〈银之骑士团〉自己的色彩,就是此行的目的。
就像两周前那样,树所进行的净化灵地的,相反行为。
咒力一旦染上了一种色彩,就会带有某种『习性』。那种『习性』正是用于稳定魔法精度和现象的,通常都是值得欢迎的,但热拉尔他们却打算再次矫正这种『习性』。
这次的情况,不是树所使用的巧妙技术。
而是以压倒性的咒力,进行冲刷。
既非灵地的整顿亦非净化,而只是标榜自己的权威,单方面地以『力量』染色。
「所幸,相比一般工房,灵地的『习性』貌似很少。这样的话,压制上就没什么大问题了」
「因为原本,就是东拼西凑的魔法结社啊。没有能施加那样『习性』级别的魔法师吧」
以古旧的透镜和齿轮组合而成的器具,调查灵地波长的正骑士说道。
这四位正骑士,是为仪式所特意带来的。
是从〈银之骑士团〉中,严格挑选出擅长灵地调查并带来的。如果是他们所言,则只用花数个小时,就能控制这个规模的工房了吧。
(……树少爷……请别恨我们)
克洛艾在内心中辩解道。
现在正在进行结社间的魔法决斗,既然舍弃了工房,这是理所当然的措施。对方没有打出什么像样的对决招数,而是阴险地潜伏了起来的话,就更不会有什么人会指责热拉尔的手段了。
尽管如此,乘对方不在之际想要控制灵地的小偷般行为,让克洛艾·拉德克利夫很不舒服。
「……开始吧」
沉重地,热拉尔宣言道。
四位正骑士,做出回应。
精准四散向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各自喊道。双胞胎骑士拉结尔和沙利叶,克洛艾和热拉尔,在其中心。
「好叫世界得知你的道路,万国得知你的救恩(exsurgatDeusetdissipenturinimicieiusetfugiantquioderunteumafacieeius)」(译者注:出自圣经中的诗篇的67-2)
「神啊,愿列帮称赞你,愿万民都称赞你(sicutdeficitfumusdeficiantsicuttabescitceraafacieignispereantimpiiafacieDei)」(译者注:出自圣经中的诗篇的67-3)
「愿万国都欢乐欢呼,因为你必按公正审判万民,引导世上的万国。(细拉)(iustiautemlaetenturexultentinconspectuDeietgaudeantinlaetitia)」(译者注:出自圣经中的诗篇的67-4)
「神啊,愿列帮称赞你,愿万民都称赞你(cantateDeocanitenominieiuspraeparateviamascendentiperdesertainDominonomeneiusetexultatecorameo)」(译者注:出自圣经中的诗篇的67-5)
歌声,开始了。
提高声调,连绵不断,互相交织。
齐唱。
〈银之骑士团〉引以为傲的仪式魔法。
庄严地,宏亮歌颂的圣歌,蕴含着把这片土地化为自己所属的强烈意志。
——但是。
那四个人,突然像是被高压电流洗刷过似的,纷纷倒地。
「————!」
克洛艾,睁大着眼睛。
接着,从俯视洋馆的大楼缝隙间,浮现个新的人影,
「啊~啊」
耸耸肩说道。
「您,是!」
面对眨眼间转过身去,拔出剑的克洛艾,那瘦小的人影举起手歪着嘴唇。
「别误会了。现在,别对我们任何人动手。要是,你胡乱动手……小心灵脉生气」
「你说……灵脉」
热拉尔,也缓慢地转过身来。
「我家社长,可是深受这里的龙喜爱的。你们专门来灵穴中的工房找茬的话,我们会对咒力动些什么手脚也没什么好稀奇的。……昏迷的人不是你,倒是有些可惜」
所谓的龙,指的是灵脉的隐语。
但是,他不明白受龙喜爱是什么意思。本来,灵脉就很少具有意志。只流传有一些传说,说极少一部分魔法具有假象性人格。
(是指被咒波干涉……阴了一类的事?)
克洛艾仍旧一头雾水,那么判断后,盯着人影。
在那里,〈阿斯托拉尔〉符文魔法课正社员奥尔德宾·葛劳兹,浮现出个无敌的笑容站立着。
不。
并不只有少年魔法师。
在其头顶上,有半透明灵体,巫女装少女也出现在背后。
「真的,来了呢……」
「社长哥哥……神算子呢」
黑羽和美贯眼睛睁得圆圆的,此外在她们旁边西装少年挠着脸颊。
树行了一礼,说道。
「两天不见了呢,〈银之骑士团〉的骑士总长热拉尔·德·莫莱」
「之前……你都在哪?」
老人的声音中,比起惊讶,更多是其他的什么感情色彩。
在哪里,他想确认清楚。
同样,做出回答的树的样子,也飘散着与其相似的气息。
「就在这里。一直都在这里」
「一直?虽然〈银之骑士团〉的魔法不擅长占卜,可也不会低能到看漏在同一市内的已知人物。你用了什么花招?」
听到老人的提问,树一脸说不清的样子。
又像害羞,又像为难——最近,这位少年经常露出这种表情。
「那个……是对处于同一市内,进行的占卜吗?」
「什么?」
「所谓魔法,基本上都无法超越术者的想象吧。不论多么强大的魔法,在占卜地点的时候,应该都会是在这布留部市的范围内进行想象。不过,我们是在同样的布留部市,却远远超乎想象的的地方」
「……什么意思?」
面对回问的老人,树嗖地指向天空。
「一直……都在这片天空中」
「不可能!」
呐喊的不是老人,而是在旁边的双胞胎骑士。
不是拉结尔,就是沙利叶。
「失去你们的行踪已经四十个小时了!即便是擅长飞翔天空的魔女术术者,也没那么多的咒力。你该不会想说是那里那个幽灵一直以骚灵现象把你们举起来的吧」
接着,
「用,这个」
〈阿斯托拉尔〉一方的最后一人——拉碧丝,在树的身边举起手说道。
在深红头发炼金术师的周围,水母般的半灵体漂浮着。
人工精灵(Elementary)。
如名所示,炼金术所制造出来的人造的精灵。
过去淹没这〈阿斯托拉尔〉事务所的那些,要是没有特别命令就会在存在时限内轻飘飘地浮游着。拉碧丝接受了树的指令,提高了这些人工精灵实体化的程度。
也就是说,
「大家,都乘坐在这人工精灵上」
拉碧丝的话语,变成了可能。
就结果而言,〈阿斯托拉尔〉一群人在高空中一直等候这一点化为了可能。
当然,在那样的高空中是无法御寒的,就必须另外携带防寒用的装备和粮食,但靠着原本在事务所中的存量就足以应对了。
「…………」
可能是没有想过那种投机取巧的方法吧,双胞胎骑士哑口无言。
乘坐人工精灵的手段暂且不谈,用于摆脱探查魔法,术者移动到布留部市中难以想象的高空中的想法,就已经超乎想像了。
在与〈银之骑士团〉截然不同的层次上,这名少年加深了他们对魔法的理解。
然后,
「咕」
吐露了个笑声。
「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
声音,很嘶哑。
是热拉尔·德·莫莱。
老骑士,看似好笑地按住皱纹很深的脸,仰天大笑。
「原来如此。天空啊。一整天都躲在天空中去了啊。所以才找不到人啊」
感觉不是在愤怒。
感觉不是在感慨。
老人只是,以纯粹佩服的表情,询问道。
「呐啊。魔法决斗中条件的破绽,也是你一开始就计划好了的?」
「所有一切……并没有都计划思考过。不过,事先在条件中制造破绽,我就在想您会不会接受决斗呢」
少年看似抱歉般地,回答道。
如果问他是不是计划到了那些,回答是肯定的。
树,并没有专门限定这场魔法决斗的人数。
所以,可以轻易预料到〈银之骑士团〉,会集结旗下团员的事情。既然那般地,伤害到了他身为骑士的荣耀,他会这样做也是理所当然的。
反过来看,如果限制住那一点,魔法决斗也就不易成立了吧。
尽管对突然提出的魔法决斗有些愤怒,但就是想到了那条件中有破绽,热拉尔才会接受这场决斗的。
如果弄错了——就算魔法决斗本身被接受了,也一定会有其他条件,使得〈银之骑士团〉处于有利位置。因为树,没有能拿那一点怎么样的交涉力。
「这样啊」
老人眯细着眼。
「“我们”,会到这里来你也预想到了吗?」
「是的」
树点点头。
「如果是三天的时限,我想最后您一定会来〈阿斯托拉尔〉事务所的。比起不分胜负的结果,选择拿下工房,保住最低限的面子——我认为您会是这样的人」
「这样啊」
再一次,老骑士说道。
在那之后,他这般继续道。
「你……把神圣的魔法决斗,当成儿戏了啊……」
「…………」
树,没有回答。
他明白。
自己所做的事,就是那一回事。
连魔法师也不是的自己,踏入魔法师领域,只会意味着否定他们的价值观而已。
就算没有杀害对方,事实上也是否定了对方很重要的什么东西。
热拉尔,以粗鲁的口气歪着嘴。
「想笑吗?嘲笑轻率中了你奸计的我」
「不」
树摇摇头说道。
「我认为热拉尔先生,基本都会全知道,我刚才所说的可能性」
「…………」
「不过,我们也有可能一直逃避到最后,而且可能性也很高。所以,您有必要兵分两路」
「…………」
热拉尔,无法回答。
因为这一点,树也说得没错。
因为会把克洛艾和双胞胎骑士带来这里,是因为热拉尔把〈阿斯托拉尔〉会设伏于此的可能性,也计算进去了。
但是。
同时,对树他们一直逃避这一点,热拉尔执著地熟视无睹着。
「我相信,您的,那份心思慎密」
树说道。
「是说无法完全舍弃两者的可能性……是吧?」
「是的。然后,还有一点。我相信,您无法完全信任我们」
「什么?」
树从正面注视着,皱着眉的热拉尔。
「虽然魔法决斗看上去像是前时代的行为,但实际上,要想让这种规则成立靠的是互相的信赖关系」
缓慢地,树走向洋馆的外庭。
现在的热拉尔知道,在这个地方,进行过数次的魔法战斗。
他不得不改变认知,眼前的少年,在那般多的战斗中摸爬滚打——年纪轻轻却是个不可小觑的对手。
「当然,应该是从正面进行碰撞的。当然,应该是比拼魔法本领的。——像那样以信赖对方为前提。那么这次,〈银之骑士团〉相信过〈阿斯托拉尔〉了吗?」
「…………」
热拉尔沉默了。
那份沉默传达给了在场的所有人,一会儿老人开口道。
「原来如此……啊」
热拉尔明白了,那个问题的意义。
就那种意义而言,热拉尔如果把对方作为对等的对手而信赖——至少,划分给搜索的人数,和在这个地方的人数比率就会发生变化吧。就算以数十人来压制此处,也没有什么不可思议的。
「我不相信你们……我才以这点人来这工房。你想说,就是因为我不相信你们,我才会落到这副田地的是吧。藏匿得那么漂亮,还敢大言不惭,喂」
咕咕地,热拉尔笑着。
充满人性的笑声。
虽然是一丁点,但笑声听上去却是跟刚才不同。
(热拉尔大人?)
没有理睬一瞬间扫了一眼的克洛艾,老骑士轻轻地扬扬下巴。
「但是,你明白的吧?」
「是的,这样以来,就只是条件回到对等了而已」
树,承认道。
〈阿斯托拉尔〉有,黑羽真奈美、葛城美贯、拉碧丝、奥尔德宾,以及伊庭树。
〈银之骑士团〉有,克洛艾、拉结尔、沙利叶,以及热拉尔·德·莫莱。
五人对四人,考虑到每个人的年龄和熟练度,这个程度的人数差距不算什么问题。
更何况,〈银之骑士团〉不就是创始魔法决斗的结社吗。
「好的。……那么,我就以蛮力来打破那份信赖好了」
老骑士,嗖地伸出手。
双胞胎骑士中一位注意到那一行为,开始准备。
从倒下的骑士们运来的货物中,递出一把剑。
这是把尽管造型朴素,刀鞘上却很有威压感的雕金的剑。
「我再一次,自报下姓名吧」
他握着那把剑,平静地喃喃道。
「我是〈银之骑士团〉骑士总长热拉尔·德莫莱,一把老骨头了,不吝赐教」
说话同时,老骑士的剑就被拔了出来,那锋利的刀刃暴露于夜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