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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卷 恶斗的魔法师们 第五章 各自的战斗

1

大魔法决斗首日。

时刻将近正午,安缇莉西亚·雷·梅札斯坐在自家宅邸内。

这里是她位于布留部市的别墅。太阳缓缓倾斜,散发欧洲风情的优美屋顶,与设计十分讲究的烟囱都沐浴在八月的耀眼阳光下。

夏日骄阳。

尽管早晨闷热不已,现在的气温却不可思议的和煦。

一把白木椅放在广大的——虽然规模还不到梅札斯威尔斯大宅的十分之一——英式庭园里,少女就坐在椅子上。

少女动也不动的理由很明显。

一个巨大的魔法圆在她眼前展开。

那正是〈阿斯特拉尔〉提供给大魔法决斗的奖品,能够破坏、也能活用红色种子的魔法圆。

为了守护魔法圆,安缇莉西亚坐镇此地。

之所以特别到这座庭园设置魔法圆,是因为她在布留部市买下的宅邸,一样也跟灵脉相连。魔法师选择居住的土地,当然会考虑到灵脉的分布。灵脉对他们来说等于领土,魔法师本身就是统治领土的国王。

「…………」

少女沉默不语,亮丽的法国卷金发也染上灿烂的夏季金光。安缇莉西亚坐在原地好长一段时间,少女、宅邸及庭园,仿佛直接化为一幅图画。

「——安缇莉西亚大人,你累了吗?」

突然间,一个声音传来。

浑身都是黑白两色的美人往茶杯里注入红茶,向她问道。

「黛芬妮。」

她是〈盖提亚〉的副首领黛芬妮。

宽广的宅邸之内如今只剩下她们两个人。

安缇莉西亚已命令其他女仆及弟子撤离布留部市。

和〈银之骑士团〉一样,这么做是为了避免外界认定〈盖提亚〉给予〈阿斯特拉尔〉过多的协助。

就算对象是〈盖提亚〉及〈银之骑士团〉,只要〈协会〉使出全力就能轻易消灭这两个组织。正因为如此,他们必须遵守形式上的规范,不让〈协会〉有藉口动手。

黛芬妮往搁在桌上的茶杯注入为主人新泡好的红茶,如此开口:

「我透过几条管道确认过,都没收到双方势力击败伊庭树的报告。虽然中间发生过几次小冲突,但直到中午此刻为止,树社长可以说应付得很不错。」

「……是吗?」

少女的侧脸蒙上忧虑的阴影。

「您觉得不安吗?」

听到黛芬妮的问题,安缇莉西亚略作思考后回答:

「说不会……是骗人的。」

「您很担心树社长?」

「……没错。」

安缇莉西亚坦率地点点头,黛芬妮对少女露出淡淡的微笑。

「安缇莉西亚大人变强了。」

「这是什么意思?」

对于如此反问的安缇莉西亚,黛芬妮悄悄按住发丝答覆:

「从前您最重视身为魔法师的骄傲,不过在我眼中,如今您已能够同时珍惜魔法师的骄傲与恋慕之心了。」

「或许……你说得对。」

安缇莉西亚并未否认「恋慕之心」这句话。

她十指交叠放在胸口,仿佛想包覆住心中无比重要的宝物。少女把空气深深吸进肺部,闭上眼睛闻着花香。

「我对他的感情……使我变强了。现在我是这么想的。」

「是吗。」

黛芬妮加深脸上的笑意,看来带着一丝羡慕。

看着长久以来关注的少女产生变化,她仿佛觉得满心怜爱——同时又无比哀伤。

「……安缇莉西亚大人。」

「我听说过父亲大人的事了。」

安缇莉西亚对这位身兼总管及副首领两职,与她最亲近的对象说道。

从前,她父亲——欧兹华德,雷·梅札斯落入魔法的陷阱。

现在安缇莉西亚已经知道,父亲为了跟全部的所罗门七十二柱魔神缔结契约,付出什么代价,以及这么做所代表的意义。正因为如此,她明白黛芬妮为何担忧。

「……就算这样,我……」

少女说到一半倏然抬手。一只不可思议的黑鸠降落在她光滑的指尖上。

只有极少数人看得出那只鸟是魔神之一。

是安缇莉西亚派去监视情况的魔神沙克斯。

「是吗?」

仿佛正跟指尖的黑鸠交谈般几度颔首,她端起黛芬妮泡的红茶送至唇边。

黛芬妮也不再插嘴多说什么。

紧接着,一个瘦削的影子落在庭园内。

「居然在〈盖提亚〉的土地上描绘不属于所罗门王魔法的魔法圆——你堕落得还真彻底啊,公主。」

不远之客堂堂从正门入侵宅邸,朝两人走来。

安缇莉西亚迅速从椅上起身。

「午安……果然是你。」

「好久不见,公主、黛芬妮。」

对方摘下红帽子放到胸前打招呼,相貌看得出具有拉丁血统。

那人年约二十五、六岁,神情之间流露的野性与俊美融合得恰到好处,即使跟萤光幕上的演员相比也毫不逊色。

不过,他的嘴巴及脸颊藏在特殊的立体口罩之下。明白这件事代表什么意义的人,多半可以想像到他所支付的代价而战栗不已。

贾拉。

从小加入〈盖提亚〉,和黛芬妮同时期通过入会仪式的青年。

也是两年前在某场仪式上和〈螺旋之蛇〉联手,背叛〈盖提亚〉的魔法师。

「我们搜寻灵脉发现这边出现可疑的反应,所以派熟门熟路的我过来探探。」

男子晃动肩膀发出低笑。

安缇莉西亚仍旧保持全神戒备,对昔日的部下问道:

「你的目的是这个魔法圆?」

「那算是其中之一。只要夺得这玩意,在各方面都能发挥用途。视情况而定,即使缺少红色种子也一样派得上用场。」

「专挑规则的灰色地带下手。」

安缇莉西亚轻轻摇头。

「不过,你是〈螺旋之蛇〉的成员吧?而且名字没列入大魔法决斗参加名单,难道〈螺旋之蛇〉打算弃权?这么做已经超越灰色地带,完全违规喽?」

「啊啊,这一点也不成问题。」

「不成问题?」

安缇莉西亚皱起眉头。

黛芬妮的目光转向贾拉后方,发现新的人影自青年背后现身。

「……『它』不再是独立的魔法师,而是成为我的使魔了。」

「『基础』……!」

两名女巫喊出巨汉的名字——或说代称。

来者正是戴着骷髅面具,身穿白色圆领披风的链金术师。

据说他与前代〈阿斯特拉尔〉的自动人偶链金术师——尤戴克斯系出同源,是型号较早期的自动人偶。但是不同于尤戴克斯,没人替他取过个体名称,因此座的称号直接变成他的名字。

但最让她们惊愕的消息并非〈螺旋之蛇〉的座现身此地,而是「基础」说——贾拉已成为他的使魔。

不算进人的范畴内。

不算进魔法师的范畴内。

这就是使魔。

从前,尤戴克斯也将拉碧丝视为使魔对待。魔法师和使魔之间有咒力连线相通,以支配、受支配的关系互相束缚。从魔法师的常识来看,使魔已非人类,而是相当于机器人的工具。

就像没有人会刻意把猫屋敷的式猫、安缇莉西亚的魔神当成人类计算一样。

「基础」对贾拉做出了相同的行为。

连安缇莉西亚也不禁惊讶得杏眼圆睁。

「贾拉……!你竟堕落到如此地步!」

「因为机会只有现在。」

贾拉脸上浮现的表情混合了放弃、欲望与钦羡——丑恶至极。

「把人算成使魔当然只是强词夺理的诈术,但〈阿斯特拉尔〉的社长也耍了不少诈,事到如今总不会不承认这点程度的手段吧?」

「…………!」

这正是树所选择的行动的最大缺点。

既然我方游走在规则的灰色地带,对方自然也会依样画葫芦。

拿贾拉当使魔这种旁门左道伎俩也好,直接抢夺魔法圆也好,都和树近半年来对付〈协会〉与〈螺旋之蛇〉的手段没两样,只不过轮到对手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如果不承认这些举动,对方同样会否定〈阿斯特拉尔〉至今的做法,建筑在脆弱平衡上的大魔法决斗将瞬间崩溃。

当然,对手并不希望决斗以失败收场。

他们只是认定这步棋行得通,于是压上了更多筹码。

「……没错。」

安缇莉西亚也点点头。

「拥有大魔法决斗决定权的人不是我,但身为主办方的协助者,〈盖提亚〉却不得不承认你的说法。」

「感激不尽。」

贾拉眯起眼睛露出笑意。

那表情单独看来倒也像条好汉,安缇莉西亚目不转睛的注视着他。

「……不过,我禁止你攻击伊庭树及〈协会〉。我承认的范围,仅限于你有权和〈盖提亚〉交战。」

「哈哈~你想撇开大魔法决斗,把这场冲突限定为〈盖提亚〉和〈螺旋之蛇〉的私斗?」

「不行吗?」

冷汗滑落少女白皙的脸颊。

贾拉的目的看来只放在〈盖提亚〉上。

那么,针对双方的妥协点提出交涉,理应无误才对。

「公主从什么时候开始,学会卖弄小聪明的交涉技巧了?我是无所谓,主人意下如何?」

贾拉瞄了「基础」一眼问道。

「……好吧。只要能抢先夺得这里的魔法圆,我认为没什么问题。」

「基础」也表示同意。

「喔喔,主人同意了。真是太好啦!」

贾拉轻轻耸肩,推推口罩。

他一双细长眼眸眯得更细,凝视昔日的主人和同事。这位拉丁血统的青年全身仿佛散发出难以隐藏的笑意。

安缇莉西亚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望向青年。

「我总觉得来的人会是你。无论大魔法决斗结果如何,没跟你作个了断前,我都称不上是个称职的〈盖提亚〉首领。」

安缇莉西亚表明,她也等待着贾拉。

为了对曾是伟大首领的父亲感到骄傲,这场对决势不可免。

几个小小的黄铜壶并排放在少女掌心,壶内的所罗门魔神正散发出压倒性的咒力。

到底少女挑选了哪些魔神,来跟〈螺旋之蛇〉的座交手?

「安缇莉西亚大人。」

黛芬妮站上前开口。

「什么事?」

「他——贾拉请交给我来对付。」

「……喂?」

贾拉挑起一边形状优美的眉头。

「开什么玩笑。你顶多只会用所罗门王护符魔法,连魔神都操控不了的你,也想跟我对打?你不可能忘了我是什么东西吧?」

「我怎么可能忘得了。」

黛芬妮的眼神凌厉起来。

「正因为没忘记,你的对手才应该是我。你践踏回忆与友情,甚至背叛一同誓言要在魔法之道上登峰造极的克雷夫先生,我不会把击败你的机会让给任何人的。」

「啊?你连克雷夫都还记得啊?」

听到贾拉的台词,记忆中遥远的脸孔一瞬间掠过她脑海。

克雷夫·罗蓝德。

受贾拉的花言巧语迷惑,和他一起背叛〈盖提亚〉,最后遭贾拉背叛身亡的男子。

黛芬妮跟贾拉、克雷夫一同共度了学徒时代。

那段三人从青涩时期起一路彼此扶持,立誓要守护未来首领安缇莉西亚的日子,如今已是海市蜃楼般虚幻遥远的往事。

纵然如此,黛芬妮至今仍清楚记得三人常去的咖啡厅店名。

每次有什么麻烦事轮到她头上的时候,当时的黛芬妮总会这么说:

——『这样的话,你们在「布鲁诺」请我喝杯爱尔兰咖啡吧。』

「你还……」

当黛芬妮开口,贾拉扬扬下巴催促她继续。

「什么?」

「你还……记得『布鲁诺』的爱尔兰咖啡吗?」

听见这个问题,青年终于皱起眉头。

他隔着口罩发出一声叹息。

「很可惜……我早就没有味觉这种高级的感觉了。」

「……是吗?」

黛芬妮接受了他简短的回答。

清楚领悟那句话在字面上以及更深一层的意义。

「啊~」

贾拉搔搔脑袋。

「我不喜欢搞些小气兮兮的问答,赶快开打吧。」

青年伸出食指勾住口罩,一口气扯下来。

口罩下的嘴角——裂开到两耳下方。

「——来吧,佛劳洛斯!支配三十六军团的炎之侯爵!」

随着咏唱响起,浑身发出火焰的野兽灵体同时在他们眼前现身——立刻被吸进贾拉裂开的大嘴里。

青年的身躯被烈焰包围。

那并非寻常火焰,而是以灵体为根源所散发的业火。

贾拉从〈盖提亚〉夺走的魔神名叫佛劳洛斯,是掌管灾厄,在土星守护下纵行暴虐的第六十四位恶灵。佛劳洛斯单独来看已是非常强大的魔神,虽然仅限于极小一部分,但贾拉掌握的禁忌——更达成了从前欧兹华德未能达成的奇迹。

也就是和魔神化为一体。

吞食魔神,受魔神侵蚀,自己变成魔神本身。

不,贾拉的身体膨胀得比之前更巨大。如生物般蠕动的火舌跟现实的身躯融合为一,化为将近四公尺高的实际怪物。

「什……!」

黛芬妮倒抽一口气。

「——强化是当然的。它成为我的使魔,自然也接受我供给咒力。虽然我是自动人偶,咒力量却不比寻常魔法师来得少。」

「基础」以厚重的嗓音说道。

这代表「基础」的咒力也加入贾拉和魔神的咒力之中了?

「你还敢说……」

由火焰构成——仍保有原来轮廓的贾拉脸孔笑了起来。

「你还敢说……有办法……阻止我吗!」

无须咒语辅助。

魔焰随着贾拉的意志在世界盘旋。

这一切超乎魔法师用人力改变世界的「法则」,是既非人也非魔神,仅凭意念即可扭曲世界的实体灾厄。

「愿那些逼迫我的迷惑,却不要使我迷慈;使他们惊惶,却不要使我惊惶!」

黛芬妮高举手臂,手上的银戒指闪闪发光。

所罗门护符魔法。

月亮4的护符。

透过行星相位关系引导出守护的效果,可保护施法者不受邪恶侵袭。

就像要用运动能力弥补个人咒力的不足,她重重一踏大地起跑,穿着黑长裤的身影犹如旋风般扫荡火焰,数量惊人的蔷薇花瓣在庭园内四散飞舞。

「我当然敢说……」

黛芬妮在鲜红的火焰与花瓣之间穿梭,放声大喊:

「我当然敢说!我要阻止你!为了让我就是我!」

「天主在汝之右,于愤怒之日讨伐国王——!」

铁戒指铭刻着火星4护符。

代表「绝对的胜利」。黛芬妮将热情都转化成咒力,让她的速度变得比疾风更迅捷。

接着——

「……那么,我们也开始吧。」

「基础」的手采进圆领披风怀中。

〈螺旋之蛇〉链金术师的目光,比上次更专注的锁定安缇莉西亚。

过来此地之前,他大概已经决定找所罗门公主当对手了。

「听说你两年前败给尤戴克斯?」

「那又怎么样?」

「既然如此,你不可能赢得过同机型的我。他遭人废弃的那些年,我仍持续铭记魔法的神秘。」

「真让人傻眼,你认为两年前的胜负到现在还有意义可言?」

「难道你想说,你现在不同了?」

「没错!」

「……I do strongly command thee,by Beralanensis,Baldachiensis,Paumachia,and Apologle Sedes;by the most Powerful Princes,Genii,Lichide,and Ministers of the TartareanAbode;and by the ChiefPrince of the Seat of Applogia in the Nibth Legion——」

安缇莉西亚也高声咏唱,唤起她的魔神。

「至于怎么个不同法,请你亲自体验吧!」

手握所罗门五芒星的少女和姐姐一起放声大喊。

「——来吧!」

2

穗波和猫屋敷受邀前往一户冷清的宅邸。

虽说是宅邸,但屋内的家具已搬走,几乎看不见任何残留过去气息的物品。房子以大厅为中心的设计,顶多只有积满灰尘的走廊与不时可见的陈旧吊灯,依稀令人遥想起当年情景。

布留部市在短时间内体验过高度经济成长期与泡沫化后的衰退期,因此市区留下不少像这样的空屋。

现在,身高超过两公尺的巨汉站在两人面前。

他身穿白色圆领披风,留着一头火焰似的红发。宛如哲学家般严肃的恻脸,仿佛已有数十年——不,数百年没变过表情。

实际上或许真是如此。

直到伊庭司从某个咒物商手中买下这具自动人偶之前,据说他沉眠长达数百年之久。

「……以上便是事情经过。」

巨汉自动人偶说完漫长的故事。

尤戴克斯·特罗迪。

前代〈阿斯特拉尔〉的链金术师,由古老技术制造而成的自动人偶。据说〈螺旋之蛇〉的「基础」,是与他同机型的自动人偶。

两人打算去追树时,正是这名链金术师叫住了他们。

「这就是全部经过?」

听到穗波反问,尤戴克斯微微颔首肯定。

「这是我所知范围内的全部情报。」

他如此强调。

「前代〈阿斯特拉尔〉在十二年前的遭遇;对树的妖精眼所做的处置:〈阿斯特拉尔〉的解散:以及伊庭司在两个月前突然联络我。但是,我没问过他个人的目的与动机是什么。」

没错。

尤戴克斯告诉他们从前发生过的事件——前代〈阿斯特拉尔〉的解散,还有伊庭司的复活。

之所以特地带他们来这栋宅邸,是因为尤戴克斯的话题与这个地点息息相关。

同时,穗波和猫屋敷也认同这些情报比监视树更为重要,才会跟随巨汉来到此地。反正树凭妖精眼发现监视的可能性很高,他们也不认为准备万全的少年会早早被人解决。

可是——

「……为什么,急着现在告诉我们?」

猫屋敷也发问。

这是两名魔法师最怀疑的一点。先不提尤戴克斯·特罗迪如何得到伊庭司的情报,但他没理由告诉他们。

「随你们想怎么解释都行。」

相对的,红发链金术师仅仅一如往常的回答。

「不过,我跟只莲出于这个理由决定跟伊庭司共同行动。我只是认为起码该对你们说明一下,好歹也受过你们一些关照。」

「…………」

猫屋敷与穗波一起陷入沉默。

跟尤戴克斯交谈途中,两人收到伊庭司带着红色种子向〈协会〉投降的消息,同时接获不得对〈螺旋之蛇〉泄漏这个事实,继续进行大魔法决斗的命令。

总之,巨汉没有撒谎。

不过当中有些难以释怀的部分,也是事实。

穗波直率的抛出其中一个问题。

「那拉碧丝怎么办?」

「有必要说吗?」

听到尤戴克斯的回答——

「当然有!」

穗波加重语气。

「因为,拉碧丝她——」

「随拉碧丝高兴就行了。」

「……咦?」

少女的反应慢了一拍。

尤戴克斯俯视着一脸错愕的穗波,再度开口:

「她不再是我的使魔,而是凭藉独立意志、独立自我,选择命运与〈阿斯特拉尔〉同在的生物。既然她做了决定,我就不该插嘴干涉什么……我记得,这个国家不是很重视父母放手让孩子独立的时期吗?」

「啊……」

穗波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只能愣愣地张大嘴巴。

她多半体认到,改变的人不光是他们而已。

连自动人偶都会改变的事实正深深冲击着少女。

「那么,尤戴克斯先生和伊庭社长——」

穗波鼓起浑身的意志力不让昔日的称谓脱口而出。

巨汉简洁回答:

「契约是绝对的。」

有会改变的事物,也有不变的事物。

对身为自动人偶的他来说,这件事属于后者。

「我的主人是伊庭司。只要伊庭司下令,无论多么毒辣的行径我都做得出来。反过来说,我也有自由去做命令范围外的事。现在,我只不过是行使这份自由罢了。」

说完这番话,尤戴克斯转身离去。

圆领披风的衣摆微微掀起地板上的尘埃。

「尤戴克斯先生。」

「下次再会——在这场大魔法决斗中,说不定很快就会相见了。」

两人目送着巨汉留下这句话后渐行渐远的背影。

等到尤戴克斯的气息完全消失,留在大厅内的两人望向对方。

「猫屋敷,你有什么看法?」

「你是指尤戴克斯先生刚才所说的话?或是伊庭司突然向〈协会〉投降一事?」

「两者都有。」

面对穗波的提问,猫屋敷闭起眼睛沉思。

「……应该有关联。」

半晌之后,他做出结论。

「即使并非如此,我们也无从得知关键情报。知道的只有红色种子透过注视『龙』,移植进伊庭树眼中的事实而已。」

青年继续说道:

「红色种子究竟是在什么情况、怎么样寄宿在社长——伊庭树眼中,就算加上尤戴克斯先生刚才的说明,我们得知的范围也仅限于一半。」

「…………」

穗波咬紧下唇。

这正是问题的核心。

尤戴克斯告诉两人的情报,让他们距离解开真相迈进一大步,却还不是完整的解答。那终究只是尤戴克斯所见范围内的真相,离所有的结论还很遥远。

「穗波小姐还记得什么吗?」

「我……」

少女按住脸庞。

当时的记忆极度模糊。

大概是在她刚上小学,或即将上小学的时候。

——『其实你看得见幽灵对吧?』

——『可是、可是喔,其实我真正的身分是个魔法师!』

多么天真,多么致命的话语。

听说那孩子拥有特别的妖精眼后,当时的穗波想看看那股「力量」,因此约少年到「鬼屋」探险。

那一连串的遭遇成为穗波最大的精神创伤,决定了她往后的生活方式。当时树目睹的东西、背负的罪业,导致穗波甚至无法安心当个普通的魔法师。

在「鬼屋」——不,在「这里」发生的事情,至今仍束缚着少女的心。

搜寻模糊记忆的同时,也等于挖出她心中的创伤。

「只要调查这栋宅邸……说不定能找出答案。从〈协会〉的角度来看,想必也很渴望获得这些情报。」

猫屋敷眺望走廊。

现场的确多少淤积了一些咒力,却远远没有达到咒波污染的程度。

不过假设尤戴克斯说的是事实,那么这间宅邸,正是穗波约树来探险的「鬼屋」。

颤抖从少女体内深处扩散出来,大脑几乎沸腾。

尽管如此,她仍压抑住身体的反应。

「……嗯。」

穗波点点头。

「不要紧。无论找到什么答案,我都能够接受。」

她说出决心,好让自己无法逃避。为了不再逃避,这一次穗波亲手将自己逼进死角。

「……喔,看样子很有趣嘛。」

听到话声响起,穗波和猫屋敷在原地冻结。

先前没感应到的新气息突然出现,宅邸生锈的窗户忽地打开。

「可以的话,刚才的话题也讲给我们听听如何?」

留着一头干草色发丝的年轻人探出头,穗波战栗地面对他。

「菲因!」

她没时间思考他为何在此。

因为年轻人还带来了另一名魔法师。

在某种意义上远比妖精眼魔法师更加恐怖——人形的猛兽站在现场。

猫屋敷也不禁屏住呼吸。

「洁希丽叶……!」

「啊~啊~你挑了个有趣的地方跳跃了嘛,菲因。」

面对两名魔法师,女吸血鬼喀喀有声的扭动脖子。

女子认出穗波及猫屋敷,染上不祥漆黑的嘴唇极度愉悦地扭曲起来。

「我纯粹只是依照灵脉流向跳跃而已,这只是巧合。唉,照刚才听见的内容……搞不好是我的妖精眼受到吸引跑过来了。」

菲因摸摸右眼,微露苦笑。

「不过,结果确实不坏。虽然刚刚太心急被迫进行空间跳跃,拜此所赐,才能碰上出乎意料的有趣对手。这该坦率的感谢幸运吧。」

「幸运?」

穗波反问。

少女的手早已探进漆黑斗篷内,她的手中,是否正握着发动居尔特魔法所需的槲寄生?

和她同样钻研居尔特魔法的年轻人轻柔的笑了。

「当然很幸运。」

菲因点点头。

「不但有机会见到你,还听到树过去的往事。这种情况不称作幸运,又该称为什么?」

他的笑容温柔无比。

这令听者不管愿不愿意,都察觉到年轻人说的是真心话。

菲因·库尔达。他的思考与想法依然超乎人类的范畴。

「你们来得正好。之前碰到讨厌的家伙,害我肚子饿了。」

一旁的女子狞猛地任欲望流淌而下。

「我要……在这里吃了你们两个!」

黏稠的口水闪闪发光——洁希丽叶张开大口。

*

同一时间。

树一行人沿着漫长的阶梯拾阶而上。

这里是水晶塔中段楼层的楼梯。

红色种子被夺走后,少年决定先清除〈螺旋之蛇〉的魔法圆。

他带着奥尔德维恩、克萝艾与辰巳三人同行。

镐负责联络其他人,以及替拉碧丝包扎伤势。拉碧丝的外伤并不严重,但咒力消耗甚巨,需要休息半天左右。

顾虑到敌方设置陷阱的可能性,他们搭乘电梯来到中间楼层后,开始登上逃生梯。

「…………」

树一边爬楼梯,一边咬紧嘴唇。

他明白牺牲是必然的。

然而,这回跟至今经历过的事件完全不同。

这一次,树不再是单纯受波及的一方,不光是〈阿斯特拉尔〉,连信赖他的朋友们都被树拖进战火之中。

事到如今,自己下的决定导致伙伴受伤的可怖,仍让少年咬紧下唇。

一个声音从背后呼唤。

「社长。」

开口的人是奥尔德维恩。

他的眼神依然凶恶,轻轻歪着嘴角戳戳树的背部。

「如果觉得不舒服,就到旁边去做个深呼吸。你好歹也是领导者,摆出一脸消沉像什么话。」

「啊……那个,对不起。」

树微微低下头道歉。

「就叫你别什么事都道歉啊。」

「咦?啊,那个,是、是的!」

树忍不住毕恭毕敬起来,奥尔德维恩叹了口气。

辰巳也拍拍少年的肩膀露出微笑。

「我们是自愿来这里的,别放在心上。」

「……谢谢。」

像巨汉体格一样牢靠的话语,深深沁入树的心房。

听了真的很高兴。

辰巳在他离开葛城家之后立刻追了上来,当时树不知道有多么欢喜又有多么苦恼。葛城一族曾经受过许多苦,现在树却又为了一己之私动用他们,让他产生强烈的罪恶感。

辰巳一把揪住少年的脖子,仿佛要一并包覆住他心中的愧疚。

「或者……当我们陷入跟你类似的困境时,你不会来帮忙?」

「才没有这回事!」

「我就知道。」

树立刻回答后,辰巳带着一脸不出所料的表情苦笑起来。

「啊……」

「太顾着关心别人却忽略自己,是树社长的坏习惯。」

一旁的克萝艾有些冷冷的说着。

「是、是吗?」

「没错,你需要更了解自己一点。」

哼!她不高兴的从鼻子哼了一声。

树这方面的缺点,似乎令克萝艾相当不满。

「为了慎重起见说一声,我也有同感。」

连奥尔德维恩都附和了。

情势完全是四面楚歌。

不过,树有太多地方可以让人抱怨,根本就是自作自受。因为有所自觉,树只是保持沉默,加快爬楼梯的脚步。

「……谢谢。」

他再度喃喃低语。

*

一行人不到几分钟便抵达水晶塔顶楼。

顶楼宽广的展望台,对树来说是个难忘的地点。

这里就是〈阿斯特拉尔〉跟菲因·库尔达,及受他迷惑的穗波交手的舞台。亦是树首度得知〈螺旋之蛇〉名字的战场。

当时的记忆一瞬间宛如余音缭绕。

第一次见面时菲因脸上的笑容。

穗波和〈阿斯特拉尔〉为敌,强忍着想哭冲动的表情。

还有……

——『你——喜欢树吗?或者只是对过去的事感到亏欠而已?』

(……咦?)

出乎意料的记忆也混入其中,让树一脸错愕。

少年花了一点时间才领悟到那并非他的记忆,而是这只眼睛的记忆。

当时,树还被红色种子寄宿的妖精眼耍得团团转。伊庭树的人格与伊庭树的视野掺杂在一块,结果造成记忆模糊不清。那只眼睛注视、听说过的景物,正在少年脑海中闪现。

(喜、喜欢……呜、啊、哇……)

少年拼命甩开非常不合时宜的思绪。

「社长。」

「……嗯、嗯。」

听到奥尔德维恩的声音,树抬起视线。

现在该思考的并非过去。

正如他所料,展望台上画了一个魔法圆。

两名〈螺旋之蛇〉的座伫立在魔法圆周围。

「……啊啊……你们来了……」

魔法圆上的梅奇欧雷阴郁呢喃。

「你们来啦。」

杰克搔搔脑袋。

他依然戴着蓝色太阳眼镜,敞开的衬衫衣襟下挂着三圈金项链。

与其说是魔法师,不如说看上去只像个快活的白人暴发户。

可是树一行人非常清楚,这名男子也拥有与〈螺旋之蛇〉座称号地位相匹配的实力。

杰克耸耸宽阔的肩膀开口:

「你们果然来夺回灵脉了。没夺回灵脉,也没法安心躲藏。还是说,你们另有其他盘算?」

「杰克……别……多嘴……」

「咦~难得有机会,聊一下也没关系嘛?」

「嘴巴上这么讲……你打开话闸子……哪可能……只聊一下就结束……」

咳咳~魔法圆上的梅奇欧雷发出一阵咳嗽后插嘴。

或许是张设魔法圆的代价,他显得有些衰弱。

不过——考虑到青年是操纵死亡的死灵术帅,衰弱根本不算是劣势。只要稍有不对,梅奇欧雷很可能把侵蚀自身的死亡阴影都转化为「力量」。

树做好觉悟,迈开步伐。

「反正你们利用灵脉搜寻的目标是我吧?我亲自过来,岂非替你们省下寻找的工夫?」

「…………」

梅奇欧雷挂着深深黑眼圈的双眼望向他。

「这么说……也没错……不过……不只如此……」

青年面露不祥的微笑。

梅奇欧雷怜爱地以指尖描画魔法圆开口:

「你想要的……是此地的『龙』吧……」

「——!」

树停止呼吸。

他正确理解了青年话中的意义。

「那还用说……?身为魔法师……至少也感觉得出这里的『龙』很特殊……啊啊……此刻我非常明白……为什么会诞生一颗新的……红色种子……」

阴暗、阴暗。

虚幻、昏黑。

梅奇欧雷绽放宛如黑暗化成的笑容。

「所以……我……想要这里的『龙』……不光是我……〈螺旋之蛇〉的每一个人都想得到这里的『龙』……」

梅奇欧雷一脸陶醉地说出口。

除了对他人的憎恶外很少显现情绪的青年,极难得地发出欢喜的声调。

「得到孕育生命之实……化为生命之树的『龙』……」

3

飞艇居高临下睥睨着布留部市,在空中徘徊。

在这场大魔法决斗中,参加成员比〈螺旋之蛇〉少的〈协会〉方,有两次机会接受来自外部的介入。他们用掉其中一次权利,换得飞艇随时滞留在布留部市上空。

豪华的甲板餐厅内,此刻只有一位异貌男子独坐其中。

他桌上聊备一格的摆着面包、沙拉与咖啡,却没有吃过的迹象。

「……你可以出来没关系。」

相对的,男子轻声说道。

「哎呀,真丢脸。你很早就发现了?」

「从你跟伊庭司一起踏上甲板就发现了。达瑞斯大人看来也察觉了,不过他不会对每件事都加以干涉。」

影崎一脸无趣的说。

紧接着,小动物的影子从附近的桌子底下冒了出来。

猫咪灵巧的跳上椅子,舔舔前脚后仿佛叹口气似的轻轻点头。

「真可惜。我偶尔也想看看你吃惊的表情啊。」

猫背上那对怎么看都像人造物的翅膀微微颤动着。

海瑟·安布勒。

翼猫自称是这个名字。

「只要你别做出可疑的举动,想待在飞艇上也无妨。你可以尽情散步。」

「嗯~?」

翼猫觉得很有意思的眯起眼睛,忽然说道:

「说来还真奇怪。」

「什么?」

翼猫恶作剧地注视着反问的影崎回答:

「如果没有你,这场什么大魔法决斗应该早就结束了。分散战力简直愚蠢至极,〈协会〉和〈螺旋之蛇〉都会召集全部成员一口气宰掉树,让决斗落幕。从结果来看,哪一方能顺利打倒那孩子,哪一方会遭到对手歼灭全凭运气决定。」

翼猫叹息地摇摇头,又往下说:

「……局势之所以没发展成那样,是因为你很可怕。」

「…………」

影崎沉默不语。

翼猫毫不在乎地继续:

「万一集结全部成员时被你这张鬼牌歼灭,那可不得了。所以,〈螺旋之蛇〉只能将人手分成两到四人为一组,分散搜索树、玩些小把戏。」

这是〈螺旋之蛇〉的情况。

「相对的,〈协会〉方的鬼牌也只能出一次,还必须寻找树与应付〈螺旋之蛇〉设下的小把戏,为了避免起步太晚采取被动状态。得知伊庭司这个不确定要素出现之后,更是如此。」

这是〈协会〉的情况。

「〈阿斯特拉尔〉的状况也一样。就算纳入过去累积的人脉,战力也不可能超越〈协会〉及〈螺旋之蛇〉。他们必须尽可能布置陷阱,由树来争取时间,处在三方之中最挣扎的立场上。」

这是〈阿斯特拉尔〉的情况。

处于不同困境的三方人马,在大魔法决斗中无法采用理所当然的战斗方式。当然,主办者伊庭树很可能瞄准了这个结果,但这幅势力构图依然太过歪曲而骇人。

仅仅以一名最强魔法师为前提而构筑的战争。

「…………」

沉默的影崎没有对这番分析提出感想,他问翼猫:

「你不出面吗?」

「不可能。」

翼猫冷淡否定道。

「你明白吧?魔法师有当然的极限存在。即使理论与术式没有极限,人类的容量却具备无从改变的极限。我超越了人类的极限,理当无法继续身为人类。到头来,我跟你是一丘之貉。」

「…………」

影崎并未回答,目光倏然调向窗外。

他注视着在眼下展开的布留部市——魔法师们的战场。

「时间无法留住地前进着,谁也阻止不了。人们能做的,唯有加快它的流速与稍微调整方向而已。喂,你想看到什么样的风景?」

只有翼猫的声音和引擎声互相混合,在飞艇餐厅内回响。

4

飞艇内还有另一组人物正在交谈。

地点是甲板上的几间客房之一。其实这里是几个月前〈银之骑士团〉与〈阿斯特拉尔〉展开魔法决斗时打坏的部分,不过当时的损坏已修理完毕,而且不留一丝痕迹。

「——啊啊,好恐怖。」

伊庭司一屁股瘫坐在地板上喃喃低语。

「哎呀,我儿子好恐怖,改变太多了超恐怖的。我知道的树明明是个小不点爱哭鬼啊~没想到居然长那么大啦,害我遇见他时心脏差点停止。到了这个岁数,心脏什么的可是很脆弱的~」

司喋喋不休说着俏皮话,还作势摸摸胸口。

「喔,你有心脏方面的宿疾?」

「不,大概没有。可是我毕竟昏睡了九年,也没时间接受精密检查,不小心点可不成~」

「原来如此,在各方面都需要留神呢。」

「谁教我年纪大啦~对了,没想到你会听我闲扯这些话。」

司眨眨眼睛。

与他交谈的对象是尼格瑞多。

达瑞斯的上司,担任〈协会〉代表的灵体。

「别介意,吾只是想趁这机会验证几件事。」

尼格瑞多以沉着的口气说道。

「啊啊~验证?」

「就是你企图实行——或从前实行过的事情。也是〈螺旋之蛇〉想实行的举动。来到这个城市之后,吾的身体也感受到了,总之,解释成『这么回事』无妨吧?」

面对〈协会〉代表的问题,司悠哉的沉吟一声,搔搔脸颊。

「……嗯,大概没错?」

男子的眉毛很为难的皱成八字形,却毫不退让地坦然回答:

「无论对〈协会〉或〈螺旋之蛇〉来说,使用红色种子施展的究极魔法都差不多吧?在女巫狩猎而导致分裂前,双方本来就是同一个组织。唉,既然都夸口宣称要『创世』,我想没必要针对谜底再做问答了。」

「不过,吾想问你。」

尼格瑞多坚持。

「伊庭司,你很有意思。你不是魔法师,却比任何人都更像魔法师。我想听你说出答案,怎么样?」

「哈哈,与其说是国王的命令……听到神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我怎能拒绝呢。」

司点个头,说出答案:

「——行星魔法。」

「……果然没错吗?」

尼格瑞多似乎也接受这个答案。

灵体深深闭上双眼,司耸耸肩。

「唉,比起听来活像连宇宙与次元也要一起颠覆、全部改变的『创世』,这种说法不仅明确,范围又缩小很多吧?世界只是区区一颗行星罢了。」

司满不在乎的说出与「区区」两字毫不相称的大规模话题。

尼格瑞多接着话题往下说:

「总之,你……」

「没错,我想做的事情很简单。」

司点点头。

「〈协会〉的尼格瑞多、〈螺旋之蛇〉的塔布菈·拉萨,我想在〈阿斯特拉尔〉创造出和两位相同的超越存在。」

男子平静的断然说道。

就像魔法师们长年以来信奉〈协会〉的秩序。

就像魔法师事到如今还受到〈螺旋之蛇〉的革命吸引。

伊庭司宣称,他要创造魔法师们无法忽视的第三象征。

「如此一来,要提供魔法师像我儿子所说的新概念也很简单。毕竟第三组织(Third Order)的发言,在魔法师眼中等于神谕。」

「……那就是你让魔法师获得幸福的方法?」

「没错。」

尼格瑞多一脸严肃质问,伊庭司飘然颔首。

「——我完全无法苟同。」

此时,另一个人影走进房间。

「哎呀,达瑞斯。」

司一脸嫌弃的皱起眉头,但壮汉毫不在意的进入室内。

不,来者不只达瑞斯一个人。

「啊、啊、啊啊,打、打打、打扰了。」

纪尧姆·凯鲁碧尼结结巴巴的走了进来。他满怀歉意地缩起矮胖身体,胆怯的视线游移不定,仿佛觉得打扰尼格瑞多和司的对话太过无礼。

司歪着头面对这位首度相会的对象,但立刻浑身一僵。

「那是——」

他看见挂在纪尧姆胸前的镜子。

「啊啊,你发现了?」

达瑞斯愉快的耸耸肩。

「我有样东西想请妖精博士看看,这成品相当出色不是吗?」

「这、这这、是我做的、的、的、镜人、偶、偶偶偶。」

纪尧姆提心吊胆的缩缩脖子。

司依然没去注意他。

男子胸前垂挂的镜子坠饰内——映着伊庭树的身影。

「他是个堪称异常的镜魔法天才。只要看到这面镜子,你就明白它代表什么意思吧?」

达瑞斯悠然颔首。

「简单的说——纪尧姆在魔法上制造了另一个伊庭树。」

5

面对各自的局面——

每个人心中各自怀抱不同的思绪。

发挥各自的「力量」。

其中没有任何常规的手段,没有任何常规的交锋。每个人都自然而然的领悟到,无论是多么强大的魔法师,在这场战争中都必须平等的流下灵魂的鲜血。

因此。

吞食一切的意念及一切的「力量」——唯有大魔法决斗逐渐加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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