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交错的视线 PHASE 04

主引擎没有太大的损伤,但是武器和船体坏得非常严重。

阿瑟将汇整自各单位的损害报告提交上来。塔莉亚一面浏览,一面叹气。实在太惨了。母

舰没有沉没,大概可以当做是奇迹了。

这时的智慧女神号正停泊在附近的群岛隐蔽处。修复作业持续进行。

MS方面,救世主高达和战士严重损毁,幽灵中度损毁。情况实在不乐观。

这种报告听得人直想报头痛。照这么说,现在能出战的只有脉冲高达而已了。幸好严重损坏的两机驾驶员都平安生还当然,露娜玛莉亚不能算是平安,她现在还在医务室接受治疗。

话说回来,阿斯兰机的损坏最令塔莉亚感到不堪。对方是鼎鼎大名的自由,也许真的技高一筹,但以阿斯兰那样的身手,怎么可能会败得这样体无完肤?在不安之余,塔莉亚起了疑心他该不会敌人心软了吧?

她知道阿斯兰和自由的驾驶员是旧识,假使这一点令阿斯兰对战事心生迟疑,害他无法发挥战力,那就是个大问题了。身为军人,他不该那么天真,况且他还是FAITH,应该要有相当自觉,就和塔莉亚一样,明白自己肩负何等职责。

发现自己竟然对阿斯兰如此恼怒,塔莉亚也有些疑惑。面对一个被迫与朋友交战的少年,就算多少寄予同情也算是合理的,再怎么说,她总不能断言少年在应战时没有拿出真本事。难道,自己这是在迁怒?塔莉亚对这样的自己隐约感到厌恶,嘴上则回应阿瑟的报告:

本来离直布罗陀也没多远了,现在又得躲在这儿乖乖修复和补给,实在煎熬但也没别的法子了。

接过数位助理,阿瑟也面有愁容地叹了口气。塔莉亚拿下军帽,粗鲁地抓了抓头发,大骂

一声:

每次都搞成这样不痛快!明明就不是战败嘛!

尽管称不上平安,但智慧女神号总算是熬过了那样的大阵仗,若按常理来说,他们都应该庆幸自己劫后余生,甚至该觉得自豪才是。偏偏塔莉亚的心里就有一口气,不知是怎么回事。

想起那艘在眼前沉没的奥布旗舰。那种有勇无谋且无意义的突击之中,不知包含多少舍生取义的决心。塔莉亚一方面为自己和乘员们的得救而欣慰,一方面也禁不住心中哀悽。

还有那艘白色战舰大天使号的存在。

不知怎地,单单想起那艘船,心里就不舒坦到了极点。她明明从平日就告诫自己,这种烦恼与迷思都是无谓的。

大天使号的敌友属性,就为塔莉亚的信念带来一丝小小裂痕。自己所走的路,真的是正途吗?

她又觉得烦躁起来,便甩了甩头,像要抛开那些烦恼,重新戴上军帽。

对空对潜,严加戒备。之后就拜托你了。

她对阿瑟草草说完,就离开了舰桥。

上校说要承担之前的责任。我等若当自己是已死之人,就到大天使号上去还有

奥布舰队副官天城上尉站在卡嘉利面前,声音颤抖地说着:

要为了在今天抱憾以终的弟兄们奋斗下去这就是特达嘎上校临终的遗言。

听着这些话,卡嘉利的眼里又泛起泪光。

大天使号的舰桥上除了乘员们以外,还站着许多奥布军人。他们虽然显得疲惫,个个低着脸,却神情严肃地听着天城的话。

基拉为他们感到伤心,也同时不解。战斗结束,逃出来的官兵们都会到幸存的奥布军舰或联合的航空母舰去落脚,如今竟有这一小撮人,悄悄驾着小艇或MS跑到大天使号上来了。

虽说是一小撮,但当他们在舰桥上一字排开,人数看起来还是很可观。机库里也停了一大堆的MS,尽管大多受损,仍可说是不可小看的战力。在当时的混乱中,能有这等数量的人被特达嘎临终的遗言给打动,跟随副官一同前住大天使号,可见那位上校有多么得部下信任了。

我等数度违抗您的命令,一意战斗,造成舰艇和许多官兵的丧生,实在不知该怎么向您谢罪!

天城向卡嘉利弯下腰,深深一鞠躬,在场的奥布军人也全体仿效。

可是,恳请您!您若能体谅特达嘎上校和我等的苦衷,往后请让我等与大天使号同行!求求您!

天城上尉!别这么说我才是!

卡嘉利冲去过,抓住天城的手臂,反向他低下头去。

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们!

见她悲痛地道歉,天城的眼中满是震惊。

卡嘉利大人!

卡嘉利忍着呜咽,惋恨地自责:

全都是我太愚蠢都是我不自量力才害奥布失去宝贵的这些有心的人!

卡嘉利断断续续地说着,又像羞愧得抬不起头来,泪水像决堤似的涌落。她几乎当场跪下,天城的手支枎着她,听见她泣不成声。

我是我!

不会的,卡嘉利大人!不是的!

众奥布官兵的眼眶也泛红了。他们的表情不是悲伤,也不是怨恨,而是安慰也似的温馨。

这些人想必也已知道,卡嘉利这位国军心目中真正的领导者也和众弟兄一样,因士兵们的死而感到莫大的悲痛。

基拉开始觉得有一点欣慰,至少,这也许能代表他们在这场战斗中的介入是有点意义的。但在欣慰之余,有一件事情得在这时先说清楚。

于是他走向众人,把手放在卡嘉利肩上。卡嘉利抬起哭红的眼睛望着他。

基拉

别哭了,卡嘉利。

轻声安抚她之后,基拉向奥布众官兵开口说道:

目前,我们只知道不能任由这种情势发展下去。

基拉?大和

天城定睛向他望去,口中喃喃念道。其他官兵大概听说过基拉的名字,所以见他突然站出来讲话,也没有显得太讶异,而是静静听着。

可是接下来该怎么做才好,我们都不知道。

基拉则是不卑不亢,坦诚道出自己的想法。

只是想攻打扎伏特是不可以的,攻打地球军也不行。那些事情,我们已经做得够多了

只要消灭与自己对立的一方,战事就会结束;因为对方可恨,所以该杀。在这种心态下进行的战争,最后只会令人们跌入前次大战末期那般的泥淖。人类将拿起更具毁灭性的杀人武器,变得愚昧且盲目,连根破坏自己所属的世界却不自知。

这就是为什么憎恨不会停止,战争没法结束

为交战的任何一方助阵,只是助长仇恨的恶性循环罢了。就拿联合阵营来说,尽管外界都认为他们所为非行,在那边指挥战事的人一定也认为他们的阵营才是正当的。

只不过,基拉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做。反之,已经懂了的道理,则是他不愿妥协的最终坚持。

也许,我们也一直都在战斗,其实满不应该的。我们只是想,包括殖民地和地球,大家一定也希望有个安居乐业的环境。所以,呃

说到这里,基拉犹豫地看着奥布军的众人。

要是各位也同意这种想法那就

这是当然,基拉大人。

听得天城坚定答道,基拉有些惶恐。

大人?

却见天城一点也不介意他的反应,一迳以军人般的清朗声调继续说:

我等来到这里,并不是为了寻仇或只为了继续作战。我等之所以从军,都是因为信仰奥布立国的理念因此,也只愿意为了真正的奥布精神而战。

天城的这一番话,引得众官兵纷纷点头,犹如再次坚定各自的决心。每个人都露出没有迷惘的清澈眼神。

我等都知道这一点不容易,所以才希望能让我等与卡嘉利大人、还有这艘战舰――一同努力!

天城

明白天城与众人的意志,卡嘉利又湿了眼眶。基拉苦笑起来。

我明白了。不好意思,我失言了。

看来,他不必刻意声明什么了。既然他们都是一群敬爱奥布信念的人,彼此前进的路自然是一样的。

有劳各位了。

基拉向众人鞠躬,天城立刻脚跟一并。

哪里,我等才是!

当场,所有的官兵全部立正,一齐向他敬礼。基拉又是一阵慌乱。怎么对着我也敬礼?这些人的礼数真是一板一眼啊正这么想时,基拉听得身后传来几声噗嗤轻笑。原来是玛琉等人忍俊不住。

一手拿着小玻璃瓶,真又来到医务室。

史黛拉的状况好像一日不如一日了。她的脸白得像纸,嘴唇毫无光泽,也瘦了一大圈。然

而,真还是只能坐在她的枕畔,什么忙也帮不上。

他忽然想起前几天打倒的敌人。坐在深渊高达里的,应该也像史黛拉这样的强化人吧?这么说,自己杀了史黛拉的伙伴?

可是,自己若不出手,就会被他杀了。当时也没有别的办法。想这么多又能怎样。正陷入沉思时,病床上的史黛拉轻轻呻吟了一声。真惊醒起来,赶紧凑过去。

史黛拉?

也许是呼吸困难,史黛拉喘得很厉害,孱弱地挣扎着。真无计可施,只能害怕地问:

怎么了,史黛拉你还好吧?

问出这种话,自己听起来都觉得愚蠢。真咬了咬嘴唇。医生和护士刚好都不在。史黛拉微微睁开眼,认出是真。

她的眼光落在真手里的小瓶子。

啊这个?

真马上把瓶子伸出去并摇了摇,让她可以看清楚里面的贝壳。这是他唯一可以拿来让她高兴的宝贝了。

你看,我把它带来了。漂不漂亮?

史黛拉浅浅点了点头,做了一个虚弱的笑容。只不过,痛苦很快又爬上她的脸,喉间响起

哮喘时的嘶嘶声。史黛拉求救也似地仰望着真。

不要这里好可怕。保护我

眼泪蓄满在她的眼睛里,流过额角。

真你说要保护史黛拉

像有无数把刀子割在身上,真怔在那儿,被这种锥心之痛捆绑。

房门打开,是护士回来了。一见史黛拉状况有异,她立刻跑来说了声请让开,把真从病

床旁推开,接着检视仪器,然后注射某种药物。不久便史黛拉的表情缓和下来,仿佛昏过去似的睡着了。

真默默握着那只小玻璃瓶。

保护她自己的确如此承诺过,如今却只能眼睁睁看她受苦在这里,真的力量无用武之地。他能击坠几十架MS,令一整支舰队沉没,却减轻不了一个少女的痛苦。

那个救世主高达不可能修好了啦!

尤兰趴在交谊厅里的桌上,怅然地说着。严重损毁的救世主高达虽然收回,却已是一具没有了头、手、脚的躯干。

听说是自由弄的?

维诺问时,美玲乖乖地点头。

她当时心脏都快停了。在那之前,姐姐的座机受到重创,她就已经吓坏了。幸好这两人个都没有大碍

唉那么厉害的FAITH都赢不了人家哦

尤兰说得像是事不干己,被美玲瞪了一眼。

结果又是真一个人干掉敌舰吗?

维诺半感叹道,表情却不像多么惊讶。美玲的头也得干脆:

几乎算是敌舰队了呀。

真在奥布海战缔造最初的战果时,大伙儿惊讶得像什么似的,现在竟已经习惯了。

真的耶,他这阵子好夸张哦!母舰!给我巨剑装备!都用吼的,很威风呢!你们听,像不像那种顶尖王牌?他平常都不爱理人就很恐怖了,战斗中更凶更可怕――

正当她对维诺和尤兰说得兴高采烈时,听见有人在走廊外喊自己的名字。

美玲。

啊,姐姐。

露娜玛莉亚出现在交谊厅门口,一手吊着三角巾,头上缠着绷带,看起来伤得好重。美玲忍不住担心,不知道这些伤会不会留下疤痕。姐姐虽然强悍,好歹也是个女孩子,要是留下难以消除的伤痕多可怜。

你还好吧?

美玲一问,便见露娜玛莉亚面有不满。

还敢问我好不好?你呀!人家中弹了耶,你连看也不来看我一下哦?

啊!可是我一直都轮值,没有排到休息嘛!

好啦,算了啦!

露娜玛莉亚极尽所能的摆出一脸厌恶之后,便装作不再理妹妹,故意向维诺问道:

对了,阿斯兰呢?你知道他现在怎么了吗?

什么怎么了?

一听见阿斯兰的名字,美玲立刻插嘴。露娜玛莉亚又朝她瞪了一眼,但随即觉得现在不是争意气的时候,便放低了声音,也不再掩饰自己的惊讶:

我不知道救世主高达被打得那么惨。

她大概在来这里之前去过机库了。美玲这才想起来,姐姐受伤之后就进了医务室,所以不晓得之后发生的事,看见完全不成原形的救世主高达,一定大大震惊。

不过他没受伤,一点事都没有哦!

维诺赶忙说道,让她放心。

只是不知道他现在在干什么

这时候,刚才被说到的另一名战士出现了。美玲叫了起来。

啊,真。

真板着一张脸,也没回应,但好像还是注意到露娜玛莉亚了,只在走过她身旁时问了一声:

还好吧?

还好啦,只是被打得很惨。

露娜玛莉亚苦笑着回答,真却连看也没看她一眼,仅仅无心地应了一个哦?就往自动

贩卖机走去了。露娜玛莉亚在他身后匆匆问道:

啊,我问你!阿斯兰呢?你知道他怎么样了吗?

啊?不知道。

真半转过头,马上可有可无地转回去。罐装饮料乒乓落下。

被自由打成那副德性,这会儿八成关在房里伤心吧?

他的语气是那样尖酸刻薄,一点也听出对队长的敬意。

我看他也不怎么厉害嘛!

听见这些话,美玲当场愣住,平常和真满要好的维诺等人也露出惊恐的神色。真压根儿没管他们的反应,粗暴的拿出饮料。

就那么点本事,怎么会当上FAITH大概以前很厉害?

他说完就走,留下众人在交谊厅里傻眼。美玲瞪着他的背影,一路看他走出去。

天啊!那是什么态度!

美玲气呼呼的说。

嗯――对啊。

是有一点

维诺和尤兰也觉得真的态度反常,两人都显得无法释怀。

姐,他连对你都那副爱理不理的样子!搞什么嘛!是不是最近一直打赢就嚣张起来了呀?

美玲大声抱怨,做姐姐的却在刹时投以一个冰冷的眼光,接着忧心地望着真离去的方向。

他大概碰上什么事了。

不过美玲可不管这么多,她还在发泄胸中的不平之气。

真是太不敢相信了!他还把阿斯兰先生讲成那样!

嗯可是人家被干掉也是事实嘛

尤兰不经意地随口应道,立刻引来美玲和露娜玛莉亚的两记白眼。

维修室的三张床中,有两张是空的,而躺在最后那一张床上的少年,正在忘掉那两张床是怎么空下来的。少年在躺上去的那一刻朝尼奥看了一眼,尼奥到现在都还忘不了他的眼神。

在三人之中,史汀克是最理智的一个。他愿意接受维修,也全是因为信任尼奥。如今尼奥要违背这份信任,夺去他们的一切:记忆、往事、友情,甚至是生命。

在那一瞬间,史汀克的眼神里出现疑怯。一向刚强冷静、从不在人前示弱的他,该不是知道自己将发生什么事了吧?

为了什么而战?

不知不觉间,尼奥脱口而出。

一开始想这种事,我们就完蛋了,是吧?

这番自嘲实在太凄苦,研究员只好勉强答是。对他们讲这些也无济于事。

为了什么而战答案再明了不过了。因为洛德?吉普列尔先生的期望。为此才有自己以及那些强化人们。何须再迷惘?后悔又不能唤回史黛拉和奥尔。要是真那么同情他们,自己大可以放走仅存的史汀克。

他又想起史黛拉的小鱼缸。

不行。到头来又是自己的感伤罢了。他们只能在这里生存。尼奥也一样。

他默默看着沉睡中的史汀克。少年的睡脸没有一丝烦恼,看起来无比幸福。

这样啊还是没办法?

走到医务室前的通道上时,真听见舰长的声音,连忙反射性地躲到墙后。舰长正在医务室前和军医谈话。

是的。只是时间的问题了。

迟了一秒,真才意会到这句话的意思。他们在谈史黛拉的死。不想还好,这一想令得他浑身发抖。真极力忍住,扶着墙以免自己跌坐在地上。

军医的声音继续传来:

要是能撑到我们把她交出去当然是最好,若是不行,我们再这样延长她的生命迹象,搞不好反而不妥当这样只会让研究人员更难取得正确的资料就算要解剖的话。

解剖?――一听见这个字眼,真那几乎停滞的思绪轰地动了起来。他说解剖?他们在胡说什么!

评议会要的是活体呀!若是那种样本数据,我们在研究所里采集的还不够吗?

解剖数据样本。真终于明白了。军医之所以持续治疗史黛拉,并不是为了救她的命。反之,他刚刚还建议

不要再维持她的生命了,因为那样会使研究人员不易取得资料。他竟然说史黛拉死了比较好!就为了取得资料?

反正你给我继续维持她的生命,我还是希望尽可能活着引渡她。

他听见舰长做出结论。只不过,舰长也只能把史黛拉看做一个活体标本,而不是和他们一样会哭会笑、会痛苦的人类。

是我知道了。我会尽量试试

对,拜托了。

舰长转身要走,又停下脚步。

对了,真呢?他还常常来吗?

听见自己的名字,真更紧张得全身僵硬。

是啊,三天两头的来。

军医答完,叹口气又说:

也不知道他怎么会那么关心那种人。

这样啊

舰长没再说什么,就这么离开了。真听见医务室的门关上,两条腿却像是被钉住了似的,只能站在原地,动也不能动。

之前,他根本没想过史黛拉获救以后会怎么样。他当时是怕她死,但她现在离死也不远了,而且就算能继续活着,往后这辈子也只能做个实验体。等母舰抵达直布罗陀,她会被带离真的身旁,送进不知哪里的研究单位,做为强化人的活体标本,一生做科学家的研究对象。她会永远被绑在病床上,再也不能看天空、看海,也不会再跳舞或欢笑了。

这种事情!真紧握了拳头。

跟联合军对她做的那些事,有什么两样!

阿斯兰走到上层甲板,不自觉停下了脚步。甲板上的炮弹孔多得超乎他的想像,此外没有一处是平坦的:副炮已经不见了,只剩下一个大洞和洞旁卷起外翻的装甲。即将沉入海中的夕阳,将这片宛如废墟的景象染成橘色世界末日正在到来,约莫也是这个样子吧?阿斯兰怔怔的想。

消灭所有的自然人,战争就会结束!父亲生前的咆哮在耳边响起。他确实是那么说的,只要敌人全数毁灭,战争就会结束。

再这么下去,全世界必将陷入互不认同的无限战争。

或是像是乌兹米的警告?绕了一大圏,结果自己还是走上同样的路?

基拉问,在这种情况下,殖民地是否就是对的,阿斯兰答不出来,尽管自己先前回到扎夫特时满怀信心,认同殖民地的做法是结束战争的捷径。

卡嘉利流了多少眼泪还有这一句话,刺痛了他的心。

他一直以为他们走在同样的路上。同样渴望阻止战争,始终并肩同行他甚至想,将来,他们也会互相扶持地一直走下去

他觉得他们都错了。先是与联合结盟,继而出现在战场上敌我不分的阻绕。

仔细想想,这有什么两样。

互不认同的无限战争用战争来逼迫对方接受自己的主张。

然而,他们也落入了这样的轮回。

阿斯兰正陷入迷惘时,一个粗暴的开门声将他拉回现实。出现在甲板上的人是真。他也看见阿斯兰,当下眉头一皱,转身就要走。

真?

隐约觉得他脸色阴沉,阿斯兰便喊了他一声,却见真转过身来,桀骜不驯地应道:

有什么事?

啊,没有

他的语气带刺,态度简直就像他们刚认识时一样恶劣,令阿斯兰大感不解。真瞪了一眼。

原来你不在房间里关着,跑来这里伤心了真悠哉啊!

阿斯兰无话可答,以为是自己的迷惘被他看穿了。

露娜玛莉亚在担心你咧!她自己都受了伤,还在问你怎么了

发现自己压根儿没想到露娜玛莉亚的伤势,阿斯兰不免有些歉疚了。他看着真,觉得他浑

身散发出杀气,显然有什么心事,于是思索着开了口:

真关于奥布军

你管奥布军那么多干嘛!

打断人家说话,口气又这么差,令阿斯兰也不禁吼起来。

真!

你摆这种架子,却又拿不出作为,还不是跟他们一样!

你说什么!当场,一股血气直冲阿斯兰的脑门。原来如此,他是为了这个。真表现得这么没礼貌,一直以言语顶撞,是因为阿斯兰输了才用这种方式表现轻蔑?

少年的出言不逊可没有就此打住。

这一切根本就是地球军的错!你也是为了对抗他们才回到扎伏特来的吧?

虽然恼怒,阿斯兰却找不到话来反驳他,只能沉默以对。他的这些指责几乎完全切中了自

己的迷惘。

所以拜托你行行好,多加点油吧!

真恨恨啐了一声,没等阿斯兰回答,就消失在门后了。

都是地球军的错阿斯兰也这么认为。地球联合只会威协奥布或其它软弱国家,逼他们加盟,拿不合理的藉口点燃战火。遇上反抗、叛变情事,就动用武力镇压,残杀自己的同胞;又因为不认同基因调整,便拿年幼的孩童进行人体改造实验,不把他们当人,用过就丢这也都是联合干的好事。

让那种人放肆妄为,这世界怎能指望和平?所以自己才选择了现在这条路,决定与他们交

战。

这么做哪里错了?应该没有错才对

可是,呆站着想了好久,阿斯兰仍然没法认为自己是对的。

当天深夜,真在寝室里打开电脑,敲打鍵盘。

拿不出作为,还不是一样!几个小时前,他用这些话羞辱阿斯兰,也说给自己听。

不管击坠几十架MS,或是击沉几只战舰,救不了真心想要守护的一条人命,又算什么。电脑画面上显示着盖亚高达的资料。机体已经在塔吉斯港下了船,不过舰上的维修机里还留有保管时撷取下来的资料,真现在正在私自下载。这些都是机密资料,此举若是被发现,恐怕不只是捱骂就能了事,但和他接下来要做的事相比,这点犯规也称不上严重了。

你在做什么?

突然听见有人出声,真吓得差点没在书桌前跳起来。本已睡着的雷在床铺上撑起身子,正往这儿看来。

没没什么啦!

真紧张地答道,同时设法用自己的身体挡住萤幕画面。雷盯着他看了几秒钟,然后说了一声是哦便又钻回被子里去,好像马上又睡着了似的。真呼了一口气。

他将部分资料取出来存入磁片,和那个小玻璃瓶一起塞入衣袋中,便蹑手蹑脚地溜出了寝

室。

在医务室轮值的只有护士一人。她正在检查史黛拉的维生装置,知道又是真时,眼也没抬一下就说:

怎么啦?你没休

她的话才说到一半,便感觉真迅速接近身后,才惊慌地回转过身,颈侧忽然挨了一记,立刻失去意识。真轻轻扶住她,将她放倒在地板上。

史黛拉

真唤了一声,史黛拉微微睁开眼。

尼奥?

她一开口,叫的却不是真的名字,令他心中一阵刺痛。自己就不能取代尼奥吗?当然,说起来,那个尼奥至少不会害她受到这种折磨吧

真暗暗压抑心中的悔恨。史黛拉的紫色眼眸游移了一会儿,才在真的脸上定住焦点。

真。

她仰望着真,眼神虽然虚弱,却有发自心底的欢喜,令真又是一阵心疼。他认真地看着她,开口对她说:

我们回家吧!

但见史黛拉像是听不懂。真笑了笑,想让她放心。

我答应过你,就要做到嘛我要保护史黛拉。

是的。他全心全意地承诺过,要保护史黛拉,不让她死。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推着史黛拉的病床,真走出了医务室。深夜的走廊上没有半个影。确定四下无人之后,他将病床推进电梯,按下通往机库的楼层班。

来到机库时,听见有人在说话,不禁懊恼起来。这儿毕竟是战舰,就算是三更半夜,机库也未必完全没有人。他把病床放在一旁,躲到角落朝声音来向探去,只见起重机后方站着一名技术士和巡逻保安兵,两人正聊到兴头上,一时半刻怕是停不了。可是,再这么等下去,一定会有人发现医务室出状况的。没办法了,只好祈祷他们聊得正起劲,不要注意到自己在暗处搞鬼就好。

如是想着,真小心推动史黛拉的病床,沿着墙边的阴影处往前走。不巧的是,病床轮子的轧轧声竟然比他预期得还要大,这下子当然引起那两人的注意了。真的脊背一寒。

喂!你在那干什么?

那名保安兵立刻持枪跑了过来。在别处巡逻保安兵们也被惊动,纷纷朝这里集中。

怎么了?

不准动!

到此为止了?真瞪着枪口,咬牙暗恨。面前有四个保安兵,也有四只枪口正对头自己,但他仍在脑中发狂似地思索逃脱之道。

没法让他们分神吗?机会只有这一次了。要是错过,史黛拉就永远!

人影无声地出现在尽头的通道上,冷不防扑向站在最外围的一名保安兵,同时一掌劈在那

人的颈侧。

怎!

惊见队友来不及出声便倒下,其他保安兵立刻望向身后。真也和他们一样错愕,但可没放过这个好机会,一见领头的士兵分心,立刻抡起拳头殴去。在这短短的空档,那名不速之客也以敏捷而流畅的动作将剩下的两名击倒,随即脸不红气不喘、利落地站直身子那一头金发和轮廓分明的端正五官来者竟然是雷?札?巴雷尔!

隔着四名昏倒在地的保安兵,他和真对望不语。

雷怎么会在这里?他是来来帮忙的吗?

一向那样服从军规、忠于纪律的雷,竟然帮着打倒了保安兵?

雷还是板着一张朴克脸,令人看不出他的动机,但见他朝史黛拉的病床瞄了几眼,简洁地

问:

要送回去?

对。

真昂然答道,然后又奔回病床旁,继续往升降梯的方向推。

她再这样下去会死的。就算没死,以后也只会像白老鼠一样

光想令人浑身打颤。看着史黛拉昏沉沉地闭着眼睛,真忍不住愤慨。

我没办法接受那种结果!

不能那样的。我的史黛拉不能有那样的人生。与其要她面对那种下场,我宁可违背军纪。就算是天大的处罚,我也愿意接受,因为我就是要保护她。

他推病床走进通往脉冲高达发射跑道的升降梯之后,发现雷压着电梯门不让它关上。真警戒起来。要是雷出手阻挠,他甚至不惜与他搏斗。不过,雷却只是静静地问了一句:

你会回来吧?

废话!

下意识气起来一吼,雷的表情竟然变得有些缓和了。更令真意外的,是雷的下一句话。

那就快点,我去帮你开门。

真讶异地睁大眼睛,看着雷放开电梯门,眼光又落在病床上。

不论多么卑微的生命,只要有一丝可能,都会想活下去吧

他轻轻低语,电梯门便关上了。隔着透明墙,真愕然地看着他在下方逐渐远去的身影。

电梯门开了。核心飞梭真的力量泉源,听见她痛苦的轻声说:

真?

没事的她忍耐一下。

真抱着她爬进核心飞梭,启动系统。就在这时,舰内警报响起。真开始慌张,却随即听见管制室传来雷的声音。

可以了,真。

如得东风般的激昂感,刹时充满了真的胸中。闸门在眼前打开,起降灯号闪烁。

我走啰!

小心护着膝上的史黛拉,真点燃了推进器。核心飞梭就像离弦的箭,带着随后发射的机体配件飞了出去。

谢谢你,雷!迅速合体完毕后,真飞向破晓的天空。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值班的巴托打来一通电话,把塔莉亚从睡梦中叫醒。对讲机里的声音听来有些狼狈,简短几句却极其震憾。

医务室通报说强化人不见了!

你说什么?

塔莉亚整个人都清醒了。强化人是母舰此刻最重要的机密。可是医官昨天才报告说她

的性命垂危,况且又被绑在病床上,难道她真能那样逃走?

〈目前还没有进一步状况〉

我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她快快穿上制服,一手关掉了通讯,同时朝房外走去。不意间,她想起了真,一股不好的预感掠过脑海。

不会吧。塔莉亚连忙打消这个念头。无奈的是,才一走进舰桥,回过身来的美玲便应证了她的预感。

舰长!脉冲高达起飞了!

塔莉亚怔住了。隔着舰桥窗,白色的机体正高高地飞向蓝天。她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不会吧!

怎么会有这种事!是谁下的许可?

不!没有下达任何许可

美玲嗫嚅着,一脸惊恐。

总有人替他开闸门吧?

话才说完,一连串意外报告便陆续送到塔莉亚手上来了:护士在医务室昏倒前的那一瞬间,曾经瞥见真的身影。在机库值班的技术士则报告,说真带着一张很像是病床的滑车闯入,击倒保安兵后登上了发射跑道:此外他还作证,说雷是真的共犯。

这么一来,他们就知道是谁去机库管制室替MS开启闸门了。解除管制室门锁虽然费了一番工夫,但据说占据该室的人完全没有抵抗,当场就投降了。

在舰长室里接获这些报告时,舰桥同时传来讯息,问塔莉亚是否真的不予追击。

对啦,不追。要怎么追?我们现在有战机可以出动吗?

阿瑟的脑子是干嘛用的?现在能出动的只剩下那架损坏未修的扎古幽灵,就算用古鲁去追,这会儿也已经追不上脉冲高达了。

更何况,扎古幽灵的驾驶塔莉亚不耐烦地等着,一听见开门声,立刻以严厉的眼神朝门口看去。雷在一群保安兵的押解下走进来。阿斯兰也在旁边,显得丈二金刚摸不着头。塔莉亚向保安兵挥挥手。

可以了,你们退下吧!

说完,她想了一会儿,也望向满脸困惑的阿斯兰:

阿斯兰你也是。不好意思。

阿斯兰的脸上刹时显出一丝受伤的表情,却没有说什么,只是依言退下。接下来可能会谈到某些不能外泄的机密,现在只好先把他的感受搁在一旁了。

只有雷留下,房门关上。雷的脸上没有一点悔意,神情也像往常那样漠然,但他先开了口:

不用追击,真也会回来的。

见他说得淡然,塔莉亚瞪了一眼,语带讥讽地问:

雷,你是怎么了?这该不会也是那个人的指示吧?

此话一出,雷反倒显得满不在乎起来了。

这一次纯粹是我个人的行为。请您依法处份就好。

这一次这么说,前一次建议监视阿斯兰,果真是狄兰达尔的意思罗?

话说回来,这又是怎么一回事?眼见雷显然不肯从实招来,塔莉亚一面感到烦躁,一面在心里思忖。

兹事体大,一向莽撞的真就罢了,雷不可能不懂才是。她怎么也不认为眼前的少年会做出违抗狄兰达尔的事情来。

才想到这儿,雷又开口了。他压低了声音,仿佛隐约透露出心情:

真只是去送回那女孩子。他一定会回来。

塔莉亚愕然看着他。这么说,这两个少年是基于对那个强化人的同情心而犯下这等滔天大罪?就连平日鲜少流露个人情感的雷也搅了进来?

塔莉亚禁不住心中怀疑,不住打量着这名昂首而立的少年。从他那如冰一般的俊秀脸庞上,已经读不出任何蛛丝马迹。

露娜玛莉亚满心震愕的看着雷被人从舰长室拉走,完全搞不懂发生了什么事。有人说真逃走,也有人说是那个强化人从医务室逃走,现在连那个比谁都拘泥于军纪的雷也被保安兵抓起来关禁闭去了。他们两个到底是干了什么事?

阿斯兰也在一旁看着。他大概也觉得很震惊,但从那副晦涩的表情看来,他难过的恐怕不仅只于此。他既是FAITH,又是真和雷的直属长官,却和身为部下的露娜玛莉亚一样,未被允许获知内情。

这也未免过分了点露娜玛莉亚在心里责怪起舰长来。

早知道

阿斯兰突然喃喃道,像是在自言自语。露娜玛莉亚咦?了一声,看着他的脸。

我那时应该好好跟他问个清楚才对

经他这么一提,露娜玛莉亚也想起来,白天遇见真的时候,她也觉得他怪怪的。真好像失了魂似的心不在焉,说话也有点反常,听起来像是心里积了某种怨气,整个人变得愤世嫉俗。

阿斯兰大概也在真身上看见那种前兆吧?他好像觉得自己该负点责任。

可是,谁会想到发生这种后果?这样的意外根本太难预测了,阿斯兰哪有必要感到内疚?

不过露娜玛莉亚偷偷朝阿斯兰沉郁的表情瞄了一眼这一点正是他的为人。严谨而充满正义感,是个好人。她记得舰长是这么评论他的。因为这句话,露娜玛莉亚不由自主地回想起那天窃听到的对谈。

――现在出现在殖民地的那个拉克丝,又是怎么回事?

虽然舰长叫她忘掉,但当日听见的一字一句都已经烙印在她的脑中。

自由的驾驶员那个基拉说的那些话,到底意味着什么?简直像是在说拉克丝?克莱因不是她本人似的。应该不可能吧?如果那个是冒牌货,那阿斯兰怎么不?

就在这时,露娜玛莉亚却觉得有些事说得通了。面对拉克丝时,阿斯兰总是那一副不自然的态度况且,那样讨人厌的女人,最好她不是拉克丝!

露娜玛莉亚莫名地得意起来,暗暗思量着阿斯兰这个人。

他应该还在烦恼吧?卡嘉利?由拉?阿斯哈和那个基拉他们两个都责怪他恢复军籍,又不听他的劝告,胡乱介入战事。和自己过去的伙伴决裂,阿斯兰一定很难过。想到这里,露娜玛莉亚也气起他们来了。

他们根本就不懂!都是他们才害得阿斯兰这么痛苦!比起那些人拉克丝?克莱因或卡嘉利?由拉?阿斯哈,我反而比较了解他呢!阿斯兰有些许多不为人知的心事,却只有我知道

露娜玛莉亚对阿斯兰的观感和以前大大不同了。在心底萦绕的那些秘密,一下子为她化解掉许多距离感。

什么盖亚高达的识别码?怎么回事?

接获值班士兵的报告,尼奥赶到舰桥上来。

不知道,但我们已经接到它的呼叫好一阵子了

答话的通讯士也显得一脸疑惑,甚至像是见了鬼似的。这是当然了。盖亚高达损失的消息早已发布下去,它是一架不会回来的战机,怎么会向母舰发生讯息。又不是军中鬼故事。

反正尼奥也不信这种怪力乱神。他下令道:

全体就第二战斗配置!说是这么说,能出去的也只剩我的威达了。

败军之将的悲哀。其它的威达不是被击坠就是受损,混沌高达也伤得不轻,而深渊高达已经不在了。

像要摆脱这种不快的感觉,尼奥凶巴巴的催促道:

不管了。你先回答看看。

是!

通讯士立刻接通频道,立刻有个陌生的声音从通讯器传出来。显然不是史黛拉。

呼叫尼奥。史黛拉在等你。到S三二八地点,一个人来接她。重复一次

那声音还很年轻顶多是个少年。他的语气也流露出紧张。

上校

士兵们不安的朝尼奥望来。尼奥想了一会儿。

这会是什么样的通讯?对方竟知道自己和史黛拉的名字?还有,会是什么样的人有办法弄到盖亚高达的识别码?又是什么意图?

当然,这只能视为陷阱。可是在理性之外,尼奥的心底浮现一丝希望。他极力遏抑,那个呼声却愈来愈强大,愈发令人难以忽视。

该不会是史黛拉还?

叫我一个人去?

听得他自言自语,乘员全都惊叫起来。

您不会真的一个人去吧?

一定有诈啊!

众人异口同声的制止他。

是不是有诈,也得去试试了才知道。

可是,就您单独?

尼奥讥讽的笑了笑。

有别的办法吗?我们又没别的机体了。

嘴上说得无奈,其实他早就打算只身前往了。对方希望他一个人去,尼奥也有意试探这个局。他已经受够了后悔。

之后就拜托你们了。

丢下这句话,他就离开了舰桥。

在指定的地点爱琴海的一处岸边,真让脉冲高达屈膝跪下,等待来人。隔着这片汪洋,朝阳已经露脸,在海天之际织进一条灿烂闪烁的金线。

等一下哦。史黛拉再等一下就好

不想让她察觉这份不安,真柔声对着膝上的史黛拉说道:

尼奥一定会来接你的

史黛拉的呼吸一直很微弱又不规律,头也无力的垂在真的肩膀上,却在听见尼奥之名的时候睁了眼睛。

尼奥?

嗯。

肯定的点头时,真的心里旋绕起复杂的思绪。

尼奥真的会来吗?

盖亚高达的识别码、尼奥、史黛拉的名字要将对方叫到这一处离开两军都很远的地点,这些是真手上仅有的筹码。他知道自己绝不能直接把座机开近地球军的据点,否则不是被视为敌袭而遭到攻击,就是直接被敌军俘虏。只不过,尼奥会不会采信而只身前来呢?

真相信他会来。他是史黛拉殷切呼唤的人,一定在她心目中占有极大份量,所以这个事实像小针似的刺着他的心。史黛拉如此依赖那个尼奥,这是不容否认的事实,而且能帮助她的力量也不在真的手里,而是在尼奥那边。虽然是人命关天的时候,真还是好嫉妒。

正在这时,旭日升起的方向出现一个闪光,驾驶舱也响起敌机接近的警报声。那个机影笔直地朝这个方向飞来。没有别的同伴。

很快的,便见一架紫红色的威达降落在脉冲高达前方。看见那独特的一体涂装色,真在心里暗道果然是那架几次交手都展现优异战技、与一般驾驶员截然不同的队长机。威达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戒备敌人的样子,才站定不久就打开了驾驶舱门,现出一个身着地球军官制服的男子。

我来啰!我是尼奥?罗安诺克!我照约定自己一个人来了!

那人降到地面,大大方方的报上姓名。真也打开驾驶舱,小心翼翼地抱着史黛拉,然后放下升降梯。尼奥向他们走近。看见那张遮去大半脸部的面具,真有些吃惊。他有一头及肩的微卷金发,个子瘦高且体格结实。真怀着压抑不住的敌意,看着眼前这个模样特异气质却远比自己成熟稳重许多的男子。

升降梯一抵达地面,史黛拉攀在真肩上的手突然一滑,差点儿使她自己摔出真的怀抱。真赶紧抱好她,心疼地看着她憔悴己极的面容,然后又挑衅似地看向前方,朝站在数公尺之外的男子吼了一声:

我是不想让她死才送回来给你的!

在面具的遮蔽下,他看不出那人的表情。真将史黛拉抱得更紧了些,呐喊着自己的心声:

所以你一定要答应我!绝不要再让她接触战争或是开MS一定要让她远离死亡!让她回到善良温暖的世界去!

害怕死亡的史黛拉,可怜的史黛拉。为了战争而被塑造,受了这么多的折磨。

可是,真答应了她。为了不让她死,他什么都肯做。就像他们初次相遇时那样,她满心欢喜地跳舞、唱歌,一脸幸福真只想记得那样的她。

就算他们从此再也不能相见只要史黛拉能在一个温暖、明亮的地方幸福的活下去,那也够了。

如此而已。这就是真的一切心愿。

尼奥?罗安诺克好像也明白了他的意志,因此停下了脚步。

我答应你。

他的声音里回荡着一股真挚。真几乎觉得双膝一软。这是真想要的答案,却也是逼他把史黛拉交出去的信号。

真战战兢兢地踏出步伐,尼奥也继续朝他们走近。隔着面具,真看见尼奥的眼神一直落在史黛拉身上,伸出手的动作又是那样自然,这才终于在心底再次确信,这个人的承诺是可靠的。尽管如此,在他将史黛拉交到尼奥手上时,还是有一股难以忍受的空虚感划过胸口。

史黛拉

尼奥抱过史黛拉,以关怀的语调向她唤了一声,便见史黛拉立刻睁开眼睛,一下就认出他,还开心似地微笑起来。

尼奥。

他们之间的亲密感烧灼着真的心。尼奥又望向真。

我是不是该向你道谢呢?

我才不希罕!

真故意拿出最差的口气。

不过,刚才说的那些

我知道。

尼奥坚定的点点头。那张无机质的面具虽然给人冰冷疏离的印象,他的态度却流露出温暖。

这是当然了真在满心的懊恼和不甘之中想着史黛拉那样动不动就喊他的名字,他当然是这样的人。

那就告辞了。

尼奥抱着史黛拉转身就走,真又匆忙喊住他。

等等!

尼奥转回身来,真跑过去,掏出衣袋里的小玻璃瓶。

这是史黛拉给我的。

瓶子里是那枚模样像花瓣的贝壳。史黛拉的眼睛又跟着小贝壳移动。真吞吞吐吐的,像是在对尼奥解释:

史黛拉喜欢这个所以

真?

看见史黛拉望着自己,小小的脸蛋像白花一般绽开了笑容,真的心口又是一热。

我们还会再见面上次分别时,他是这么说的,还说会去看她。这次不同了。他心里清楚。

我再也见不到她了。

别忘了我史黛拉。

他将小瓶子握在史黛拉的手里,略略哽咽地轻声说:

不要忘了我

史黛拉完全没听懂,只是一个劲儿笑得虚幻。

没关系,忘了也没关系。

只要她能在别处在一个善良温暖的世界,幸福的活下去就行了!真猛然掉头跑开,像要挥去这些思绪。反正泪水挡着看不清楚,所以他也不回头了。

他胡乱爬进驾驶舱,用袖子抹了抹脸,看见尼奥和史黛拉仍在那儿仰头望着自己。但他不再犹豫,狠下心发动了脉冲高达。

真没有回顾,但史黛拉的笑容和呼唤还在脑海里追了上来。泪水止不住的从真的脸颊滑落。他一心一意的祈祷着。

史黛拉你一定要幸福

真?飞鸟,你因违反军法第三条G项等以下情节,我们要逮捕你!

在这一声宣告下,手铐铐上了真的手腕。

回到智慧女神号,等待着真的是一整排的保安兵和他们手中的枪口。真冷冷地看着自己手上的枷锁。维诺和尤兰与其他技术人员们站得老远,表情因惊恐而显得凝重,应该是在担心自己吧?可是,对此刻的真而言,他们的存在都变得遥远了起来。在保安兵的包围下,真向前走着,心里一面想,原来这就是违反军法的感觉,往常珍视的一切,感觉起来只像是无可挽回的过去式。

来到舰长室前,阿斯兰和露娜玛莉亚都站在那儿,脸上也写满了疑问和担忧。在阿斯兰的凝视下,真低着头别过眼神。不知为什么,他就不希望他看见自己的这副模样。

不过,他对自己做的事并不后悔。即使走进办公室,站在舰长面前,这种想法也没有改变。阿瑟也在场,惶惶不安的目光在舰长和真之间来回,而舰长坐在办公桌后面,眼神从来没有如此冰冷过。

看你那副表情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是吗?

她开口道,听得出是压抑了情绪。

雷相信你会回来,你倒是回来得好哇。

话虽如此,她的语气里却一点儿也没有欢迎的意味。真想起雷,心中兴起几分罪恶感,并不是为了自己的作为,而是自觉害到了雷。

不过,回来会是什么下场,你当然也早就知道了吧?

塔莉亚开始细数他的罪状,愈说愈严厉:

擅自释放俘虏、对同僚施暴、未红许可出动MS,还与敌军接触有人会蠢到违反这些军规,我真是听都没听过!

真仍旧板着脸不发一语。回来的后果他当然知道非同小可,只是他更不愿意厚着脸皮苟且逃跑,所以才会回来的。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舰长的口气缓和了些,也许是感叹成份居多。

同情那女孩吗?但那可是

真这时才开口,却像是故意打断她。

她快死了。

他瞪着办公桌对面的长官,一副挑战权威似的神情。

当然,我想舰长早就知道了。

真!

阿瑟仓皇地出言制止,真却一发不可收拾地激动起来,反过来指责长官的不是。

就算史黛拉是联合的强化人,也还是人类啊!你们却把她当成!说什么解剖时会很难取得资料还用那种人这三个字去说她你们根本不管她的死活!地球军是过分,但你们做的事不也一样吗!

真!注意你的阿瑟急起来大骂,塔莉亚举手示意他不必说了。

就算如此,你的行为仍是军法不容。

她对真的指控一点也不为所动,一迳冷冷地说道:

就事实而言,她是联合的强化人,我们则是奉司令部的命令要将她解送到直布罗陀基地,绝不允许个人因擅自主张而违背这道命令!

军法、命令那些有什么了不起?真不答腔,仍只是瞪着舰长。

害死我的史黛拉也不在乎,这种法规,去吃屎吧!

我才没有做错。我没有错!所以我才敢回来啊。做了对的事情还要逃跑,那才说不通吧?若是为此而惩罚我,反而是惩罚我的人才不对!

我得先向司令部报告这件事等处分下来时会一并宣布。在那之前,真?飞鸟和雷?札?巴雷尔一样进禁闭室,不得擅自行动!

真已吃了秤砣铁了心。看着舰长刻意以事务性的口吻下达禁闭令,他只是满怀憎恨,一句道歉的话也不肯说。

唉真是的!

真被保安兵带出去后,塔莉亚一拳搥在办公桌上,心里是又气又怨。

他怎么干出这种事情来!三番二次的,净给我惹大麻烦!而且这一次实在太严重,再也无从为他转寰了。她可以想像真对那名少女的怜悯之情。塔莉亚又不是铁石心肠,她当然很同情少女的遭遇,但因这种廉价的正义感而放她逃走,未免太离谱了。

他骂长官们和地球军一样过分。那还用说?他以为我们在干什么?这是战争呀!难道成天扮演英雄的角色,让他以为我军真的是正义使者了吗?

做为军事单位的一分子,有些见不得人的事就是得面对。好比拿刀子解剖一个纯真的少女。那样令人发指的行为,却很可能成为拯救自军性命的关键,所以那份任务再肮脏,凡军人都必须接受。真的行为只是让救人的一线生机化为乌有罢了;不,不只如此,被释放的强化人若是再度驾驶杀人兵器,又要葬送掉无数扎伏特士兵的生命。换言之,真的妇人之仁将间接地杀害他自己的同胞。

偏偏他一点也不认为自己做错了。塔莉亚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真完全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样的错事。原本拥有光明的大好前途。身为扎伏特最高阶级的战士,又隶属于最受瞩目的智慧女神号,其活跃的表现已是人人皆知。迟早,FAITH的徽章一定会别在他胸前的。

如今闯出这等祸事,无疑毁去了他自己的一切。

他怎么会这么蠢别说是资历,现在就连小命都有可能赔上去,他究竟知不知道?那几条罪状加总起来,就算长官们想包庇,也未必阻挡得了枪决处分。

他也许会嘴硬,说自己早有觉悟,可是塔莉亚并不认为他真正了解那个意思。因为他实在太年轻、懂得太少了

抱歉

进了禁闭室,真怯怯地向邻室的牢友道歉。

先来的牢友雷却不经心地反问他:

为什么?

呃没有,因为

若不是自己做出那等事情,也不会害雷被卷进来了。真虽然不在乎受到任何惩罚,但雷完全是局外人,如今他辉煌的资历将因此蒙上污点,这一点实在教人过意不去。不过,雷却是一副坦然。

我没有理由要接受你的道歉。

呃?

真不解的惊讶,只听见雷淡然说道:

是我自己要那么做的。

这话很像他会说的。不知是不想让真介怀,还是在表现他自己的坚持。

在意外之余,真也为他的高洁而感动。在栏杆那头,雷的语气变得柔和了些:

有平安送回去了吗?

嗯。

真怀着平静的骄傲答道,便听见雷的低沉嗓音传回来。

那就好

一股暖意充满心中。雷一定也和自己一样,觉得舰长等人对史黛拉所做的事情是错的,所以才会帮自己。只有他才站在自己这一边。

虽然只有一个,但总算有人和自己心意相同,对现在的真来说,再没有比这更令人喜悦的了。就在这时,禁闭室外的门打开了,有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等到保安兵暂离,阿斯兰才打开禁闭室的外门。阴暗的走道两侧都是一间间以铁栏杆隔起来的小房间。阿斯兰走在通道上,任第一房里的雷投来漠然的眼光,继续往下一间探去。

真坐在床上,只向外瞄了一眼,随即避开目光。

有事吗?

又是那副没好气的态度。阿斯兰靠近栏杆,犹豫地道出来意。

没有我只是觉得抱歉

啊?

真转过头来,一脸莫名其妙。从他的神态看来,他似乎并不为自己犯下的罪行而感到懊悔。

懊悔的反而是阿斯兰。

就是那女孩我没想到你对她那么关心

阿斯兰回想起昨天傍晚,真在甲板上顶撞自己时的情景。当时他正在烦恼,真却责怪他太悠哉。

摆这种架子,又拿不出作为,还不是跟他们一样!当时,阿斯兰还以为真是拿自己战败的事情在找碴,没想到却不是。那其实是真的自责之辞。

所以,真采取了行动。他拒绝见死不救。

阿斯兰为此而感到后悔。当时,自己要是肯正视他的动机,至少问问他为什么要那么说,也许就能防止这一切了。但

阿斯兰的脑子却被的烦恼占满。

真答腔了,听起来像是刻意自暴自弃:

哦也没有那么关心啦我只是不喜欢他们那样做罢了。史黛拉明明也是受害者

他的声音里出现抑不住的怒意。

可是大家都忘了这一点,只把她当成联合的强化人好像她死了也只是无可奈何」

嘴里说不关心,真却瞪着墙,眼神显然充满关心。他可能太过一心一意,以至于无法用客观的角度去看事情了。阿斯兰注意到这一点,但轻声指出。

不过,那也是事实。

史黛拉真这么称呼的那名强化人,或许真的是无辜的。也许她只是被洗脑、被训练成战斗工具而已,人们当然不应该加罪于她。

她却不是个普通的受害者。

她是联合的战斗驾驶,而且她杀了很多扎伏特兵,这也是事实,对吧?

许多士兵被她驾驶的盖亚高达击杀。海涅其实也是死在她的刀下阿斯兰没法恨她,只不过,他也忘不了海涅阵亡的那种心痛。

你应该知道

那是!

真激动的打断阿斯兰的话。

可是可是,又不是史黛拉自己想要那样的!她跟我们志愿从军的不一样啊!

既然这样,你就更不应该也许更不该让她回去了!

阿斯兰把另一个现实推到真的面前。

如果她不能凭自主意识远离战场要是弄不好,她又得

对联合而言,那女孩只是个兵器,不上战场就没有生存的价值了。所以对她而言,活下去就等于要继续战斗。

那你的意思是,她就应该那样死了算了吗?

不是!只是你这样什么问题也解决

史黛拉那么痛苦,那么害怕耶!

阿斯兰刹时语结。他想救人的这份心绝不是错的,可是

而且那个人答应过我了!他会让史黛拉远离战争,让她回到善良的世界去!

真继续说着,言语中有一份确信。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也不是那么一厢情愿的。他口中的那个人,指的是与他接触的联合军人吗?他该不会真的迷糊到把那种人的话当真吧?

发现真如此坚信,阿斯兰害怕起来。

所以你就坚持自己做的没有错,是不是?

要怎么样才能让他明白?

阿斯兰并不是在说他错,只是希望他怀疑自己可能做错了只是希望他怀疑。他要真把眼光放宽放远,不要只看见自己眼中的狭窄世界。

遗憾的是,真站起身,面对面朝着阿斯兰咆哮。

我当然也!

就在这时,一个低沉的声音插嘴了。

真,算了。

是邻室的雷。阿斯兰和真这才想起他的存在,一时都闭上嘴。雷仍旧一派冷静,继续对阿斯兰说道:

阿斯兰也是。你们讲够了吧?现在再讲这个也无济于事了。

过去的事已经结束了,将来的一切都是未知探究两边都没有意义。

的确,懊悔过去或忧虑未来都只是枉然。阿斯兰无言以对。

我们只能祈祷,等待明天每个人都一样

阴暗的小房间里,雷淡泊的语调渐渐变低,他的一字一句仿佛回荡着哲学家一般的意境。阿斯兰陷入思索,真也因这股气氛而不再出声。

然而,人类还是忍不住悔恨过往、寻思未来。阿斯兰觉得,一迳烦恼的自己变得好渺小。他也怀疑着。

他有什么资格对真说教呢?他自己都为了前进的道路而迷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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