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被揭示的世界 PHASE 02

真干得好!

Impulse归舰时,维诺和技术班的其它人全都拥上前去。

很有你的嘛,超级王牌!

你真的干掉那架Freedom了吗?

走下升降梯,真受到众人的鼓掌激励,但那些异口同声的祝贺之辞,躲在阿斯兰的耳中却像有只锐利的爪子划破了他的心房。走在前面的露娜玛丽亚大步跑开,和雷一起挤过人墙,只有阿斯兰独自留在人群外围。

真!

露娜玛丽亚跑到真的身旁,一个劲儿地赞美他:

好厉害!那种战法――我看了吓一大跳耶!

是吗?

真看起来高兴,表情却颇为镇定。雷走上前,向他伸出手

便见雷展现出难得一见的笑容:

真正做到的人是你。

在这个场台中,唯独阿斯兰打不进他们喜悦的圈子,而且忽然发现自己根本不该来到这里。他刚才和露娜玛丽亚与雷一起待在警戒室里,也许是太过震惊,竟不知不觉地跟着一块儿走来了。

自己来做什么?跟大伙儿一起夸奖真,为他的胜利欢喜吗?

他毁了Freedom――杀了自己的好友基拉,他能对这样的事说出赞美之辞吗?

阿斯兰想转身走开。他觉得像在梦里,脚步都变得飘忽不稳。这时身后有人向他喊了一声:

我打下敌人啰。

回过头,只见真穿过人墙往这儿走来;他的口气骄矜,笑得自以为是,还讽刺地加了一句:

――也替你报了仇。

顿时有股血气直冲阿斯兰的脑门。他一把揪住真的衣领。

你做什么?

真的脸色一沉。阿斯兰靠近去,狠狠的瞪着他:

基拉他从来没打算要杀你!那家伙总是手下留情!

――因为炮火而失去的,都是无法再挽回的:

基拉的悲凄语调又在耳边响起。

基拉绝不会致真于死地。不只是真,他对任何人都是。尽管枪炮无眼,拿在手里的武器就免不了伤人,但他是在极度渴望不再战争的心情下再次拿起剑的――基拉下了多大的决心、心中的煎熬又是多么痛苦,有谁知道

结果你!,他哪是什么敌人!

被失去好友的那股痛恨所主宰,阿斯兰激动地叫道。

阿斯兰!真!

周遭的气氛完全冷了下来,露娜玛丽亚惊慌地喊住他们。其奋力挣扎,想甩开阿斯兰的手,一面说道:

你在说什么莫名其妙的东西?拜托请你住手!

杀死他这么值得高兴吗?这么得意吗?

阿斯兰咄咄逼人,却见真讥讽地回答:

高兴又怎样?不行吗?

他那双红眼睛里,只有反感和仇恨的怒火

好不容易打倒强敌,难道我不该高兴?

你说什么?

剎那间,阿斯兰只觉得惊愕。

――因为它很强。

他问真为什么想打倒Freedom时,真就是这么回答的。

就因为这个理由,基拉就得赔上一条命吗?

不然你想要我怎么样?要伤心的哭吗?要默哀吗?

真架傲不逊地继续挑衅:

还是说,难道你宁可被打倒的人是我?

真!

这是什么话!就因为不希望任何一方战死,自己才会这么煎熬啊!对自己而言,真和基拉都一样重要――!

彷佛全身的血液逆流,阿斯兰没来得及想,拳头已经挥上了真的脸颊。

可恶!

被揍的真暴跳如雷,立刻反扑。

阿斯兰!

露娜玛丽亚等人一见不妙,连忙冲进来把阿斯兰和真拉开。

请你住手,阿斯兰!

雷按着真,目光炯炯地看着阿斯兰:

阿斯兰,我同意真的态度有问题,可是就算你是长官,刚才的这番斥责,我认为不合理。

他的声调一点也不激动,言词又十分流畅,如此冷静的态度反而像是一种轻侮,更挑拨着阿斯兰的神经。

大天使号和Freedom的讨伐,是祖国下达的命令,现在真成功的完成任务,你可以不嘉许,但也不该责骂。

少啰唆!

阿斯兰不由自主地吼回去。露娜玛丽亚使劲地拉住他。

阿斯兰!.

此刻的他根本听不见她的劝阻。痛失知己的忿恨溢满喉闲.竟由紧咬的牙关冲口而出:

那家伙他们根本就不该被讨伐!

真故意轻蔑地高升反问。阿斯兰感到焦躁,又咬了咬牙:

基拉和大天使号都不是敌人!

基拉等人的意图和自己一样,都是想结束这场战争,如此而已。明明是同路人,为什么要致他们于死,还这么高兴――甚至夸奖他做得好?

你在胡说什么?那都是――

真想要反驳,却被雷冷冷的抢先..

那是敌人。

他说得毫不犹豫,令阿斯兰有些错愕。同神一看,周围的人们正以不满的表情看着自己。就在孤立感涌上心头时,又见雷的表情丝毫未变,仍继续说道..

我们不知道对方的想法,但祖国已经做了判断,那他们就是敌人。

雷!

阿斯兰注视着他,见那张脸是如此端正,又白哲得彷佛没有血色。

我们是扎伏特的一员!是敌是友,本来就会随阵营不同而异。敌我关系是相对的,因人而异的,你应该懂吧!

雷说着,同时瞪着阿斯兰。

那其中没有绝对。

是的,敌人是谁,要视自己所处的立场而定。纵使像联合军那样的倒行逆施,同属该阵营的人依然是友军,想导正其行为的就成了敌人。阿斯兰不是不懂,只是

身为扎伏特,我们就该服从议长和最高评议会的指示,他们判定的敌人,就是我们的敌人。

看着雷淡然以对,阿斯兰忽然感到一股没来由的恐惧。

这种感觉是怎么回事――?

你!

没等阿斯兰反驳,雷便以厌烦的口吻又说道:

你说的那些话都是你个人的感伤――坦白说,这很令人困扰。

话一说完,他就半拉半拖地把仍在忿忿不平的真带离现场了。在这时看来,简直不知道谁才是长官――围观的众人也许会这么想吧。

然而,这时的阿斯兰只觉得心中不安,却又说不上来。

因为我们是扎伏特,所以要把议长指定的敌人当做敌人。

雷的那番话,唤醒了阿斯兰脑中的某一段记忆。

假使我是敌人,你会向我开枪吗?扎伏特的阿斯兰?萨拉

那是拉克丝曾经抛来的选择题,没想到自已现在又答不出来了。

上级指定的敌人,就该毫不怀疑地去剿灭。如果这样就称得上是优秀的军人,那么真和雷便当得是名符其实。

然后呢?下一步会是什么?

目送两名少年离去的身影,阿斯兰的心底升起另一种愕然。

逃脱了吗?

玛琉问完,便听得CIC的天城喘着气答道:

看来应该是。

于是,玛琉也不由自主的放松了肩膀的力道。

浑身是伤的大天使号已经潜入深海。刚才在潜降途中,密涅瓦发射的阳电子炮擦中了右舷,把那一区都炸飞了,若是命中主船体,他们大概就一命呜呼了。虽然逃过一劫,大天使号却失去了右尾翼,第一引擎也严重受创,因此玛琉当机立断地下令卸去右引擎,并且在海中引爆它,好让对方误以为大天使号已遭击沉。

看样子,这一招欺敌战术奏效了。扎伏特的追兵没再发动攻势。

StrikeRouge返航!

米丽雅莉亚高声说道。玛琉急忙望向她:

Freedom――基拉呢?

不理会众人的制止,卡嘉丽从潜降中的大天使号驾机而出,就是为了找回Freedom。在视讯屏幕中,StrikeRouge抱着一具几乎已看不出原形的残骸――若是核子炉爆炸,肯定是烧得什么也不剩,那就不会有残骸了。照这么看来,基拉在战败的那一刻及时完成了核子炉封锁。

基拉

坐在通讯席上的米丽雅莉亚显得十分耽忧。

谁都没想到基拉会战败。

玛琉静等着来自机库的回报,心里也觉得难以相信。

他们寄予基拉的信赖,几乎可说是百分之百的确信。一路走来,不论胜算多么渺茫,他总是成功的保护母舰,平安回到大家身边。

所以,她想,这一次一定也!.

不知怎地,玛琉想起为母舰挡住阳电子炮而爆炸的那架白色战机。她赶紧逼自己别再回想,硬是抹去了这段记忆。

惶惶不安的空白后,来自机库的通讯频道打开了,这一分钟的等待竟像几个小时那样长。

舰长!

梅铎那张不修边幅的脸出现在屏幕上,表情有些乱七八糟,看起来像哭又像笑:

大家放心吧!小兄弟没事啦!小姑娘刚才陪他去医务室了。

舰桥立刻响起一片宽慰之声。玛琉真想倒进椅子里,但又起身问道:

伤的重不重?

我从外表看不出来,不过哎呀,那小子啊,是杀也杀不死的啦!

从梅铎的口气与表情看来,基拉的伤势应该不太严重吧,在众人的哄笑中,只听得米丽雅莉亚大表不满:

喂,梅铮先生,话不能这么讲吧!

啊,抱歉抱歉。

梅铎抓了抓头,也跟着舰桥众人一起大笑起来。这艘船又渡过了一次难关。

我不会做出派兵攻打日前公布的那些人这种荒唐的事。

电视墙上的狄兰达尔还在侃侃而谈。吉普列尔朝那个画面瞪了一眼。

所谓征讨Logos,指的也不是那么一回事――我只是真心希望结束这场战争,结束那些人一手扭曲的战争体制

哪来这么多伪善之辞?把那种影橡播给全世界看,还说自己无意下手?

各位为什么会认为协调者是错误又危险的存在,或者是无法沟通的怪物?请各位想想,到底是谁先开始这么说的?

电视换了个画面,八成是他们在卢西尼亚研究所搜到的影片。只见镜头下一幕幕人体实验的实况,还抽出暴动后即遭弃置的研究所内部情景――尤其是幼童们已近腐烂的尸体,看得出孩子们曾经互相残杀,或在试瓶中痛苦的哭叫。

狄兰达尔义愤填膺地叫道:

在我看来,Logos竟敢心平气和的做出这种事情,才是怪物

别开玩笑了!――吉普列尔咬牙切齿地想着――要不这样,怎么能打倒你们这帮怪物?千错万错都是你们的错,谁教你们在基因动手脚,走旁门左道获得超乎常人的力量!

影片中的每一件事,都只是为了继续和我方交战而做的

狄兰达尔持续煽动人心,画面也接连播出发生在欧亚西侧的屠杀、被核弹烧毁的卫星据点,以及Destroy的攻击――在揭发出联合军的历历罪证。

当危险迫近自己时,人人都会起身奋战。这是本能。所以他们走上前线,然后被还以颜色。――我们的历史,一再在这样的悲剧中反复。

狄兰达尔脸上的表情悲痛到极点。

真是,好一个演技派。

――没有战争,人们就不需要武器;现有的设备不破坏,就没有人要盖新的大楼了;要把农田炸毁,为饥饿所苦的人们才会去买粮食――这世界要是和平了,这些人就没钱赚、爬不到高位,所以他们要操纵我们,让我们交战!

屏幕中的老人面带惊恐,眼睛因畏惧而布满血丝。他是Logos的成员之一,一向卖弄权势、高高在上的鄙视众人,如今那态度已荡然无存。又一个屏幕传出惨叫声。

吉普列尔!快想想办法――

那人的话还没说完,便被一阵哀嚎声截断。

事实上,吉普列尔也自顾不暇了。他面前的好几个屏幕正映着暴徒闯入的影像,那些都是吉普列尔自宅内的监视画面。暴徒砸毁他费心收藏的精美艺术品和家饰,口中咆哮着吉普列尔的名字,向走廊涌入。他们大概还要好一会儿才会发现这间地下室,但这儿已经不能再待了――刚才的那两个屏幕里,已经在上演这儿将进行的下一幕了。

竟有这种蠢事!

他气愤地扫落桌上的东西。黑猫被玻璃的碎裂声惊动,吓得逃走。

让我们真正结束这种悲剧吧!我们不可能希望人类自相残杀的!没有如此大量的兵器,人类一样能活下去!不必继续战斗,我们也可以活下去的!

瞪着那个画面,吉普列尔碎道:

该死的狄兰达尔

但见对方满面威严,正气凛然地继续说:

让我们走向彼此,理性对话吧!这一次,我们一定能脱离Logos建造的战争世界!

不必出兵了,坏人就是他们!他只要这么说,愚民们就会被煽动,对着新的目标点燃敌意了。

混帐!那家伙完全不用自己下手,只要用这副圣人君子的嘴脸,精心的布局就够了!

――别以为事情就此结束!

吉普列尔恨恨地朝屏幕再瞪一眼,便向紧急逃生口走去。

呜唔!

听见隔壁病床有动静,尼奥看过去。在战斗结束后送来的那名少年,好像想要坐起来。

别勉强了――他原想对少年这么说,但还是闭上嘴,继续吃自己的饭,因为他知道少年就是Freedom的驾驶员。何必关心一个击坠过自己的家伙?蠢透了。

这时,医务室的门开了,端着饭菜走进来的少女,一见少年便喊了起来:

基拉!

尼奥认得这名少女。她是奥布的代表――卡嘉丽?尤拉?阿斯哈。她跟着一起走进来的同龄少女快步走到少年的床边。

两名少女看看他的气色,像是放下心来。

不过.,还好你的伤不严重。医生说的。

卡嘉丽说完,另一名少女也点头说真是的。只不过,坐在病床上的少年仍是一脸抑郁。

可是Freedom却

少年颓丧地揶揄道:

那个被击坠了,那我以后

尼奥斜着眼睛向他打量去。少年的体格纤瘦,看起来甚至有点柔弱,流露着纤细的气质――怎么看也不像是驾驶Freedom的那种人。Impulse的驾驶员也是个与他年纪差不多的小男生,给人的感觉就截然不同。

论气魄,Impulse那小鬼要强多了――尼奥暗暗下了判定。

你怎么这么说。基拉,你现在别想这些啦――

正当卡嘉丽安慰他时,尼奥却故意间了一句:

被Impulse干掉啦?

便见三人吃惊地向他望来。尼奥邪邪一笑:

活该。

没想到,被人这样奚落,那个叫基拉的少年却一点也没有生气的样子,而且三人不约而同地露出晒豫的神情,又以复杂的眼神看着尼奥。这里的人老是这副德性,尼奥越想越不痛快。

算了,做人家的俘虏,哪有痛快的。

人家Impulse的驾驶员可是个坦率又好强的小鬼头吶,看来他的身手进步不少啊。

无视三名少年的注视,尼奥回头吃饭,便听得基拉惊讶地问道:

您见过他吗?

是啊――见过一次。

回想与Impulse驾驶员见面时的事,尼奥静默了。有双刚强红眼的少年面容,在他的脑海里浮现。

结果我食言了

想起那个少女因信任自己而死,自己却一个人活了下来,还优哉游哉地坐在这儿吃饭,尼奥忽然懊恼起来。为了摆脱这种心情,他用力把叉子往餐盘上的汉堡排一插,一面迁怒也似的埋怨迫:

话说回来,你们的船在搞什么鬼?之前才跟我们打完――

正在出气时.医务室的门又开了。

难道这次又跟扎伏特――

注意到眼前出现的访客,尼奥停顿了一下,随即装作若无其事地别开视线。

――为敌啊?

是呀

苦笑着回答的这名女子,好像是这艘战舰的舰长。她看了看尼奥,才转向隔壁的病床。

你没事吧?基拉。

经她一问,少年连忙回答:

啊是,已经好多了

这样啊,太好了。

舰长小姐柔声说道,同时拉了一张椅子,转过去面对少年坐下。尼奥觉得好没趣。

要是换作我被那样的大美女关心,一定三秒钟就好起来了:

母舰虽然受损严重,幸好还可以选几条隐密的路线走,我想应该可以撑到奥布。

然而面对这样温暖的关怀,基拉和另外两名少女却好像突然拘谨起来,还不住向尼奥的病床偷瞄。不知是不是想打破尴尬的气氛,卡嘉丽?尤拉?阿斯哈慌忙拿起基拉的餐盘。

啊呃,你也快吃饭吧。

呃?哦,好

对着她端上面前的汉堡排,基拉也不自在的点了点头。尼奥一面羡慕这小子独享三个女人的关心,一面又在心里思索着。

说来说去,这种诡异的尴尬气氛到底是怎么回事?打从一开始,这帮人面对自己的态度就教人浑身不自在,不是动不动就拿一个听也没听过的名字喊自己,要不就和自己讲话时老是一副神经兮兮、欲言又止的鬼样子。

最夸张的,就是这位舰长小姐的眼泪。

于是他开了口,介入他们的谈话。

――所以,你们果然是奥布的船?

便见舰长回过头来,苦恼地微微一笑。

嗯,这该怎么说呢

心里没一件事情有肯定的答案,尼奥忍不住急起来,便又问:

那,你们到那里之后我怎么办?

不料,此话一出,面前的女子竟然露出莫名悲伤的神情。

又怎么了啊?

看了看舰长的脸色,发现她用那种难以形容的表情看着自己。一看见她的那种眼神,尼奥的心里就有种旧伤浮现般的痛楚窜过。

为什么――要用那种眼神看我?

穆?拉?福拉多是你什么人?

隔了一会儿,她才垂下眼,回答尼奥的问题。

是战友。无可取代的

听到这句话,尼奥恍然大悟。他知道这女子和穆?拉?福拉多之间是什么关系了。

但见她凄楚地笑着,继续说:

不过,他已经走了。

她的语调、她的表情,像有一种滚烫的痛,烫得他连忙低下头去,不敢再看她。

难道我和那小子真有这么像?哪有那么不小心的白痴,竟然丢下这么漂亮的女朋友去死?

如果我是那小子,就算是跌进地狱,我都要爬回来。我才不会让她露出这么伤心的表情。

好,我知道了。这样可以。以后再有这一类的请求,我们基本上都是欢迎的。

狄兰达尔一面说,一面走向航天飞机发射甲板。拉克丝――不,是米亚?坎贝尔也在他身旁,和随扈们走在一起,而她身后跟着一个戴着墨镜、模样干练的女性,是狄兰达尔指派给她的助理。

日前的声明影片播出后,P.L.A.N.T.立刻收到热烈的回响――世界各地的武装势力纷纷表示愿意与扎伏特一同征讨Logos,而这些来自不同国家、规模有大有小的义勇军,更开始集结在扎伏特的据点。令人惊讶的是,在这些兵力之中,有大半在不久前还是隶属于地球联合军籍的部队,当士兵们得知自己被Logos的死亡商人摆布,他们便呼朋引伴,决定起身反抗这个组织。更甚者,还有国家马上就宣布退出联合阵营。

前来送行的议员克里斯蒂?奥伯格走在通道上,同时不安地说道:

可是议长,您大可不必在这种时候亲自到地球上去您在这儿也可以下达指示呀。

不是那个问题。

狄兰达尔回过身,同她微微一笑。

你想想,一个躲在幕后摇旗吶喊的人,谁会想跟随他呢?况且,吉普列尔的行踪依然成谜。

Logos成员的个人数据被公诸于世之后,立刻有大批群众拿着武器闯进他们的宅邸,几个来不及逃走的主脑分子被暴徒抓起来处以私刑,但还有几个人幸运的逃走了,至于在军中举足轻重的蓝色宇宙盟主,则跟那些逃走的人一样,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去向。

克里斯蒂对狄兰达尔日前在议会上的慷慨演说十分心醉,对答总是充满热情。

要是我们真能缔造一个没有战争的世界――

可以的。只要大家心愿一致。

狄兰达尔坚定有力的点头,便向议员们说了声那么,之后就有劳各位了,然后走向登机门。

在位子上坐好后,他打开计算机。刚收到的信件里,有一通来自地球乌伊拉德队的报告。在AngelDown作战结束后,那支部队仍留在原地,继续搜索海中各处。

――大天使号是否击沉,目前尚无法确认,但Freedom已确定遭到击毁。

浏览过报告内容,狄兰达尔用低得听不见的声音喃喃自语道:

这算将军了吗?

能消灭Freedom――只要消灭了基拉?大和,那么就算大天使号苟延残喘,也构成不了大问题,因为他们的战力大部分全仰赖在基拉?大和身上。况且,阿斯兰?萨拉还在自己手中

很快地把事情想过一圈,他轻轻摇头。

不行不能大意。白色的王后是个强敌

拉克丝?克莱因离开地球后就杳无音讯,但她还存在。就算失去了剑,她的动向仍不可轻忽。

航天飞机悄悄离港,准备航向地球的直布罗陀基地。

帮我联络古拉泽,

狄兰达尔向秘书长命令道:

问他航天飞机劫机的那个案子办得怎么样了。

听到这段话,与助理一同坐在狄兰达尔后方的米亚不再看窗外,而是略显不安地转过头看他。

直布罗陀军港塔台呼叫。LHM―BB01密涅瓦,欢迎抵达。

舰桥收到来自直布罗陀基地的通讯。密涅瓦从AngelDown作战行动中返航,之后便开回他们的原订航程,如今总算抵达了当初的原始目的地。这座军港位在伊比利半岛的海岸线突出处,是扎伏特的重要据点,港区停泊着许多船舰,现在仍在集结中。密涅瓦和浮出海面的波斯葛洛夫级潜水舰并进,一同驶入港口。

管制塔台将引导贵舰停靠,一号码头。请确认信号。

密涅瓦。收到。确认信号。

听见巴托向塔台管制的回答,舰桥上的气氛顿时为之一缓。他们这趟航程中断好几次,也绕了好多远路,现在终于抵达直布罗陀。不过塔莉亚却沉着一张脸。

啊呀,好壮观啊!

相较之下,阿瑟看见港区满满的舰艇,马上兴奋的大叫:

我只知道有命令要附近的军队全部来这里集合,没想到这么壮观!

这时,他察觉塔莉亚的表情,发现自己嚷过头了,赶紧闭上嘴巴。

如此庞大军力集结,确实是难得的壮观景象,塔莉亚却不愿意单纯地为此高兴。

――欲使人执剑,首重大义。

啊?

塔莉亚的唐突一句,不只阿瑟摸不着头绪,连一旁的美玲也不解地眨着眼。

我也忘了这句话是谁讲的,反正是指挥官研习时的教官讲过。哎,这也是天经地义啊。若没有该消灭的对象和可接受的理由,谁能打得下去呢

纵使上级的命令与道义相违,既是军人,就不得不服从命今。说起来,当人们相信自己是在正道的旗帜下起义时,那种士气确实不同。

追根究底,正因为人们都相信自己是对的,战争才会发生。少了冠冕堂皇的大道理,举兵根本是缘木求鱼。

现在,有人在我们面前摆了一个清楚的目标。

征讨Logos。

除了扎伏特,还有许多势力都正聚集在狄兰达尔揭起的旗帜下。

狄兰达尔说,引发战争的罪魁祸首就是Logos,所以坏事都是他们做的,只要消灭他们,战争就会结束。――不,他是说不再发生。

呃,喔

跟不上话题的阿瑟只好穷眨眼,塔莉亚不禁投以苦笑。

――就一个军人而言,也许我们该感到庆幸?

是?

因为,这世界即将被清楚的涂成两种颜色。

这是大天使号舰长说过的话。人们正在界分敌我、正邪。曾觉得这种观念不太对劲,会不会是因为自己是个性格矛盾的人?

塔莉亚隐约怀疑,铲除了万恶的根源、消灭敌人后,这世界是否就会变成没有战争的乐园?

其实,塔莉亚根本也无法想象一个没有战争的世界。

思绪浚巡之际,母舰已经准备驶入港区。她听见美玲朗声宣布:

一-全舰注意.本舰即将实施进港程序。

各科员请在指定部门就位。重复一次,即将实施!!

曾经夜以继日占据他脑海的Freedom――那可恨的敌人已经败在他的刀下。胜利的喜悦过去后,真的心里只留下一股莫名空虚的无力感。

在此之前,一直都只有憎恨在驱动他,如今没了这种情感,他竟然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要想什么才好。

――再来呢?接下来要怎么办?

天晓得。

站在身旁的雷淡淡答道:

不过,会有一场依议长前几天演说的形式进展的作战行动,这是肯定的。

露娜玛丽亚在自动贩卖机买好饮料,也走过来加入他们的谈话。

可是要讨伐Logos议长自己也说那不容易啊

她的话里有一分疑惑和迟疑。讨伐Logos是个口号,具体的战略会怎么订呢?

雷的语调一沉:

可是我想,看到那些悲惨的景象后,别人应该会觉得非采取行动不可吧。

悲惨的景象――就是史黛拉在柏林进行的大屠杀。一想起这件事,真就隐约感到动摇。那是一种疑怯,只是一直隐藏在失去之痛后面。

造成那些惨状的不是别人,就是史黛拉。她烧毁城市,令数以百万计的人们失去生命。

不知是不是看出了真的思绪,雷放缓了口气问道:

真,你对反抗Logos没兴趣吗?

不,怎么会呢!

真连忙否认。

听到议长的话,我很感动耶。虽然他说不容易,但还是决定要做,不屈不挠啊――

是的,看完那段影片后,真觉得体内有一种即将翻腾的情绪。

打倒Logos――

因为那是唯一能让战争真正结束的方法!

消弭战火,是真由衷的心愿,现在议长也为了这个目的,决心放手一搏。

所以我决定尽我的力量不管面对什么敌人,我都要战斗!

一切都是战争的错――都是Logos害的。

史黛拉一点错都没有,她只是个什么也不懂的女孩,是那些将她塑造成战斗工具、操纵她去杀人的Logos才可恶!

真一把捏扁手中的饮料罐。

对!事情还没结束。眼前还有必须对抗的敌人,现在还不是放心的时候。

像是要赞许真的气魄,雷轻轻将手放在他的肩上。真一面为自己重新找到目标而松了一口气,一面也向比任何人都了解自己的这个好伙伴还以微笑。

司令部?

阿斯兰反问道,表情微愠的真便答:

是。听说是报到命令,只叫我们两个去。

真大概也是奉命传话,才会跑到上层甲板来找阿斯兰的吧,他的用词虽然恭敬,口气却像是不情不愿,而阿斯兰也无法再像以前那样面对他了。自从击坠Freedom以来,这是他们头一次讲话。

会是什么事?

阿斯兰狐疑地问,真只是没好气的回了一句我怎么会晓得,就径自走开了。

不得已,两人只好带着闹僵的气氛一起离舰。登舰梯外,前来迎接的车子已经等在那儿。他们并排坐进后座,真故意把脸别向他处,这个举动看起来就像小孩子在闹别扭。阿斯兰不禁苦笑。

他并不恨真。尽管是真杀死了基拉。其实,就因为真不是个可恨的人,阿斯兰才更难过。他只希望真知道,他那么做是不可原谅的、是错的。

阿斯兰叹了口气,望向车窗外的基地风景。

话说回来,才刚进港,司令部就把他们两人找去,到底是有什么事呢?

车子没开向司令部所在的基地中央,却绕到一处机库林立的厂区。阿斯兰正越发觉得不可思议时,车子在一座高大的机库前停了下来。从副驾驶座走下来的士兵向他们说了声请跟我来,要为他们带路。

这里?

原本一直不肯和阿斯兰对眼的真,这时也忍不住和他互望。就在丈二金刚摸不着脑袋的情况下,两人被带进了机库里。

报告!真?飞鸟,阿斯兰?萨拉已经带到!

幽暗的空间中,前导士兵的响亮声音回荡在挑高的天花板之间。

正中央的空中走道上,出现一个身形硕长的男子。那是狄兰达尔议长。在他身后是米亚?坎贝尔。米亚认出阿斯兰,表情立刻开朗起来。

看来,他们是被议长本人叫来的。

阿斯兰怀着沉重的心情,与真一同走到狄兰达尔面前。

好久不见了,议长。

他向议长敬礼并致意后,听见身旁的真精神抖擞得说到:

您日前的演说,让属下非常感动!

便见狄兰达尔笑咪咪的向他们伸出手来:

啊,谢谢。我也听说你们的杰出表现了。虽然发生了许多波折,但你们都做得很好。

谢谢您!

真与议长握手时显得十分欢欣,但是阿斯兰却犹豫了好一会儿。就在这时,米亚跑上前来,开心地唤道:

阿斯兰!

她像往常那般天真无邪地扑向阿斯兰,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脸。

你好不好?我好想你呢!

好久不见,拉克丝。

阿斯兰一面避开她,一面客套的回答。

这时,狄兰达尔温和地笑了笑:

那么――我想你们都已经知道,我没把事态掌握好,结果闹出不可收拾的局面了

听见他自嘲也似的说法,真马上板起脸反对。

不,您怎么这么说!

这中间还有很多事,我想跟你们说,不过――你们先看看这个。

议长似乎觉得真的反应颇有意思,便出言安抚他,然后不慌不忙的望向身后。

我想,你们应该早就忍不住要往那边看了吧?

的确,阿斯兰是早就注意到那个巨大的影子了,只不过四周很暗,影子的轮廓很朦胧。

就在这时,灯光突然大亮。阿斯兰一面眨着眼睛,一面仰望走道两侧的铁灰色机体。

ZGMF―X42SDestiny,ZGMF―X666SLegend

听着议长自豪地道出机种编号和名称,真发出赞叹之声。两架机体的头部都有角形天线和一对摄影机眼睛,略呈直线式的外型则是沿用第二世代系列的设计,但是一看便知道这两架机体的框架和装备更精良。标示着Destiny的机体有一对大而伸展的机翼,那是它背部的喷射推进器;它的右肩后方是对舰刀,左肩后方有一管加长炮身,两肩的突出物应该是光束回旋镖。这正是将Impulse的三种型态――Force、Sword和Blast合而为一后的外观。

另一方面,Legend的背部有一只光圈似的圆盘,圆周处有八座突出物,很像是炮塔。这一具背部模块有什么功能,乍见之下难以判断,但可以想见它拥有不同凡响的火力。

这两架都是最新机种,功能比以往的高出很多。细节待会儿再让你们看我认为,它们将会是下一场战役的主角。

议长,这是

阿斯兰的话还没问出口,狄兰达尔的那双细长眼睛已经望向他们二人:

你们的新座机哦。

他笑得和蔼,活像个买新玩具给小孩子的好爸爸。

咦!

真说不出话,再次往新型机看去。他的疑惑可想而知,因为阿斯兰固然需要一部新座机,但是Impulse只在前次战斗略有损伤,目前仍是扎伏特的最新机型,为何还要配一架新型机――?

这是我的新战机?

仰头看着新型机,真的声音里满是单纯的喜悦。

Destiny无论在火力、防御力、机动性和稳定度都优于Impulse,是最强的MS。

狄兰达尔得意地解释道:

而这部Legend有改良过的量子接口,内建的龙骑兵系统是新一代的,可让任何人都能驾驭,是一架突破性的战机。

听到这里,阿斯兰的耳边响起卡嘉丽说过的一句话。

――议长倒是很高兴?

当时的她,是否已直觉地看出这个人的本质?

这两架可都是工厂不眠不休赶出来的自信之作呢――如何,中意吗?

是!太棒了!

看见真开心的猛点头,狄兰达尔又以亲密的语调对他说:

Destiny还特别为了你而做过调整。

啊?为了――我?

真惊讶眨着眼,狄兰达尔则微笑点头。

我们是参考Impulse最新的战斗资料,以配合你的驾驶习惯。尤其是速度上,你的战速好像越来越快,已经远超过正常值了呢。啊呀,你真是了不起,这阵子更是一天比一天出色。

哪里,没有

被连声赞美,真的脸都红了,一介士兵竟然能得到国家元首级长官如此赏识,不乐得飞上天才怪。然而阿斯兰看着这一幕,脑中却不经意地把获授Savior时的自己与眼前的真迭在一起。

以Impulse的机体性能,想必对你的战技多有限制,但我敢保证,这一架可不会再有那种情况了。

狄兰达尔的声音里充满温暖的信任,令真更是喜不自胜。

是的,谢谢您!

自己拥有力量,也有信念。

所以这个人认同我。

配得新战机、就任FAITH时,阿斯兰的心里,就怀着这个想法。此刻的真,一定也是同样的心情。

――只要人人都有这样的心意,一定能拯救世界的。

议长的这一句话赢得了阿斯兰的信任,也让他认为这个人和自己有同样的心愿。可是现在,他的信心却开始动摇了。

至于阿斯兰,你的座机则是这架Legend怎么样?你觉得龙骑兵系统如何?

啊?

回神时,狄兰达尔正向阿斯兰笔划着身后的机体。

我认为,你应该能充分驾驭它――

阿斯兰竟一时答不出话,眼神也漂移起来。狄兰达尔不解地看着他的脸。

――怎么了吗,阿斯兰?

这些是为了接下来与Logos的战争――而准备的吗?

在他的心底,疑惑已经在翻涌。

力量与信念――拉克丝曾经说,这两者都是必要的。

可是,这个人又是怎么看的呢?

议长,您说过,我们要为了消除战争而对抗Logos。

征讨Logos――单就这件事情本身,阿斯兰并不觉得有错,问题在于做法。

是啊为了结束战争而动用武力,这个矛盾也一直困扰着我。

狄兰达尔脸色一暗,轻轻叹道:

但这也是情非得已啊。他们不肯听从劝告――这么一来,只有一战了。

阿斯兰也曾对基拉等人说过类似的话。联合阵营持续欺压人民,他们只好起义。但阿斯兰现在不那么确定了。

为了对方不听劝而用武力侵犯,这不是和以往的父亲与联合军一样吗?

那么,您又为什么――

那股不信任感终于冲口而出。

――要下今追讨大天使号和Freedom呢?

你怎么还在――

话一出口,便见真怒目相向,嗓门也拉高了。

阿斯兰

议长唤了一声,像要出言安抚,阿斯兰却打断他的话:

那艘船或许的确为战局带来不必要的混乱,但他们的意志和我们相同。

议长既已指称Logos是敌人,由何必选在这种时候打击大天使号呢?

他们也希望结束战争――也厌倦了以怨报怨。在柏林时也是他们先对抗那架巨型MS的!

说着说着,好友丧生的悲恸与愤怒永上心头,阿斯兰忍不住瞪着狄兰达尔。

结果呢?为什么连对谈的机会也不安排,就下达了那种命令?

当面听见这些指责,狄兰达尔的表情依然平静。只见他心平气和的反问道:

阿斯兰那么我问你,既然如此,为什么他们不和我方连手?

没料到有此一间,阿斯兰为之语结。

我们的意志既然都是相同的,他们大可以加入我方阵营。我的话,他们应该也听到了吧?既然听到,为什么不愿加入我方,甚至还要反抗?

那是因为,他们不相信狄兰达尔。

阿斯兰想起基拉的疑虑。拉克丝遇过协调者组成的暗杀部队,所以他们都不敢相信P.L.A.N.T。

当时,阿斯兰反驳说是误会,也想过要找机会亲口问议长,事到如今,他却不敢轻率问出口。

也不知狄兰达尔有没有猜出阿斯兰心中的挣扎,只见他仍在滔滔不绝的解释:

况且,这中间也不是没有机会。我听说,库拉迪斯舰长也在战斗前向他们招降过。

那是?

招降怎么可能成功?狄兰达尔根本是明知故问!

不经意地,阿斯兰的眼光移向议长身后的米亚。基拉他们就是因为知道这场骗局,根本不会相信议长的。他怎么能撇开自己的不当行径,还能如此堂皇自处?

令人惊讶的是,狄兰达尔发觉他的视线后,竟然笑着向米亚顸首:

你看,拉克丝不就与我们站在同一阵线了吗?

阿斯兰大感错愕。

议长!

原来议长真的想把这场闹剧演到最后。他曾说想寻求正牌拉克丝的协助,并不是真心的。

阿斯兰?

见阿斯兰摆出难看的脸色,不明就里的真想制止他,但对阿斯兰而言,已顾不得礼仪了。

基拉的怀疑果然没错!而自己却在他们死后才明白这一点!

我能体会你的愤怒。

狄兰达尔坦然面对阿斯兰的激愤.语气里又带着悲切。

你也在想,为什么会演变成这种事――世界不能如你所愿的去运转,你也很着急,对不对?

话题转得太唐突,阿斯兰又足一愣,真也不解的睁着眼睛,却见狄兰达尔一面从容地走向两人,一面说道:

真要说起来,这就是现在的世界――我们以往的世界。

――世界?

目前我们所处的这个世界里,没有人了解真正的自己。

狄兰达尔的言辞流畅,听来头头是道,阿斯兰想要打回刚才的话题,却因为对方的下一段话而硬生生把话咽了回去。

大天使号――不,光说你的朋友,基拉?大和其实,我认为他是个不幸的人,也对他的死非常遗憾。

不幸?

从议长的口中听到基拉的名字固然令人惊讶,但他所用的形容词更令人在意。

为什么他觉得基拉是不幸的?

狄兰达尔接着说:

他有那样的天份和能力,本来应该做个战士的。若让他坐上MS,他会是当今无人能敌的作战高手。

听见这番话,真懊恼的皱起眉头。议长所谓的无人能敌,如今却已被他打败了。

只不过――仔细想想狄兰达尔的话,阿斯兰也认为有理。如果基拉认真起来,下手时不要留情,结果是很难说的。

――可是,没有一个人――他自己也不知道这一点,又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没有好好栽培、没有走这条路去发展,以致于在时代中随波逐流。

狄兰达尔靠在栏杆上,惋惜地长叹一声:

有那么高强的本领,若能正确的运用,不知能为人类带来多少贡献

一股怒意渐渐在阿斯兰心中升起。

正确的运用?不幸?基拉在这个时代中确实身不由己,也尝过太多失去的痛苦,但他不该被人用这种心态惋惜!

和拉克丝分开,又不知为何绑架奥布的国家元首,只在战斗时现身,胡乱发动攻击――

说到这里,议长直视阿斯兰的双眼。

――做那种事,会有什么意义呢?

可是,基拉是――!

阿斯兰忍不住想插嘴,未料对方的演辩还没有结束。

被他绑架的奥布公主曾经说过,太强大的力量会引来纷争。

他一引用卡嘉丽的话,阿斯兰就感到某种非理性的厌恶。只听得狄兰达尔语气一冷:

身为扎伏特军的最高负责人,我不能放任那种不合理的强大力量胡作非为,所以才下令攻击他们。我别无选择,不是吗?

别无选择?因为他们太强,又因为是异己――就为了这种理由而剥夺基拉和那群家伙的生命,这叫做别无选择?

阿斯兰在震惊中省悟。他终于明白,这个人也是一样的。

互不认同的无限战争――和Logos,还有父亲,一样

他真是个不幸的人

狄兰达尔继续睁着眼睛说瞎话:

要是他早点了解自己就像你们一样明白自己的本领和身分,然后活在一个能发挥才能的地方他就不会有那么多苦恼,而人们也会嘉许他的能力,他就能幸福的过日子了

这一刻,阿斯兰忽然感到颤栗。

狄兰达尔对基拉的惋惜,是因为他的本事没有完全发挥,也没有为狄兰达尔所用,却不是顾念基拉的人品。在他的眼中,基拉只是一个战士――只有驾驶MS的价值,没有别的。

那么,自己也――

真似乎听不懂这番话,独自在那儿歪头思索。

您是说――幸福?

是啊。

狄兰达尔向真投以温暖的眼光,接着反问他:

能了解自己的优缺点,竭尽所能为大众贡献力量,过着满足的日子,不是最幸福

的吗?

啊是。

真连忙点头。

我一直在想,等这场战争结束后,我要创造一个这样的世界。

狄兰达尔仰望着高大的MS,眼中充满梦想。

当这个世界能使每个人都过幸福的生活时,战争就不会再发生了吧

彷佛像是看见议长眼中的世界,真的眼神也显出希望的光芒,只有阿斯兰一个人在对抗心中的那股寒意。

没有战争的世界。阿斯兰想象不出,狄兰达尔却能清楚的勾勒。在那个理想世界里,人们将依各自所长被分配不同的职务,以便妥善发挥功能。

同时,这个人看上了自己和真,要自己做为他创造新世界的工具,为他铲除异己,发挥――杀人的功能。

议长根本不在乎他们有什么理念,他只是用冠冕堂皇之词说服他们,才好拿他们当棋子一样操纵,就像当时的自己和现在的真。

这话听起来像在做梦,但我一定会努力实现。

在那一剎那间,阿斯兰看见他的眼中出现一抹不同于梦想的诡异光辉。

――所以,我恳切希望你们能为了那一天而努力。

当他在转过身来时,他的眼中以恢复往常的温和色彩。阿斯兰失神也似的看着真毫不起疑的高声答是!

在狄兰达尔的眼里,他们之间不过是傀儡与傀儡师的关系。阿斯兰已经不想多说什么了,因为他知道,不管自己再说什么,对方都听不进去。

是的就像父亲当时那样

阿斯兰就此告辞。他离开时,隐约觉得米亚?坎贝尔在狄兰达尔的身后盯着自己看,那张雪白的脸庞似乎也感染了他的心绪,漂荡着一丝不安。

现在,直布罗陀基地正呈现以往没有的活力。

港口的船舰多得几乎淹没码头,却仍有新到的舰艇在进港。空中交通也一样忙碌,运输机陆续降落,送来MS和物资。车辆与MS在路上来来往往,指示移动或行驶方向的广播声不绝于耳。

狄兰达尔议长决定进攻地球联合军的统合司令本部Heaven'sBase,所以选择了直布罗陀做为前线基地。Heaven'sBase是联合军继前次大战炸毁的阿拉斯加基地后移建在冰岛的司令本部,而扎伏特已经接获消息,蓝色宇宙的盟主罗德?吉普列尔等残存的Logos成员都逃到那里去了。

为此,议长也亲自来到直布罗陀监督反抗Logos的战斗准备。港口不只容许扎伏特籍的船只,也接受联合籍的战舰进港停靠。这些舰艇是来自各国的义勇军,在议长的演说号召下,决定脱离联合,加入征讨Logos的行列。

现在,又一批舰队在管制的指示下进港。

港区管制中心报告:接近中的地球军舰艇,代号七二九,是来自东亚共和国的友军。蓝色状态,解除警戒。重复一次――

原本隶属于东亚共和国的这艘舰艇,在这段广播声中缓缓驶过众多扎伏特军舰旁。甲板上站着一个穿着地球军制服的壮汉,看不出是哪个人种,但见他一身黜黑健康的皮肤,长发扎在脑后,黑色的眼睛散发锐利光芒,且聚精会神地观察着四周,或许仍在警戒身旁的昔日敌舰吧。尽管有一副魁梧身材,他的面容却显得温和而富理性。

昨天的敌人,今天的朋友――就是这么回事吧!

男子遍览这座龙蛇杂处的港口,悄声的自言自语。

再来就看它怎么动了

不过,这还真不得了哇!

阿瑟看着陆续进港的船舰,又发出赞叹。

想不到会有这么多联合阵营的军队来参加

密涅瓦停留在船坞中,正在处理自克里特海域以来便迟迟无暇修补的船身。塔莉亚等人拿着饮料,并肩站在舰桥。

是啊不过,我总觉得静不下心来。

塔莉亚耸耸肩,彷佛哪儿筋骨不顺似的,和他们一起看窗外风景的马立克便苦笑着点头。

说得也是。脑袋里总是甩不掉那种敌对的辨识标签

的确是。

赞同议长的声明而脱离联合的这些义勇军――他们的参与虽令人感动,但对不久前才将他们视为敌人的扎伏特官兵而言,这样的近距离还真要花点儿时间才能适应。

塔莉亚正这么想时,听得阿瑟在那儿口没遮拦:

真的耶。万一他们在这里一齐叛变,直布罗陀就完蛋啦。哈哈哈哈呃、咦?

个性少根筋的阿瑟仰头大笑,却有一阵如冰一般的沉默在他身旁扩散开来。隔了三秒钟,塔莉亚大发雷霆。

拜托!阿瑟,光是下一场作战就已经够让大家胆战心惊了,你还说这种蠢话!

对对不起!

阿瑟吓得缩起脖子。塔莉亚斜眼瞪着这位副官,用力叹了一口气,――这一口气搞不好已经累积了数十回、甚至近百回未发。

真受不了他,话也有分能讲和不能讲的。像这种会让人提心吊胆的话,怎么能从身为副指挥官的人口中说出呢?

当然,聚集在此的前联合舰倒不至于一齐叛变,但这却是间谍混进来的最佳时机。只不过,既然狄兰达尔相信他们,做下属的也就只好说服自己去相信了。

可是,就算消灭了Heaven'sBase,抓到Logos的人,问题还在后头

塔莉亚想起今后,脑中不意浮现一个问号:

――这样就真的能灭掉Logos吗?

雷?扎?巴雷尔报到。

听见有人这么喊道,米亚?坎贝尔悄悄往门厅看去。这里是直布罗陀基地宿舍里的贵宾套房区。狄兰达尔将来访的年轻士兵迎了进来。

雷,你最近好不好?身体没事吧?

是。

穿着红服的少年!。雷?扎?巴雷尔一看见狄兰达尔,表情就显得十足幸福,令米亚对他们两人的关系起了好奇心,便躲在自己所住的套房门后偷看。

听见狄兰达尔的关心,雷回答完又说:

我也没想到自己会出现那种症状,所以也吓了一跳

他们走过摆着钢琴的大厅,走进后面的会客室。米亚踮着脚绕到钢琴后面,跟着走道会客室门口才停下。

你在卢西尼亚研究所吃苦了。唉,是我没多注意

吉尔,不是你的错。我不要紧。

听见狄兰达尔的关心,雷回答完又说:

我也没想到自己会出现那种症状,所以也吓了一跳

那种症状?他怎么了吗?――米亚听不太懂,却瞥见脚边有个东西,于是轻轻蹲下去看。

照片?

要不要喝点东西?我还有很多事情的细节想问你。

好,谢谢您。

趁狄兰达尔起身走动时,米亚很快地捡起照片,小心翼翼的避开他的视线,躲到隐蔽处。照片里有阿斯兰,还有不认识的三个男女。看起来像是最近才照的,拍摄角度却很奇怪,简直像是偷拍来的――地上刚才还没有这样东西,可见是那个叫做雷的少年遗落的。

果不其然,雷正拿出一份资料似的东西,交到狄兰达尔的手上。狄兰达尔从其中取出张照片。

当时的对话都有录音,内容虽然无关紧要,不过我认为已经足够派上用场,可以证明他确实和大天使号的人密会了。

听见雷淡淡说着,米亚又望向手中的照片。

大天使号的人?这么说,照片里的阿斯兰是在和他们见面――还被人抓到了证据?

雷又继续说:

前几天的作战结束后,他的行为出现问题,不只对击坠Freedom的真动粗,又在众人面前说大天使号不是敌人,不该被讨伐等,都是明显违背司令部命令的意见。舰上的许多乘员都亲眼看见了。

听到这时,米亚想起刚才在机库里的所见。狄兰达尔讨好地送他们新战机,那个叫真的男孩子高兴得不得了,阿斯兰却显得很不满意,还当面顶撞议长;而且,他的眼中有不信任――还有憎恨。

想到阿斯兰当时也用那种眼神瞪了自己,米亚就觉得心中志忑。

一定是的。自己听议长的吩咐欺骗大家,阿斯兰一定觉得自己很可恶。因为大天使号被击沉了――而船上的人,都是阿斯兰的朋友

阿斯兰?萨拉――这个名字也和拉克丝?克莱因一样,一向是米亚憧憬的对象。想当初,光是能亲眼见到他,米亚就觉得接下这份差事很值得了,因为他长得那样俊俏、富知性,又是扎伏特的王牌菁英――这么完美的人居然要变成自己的未婚夫,让她可以大大方方的接近.就算是作戏,她也好高兴。

所以米亚很怕被他讨厌,她受不了。

而今就在隔墙外,更可怕的事情却在进行着。

听了雷的报告,狄兰达尔把照片放在茶几上,直接了当的说:

这样啊这么说,阿斯兰果然不行啰

不行?――米亚的脊背一寒――什么叫做不行?

只听得雷用冷静的语调应道:

看来,他对大天使号和Freedom的感情,比我们料想的要重。

真可惜,他也是个只能做战士的人偏偏想得太多了。难得的好本领,都被那些无谓的思想给扼杀了。

狄兰达尔抑郁地叹了口气,看雷一眼。

会不会是基拉?大和的关系?结识他的这场不幸,也让阿斯兰受到影响

也许是。

雷点点头。

基拉?大和――议长在机库里也提过这个名字。他说那是个不幸的人。

不过,他已经死了。所以――

不,他还活着。

打断狄兰达尔的话,雷说道。

除非彻底抹去他的影子――从他的心里。

如此富诗意的言词,和那淡然的口气不甚相符。狄兰达尔笑了几声。

那可就麻烦啰。

天啊,怎么办怎么办?

米亚在门边发抖。她不是很懂他们在说什么,但知道阿斯兰闯祸了。

阿斯兰好不容易在FAITH复籍,却因为疏忽和不服从,即将被议长开除了。

罪状有了。接下来可以交给你去办吗?

狄兰达尔面无表情的说着,听不出一丝情绪。

好。

雷也以机械式的声调答道。米亚在门外听着,只觉得眼前一阵黑。

怎么办?她仰慕的阿斯兰?萨拉就要失势了!

入夜后,这里开始下起雨来。豆大的雨滴打在宿舍的街上,雨水冲刷着窗面。看着自已映在街上的影子,阿斯兰陷入沉思。

一别成永诀的好友面容,浮现在黑暗中。

结果,原来基拉他们早就知道狄兰达尔不是同道中人。阿斯兰真恨自已,为什么没有多注意基拉的提醒早一点试探狄兰达尔的意图呢?

――我由衷期盼的,是一个不再发生战争的和平世界。

他的耳边想起狄兰达尔在声明影片中所说的这段话,也想起自己深信不疑。不,狄兰达尔说的是真话,他是真心想创造和平的世界,希望人人都能无忧无虑的生活,过着幸福而满足的日子。

这样的世界,也确实是大家一致企盼的。

狄兰达尔质疑,既然目标一致,为什么不站在同一阵线。两者的期望相同,心中所描绘的世界却有些不同。

在狄兰达尔的世界里,人类不过是构成世界的记号。不去感受、不去思考,只为了驱动世界面转动――做一个安份的齿轮,便是他想要的。可是,那样能算是活着吗?

不对――想到这里,阿斯兰迷惘了。

――反过来说,现在的这个世界就有幸福吗?不人道的互相残杀,无止尽的彼此仇恨,烦恼多,缺陷也多。自己和基拉等人渴望的和平,与议长所期望的境界不同,但阿斯兰不知道该怎么开始,也想象不出具体的远景。这样他还能坚称自己是对的,议长是错的吗?一个和平而人人满足的世界――一个愿意使世人皆大欢喜的人,能说是错的吗?

他好想跟基拉谈一谈!想知道自己该怎么做,该不该改变这股潮流――越是思索,阿斯兰越想敞开心胸,和好朋友聊一聊!

怀着无法抒发的痛苦,阿斯兰下意识紧握了拳头。就在这时,他听见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阿斯兰阿斯兰!

阿斯兰按了开门,玄关的灯随即亮起,这位访客便急冲冲地冲进门。是米亚?坎贝尔。

啊,你果然在房里!不行啦,你怎么能做这种事?

她朝阿斯兰看了一眼,立刻反手锁上房门仓皇地跑过来。阿斯兰以为她又要来缠自己陪她,却被劈头这几句话和她的表情给愣住了。只见米亚急得像个热锅上的蚂蚁,连珠炮也似的说道:

你刚才在机库里没有好好回答议长,现在又出这种纰漏,这样真的会让人起疑的啦!

让人起疑?――阿斯兰一时没意会。

――让谁起疑?怀疑我?

见他一头雾水,米亚急忙拉起他的手。

快点,那个叫真的男孩子一直都待在新型机那里,你也快点去

阿斯兰按下她的手,一面问道:

怀疑什么事啊?

米亚更焦急了:

就是怀疑你不行了嘛――你看!

说着,她把手上的照片塞给阿斯兰。这一看让阿斯兰倒抽了一口冷气。照片上拍摄的显然是自己和基拉等人在达达内尔战后见面时的情景。

什么时候被拍的?难道――自己被人跟踪了?那一路都有人监视他?

议长跟那个雷在聊天他们说到

米亚便把自己偷听到的事情说了出来。雷把阿斯兰的举动一五一十的报告给议长听,议长便做出了某种决定。

罪状有了――她说议长是这么说的。所谓的罪状,指的就是这张照片。他们准备用这个当做证据,证明阿斯兰和大天使号之间有通敌叛国之情事。

阿斯兰用颤抖的手将照片揉成一团,觉得自己彻底的被人践踏了。议长曾向自己表现的认同与信赖,原来全是虚假的。回想自己当初是抱着什么心情去拜访他,后来又在何等挣扎下再度穿上这身制服,阿斯兰顿时感到强烈的怒意涌上心头,几乎令眼前一暗。

懂了吗?所以大事不好了呀――你惹麻烦了呀!

米亚激动地说:

你赶快去做个样子让他们放心,否则议长会把你――

一个敲门声打断了她的话。米亚吓得回过头,阿斯兰也往门口看去,听见外面有人喊着:

特务队阿斯兰?萨拉,我们是保安部的人。有点事情想请教你――

对方已经出招了。阿斯兰讽刺的喃喃道:

议长果然聪明

啊?

看见米亚惊怯地望过来,他便低声说:

很了解我。

迟迟没人应门,于是屋外的人拉高了声调。

阿斯兰?萨拉,请开门!

要照他的吩咐做战斗的傀儡,我确实办不到。不管他的话听起来多么正确!

说时,阿斯兰抄起身旁的一张椅子,回身猛然向窗子挥去,玻璃应声碎裂。顾不得吓呆了的米亚,阿斯兰一骨碌跃向窗外的阳台,跳进大雨中。听得房外响起枪声,门按着被人撞开时,阿斯兰已经纵身翻到窗檐上去了。闯进房间的保安部士兵们马上冲到破窗边。

可恶,竟然逃走!

快追!

保安兵一个个跳出窗外,却全往安全梯的方向跑去,没有人注意到阿斯兰就在窗口上方。在第三个人跳出窗外时,阿斯兰对着他的后颈部奋力扑去,落下的劲道立刻使那名士兵晕了过去,连个声音也没发出来。紧接着,阿斯兰趁前方的士兵尚未察觉时追了上去,并在他回身时朝着对方的下颚施以一记肘击。剩下的一人这时才举起枪来,但阿斯兰以三步并做两步的跃起,那人措手不及地跟着举起枪口,也来不及扣板机,阿斯兰的膝盖以结实地撞上他的脸。看着三名保安兵倒在水花中,阿斯兰往回跑,向缩在窗边的米亚伸出手去。

快!

米亚被这么一催,只好扶着他的手爬出窗子。阿斯兰从昏倒的士兵手中捡起了步枪,向安全梯奔去。

阿斯兰

被他拉着跑下楼梯时,米亚问道:

阿斯兰,为什么?

阿斯兰便答:

议长认为,只有能克尽他所认定之职务的人才有用处!

议长需要的只是阿斯兰的功能,也就是他的战斗本领,至于阿斯兰的想法,或有什么愿景,一点也不相干。

这个道理也套用在米亚身上。

他需要听他的话的拉克丝,也需要我这样的MS驾驶。可是你想想看,他会永远让你假扮下去吗?

当他需要拉克丝的力量时,他才需要米亚一个对他言听计从的拉克丝。但那只是现在。一旦议长不需要她时:

等他不需要你,迟早也会杀了你的!所以我们一起。

可可是人家

米亚突然停下脚步。她的脸上有一种踌躇也似的奇妙表情,而她冲口说出的话,更令阿斯兰料想不到。

人家是拉克丝呀

米亚!

不对!

她猛然甩开阿斯兰的手,拼命摇头,水珠从她湿洒洒的粉色长发飞溅出来。

人家是拉克丝!是拉克丝呀――人家想当拉克丝!

你你?

阿斯兰惊讶得说不出话,只能看着米亚哭丧着脸叫喊。

米亚就没人要了:

不意间,他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她天真地述说自己对拉克丝的崇拜,却在说起自己时显得无限寂寥。

听他的话假扮,那有什么不好只要我只要把事情做好就好了!

滂沱大雨中,她哭了起来。

能这样过下去,有什么不好!

她的声音里充满悲痛的祈愿,也剌进阿斯兰的心。

对她而言,这就是幸福吗?在他人的摆布下,继续做个假扮的人偶?

米亚勉强挤出笑容,怯怯地把手伸向阿斯兰。

所以,阿斯兰你也来吧?不会有事的

然而,阿斯兰无法把手递出去,更无法和她一起回去,继续过傀儡的生活。

阿斯兰曾经使用化名,过着掩藏真实自我的日子。现在,米亚也说她要继续过着扮演拉克丝的生活,但阿斯兰已经不愿意这么做了。他没办法像真和雷那样――什么也不思考,只知服从议长的命今,做个不分是非黑白的杀敌兵器。

正在这时,上方传来的脚步声令阿斯兰惊觉。

米亚!

他再度向米亚伸出手去,却见她害怕地摇着头,往后退。

再待下去就会被追兵赶上了。阿斯兰只好转身朝楼下奔去,留下米亚站在那儿,哭红了眼睛,浑身湿透,看来好不凄凉。在最后的那一瞥里,阿斯兰看见的不是P.L.A.N.T.人人爱戴的天后歌手,却是一个渺小、无助又醉生梦死的平凡少女。

门口守好了吧?那么,现在开始搜索各房间和附近地区!

武装士兵们高叫着从走道上跑过。看来大概是基地的保安兵。美玲?霍克正准备走回宿舍的寝室,见状赶紧往墙边靠,让大队人马先过。

最好是活捉,逼不得已就当场射杀!

美玲觉得这话听起来怪可怕的。不知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等他们走开,美玲急忙回到房间。窗外,摇动的探照灯光切割出深遂的夜色。她坐到桌前,打开计算机。

到底怎么啦?什么状况――?

她连上基地的情资中心,浏览保安警备信息,想看看有没有已经公布的最新情况。这时,房门开了一道缝,有个人影无声地从门缝中移入。美玲惊觉,吓得整个人都跳了起来,却见那人湿淋淋的黑发、端正的脸庞、红衣――

阿斯兰先?

下意识发出的喊叫声,被悄然捂上的手掌给覆去了。两人的脸距离好近,美玲甚至能在阿斯兰的绿眼珠里看见自己的脸。

抱歉,我只是想离开。拜托你别声张。

他的眼中流露锋利光芒,语调却十分平静,看得美玲不由得脸红起来,一面慌张地点头。阿斯兰这才把手移开。他的另一只手里拿着一把步枪。

心脏扑通地跳着。仰慕的对象和自己靠得这么近,又做出如此大胆而鬼祟的举动,让美玲的大脑乱成一团。她不解地悄声问道:

你被人追捕吗?为什么

一个前次大战的英雄暨FAITH会遭人追捕?才不过几个小时之前,他还蒙议长亲自召见,又和真一起得到了新战机,怎么会成为保安兵追捕的目标?

便见阿斯兰没好气的啐了一口:

以后你再问雷吧。

咦?

怎么会在这时候提起雷的名字?

阿斯兰走向窗边,往外窥探。就在这时,有人敲门。

保安部。我们要检查室内。开门!

听见门外的吼声,美玲又是一惊。阿斯兰的脸色一沉,压低了声音命令她:

我出去之后你就尖叫,说是我拿枪威胁你。

啊?那

眼见阿斯兰往窗口跑,美玲急忙拉住他。逼不得已就射杀――地想起刚才在走廊上听到的话。

现在出去会被发现的!可是保安兵已在房门外。怎么办?――美玲的脑筋快速转动起来――怎么办?要怎么做?

来!

脑中灵光一现,她马上扯着阿斯兰的手臂,把他拉进浴室。

――喂!人不在吗?

门外的保安兵不耐烦了。

啊、来了!!

美玲故作惊慌地娇声应道,手里却同时扭开淋浴水龙头。阿斯兰嗫嚅道:

你要做什?

嘘!让我应付!

美玲将他推到浴帘后面,然后猛然脱掉身上的制服。她瞥见阿斯兰不知所措约满脸通红,但现在不是顾虑这些小事情的时候。她一头钻到莲蓬头下。

阿斯兰正被人追捕。要是我不能好好应付,他会被枪杀的!

弄湿头发以后,美玲立刻拿浴巾裹住身体,冲出浴室。

时间抓的太巧了。她一开门,刚好见到保安兵们举起脚来,准备破门而入。

呀啊!你你们做什么!讨厌!

揪紧身上的浴巾,美玲先发制人地发起脾气来。站在门外的保安兵全都是大男人,见到一个衣不蔽体的少女,哪有不红了脸的。刚巧露娜玛丽亚在这时赶到,一见这副景象,嗓门也高了八度:

搞什么,美玲!天呀,你看你什么样子!

啊,姐!

美玲遇到了靠山后,立刻向姐姐哭诉。

因为人家刚才在洗澡嘛,可是他们又一直敲门。

好了好了,快点去把衣服穿起来!难看死了!

露娜玛丽亚替妹妹解了围,接着便瞪向保安兵。

那你们呢?想干嘛?吵吵闹闹的搞什么?

呢,不是

找我妹妹有什么事?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在这种时候,美玲好感谢老天爷让自己的姐姐是红衣菁英,又让她有一副强悍泼辣的个性。看着姐姐厉声质问,保安兵一脸困惑,她知道门外的僵局有人收拾了,于是轻轻关起房门,上锁。

总算过关了。

一放下心,美玲忽然觉得膝盖无力,当场就跌坐在地上。恐慌感这时才向她袭来,令她忍不住蟋缩发抖,呜咽着哭了起来。浴室的门开了,脚步声走近,但她怎么敢抬头;想到自己在仰慕的人面前赤身露体的,她的脸简直热得要沸腾了。

正无地自容时,一件又轻又软的浴袍披到她的身上。有这温柔的触觉,她才勉强抬起眼,看见阿斯兰关切的笑容就在面前。

谢谢你不过,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能做出那样冲动的事?

美玲一时哽咽,只能摇摇头。

我也不知

因为好喜欢。

喜欢这个又坚强、又聪明、什么都会――却总是露出悲伤神情的他。

不过,你救了我对不起。

阿斯兰轻声说完,便站起身。

――他要走了!

美玲急忙伸出手去,拉住了他的衣角。阿斯兰给绊了一下,吃惊地回过头来。美玲心想,不能让他就这么走掉,好不容易度过刚才的危机,总得想个法子让他安全的离开才行

到到机库――

美玲脱口说出脑中的思绪,阿斯兰却听得一头雾水。

啊?

等我一下

一时也忘了自己刚才还在发抖,美玲一骨碌跳起来冲向桌前,猛然敲起键盘来。

先侵入基地的主机再随便找个地方制造警报!

在一旁看呆了的阿斯兰,这时才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身凭专精通讯技术的操作员,美玲从来没想到自己的专长会在这里派上用场。她现在满脑子只想着救阿斯兰,没时间考虑罪恶感,至于他做了坏事的可能性,美玲根本没往这方面去想。

几分钟后,她成功的入侵了基地主机,启动港口的警报器。宿舍外传来尖锐的警铃,走廊上则有脚步声跑过。

这样就行了!

美玲利落地站直身子。保安兵听见警报,一定认为阿斯兰已经逃出宿舍,他们就会把目光集中在港区了吧。

再来,得趁这个机会把阿斯兰带离这里!

她回过身,却见阿斯兰愣愣的看着自己,嘴里又是感叹,又是佩服:

美玲你真厉害。

美玲马上又脸红了。

怎么了?是什么事啊?

听见响彻港区的警报声,塔莉亚匆忙赶来舰桥,却见值班的巴托摇摇头。

不知道。司令部那边也还没有

话还没讲话,他手边的通讯器就响了。巴托立刻打开频道,然后转向塔莉亚:

舰长,是议长。

狄兰达尔亲自打来?――她狐疑地走过去,巴托随即打开扩音器。

塔莉亚。

狄兰达尔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僵硬。

是。这个警报是怎么了?发生了――

没让她问下去,狄兰达尔径自说道:

细节还不清楚,但阿斯兰突然打倒我们的保安兵,然后逃走了。

什么?

塔莉亚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

殴打保安兵然后逃走?那个稳重的阿斯兰?不是把他和真给弄错了吧?

我想他应该不会逃去密涅瓦,但还是通知你一声。我说不定还要借雷和真用一用。

你说逃走为什么要逃?

塔莉亚觉得脑中乱成一团,狄兰达尔说的话好像没听进脑子里去做的。

我不是说目前还不清楚吗?待会儿再跟你联络。

冷冷丢下了这两句,狄兰达尔挂上了通讯。塔莉亚和巴托互看了一眼。

她知道大天使号的事情一直令阿斯兰耿耿于怀,但也知道他的为人正值,甚至朴实得几近笨拙,应该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来。塔莉亚看人一向很准,凭自己对他的了解,至少她敢肯定。

舰长这是怎么回事啊?

巴托担心的问道。塔莉亚暂先恢复冷静:

我也不知道不过,在我们弄清楚来龙去脉之前,你们都要审慎行动。

她一面说道,一面快步往电梯走去:

我去宿舍那边看看。叫阿瑟来舰桥。之后就拜托你们了。

一辆车在宿舍的后门停下,车灯将黑夜中的雨滴照得隐约凄凉。阿斯兰从藏身的遮蔽物后方跑出来,溜进副驾驶座,驾驶座上坐着美玲。阿斯兰一坐定,她立刻驱车前进。

追兵几乎都在港区,现在应该没什么人

美玲说着,一面开往机库,那里有能让阿斯兰离开基地的交通工具。阿斯兰抱着步枪坐得很低,免得有人从窗子看见他在车内,一面看着驾驶座上的美玲。外面的灯光偶尔照进来,将她的脸在夜色中映得格外雪白。阿斯兰只觉得不可思议。

美玲?霍克――她是母舰的MS管制员,阿斯兰总是隔着屏幕看到她,对她的长相已经很熟悉,对她的人却不是很有印象。她不像她的姐姐露娜玛丽亚那样个性鲜明,反而是个老实安份、充满女孩感觉的小女生。阿斯兰从没想过她有如此大胆的一面,更没料到她竟是如此机智。

不过,他们之前也没说过几次话,她为什么要帮自己逃走呢?

正这么想时,前方已看见机库。

这里就好。

阿斯兰悄声说,却见美玲斩钉截铁地答:

不行,要再进去一点才不会被人发现。

万一在这里被人发现,恐怕她也会被拖下水的。

相较于惶惶不安的阿斯兰,美玲反倒显得镇定许多。继续开了一会儿,她将车子悄悄转进机库里。这里是停放Gouf的机库。阿斯兰下车检视机体,美玲则留神四周,一面跑过来。

能用吗?

ZGMF―2000GoufIgnited――曾经是海涅的专属座机,如今已被量产,成为与Zaku同级的新千年系列实战机种。海涅驾驶的虽然是涂装成个人代表色的橘色机,量产型的基本色则是蓝色。

可以

阿斯兰点头,只要驾驶系统大致和Zaku一样就行了。海涅也让他看过驾驶舱内的配置。

啊,当然当然。阿斯兰先生一定行的。

少女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又说:

那您就快点走吧!

可是,你

阿斯兰担心美玲的处境,美玲却以认真的眼神看着他:

我不要紧――既然会被杀,那就逃走吧!

她应该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却如此替自己着想。阿斯兰感动得心头一紧。

正想说些感谢的话时,阿斯兰的视野中忽然有个影子晃动,紧接着便有枪声在空旷的机库里响起。阿斯兰当机立断地抱起美玲往旁边跳开,滚到维修机的后方。子弹在阴暗的机库里弹跳出火花。在枪声的回音中,有个冷酷的声音说道:

你又要逃走吗?

雷?

站在机库入口,拿着手枪的人正是雷?扎?巴雷尔。

我可不准你背叛吉尔!

住手,雷!这件事跟美玲没有关!

她既然帮助你,那就是敌人了!

无视于阿斯兰的辩解,雷不由分说地连连开枪。枪弹打在维修机和后方的起重架上,吓得美玲抱头尖叫。

跟这个人是说不通了。雷是个忠实接受议长指示的战士――如同一具战斗的人偶,只随主人的意志而行动。他刚才也没给任何警告就开枪,好像不怕会射中美玲似的。

阿斯兰打定主意,兀地跳出掩蔽物的后方,滚地躲开集中而来的射线,然后趁隙瞄准站在入口的那个影子。未及眨眼,阿斯兰射出的枪弹就打飞了雷的手枪,雷立刻退到门外。

在维修机后方,美玲惊惧地睁大眼睛看着阿斯兰。阿斯兰一时迟疑,但还是向她伸出手,美玲早就吓坏了,便赶紧攀着他的手站起来,一起跑向升降梯,往Gouf的驾驶舱奔去。就在这时,雷的影子又回到门口。阿斯兰在再度展开的枪击声中一把抱起美玲,三步并作两步地跳进驾驶舱。

抱歉!可是这样下去,我怕连你也

关起舱门,阿斯兰敏捷地启动机体,一面对她喊道。美玲颤抖着依偎在他旁边,连声音也发不出来,只能不住地点头。机库外的雷一见他们坐进Gouf,马上就转身跑开。

我得在他呼叫支持前逃走!

阿斯兰拉下久违的操纵杆,踩下踏板。引擎声随即升高,Gouf跟着迈出了脚步,在屋外的倾盆大雨中踏地飞起。

这是什么警报啊?

拦下一名前来巡视机库的保安兵,真向他问道。他刚才正在听技术人员解释Destiny的机体,却听得警报声大作,而且到现在还没有停。看起来好像是港口方向出了事情。

保安兵一面走出机库,一面耸肩答道:

不知道,好像有间谍。

什么?

真和基地的整备士们惊讶得面面相觑。

现在跟联合混在一起,搞得乱七八糟的。啧,真是!

看着保安兵边抱怨边走远,真不明就理的望向屋外的大雨。远处有电光闪动,迟一会儿传来低沉的雷鸣,却在这阵警报声中显得格外突兀。

这时,机库忽然收到雷的通讯。

真。叫机库的人去做Destiny和Legend的出击准备。

啊?为什么?

今天才刚领取的机体,怎么突然要出动?到底发生了什么状况?而且预定要驾驶Legend的阿斯兰已经好一会儿不见人影了,他怎么没来准备出击?

见真愣在那儿,雷的解释还是一贯那样简短:

有逃犯抢了MS,我们要去追击。

什么?

雷说完就关上了通讯。真去向基地技术员转告通讯内容,他们也是一阵惊愕,但随即明白事情非同小可。整备士们很快散开到各自岗位,机库当场变得像战场一样忙碌。看着他们匆匆进行各项起飞准备作业,真坐进Destiny的驾驶舱。议长向他展示这架机体时的那种喜悦,这时又在心里满满涌现。

ZGMF―X42SDestiny――这架战机虽是继承Impulse等第二世代系列机种的设计,但相较于前五机的实验意味,Destiny更接近集大成之作。它的动力来自于结合重氢与核能的HyperDuetrion系统,能够供应两倍于Impulse的马力输出:又有运用了幻象化粒子的光学残像性能,可以扰乱敌人的视觉,配上具平衡性的武装,为它在战术应用上增加了欺敌之效。

这么精良的MS,议长竟然托付给我!.

可见真是受到肯定的。不同基于教官或战斗队长的立场,这可是等同P.L.A.N.T.国家元首的狄兰达尔议长啊!

调整完毕,技术人员们一一远离机体。载着Destiny和Legend的起降机开始缓缓上升时,刚才的疑问又回到了真的脑中。

间谍抢了MS?那怎么不叫马上就能出动的战机去追击,却非得要自己这两架新机体出动呢?

正这么想时,他看见一个人影从雨中跑进来。雷轻巧地跳上起降机,三两下爬到传说高达的驾驶舱上。怎么,这会儿不是阿斯兰,却换成了他来驾驶?

雷!

真打开通话频道唤了他一声,却听得雷劈头问道:

好了吗?

好了。不过,怎么会叫我们去追间谍――

只见屏幕上的雷脸色不改,语调也没有任何变化的回答:

别大意。我们要追的是阿斯兰?萨拉。

真的大脑好像迟了一会儿才明了这句话的意思,紧接着却有一股窒息也似的震惊向他袭来。

雷所说的逃犯,难道就是指阿斯兰?

领完机体后便没再出现的阿斯兰――竟然抢了MS逃跑?

闪电在真的视线中留下一道昼白的亮影。

什么阿斯兰怎么可能!为什么――?

在雷光的残像中,真不自主地扯着喉咙叫道:

到底是怎么了啊?雷!

我哪知道为什么。

雷仍旧淡淡说着:

只不过,他被保安部追捕,打昏保安兵又逃走,这是事实。

什么?

要走啰!他真的会逃走。

身旁的Legend率先起飞,真跟着起飞,却觉得自己像在做梦。

――阿斯兰?萨拉逃走了?

载着阿斯兰和美玲的Gouf飞行在黑夜中的海上。看着直布罗陀基地在身后远去,阿斯兰忍不住心中苦涩。

这是第二次逃跑。这一次也是我错了。

刚刚还在驾驶座旁发抖的美玲,这时似乎稍微平静了下来,怯生生问道:

那那接下来要怎么办

阿斯兰坚定地看着前方,答道:

去找大天使号。

便见美玲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咦?可是那艘船已经――

阿斯兰没多想,反而更笃定地答:

它没有沉。基拉一定也还活着――

对,那艘船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地被击沉。我们当时看见的只是爆炸,那却是可以伪装出来的,而且人们虽找到船身的碎片,却连一具尸体也没捞到。阿斯兰心想,那艘战舰在前次大战时几度绝处逢生,不可能逃不过这一劫。

这种想法,会不会是自己一厢情愿的固执?因为自己不愿承认他们的死――?

一瞬间的迷悯动摇了阿斯兰的心,但他努力摆脱这份矛盾,同时又说:

要是他们活了下来,应该会往奥布走。所以我们也

美玲还是显得很担心,但是听了他的话,便默默的点了点头。

是,已经派艾尔格队――

塔莉亚赶到宿舍时,议长办公室的周围已是一片吵杂,走廊上便可听见狄兰达尔的声音。

我已经命令真和雷出动。最重要的是,能不能想个办法防止骚动扩大?

穿过进进出出的士兵间,塔莉亚走进办公室。对着前来商讨对策的军官们,狄兰达尔以冷静的声音命令道:

若是有不当的流言传开来,也会影响到聚集在这里的各国军队。这是目前最不乐见的情况。

这时,有个士兵从塔莉亚身后进门,慌慌张张的跑向一名士官。

报告队长!我们找到了入侵主机的终端机。

他没注意到塔莉亚也在场,只是急着报告:

是密涅瓦乘员――美玲?霍克寝室里的计算机。

军官之间一阵哗然,塔莉亚更是震惊。

――美玲?她跟这件事也有关系?

密涅瓦的?

狄兰达尔察觉到塔莉亚,很快地向她看了一眼,便立刻转向那名士兵:

――那她人呢?

不在屋里,目前还在找。

士兵答完,狄兰达尔又以眼神探问塔莉亚。塔莉亚摇摇头。

美玲等人今晚应该住进了宿舍。难道是她用房间里的计算机入侵基地主机?

但见狄兰达尔思索了一会儿,拿起电话拨了出去。

雷,你在追捕阿斯兰的时候,有没有看到美玲?霍克?

原来是拨给正在追踪阿斯兰的雷。便听得雷立刻回答:

美玲?霍克和阿斯兰在一起,现在也是。

塔莉亚倒抽了一口冷气。狄兰达尔面有疑色地又问:

跟阿斯兰?她成了人质吗?

不,我认为不是。

雷的语调平淡,按着流畅的解释道:

他掩护美玲,击落我的枪,然后在爬上Gouf的驾驶舱之前向美玲伸手,美玲马上就跟他一起跑了。如果她是人质,当时应该会逃离阿斯兰才对,可是地也没向我求救――我想机库里应该有监视录像。

――美玲跟阿斯兰一起逃?

塔莉亚完全弄胡涂了,她甚至连阿斯兰逃走的原由也不知道。美玲?霍克也是舰桥乘员之一,安份的她会入侵基地主机、还跟阿斯兰一起逃走,塔莉亚没法儿想象。

尽管她这厢思绪混乱,狄兰达尔和雷的对话仍在进行着。

你的意思是,她并不是被阿斯兰挟持的人质?

不,她不是。

雷答得干脆。

她是情资与通讯的专家,若是任她逃出去,不知会有多少机密外流。目前还不清楚事情经过,但我认为一定要防止他们脱逃――请求准许击坠。

事态演变得太快太突然,塔莉亚感到自己被阻隔在真相之外,于是急急走向前去,插嘴说道:

雷!你先等一下――

但在她话还没说完之前,狄兰达尔竟同通讯器径自回答:

是吗?我知道了。我相信你的判断。

说时,他的脸上也没有一丝踌躇。

准许击坠。

议长!

塔莉亚忍不住瞪着他那张俊俏的面孔。狄兰达尔只是平静的回视。受不了那股压力。结果是塔莉亚先移开了视线。

谢谢您。

雷冷漠地答道,便切断通讯。

你都听到了吧?真――.事情就是这样。

可是怎么会!

雷和议长的对话,令真不禁屏息。眼前已可看见飞在前方的蓝色Gouf,而那架机体中不只坐着阿斯兰,也坐着美玲。他们在军校里就是同学,后来她又担任了MS管制的工作,而且――她是露娜玛丽亚的妹妹。如果雷所言属实,她就成了阿斯兰脱逃的共犯了。

――怎么可能!怎么会?

就算是阿斯兰的逃亡,真也仍然弄不清怎么回事。获得议长那样深厚的信任,又被授与最新战机难道是为了上级下令歼灭大天使号和Freedom?阿斯兰确实对此事心存芥蒂,甚至气得对议长言语不敬。

可是,真仍然不敢相信会有这种事,倒不是不相信雷的证词,只是觉得这其中必有误会。

无视于真心中的纠葛,雷冷静的做出指示:

你从右边绕过去。我们包抄。

雷!

击坠――要击坠阿斯兰和美玲,自己实在做不到!

眼见真踟蹰不前,雷斥责也似的又说了一句:

万一这件事会破坏议长和其它人的和平心愿,怎么办?

真猛然惊觉。

――我一直在想,等这场战争结束后,我要创造一个这样的世界。

他想起狄兰达尔的这份理想。一个人人都能得到幸福的世界。没有战争,只有和平。

再也不会有人像自己的家人那样――像史黛拉那样,成为战乱下的牺牲者:

听见议长的这番话时,真就暗暗发誓要为了他的目标而尽一切力量。他也相信,唯有这种方式,自己才是为了家人和史黛拉而活。

所以

在这个重要关头,怎能容许他们背叛?――真,做好心理准备。只有靠你我防堵了。

雷的声音催促着。

可恶!

真咬着嘴唇,启动喷射推进器。对着迅速接近的蓝色机体,Destiny执起了步枪。

议长的理想和自己的希望――他不能让它们化为乌有。所以,只有一战了。

就算对方是阿斯兰?萨拉。

抄到对面的Legend向Gouf以步枪连射,击中海面的光束激起一连串汽爆,Gouf滑降为低空飞行,躲开了这一波射击,却跑进了Destiny的射程里。真随即扣下扳机。

怎么会搞成这样!

光束掠过Gouf,射进海里。那架战机里是阿斯兰和美玲。

――我认为你能办到。

他是第一个认同自已的人――为什么?为什么是他背叛大家?

为什么要让我做这种事?

心中的不甘化成了愤怒,真吶喊着: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真,住手!

一左一右地,阿斯兰驾着机体,在发射手腕光束枪之际叫道:

你也被洗脑了啊!

光束枪的弹光在高空的白灰色机体前方弹开了。原来是Destiny用左臂发出的光盾将它挡了下来。

刚才的那段通讯,Gouf也听得到――包括雷和狄兰达尔一搭一唱地导引出杀无赦的结论。连美玲都要一起击坠的那道命令,正是减口的意思,对知悉真相的阿斯兰而言,不过是一场闹剧。

想当然,阿斯兰对真的呼唤,雷依旧一派沉着的拦阻。

你那一套没用的。阿斯兰,你是在困兽犹斗!

Destiny背部的圆盘周围射出六道光束,险些击中Gouf。

雷!

焦虑正打击着阿斯兰。量产型的Gouf虽然是新型机,却完全比不上最先进的Destiny和Legend。阿斯兰朝身旁瞄去,只见美玲脸色苍白地紧抓着椅背。他不能连累她。

别逃了!投降吧!

真的叫声里满是急躁,也撬杂着一丝冀求。

不要背叛我们!回基地来!

在一无所知的真看来,眼前的情况大概只像是阿斯兰变节叛逃。

不是的!――阿斯兰感到一股无可奈何的懊恼和危机感――真已经完全落入议长和雷的操弄了。真已经得到最先进的机体,按着依照他们的指示铲除所有的敌人,然后,他将会过着形同兵器零件一般的人生,就像联合的强化人一样:

可恶真!

阿斯兰旋转躲开接连袭来的光束,向Destiny冲去。Gouf的右臂一振,猎杀鞭倏地跃出,攫下Destiny的步枪。长长的钢鞭窜过电流,步枪随即在两机之间爆炸。在雷光与爆炸光中,阿斯兰继续向真喊话:

住手!我不打算回去等死!

阿斯兰很清楚,回基地就只有死路一条。对议长而言,自己已经是颗没用的棋子,又知道他所有的骗局,无疑是个危险的存在。美玲就更不用说了,在公平的审讯之前,她就会被灭口了。

真也许是听出了什么。通讯器里传来他倒抽一口气的声音。

听着,真!议长和雷说的话,听起来也许很对、很顺耳!

他努力想让真明白事情的真相。

阿斯兰――

一面用光束枪牵制雷的Legend,阿斯兰一面叫道:

可是,他们的论调迟早会扼杀这世界的一切!

啊?

通讯器那头的真愕然失语,身旁的美玲也骤然屏息。

议长追求着幸福与和平的世界,那其中的人类不过是构成世界的成份,就橡一颗齿轮。那样还能算是人吗?

至少,阿斯兰不愿意自己的价值只被定义在一具战争傀儡上。

我对那样的心态――!

真,不要听!

雷大喝一声,打断了阿斯兰的话。Legend手持光束战飞身扑来,阿斯兰也拔出光剑迎上去,却趁长戟挥下的当儿冲进Legend的侧前,用盾牌朝握柄处一撞,紧接着用光剑砍下。雷跳开去避过这一道斩击,更进一步的睁眼说瞎话:

阿斯兰已经有点不正常了!

你少胡说!

听见雷无所不用其极的箝制真的思想,阿斯兰大为光火,忍不住驾机扑去。

看着Legend和Gouf在空中扭打成一团,真不知如何是好。

别被他骗了,真!

雷严厉地警告道。

真!如果你一定要攻击我,至少让美玲下机!她是――

阿斯兰竭力地喊道。雷马上冷冷的应了一句:

她已经和你同罪了――她的存在没有意义。

雷?

对一个到目前为止都是伙伴的少女说出这么冷酷的语,真听得脊背一寒。

雷说阿斯兰疯了,要自己别相信他的话,因为那都是他编出来想蛊惑自己的。但真不这么想。

当阿斯兰喊着要他们放过美玲时,听起来极其自然而诚恳;那是真所知道的阿斯兰――一个总是为救人而奋不顾身,诚实却朴拙的老好人长官。

又来了――每次都这样!真听不懂他说的话。真总是看不见他所看见的。

扼杀世界?那是什么意思?难道像雷所说的,只是神智错乱而胡诌的话?

想消除战争,让人人都能幸福的议长,怎么会扼杀世界呢?

他是敌人――他们都是!

真满心迷悯,又听得雷断然说道:

他们要背叛议长、背叛我们,要践踏我们的心意。你能容许吗?

背叛――对,这是背叛。

总是在真的心底蠢蠢欲动的火苗,重又熊熊燃起。

那家伙后来也背叛了我。现在阿斯兰也是。跟祖国奥布一样!

真的怒意已超越理性,雷又在火上加油。

你不是说过吗?――为了和平,你会跟任何敌人奋战到底!

面对任何敌人都要奋战。

那是真前几天亲口说出的决心。当时他想都没想过,阿斯兰会成为自己的敌人――

奋战。为了议长揭示的明日世界。一个人人都能幸福生活的世界――不再有人因为战争而死去的世界

真的眼前飘起一个白色的裙摆。明亮的光晕中,史黛拉唱歌跳舞的身影一闪而逝,血泞的颜色瞬间涂覆一切;妹妹的小手半埋在土堆里――史黛莅的身体飘呀飘的往冰冷的湖水里沉去――

――我再也不要让那种事情发生!

真嘶哑着说道,声音阴沉得像是发自地府:

是你,是你不对。

真抽出背上的长剑――MMI-714亚隆戴特,肝胆俱裂地大吼:

都是因为你因为你背叛我们!

真――!

听见阿斯兰的呼声里隐含绝望,真的心却不再动摇。令血液为之沸腾的愤怒已然包围他的全身,只有大脑深处是绝然冷澈。在声嘶力竭的咆哮中,他朝向Gouf直冲而去。

要消除战争!为了这个目的,我要跟任何敌人奋战到底!

就算是面对阿斯兰?萨拉――!

他全力挥下的这一剑,Gouf仅以毫发之差闪开了。见对方在后退之际再度甩出猎杀鞭,真眼捷手快地避过鞭尖,同时以快得看不见的速度抓住它,马上射出掌中光束炮――MMI-X340掌中枪,当场将钢鞭炸断。

这一惊令得Gouf的动作钝了一下。真没有放过这一刻。Destiny猛然冲近去,将Gouf的左臂连同倏地举起的盾牌一同斩落。

我――

看着死命后退的Gouf,真想起了那些逝去的至亲至爱。

史黛拉真尤、爸爸、妈妈!.

刀刃呼啸划过,蓝色的机械断臂在空中飞舞。

我绝不再让!

不再让任何人失去他们的所爱!

真猛然向蓝色的机体冲去。

真!――

熟悉的呼声彷佛烧灼着他的听觉。

但在这时。锋利的剑尖已经贯入蓝色机体的胸口。

闪电划过天际。在高反差的视像中,真看见它胸前插着剑,直朝海面坠去――那景象是个烙印,鲜明地刻进他的眼底。

只一瞬间,恢复漆黑的海面吞噬了Gouf,四周旋即被照得通透明亮。不是闪电,而是爆炸的火焰。在海中发生的爆炸,将海水推挤隆起,紧接着爆出高高的水花和火光.

在火光的映照和大雨之中,真大口喘着气。

――结束了

一想到这儿,便有一阵苦味从胃里翻涌上来,真痉挛也似的干呕起来,嘴里好干,他吞了好几次口水,却怎么也消不去那阵苦味。他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脚正在不住打颤,偏偏搁在操纵杆和推进器上的手却像黏住了似的拿不下来,简直不像是自己的手。

更像是――自己已成了驾驶舱的一部分。

真,

听见这声呼唤,真抬起眼,看见屏幕上映着雷的脸。雷的声音竟然有一分温柔。

你做得很好。

――做得很好?

剎那间,一种骇人的恐慌席卷全身。刺穿Gouf胸膛时的触觉,竟清楚地留在真的手上。

我们的任务结束了。

任务。

他怔怔的重复雷的话。

对。

雷答话的声音变得好远。真下意识地喃喃自语,声音也在颤抖。

阿斯兰美玲

被我杀了。

阿斯兰和美玲――那是伙伴;是重要的人,竟被我――

我用这双手杀了他们。用剑刺死他们。尽管他曾要我住手。

真茫然瘫坐在位于上,听着雷沉稳的安慰自已:

我们铲除了叛徒――铲除了敌人,做了我们该做的事。

那张脸有一抹温暖的笑容。每当真打倒敌人,雷总是那样笑着,但那笑容在此刻看来竟映着一股寒意。

我做了对的事情吗?

他觉得好颓丧。

来,回去啰。

雷用平时的淡漠语调提醒他。真被动而机械性的掉转机身。

嘴里的苦味,一直不退。

报告!Gouf击坠!

当这个报告到临时设置在议长办公室的应变小组时,塔莉亚正和众人一同检视视录像画面,而影像中的情景就像雷所说的。向雷还击之后,阿斯兰朝美玲伸出手,而美玲也立刻伸手去拉他。然而――

听到报告,塔莉亚仍难忍激愤。击坠――在影片中活动的这两个年轻人竟已在世上消逝,她甚至听不到他们亲口说明原由。更残酷的是,射杀他们的不是别人,是熟知他们为人的――真和雷。

Destiny和Legend返航。

这样啊,谢谢。

接到报告,狄兰达尔那张白皙的脸上几乎没有变化。军官们这时都聚到他的桌前,塔莉亚也重重踏步跟着走近。听得狄兰达尔对一名军官指示道:

克莱佛,你把这件事大致写个书面报告。我想联合那边应该开始问东问西了。简述事情发生的经过――还有,记得写:我们已经派出调查队,所以现场海域严禁出入。

是。

看着狄兰达尔仍旧冷静自持,塔莉亚的怒视中又多了几分怀疑。狄兰达尔察觉她的视线,剎时眼神一黯,却随即转向另一名军官:

还有,美玲,霍克是不是有个姐姐?把她叫来。我们得告诉她这整起事件,恐怕也有些事情得问一问她。你能处理吗?

有事要问――换句话说就是要露娜玛丽亚以逃犯亲属的身分接受审讯。她的亲妹妹才刚死啊!

我想,到时还要到她们在密涅瓦上的寝室去查一查――库拉迪斯舰长?

是,请便。

塔莉亚答话的声音气得发僵,心中的不满几近爆发。

但在那之前,希望您至少让我说句话!

她彷佛一直被隔在墙外――几乎是眼睁睁看着自己两个年轻有为的部下不由分说的被杀死,而事情的始末都还没理清。她知道,当有重要作战时,防止机密外泄是首要之称,而这就是军队的做法。但是狄兰达尔怎么会怀疑到那两个人――怎么会认为阿斯兰和美玲有间谍的嫌疑呢了?

而且,他那种应对方式,好像事前早就看穿一切了似的。

不对劲。这其中必有内情。塔莉亚的直觉在这么说着。

看见塔莉亚一脸忿忿不平,狄兰达尔苦笑。

不用这样瞪我,我也正有此意啊,塔莉亚。就各方面来说,我们也必须向你请教。

这话令塔莉亚暗受打击。她是阿斯兰和美玲的长官,当然也在接受审讯之列,只是心底那身为女人的一部分,反射性的对这种说法产生抗拒。

这个男人就这么不相信我,连找也要审问?

但见狄兰达尔伤心的叹了口气:

是我让阿斯兰复籍,还让他做FAITH。出了这种事我也跟你一样震惊啊。

在塔莉亚的耳里,这些话听起来空泛无比。徒然升高了她脑中的疑念。

议长

有个士兵出声请求指示。狄兰达尔示意稍等,一面柔声安抚她:

我也给你添了不少麻烦,真的很对不起。之后我一定会抽出时间的,你也先冷静冷静吧。

他这种像是在哄小孩的态度,反而更伤塔莉亚的自尊。她站在原地,硬是忍下这口气,连那人离开了也不多看一眼。愤怒已在她的心底冷凝成块。

这一刻,塔莉亚已然明白,阿斯兰他们究竟做过什么,恐怕永远地无法得知了。

连换掉湿衣服的力气也没有,米亚坐在房里,被隔壁办公室传来的击坠一词给吓呆了。

击坠阿斯兰被击坠?

才不过数小时前的分别时,他脸上的表情和向自己伸出的那只手,在她的眼前一晃而过。

米亚不敢牵他的手。她如今拥有的一切,教她怎么舍得丢下。

原是想救他的!

已经干了的脸颊,又被滑落的泪水给弄湿了。

阿斯兰为什么要违背议长的意思呢?为什么要做出让他舍弃的事情呢?

她觉得议长的所作所为很伟大,就算是欺骗社会大众,他也为自己能尽一分力量而感到自豪。

――要照他的吩咐做战斗的傀儡,我办不到。

阿斯兰是这么说的。可是,为什么不可以?

能对别人有帮助,她高兴死了。在接下这份工作之前,没有人觉得她有多重要,也没有人要多看她一眼,真的只能用微不足道来形容。当那种人是什么感受,像阿斯兰那样的人一定不懂吧,因为他那么有本事,什么都会,有一个完美的未婚妻,又是众所瞩目的扎伏特菁英。

现在,米亚很重要。不只对议长来说是如此,对P.L.A.N.T.或地球上的数亿人而言也是如此。

米亚说的话能够推动人心,将世界导向和平,大家都爱她。这差事做起来虽然吃力,但这种满足而幸福的感觉,是她这辈子从没尝过的。

有什么不可以?――米亚在心里问阿斯兰。

如果这样能让大家幸福,有什么不好?就算是被安排、就算是傀儡,只要自己满意不就好了?

要是阿斯兰肯接受议长的安排,不要违背议长的意思,也不会被杀了!

她抱着双膝,蜷缩着不敢哭出声。

她崇拜的人已不在人间。刚才没牵到的那只手将永远悬在雨夜中,永远惊扰她心底的迷悯。

美玲她?

被保安部传唤来此,露娜玛丽亚竟完全听不懂干员说的话。

持枪的士兵突然出现,把她当个犯人似的押走,带到这个单调的小房间,然后来了一个干员坐在面前,拿着桌上的数据开始冷冰冰的对她说话。

那人说,美玲入侵基地之后,企图和阿斯兰?萨拉一起逃走。两人因有间谍嫌疑,于是由真和雷出动追捕,不久后遭到击坠――

击坠。

这个意思她懂,只是没办法和美玲联想在一起。

露娜玛丽亚的面前摊着主机的登入数据、撷取自保全记录的照片――美玲和阿斯兰好像正打算逃出去。

她轻轻摇头。不可能的。

美玲怎么会

那孩子怎么会是间谍。

她刚刚才见过她的。在那之前,她们还约了明天要一起去买东西的。完全像平常一样啊!

天真无邪、容易动情的美玲,言谈举止有时候会少根筋,让她这个做姐姐的心浮气躁。可是,她们却是比任何人都亲近――美玲甚至就像她的一部分了。那样一个女孩子,怎么可能做出背叛军队的事?

不可能的!我妹妹才不会

就算美玲真的做出那种事,自己不可能不知道的。

还有阿斯兰你们一定是误会了!

露娜玛丽亚仓惶的说。

根本不可能。

她想起阿斯兰那个一本正经的表情。

难道这是说,他的正直都是装的,只是为了赢得他们的信赖,好在背地里出卖他们?

绝对不可能这种蠢事!

根本不可能。

美玲或阿斯兰竟然会叛逃――还被击坠根本不可能!

露娜玛丽亚低着头,泪水一颗颗落在膝上。

――自己心目中最亲近、最重要的两个人,竟已不在这世上!

昨天真不好意思,突然要你们接一份吃力不讨好的工作。

狄兰达尔坐在办公桌前如是说道。雷浅浅笑说不会,站在他身旁的真则不自觉垂下眼去。

隔天一早,真和雷就被议长召见,狄兰达尔背面有一大片窗子,能够望见朝阳下光辉的海面,而昨晚的风雨竟像一场梦,没在此刻的天空里留下一点痕迹。

真希望那是梦――真茫然地想着。

不过,你们做得太好了。谢谢你们。

狄兰达尔的感谢,把真拉回了现实。

是真下的手。

这样啊。

雷把功劳都让给真,便见狄兰达尔向真微微一笑。可是,雷的说法却再度刺痛真的心。

是我下的手。是我杀了阿斯兰和美玲。

昨晚感觉到的那种苦意,又在喉头涌现。

或许是察觉真的神情抑郁,议长关心地问了一声:

你还好吧?

我还好。可是,

真虚弱的低声答道,但还是忍不住哽吶的追问:

阿斯兰和美玲――为什么会

他们两个怎么会是间谍?怎么会背叛大家――

这个问题从昨晚就不断在他的脑中盘旋。议长皱起眉头,面有难色地答:

我们还没有找到驾驶舱,也还不清楚,不过我方的诸神黄昏资料中,好像有遭到入侵的迹象。

诸神黄昏

这是个没听过的名词。见真不解,议长于是接口说明。

那是Heaven'sBase攻击作战的代号。听起来有点儿盛大重点是,那里面也有Destiny和Legend的数据。

真的脸色变了。Heaven'sBase攻击作战的细节和两架最新机体的技术情报,无疑是扎伏特最重要的机密。

要入侵那个数据库当然不容易,但若是精通信息技术的人,或者――

议长语带含糊,便见雷一脸沉痛的断言道:

那就是美玲了

议长难过的低着头,跟着又说:

阿斯兰本来地想带走拉克丝。

啊?

真睁大眼睛。

可是,拉克丝拒绝――所以她也来通知我们。

这么说,拉克丝?克莱因――阿斯兰的未婚妻也认为他是错的了?

得知这一点仍然今真心痛,但不可否认的,真的罪恶感确实缓和了。

出卖阿斯兰的不只是自己一人――不!是阿斯兰出卖了大家!

狄兰达尔叹了一口气,显得有些烦恼。

他当时到底想去哪里呢?我下令征讨大天使号和Freedom,好像让他非常生气但是,那总不会――

这时,雷冷静的说了一个可能性:

会不会是失去了后盾,一时心急?

真惊讶的看着他。

大天使号是他的后盾?――这意思是,阿斯兰不是大家的伙伴?

我不知道。如果是,那就更难解释了。他想去哪?

听得议长这么问,雷也答得干脆:

会想得到诸神黄昏情报的,只有一个地方。

Logos?

真不敢置信地脱口说出了这个名称。

怎么可能!

阿斯兰确实为了大天使号和Freedom的事情而怀恨在心,但他应该不至于为此将友军出卖给Logos――怎么会有这种事?

议长似乎也同样难以置信。

开战的那阵子!!他来找我,说他无论如何都想避免战争的发生,所以我也相信他,让他回到军中,而我现在想征讨Logos以阻止战争,他为什么又不喜欢了呢?

他悲伤的摇摇头。真也为他感到遗憾。

议长

这个人也同样的信任阿斯兰,他的心痛一定和自己一样。

我了解您的心情,不过再烦恼地无济于事。

雷斩钉截铁地说完,口气变得体贴:

有我们在,议长。您在困境中选择真理的这份心意,大家都会支持的。

听见他这番话,真不禁猛点头。

雷说得对。他们将取代阿斯兰而奋战,绝不会背叛。

议长注视着雷,又望向真。真紧抿,响应他的视线。

我相信这个人所要推展的世界。为此,我愿意迎战任何敌人!

我们随时等待您的下一道命令。

雷说完,便和真一齐敬礼,狄兰达尔的表情这才变得稍为明朗。

谢谢。

议长这一次的道谢,令真满怀决心与喜悦。

您辛苦了,舰长。

塔莉亚从宿舍回到舰长室,阿瑟便亲切地招呼道。塔莉亚深深跌坐进椅子里,一面问道:

舰上怎么样?司令部公布的消息,大家都听到了吧?

昨夜的骚动,官方已做了正式的说明。

阿斯兰?萨拉和美玲?霍克二员盗取基地重要机密,于逃亡途中遭到真?飞鸟和雷?扎?巴雷尔击坠――

阿瑟回答时,彷佛难以敢齿:

是。大家、呃都很震惊,情绪受到影响。

说这话的他,脸上也有明显的动摇。

我想也是

塔莉亚长叹道。对母舰的乘员来说,阿斯兰和美玲都是他们一路并肩是来的战友,两人的死和背叛势必造成深刻的冲击。

但对塔莉亚而言,事情更为复杂。

所谓的背叛,果真存在吗?

调查结果出来得太快,不只没打消她的疑念,反而更为加深了。

舰长?

听见阿瑟担忧地唤道,塔莉亚抬起头,看见他正狐疑地往自己脸上打量。

不行。舰上现在人心浮动,自己不能这样下去:

想是这么想,但这一次,她却无法区隔情绪。

抱歉,能不能麻烦你再代管一下?――我现在没办法坐上那个位子

她不能带着这样的迷悯去坐舰长席;一个要统领众人、订定战舰航向的人,不能对上级的决定怀抱疑虑。

啊?――是

见她难得地表露心中脆弱,阿瑟似乎还想问什么。塔莉亚便向他浅浅一笑:

待阿瑟敬礼,走出舰长室,塔莉亚又瘫进椅子里。

征讨Logos,让战争结束。就在这样的口号下,少年们被割舍了。

他们的死,真是必要的吗?

有了这份怀疑,自己还能服从上级的作战命令吗?

也许还可以。那毕竟是自己身为军人的天职。可是――

塔莉亚忽然想起狄兰达尔那泰然自若的神情。

――怀着这份疑念,自己还能像以前那样去爱那个人吗?

真和雷驾着新领的座机回到母舰。换做是平常,舰上的整备班早就涌上来对这两架新型机体品头论足一番,可是现在,他们只是远远的望着Destiny和Legend。

感受到他们无言的责难,真一出驾驶舱就往升降梯走。以往,维诺总是头一个冲上来迎接,如今却见他几乎动容,憔悴的别过脸去,在他身旁安慰的尤兰,也以复杂的表情避开了真的视线。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维诺老爱说美玲好可爱,搞不好是喜欢上她了。对尤兰而言,她的死一定也今人难以接受。

那是命令。是任务。其别无选择。

想着想着,那种罪恶感又攀上来攫住他的心。走在身旁的雷这时轻拍真的肩膀,没有多说什么。两人无语地走向舰内。

跟议长谈过,最后得到的也不过是一个无可奈何的答案,那就是阿斯兰和美玲真的背叛了大家。真不认为――不,是不愿意认为他们打算把情报卖给Logos,但两人盗走重要机密又逃出基地却是让人不得不接受的事实。

真在理性上可以接受,情感上却反而更无法割舍。

一路低着头在通道上走着,真一直没注意迎面走来的人影,等他抬起头发现来者是露娜玛丽亚时,两人间的距离已经近得没法装作没见到了;露娜玛丽亚好像也一样惊愕,只见她兀地停下了脚步。在认出对方的那一刻,他们的表情都窜过一丝颤栗。

是自己杀了美玲――杀了她的妹妹。

偏在这一刻,这个事实格外沉重得难以负荷。

他们都垂下眼去,敛起表情继续走,但在错身的那一瞬间,那份悔恨与不甘还是涌了出来,促使真忍不住低声说道:

抱歉。

道歉也不可能弥补了。

他想起自己失去双亲和妹妹时的感受,那种走投无路的锥心之痛,一定也是露娜玛丽亚此刻的心情。真只有把头垂得更低,紧咬着嘴唇,想要快步离去。

却在这时,他突然感到有个柔软的身体撞在自己的背上。真惊讶得回头望去,对上的竟是露娜玛丽亚含泪的双眼。

为什么!

她颤抖着举起双拳,槌打在真的背上。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把美玲!把阿斯兰!

她已经六神无主,只是使劲她打,情绪也完全崩溃。真低着头动也不动,在她的哭喊声中忍受着疼痛――她的拳头一点地不痛,痛的是她此刻的悲枪。

――为什么!

露娜玛丽亚的手终于失去了力量,只能紧紧的抓着他,她的脸伏在真的背上,像个孩子似的哭了起来。

骛地,心中所有的思绪就像溃了堤,真紧紧抱住她。露娜玛丽亚把脸埋在真的胸前,嚎陶大哭。她的身体好柔软、好温暖。真的眼中也溢满泪水。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他也不知道。好想去恨那两个背叛者,但他竟然做不到。

阿斯兰――这阵子,他们老是因意见不合而起冲突,真也觉得他好烦,但在失去之后,真才发现他在自己心里占的分量有多大,之前反抗他、希望得到他的认同,或甚至故意顶撞他――其实全都是因为对他的重视,这样的一个人物,如今已经不在了。

杀死他的却是自己。还连露娜玛丽亚的妹妹一起――

真好伤心,不知所措的伤心。却是在看见少女哭得如此无助后,他才察觉这个心情。

杀人者与被杀者。他们俩人只能靠在一起,像小孩子一样的痛哭。

站在不远处,停下脚步看着这一幕的雷不发一语的转身走开,

留下了两个同病相怜的受难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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