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标距离八千。
以奥布的出云级战舰草薙号为旗舰,主力队正朝戴达罗斯基地的月球上空进军。天城坐在副官席上。叹了口气直视前方。弧形的地平线闪
着乳白色的光辉,坑坑疤疤的月球表面显得格外宁静。这座基地不久前才遭到扎伏特的侵攻,到处还看得到战争之后的痕迹,而基地外缘有一
处看似陨石坑的凹陷,上面有个圆形的结构体,就是联合留下的毁减性武器轨道全方位战略炮安魂曲的炮口。
只消那个炮口一射,奥布全境将化为焦土。焦躁感堵在天城的胸口,令他几乎喘不过气。大天使号与永恒号已连同各舰载战机攻下了
中继站,使安魂曲暂时失去功用,现在主力队得趁早摧毁这座炮台才行。
舰长席上的索凯厉声下令:
罗安格林瞄准!
阳电子炮的炮塔从草薙号舰侧伸出。
发射!
随着号令,罗安格林放出耀眼的光芒,光条向巨大的炮口笔直冲去,覆没了整座炮台却没有引发爆炸。几乎是在同时,天城倒抽了一
口冷气,怀疑自己是不是在那一瞬间看见彩色的光罩闪了一下。阳电子的奔流竟在安魂曲的正前方烟消云散,一丁点儿伤害也没有造成。
什么?
索凯错愕不已。天城看着炮口安然无恙,只觉得一道冷汗流过脊背。
那是阳电子反射器!
扎伏特好快。竟能在这么短的时间为炮台加上这层防护,使安魂曲成为最恐怖的凶器。
绝望的静默沉沉地压在舰桥上。就在这个时候,月表发射的阳光出现遮蔽,地平线后同时浮现出庞然黑影。天城再度睁大了眼睛,看着前方的
黑影宛如巨岩,团块外绕着几个圆环,正缓缓地向舰队逼近。
弥赛亚即将进入战斗状态!红色警戒!重复一次!
在弥赛亚内部,空气如弦一般紧绷,广播有条不紊。狄兰达尔靠在椅背上,向出现在前方的奥布舰队投以哀怜的一瞥。
让他们攻下一号中继站,八成令他们怀抱希望,觉得胜利有望吧;当那份希望被打破时,绝望的滋味想必更苦。只不过,到时不知他们有没有
时间品尝那份苦涩就是了。
启动所有攻击机制。新创世纪待命!
操作员机械性地宣布,并且为那些人的绝望倒数计时。
目标距射程还有二零。
正当脚下的要塞即将启动战势时,狄兰达尔的思绪却回到了过去,回到当初尝绝望之苦的那一日。
对不起女子如此说着,转身离去的那一刻。
有了希望,人生就难逃失意之痛。这帮人也该早早察觉这个道理才是
反中子干扰器启动。核子储匣就击发位置!
弥赛亚前方的大型镜面前,圆锥状的单次反射镜已经设置完毕。
目标已进入射程!
将官回顾身后的狄兰达尔,等待他的指示。狄兰达尔略略坐直了身子。
愚蠢的人类之敌。就让他们知道,这一切都只是无谓的挣扎。
发射。
这是!
加速赶往戴达罗斯基地的大天使号舰桥上,米莉亚利雅惊讶地拉高声调。
舰长,橘一八六方向有大型结构体正在前进!
萤幕上出现一个状似螺贝的小行星,周围环绕着四个星环。玛硫不禁屏息。
是要塞?
它的质量虽然比以前见过的扎伏特要塞波亚兹或雅金杜维要小,但和战舰相比,仍然像一面巍巌岩壁。玛硫惊愕地见它正向着戴达罗
斯基地不,是朝着上空的奥布主力舰队飞去,忽然间听得米莉亚利雅尖叫。
高能源体收束中!
还没弄清楚事态,便见要塞前方释出一道强烈的光芒,直向舰队战列的正中央贯去。
啊?
舰群被白光吞没,瞬间化为乌有。烈火须臾便过,只在月球表面映过一片闪光。
玛硫知道自己见过这一幕,那是前次大战的噩梦重现。
创世纪扎伏特又拾起这禁忌的武器了。
光芒灼烧虚空时,阿斯兰也看见了。
奥布舰队!
主力队大部分舰队都几时转向,但战列中央的舰队仍来不及逃过一劫。阿斯兰握紧双拳。
创世纪这个名字也让他想起了父亲。前次大战末期,是父亲将这项超级兵器部署在实战。它能在内部引发核分裂,使伽玛射线同调后发射。和上次相比,固定在要塞上的这一具创世纪小多了,但威力仍不可小看。主力队中锋半数船舰都凭空消失在这一击之下,舰队完全乱掉
了。
焦躁、愤怒与激动在阿斯兰的体内翻涌。扎伏特为什么又拿出这种东西?嘴里说不愿再战,为什么背地里还要建造这种东西?
下意识地,对议长的那份感情与当时对父亲的重叠了。他们都曾经亲近得使人全心信任,后来却都渐行渐远,以致于最后仍不能相互了解。
我得阻止他!
再次坚定想法,阿斯兰驾机与基拉一齐奔向前线。这时,要塞已接连发射出MS机队,而且不是朝月球上空,却是朝着这个方向而来。打头阵的
一架战机挥动着光之翼,另一架则背着圆盘也似的龙骑兵装备,阿斯兰一眼就认了出来是命运高达和传说高达!
震惊几乎令他忘了呼吸。基拉也在同时间发现来者有异。
阿斯兰!
好,走吧,基拉!
阿斯兰高声应道,正义高达和自由高达便同时卸下流星。流星的体积较大,不利于与MS的近身战,又会增加机体受牵制的可
能。若是少了两机的灵活支援,永恒号和大天使号的沉没恐怕只在一瞬间。
战况演变得令人无可奈何,阿斯兰只能暗自咬牙。
又得跟真他们交战了吗!
扎伏特MS机群接近!数量二零!绿一八B!
来自前方要塞的MS急速迫近。玛硫立刻看出它们的目标,随即下令。
掩护永恒号!
敌方的攻势都向永恒号集中,因为有人知道拉克丝在那条船上。永恒号的战斗力较差,万一被敌机接近,肯定撑不久。
地狱镖发射!
玛硫一声令下,舰桥后部飞弹蜂拥而出,向试图攻舰的MS袭去。
想不到对方竟将整个要塞移到这里来,不只挡住了去路,也带来一批预料之外的战力,令玛硫等人穷于应付。她向米莉亚利雅问道:
主力队呢?
米莉亚利雅努力地操作仪器,一面回答:
月夜见、草薙号、素盏鸣讯号可确认其他都不行!讯号混乱!
看来,至少旗舰草薙号没有受损,只是主力队丧失大半战力,一时无法统整指挥系统,发动不了攻势吧?就在前方,自由高达与正
义高达正与扎伏特的两架新型MS激烈交战中。
得先解决安魂曲!
焦急之余,玛硫望向月球表面。奥布是地球所剩无几的小小明灯,在灯火被吹熄以前,他们必须堵住那管炮口。
可是现在,大天使号分身乏术,前方有来势汹汹的扎伏特MS机队,后方还有智慧女神号正在逼近。
米莉亚利雅报告的新消息,更令情况雪上加霜。
红一八A,冈瓦那!MS正朝主力队方向进击!
玛硫倒抽了一口气。主力队的阵势还没有恢复,扎伏特的宇宙航空母舰已经赶到,万一两处的兵力都遭到牵制,中继站又利用这段时间恢复折
射的话,一切就来不及了!
在玛硫此刻的眼中,敞开在月球上的炮塔看起来遥不可及。
往奥布舰队去?
听见基拉的叫声,阿斯兰一面抵挡传说高达连连射来的光束,一面放大主力舰队方向的影像,惊见原本是追击自己的冈瓦那号正朝那
个方向直去,但主力舰队还没有重整态势。
可恶!
阿斯兰咬牙怒骂。
难道中了他的战术?不好了,基拉!安魂曲要恢复功能了!
议长八成看穿了我方的战略,所以动员要塞,打算以全力发动牵制,只要不让任一方到达基地宙域,撑到有效攻击时间结束就行了。
若不趁现在摧毁炮台,会有新的第一中继点来接替!
奥布一定是下一个发射目标!阿斯兰不由自主地想起卡嘉丽,还有那双刚毅的金色眼眸总是全心全意地、和自己看着同样的方向。想到她
可能会和奥布一起消失在那道毁减性的光芒下,阿斯兰就受不了,只希望早一刻赶到戴达罗斯上空,早一点除去那一架罪恶的兵器。
在这分秒必争的时刻,偏偏命运高达和传说高达咄咄逼人,它们的攻势几乎令人难以招架。画面里,大天使号的后方出现智慧
女神号的舰影,而飞弹正从后者射出。
糟!这样子我们也动不了!
完全胶着不对,照这样下去,我方与主力部队不可能会合,迟早会被各个击破的。奥布要怎么办!
正在心焦如焚时,突然听见基拉说道:
阿斯兰你先走!大天使号也是!
基拉?
只见自由高达的蓝色机翼嗖地撒开,八座龙骑兵光束炮一齐飞起,各自向命运高达和传说高达发射光束,以令人眼花撩乱的的动
作干扰两机。
这里让我跟永恒号来挡,剩下的人都到安魂曲去!
他斩钉截铁地说完,语气忽然生硬起来,支吾地加了一句:
呃这是命令!
奥布军给基拉的待遇介于上校和少将之间,他确实拥有命令众人的职权。只是
玛硫的声音从通讯频道里跳出来。她也同样不放心:
可是永恒号的火力不足呀!
基拉的本领再高强,顶多也只能独立应付命运高达和传说高达,顾不了其他的MS。单凭永恒号能够抵挡它们多方而灵活的攻击吗?
却在这时,另一个正气凛然的声音回答了:
奥布更重要!
这话点醒了阿斯兰。听得拉克丝继续说:
奥布是抵挡命运计划的最后堡垒,要是失去它,世界会被这一股洪流吞没的,我们非守住它不可!
从没听她用这么强硬、又这样急切的语气说话过,甚至是连声催促:
别忘了我们在这里的目的!请快走吧,阿斯兰!雷明斯舰长!快走!拜托你们了!
听出那份决死的觉悟,阿斯兰只觉得胸中一热,于是严正地回答:
我知道了!
拉克丝说得对。就算付出再大的牺牲,也必须守住奥布。
肩负起他们的意志,阿斯兰毅然地掉转机身。
那么,待会儿见一定!
好,一定啊!
听见玛硫和沃尔特菲尔德在道别之际简短祝福,阿斯兰这才想起美玲也在永恒号的舰桥上,但是情况危急,他只能带着歉意加速离开。
待会再见一定!
对着在身后继续奋战的挚友,阿斯兰重新在心底郑重起誓。
什么?
察觉正义离开战线,真狐疑地叫了起来,又见大天使号的舰首也在同时转向,他想追过去,却被一阵骤雨般的光束给挡下。自由
射出的龙骑兵组件形成一个小包围网,密集的光束攻势令真只能一个劲的闪躲。好不容易逃出重围,自由却已在前方等着,真在千钧一发
之际举起盾牌,随即有一发步枪光束打在上面。
别想走!
雷也试图去追捕正义,同样被自由的龙骑兵游击炮给拦住。
雷!可恶!自由!
真的心里又燃起对敌机的恨意。难道那家伙想单枪匹马的牵制自己和雷?
他愈发觉得对方的态度傲岸不可喻,于是连心底最后一丝顾虑也舍去了。命运高达张开光翼,拔刀向宿敌加速扑去,这突如其来的一击却
落了空。只见自由灵巧明快地一记空翻,不只避开了这一刀,还为它自己找了一个绝佳的炮击角度。真仓惶后退,勉强躲开这一射,正想
反击时,但见上方有数道光束射向自由,通讯器同时传来僚机的呼叫:
真!你跟母舰一起去追大天使号!
啊?
真意外地喊道,当下只觉得不甘心要打倒自由的人应该是我!我不想把这个机会让给任何人!
但是,雷的语气却令他转念。
自由让我来解决!
雷?
基拉大和是一个梦想。
他想起雷说出这个名字时的眼神。基拉大和阿斯兰和议长也曾提起过是自由的驾驶员?
真对事情并不完全了解,但他明白雷为什么也想打倒自由。
你去对付正义!
雷再三命道:
你这次一定要击倒那个叛徒!
听见叛徒一词,又让真的心绪彷徨起来。正义阿斯兰几次向他劝诫的说话声,还有严谨而正直的表情,在动摇着真的斗志。也许
是看出他的思虑,雷以强硬的语气说道:
那才是你的工作!让所有的过去都结束。
雷关注的不是眼前,而是以后。他们要为这世界褪去旧壳。
双亲、真夕、史黛拉的容貌一一在眼前浮现。他们正默默的看着真,等待他亲手为新世界打开生机。做到这一步,他们才能安息。
于是真点头。
好,我知道了。
没再多说,真随即驾机离去。
另一方面,看着正义和大天使号加速离去,迪亚哥向老战友问道:
再来做啥啊,伊扎克?
一号中继站的助攻算是完成了。虽然是不折不扣的叛变行为,不过迪亚哥老早就不在乎那回事了。但接下来呢?自己仍想为阿斯兰等人助阵,
只是那么做一定免不了要对自军大开杀戒。伊扎克的心情大概也差不多,就是不知道他能不能违背那顽固的忠诚心说到顽固的毛病,伊扎
克可比阿斯兰严重多了。
伊扎克没做声,半响才挤出一句话:
掩护永恒号。
什么?
迪亚哥故意调侃也似的反问。伊扎克反倒是答得理直气壮:
那是扎伏特的船!
迪亚哥忍不住想笑。
原来如此哦!
永恒号的确拥有扎伏特军籍,但这应该是伊扎克硬掰出来的借口吧。老友的顽固加嘴硬,实在很滑稽。
反正命令是下了。迪亚哥欢天喜地的驾机朝永恒号奔去。
不管伊扎克的决定怎么转变,迪亚哥都会服从到底,要是他的决策与自己的意思一致,当然更不用多想。
绝不能让安魂曲再发射!既然是自己犯的错,他就要尽全力纠正回来!
基拉大和
坐在传说高达的驾驶舱里,雷低吼着这个名字。白得发亮的战机就在眼前,从容而超然,仿佛不容许他人追随。这也当然,世上唯独他高
居人类金字塔的顶端,所以
你的存在最不可原谅!
他启动机体背面的龙骑兵装置,看着十座炮塔嗖地向四方冲出,仿佛呼应着这股怒意。锋锐的弧线划破黑暗,自全方位的光束向敌机推进,而
自由展现超凡的反射神经,穿梭在这些光束之间。
梦幻的下一代,是顶着光环出生的超级调整者,也是人类无穷欲望的结晶;同样在欲望下诞生的,还有活在黑暗中的雷和劳乌。不过,他们全
都属于过去的世界对即将新生的世界而言,都是不必要的存在。
对就在这一战!
雷下定决心,拔出了光束戟。
我一定要结束这一切!
在加速的视野中,敌机也拔出了利刃,飞也似的向自己迫近。象征着明与暗的两架机影在瞬间交错,在宇宙的漆黑中留下光的残像。
你为什么?
短兵相接,基拉的疑念冲口而出。留下来的这架灰暗色MS传来极度强烈的负面情绪,有如黑墨般的粒子放射出来。
传说高达再次启动龙骑兵,基拉也同时启动。十数架子炮在二机的周围交相飞绕,穿梭无数的光束。那副景象宛如在夜晚的海中洒下一面
光网,美丽而致命,被网中的就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为什么为什么这样?
闪躲着光束,时而用盾牌格挡,基拉在缠斗中不断感觉到某种精神上的压迫。以前和这架战机交手时也曾有过,像是奇妙的即视感。这种由纯
粹晦暗酿成的恶意,让人联想起曾经玩弄战争于权谋之间、企图带全世界步上死亡之旅的那个男子,在那银色的面罩下,掩藏着对自己、对生
命、对整个世界的憎恨。
你是谁?
基拉开始觉得,自己仿佛在和一个亡灵对峙,于是他呐喊着想摆脱咒缚。
你到底是什么人?
出人意料地,他听见了答案。
你应该知道吧!
但那不是从通讯频道中传来的,而是全身每个细胞在感应下发出的共振,像是意念在对他说:
我是劳乌卢克鲁泽!
一股寒颤穿过基拉的全身。
劳乌卢克鲁泽?
那正是基拉努力想忘却的亡灵。
绕到要塞后方!管他光束多大条,只要打不中,谅它也无可奈何!
沃尔特菲尔德命道,达哥斯塔战战兢兢的答:是!永恒号正身陷一波又一波的MS猛攻中,所幸有三架DOM和刚才赶来的伊扎克玫
尔等人助阵,勉强撑住了守势。在来势凶猛的MS机群后方,可以看见那座螺贝状的巨大要塞。
要塞上的小型创世纪蓄能应该没有这么快,在第二击发射之前还有些时间,若要掩护以安魂曲为目标的主力队,他们必须先解决那座
要塞。
拉克丝向舰桥窗外瞄了一眼,看见后方的战场有几道光束闪动。
基拉!
这时候不能为个人感情所动。拉克丝虽然明白这一点,却还是不由得为心爱的人而担心。
基拉可以的一定!
妈的!还不适可而止!
面对自军大举压境,伊扎克咆哮道:
你们这些人,没听见拉克丝克莱因的声音吗?赶快退兵!
被他这一吼而略显动摇的人也不是没有,只不过绝大多数的士兵仍然听而不闻,一个劲儿的想冲向永恒号。迪亚哥的扎古幽灵嗖地抢
进它们的前方,发射飞弹。
喂喂喂,退下啦!菜鸟!
忽地听见一个女人粗鲁大吼,黑紫相间的新型机就冲了过来。这架战机展现出与扎古截然不同的高度动作性能,伴随着结合火箭炮的步枪
一射,面前的一架扎古立刻化成火球,而另两架同型的友机则如闪电般闯来扰乱战线。
哎呀呀,忙死了!
这样是没完没了的!
伊扎克也正处于一团混战。他先以光束枪轰掉一架扎古的头部,然后间不容发的掷出猎杀鞭,夺去盖兹的步枪。他看着后方的影
像,急切叫道:
自由呢?他在干嘛?
那小子开的是最新机种,怎会被一架敌机缠这么久?伊扎克有些不安,却被迪亚哥揶揄。
怎么?你想去帮他啊?
伊扎克大为光火,立刻凶回去:
才不是咧!白痴!
阿斯兰正全速赶去与主力队会合,却被从戴达罗斯基地以及冈瓦那号出动的MS机队给挡住了去路。
可恶!
他大骂一声,早一步以步枪应战。一架gouf领头先飞到射程边远,便被阿斯兰一枪射穿了。旁边的尼奥叹了一声,讲得事不关己似的。
了不起,来这么多!
这时,晓高达背部的龙骑兵散射出游击炮座,每一架都各自活动起来,紧接着便为敌阵施以光束洗礼。尼奥不改初速,从爆炸此起彼落的
宙域呼啸而过,一面豪迈地放言:
可惜啊,多也没有用!
在此同时,跟在两机后方的大天使号舰桥正收到来自僚舰的通讯。
雷明斯舰长!
草薙号的索凯上校高兴地喊道,玛硫却紧张得无暇为重逢而喜,只能以急迫的口吻说道:
快整理舰队!早点摧毁安魂曲!
是!
援军抵达,使陷于劣势的主力队士气大振。从主力各舰起飞的村雨高达、异端高达不再一味挨打,而是和扎伏特机激烈地搏斗起来。
戈德菲发射!
随着玛硫的号令,灼热的射线汹涌而出,射穿在前方的纳斯卡级战舰,后者立刻喷出火舌。正从战力已失的敌舰旁擦身而过,便听得米莉亚利
雅叫了起来:
智慧女神号蓝A、距离一六。
玛硫吃惊地往萤幕一看,智慧女神号只身出现,正在后方急追。钱德拉马上发出警告:
飞弹来了!
回避!
迎击系统及时发动,将来袭的飞弹一一击落。在这阵爆烟中,来自智慧女神号的光束破雾射来,险些擦中舰桥,令玛硫一身冷汗。她急叫
道:
戈德菲瞄准!
萤幕上,灰色的战舰正在他们的正上方调头转向,炮口也正对着大天使号。那一刻,和她一样坐在舰长席上、视线也正直视她的那名女性
,玛硫觉得自己看得好清楚。没再想下去,她立刻喊出了号令:
发射!
主炮迸发的光条,在两舰之间的虚空刻下烙痕。
正义高达!
露娜玛丽亚转向敌方主力队,却在前方看见一架鲜红色的战机,当下为之屏息。那是在奥布海域和真他们交战过的机体,雷后来故意把影像播
给她看,并说那是传说中的MS之一;而驾驶它的人则是
阿斯兰!
恶寒也似的战栗从心底蔓延上来。想起这位受人景仰的长官,他那严肃而端正的面孔、悲伤的眼神,露娜玛丽亚想忘也忘不掉。自己一直那么
崇拜他,那么希望为他效力,他却背叛了一切,还把妹妹
可恶你为什么要害美玲?
他欺骗美玲!把她卷入这种战争!
自己差点儿射杀妹妹的那一刻又在脑中重现,令露娜玛丽亚的心更加激动。
为什么?为什么把事情搞成这样?为什么我得和这个人交战?为什么!
迷惘、混乱、悲愤混浊的感情增温得比什么都快。
你竟敢带走美玲!
她大叫着,挟步枪连射的攻势冲上前去。所有的心意都化成了战意。
正义高达反应得很快,一下便张开光束盾弹开步枪的光弹,接着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通讯器里跳了出来。
住手,露娜玛丽亚!
刹那间,露娜玛丽亚浑身寒毛竖立,动作不禁一顿。只是这么一瞬间的震愕,红色的机体便飞开了,见他急着想脱身,露娜玛丽亚恼羞成怒。
那是叛徒!背叛我、背叛真还有所有相信他的人。他逃了一次不够,现在还想再逃!都不顾我的心情!
不要跑!
她拔出光剑,追上去就是一劈。一道又一道的光弧袭向正义高达。
退下!我不想攻击你!
什么话!
阿斯兰的话更令她怒不可遏。
这都是谁害的?当初是他丢下大家一走了之,如今又厚着脸皮出现!
我没时间了!
阿斯兰起初只守不攻,这时终于烦躁地叫了起来。他的话才出口,露娜玛丽亚便看见正义高达采取了行动,她却看不出是什么行动,只知
道机身受到猛烈的撞击,握着光剑的右臂就与躯干分家了。露娜玛丽亚立刻向后退,同时连开机关炮,但正义高达已经忽地沉身,做了一
记利落而明快的回旋踢这一踢竟剜下了脉冲高达的一条腿原来是正义高达利用脚部输出的光束刃削开了PS装甲。露娜玛丽亚
说不出话来,只能注视着眼前的红色战机。
这就是传说中的菁英的本领?
亲眼见识到如此悬殊的实力差距,露娜玛丽亚不禁哑口无言。就在这时,她听见那个悲伤的声音响起:
对不起,露娜玛丽亚
为什么
听出那语气里包含的关怀时,积藏已久的思绪全都爆发了。泪水模糊了视线,鲜红色的机体也在摇晃。
为什么要背叛我们?为什么!
压抑了好久的情感,她全都发泄在对方身上。
你不想打,我还不是一样!为什么我就得和阿斯兰跟美玲交战?我们是军人,所以与扎伏特敌对的人就得杀,不管她多么景仰对方,甚至那人
是亲妹妹也一样!
你说呀!
为什么不能像那段时光?大家明明曾经一起梦想未来,一同奋战为什么?
她呜咽起来,满脑子都是不甘心。阿斯兰回答时,语气也十分为难:
我不能在议长的世界里过日子我无法像个武器,只依他的意思去杀人。
像个武器露娜玛丽亚心中一惊他的说法,正像她看见雷与真在一起时的感觉。
所以,我现在要去摧毁安魂曲那是毁减性的力量!
阿斯兰的语调真诚,令露娜玛丽亚的心意大大动摇,长久以来不敢对人吐露的迷惘,像是一波波增幅的海浪:那两个拉克丝、真正的拉克丝为
什么差点儿被人杀死?消减了logos、攻打奥布,他们究竟要打到什么时候才盼到一个没有战争的世界?议长和雷想把真怎么样?变成
一个工具?
为了静下心来,她对自己说:
不能听!这个人可是背叛者呀!
可是,他是阿斯兰。
她的立足点已经不再稳固。混乱、不知所措的露娜玛丽亚,这时听见另一个热切的呼唤。
露娜!
真!
这一声把她的心拉了回来。她看见一对发光的机翼从漆黑的远方飞来是命运高达。真赶来了!
命运高达冲得好猛,直向正义高达挥刀扑去。
你这可恶的叛徒!
见这浑身解数的一剑被正义高达躲开,真随即在拉回机身之时发射腰部的光束炮,并且往露娜玛丽亚的脉冲高达靠近去。
露娜,你怎么样?
真!
露娜玛丽亚舒了一口气,注视着萤幕上的真。
真为她驱走了那份威胁,她的信念和价值观就回来了。再迟片刻,只怕她也要像美玲一样。不过现在没事了,有真在保护她,而真的存在也像
是精神上的一道护符,是她心理上的依靠。
你这个人!
真的怒意更盛,命运高达的攻势也更加咄咄逼人,更加奋不顾身。他的脑中已经没有任何犹豫,甚至也没有思考的余地,只任凭怒火主宰
一切。
竟敢欺负露娜!把她打成这样!
长刀出鞘,高高地挥下。正义高达侧过身去,也拔起了光剑,将它变成双头戟。真用盾牌接下他的第一击,同时挥刀横劈出去,但正义
高达的盾牌及时向肘内一缩,化掉了真的斩击。
可恶!
真咆哮着不肯后退,反而直接打开喷射推进器,正义高达一时没反应过来,便被这一推压得失去平衡。命运高达立刻抽身,架起光束
炮。
对此刻的真而言,眼前的战机只是可恨的敌人,只会威胁他的守护范围。
凡是我要守护的,任何人都不能夺走!再也不能!
这个念头也像潜意识的恐惧,胁迫真一个劲儿的发射光束炮。正义高达虽勉强举起盾牌格挡,却还是被打得远远向后飞去。
呜!真!
对方痛苦的呼唤,真一声也没听进耳里。他已抛开先前对议长的怀疑,也没想到雷托付的义务与重责大任,连同对阿斯兰的依恋和奥布危在旦
夕的事实,都再也拦阻不了他的刀锋和炮火。
二号中继站距就位还有一零零。
新创世纪蓄能已达百分之六十!
弥赛亚司令室里的状况似乎一切顺利。二号中继站即将取代被攻陷的一号站,饱受牵制的奥布军一时动不了安魂曲分毫,而新创世
纪也正在进行下一发的准备程序;只有一件事不如预期
在议长室里观看战况,狄兰达尔渐渐感到不耐,于是向前座的将官问道:
永恒号和大天使号都还没有沉没吗?
是,还没收到击沉的报告
将官说得有些歉疚。
他们到底在拖什么狄兰达尔想着雷、真和塔莉亚,忍不住暗暗埋怨。
敌方的战力明明居压倒性少数,我方却怎么也无法将他们逼得再退一步。永恒号与大天使号那些曾经身经百战、见过大风大浪的
沙场老将,果然不是普通的难缠?
不,那是阿斯兰扎拉和基拉大和。超级调整者的力量不可小看。
经过精心塑造的极致人类,就有这么大的差别?
搞不好会输。
这句话忽然溜进狄兰达尔的意识底层。他以前从没想过。
狄兰达尔惊讶地压下那个念头,重新看着萤幕。怎么会输,木已成舟,任何逆转都不可能了,况且他已经确认过好多次。
萤幕上映着各战线的影像,有正在重整阵型的奥布舰队,也有群起围攻的扎伏特MS。飞弹射入战舰的底部,爆发的光辉瞬间便将巨舰燃烧殆尽。画面上到处可见闪光此起彼落,渲染成霓虹也似的幻想色彩,发散生命消逝时的能量,那些偶然蓬发的小小太阳,在诞生时蒸腾着士兵们的
血、烧却他们的皮肉,向冰冷的真空中抛掷。
这倒真壮观。
狄兰达尔压低了声音吐出一句。
你是指?一如往常,身后那看不见的黑影传来一个声音问道。是那位已不在人间的朋友,却在狄兰达尔的心深处长棲,和他的精神已经密
不可分劳乌卢克鲁泽总在他心中最晦暗的角落出声,总是不肯放弃愤世嫉俗。
这副情景啊
狄兰达尔回答。
战斗、战斗、战斗
人类真是好战。
换做是劳乌,他一定会摆出嘲讽的笑容,然后这么说:
你不是吗?
我是求胜,才不是求战。
胜利,结束这不完整的世界,然后创造美好的世界,如此而已。
好友却在心里向他答道:
可是,总有赢不了的。
赢不了的。
用尽方法也得不到的,再奋斗也克服不了的,或是永远不可能达到的
那就是人类的极限,好比回不去的过去,不可违逆的命运。
至今逝去的事物,一一在狄兰达尔的脑中涌现。转身离去的女子,一去不回的朋友,所有曾经渴望已极却始终得不到的一切
那么,人为什么要活着?为什么要诞生?
明明是得不到的,为什么又要被摆在眼前?
用判官般的无情,朋友回答狄兰达尔的自问。
我早就说过,那不过是为了让人了解绝望罢了。
希望、梦想、欲望是加诸在人类的枷锁。它们终将背叛人类,带来绝望的痛苦。
人活在世上,真的只有那种方式?那就是我们呱呱坠地的意义?
你好像不服气啊
讥讽的语气逐渐远去于记忆之外,徒留狄兰达尔一人喃喃自语。
是啊,我是不服气
我可不要。我不要像你那样受尽折磨,最后还是斗输。
我要赢!赌上我这一路赢来的所有筹码,我要把人类从这般凄惨的生命中救出来,要让绝望从这世界永远消失!
为此,眼前的这一刻,胆敢对抗的人都必须倒下。
基拉与传说高达迟迟无法分出胜负。猛烈的炮火攻势依然持续着。
劳乌卢克鲁泽从听到这个名字开始,基拉就失去自持,一方面记得自己亲手击破了那人的座机,一方面却为面前的对手而感到惊栗。
人类的梦想和未来那了不起的结果就是你,基拉大和!
这个自报死者之名的人,用酷似劳乌的口吻揶揄着基拉。
劳乌诅咒过全人类,因为人类自私地制造了他,然后又抛弃了他。
人类到底得到了什么?亲手争取了什么?在实现梦想之后?
被丢弃在难以救赎的命运中,一生孤独的那人只能任凭命运处置,而他曾经放肆地批评过:
什么都想知道,什么都想要舍本逐末、忘却初衷嘴上说生命多宝贵,却玩弄生命、又相互残杀!
当时,他让基拉看见人类犯下的罪孽,那些因贪婪而被制造的生命就像基拉自己也是。
所以这一次,你也得和我们一起消失!
基拉的坚定意志竟被这股杀意逼退了。这番话里的绝望之深沉、杀意之锋利,和自己在前次大战时消减的那个男子一模一样,但是
我们?刹那间,这句话牵动了基拉的意识。
因为,这个世界即将重生!
劳乌生前一心想要毁减这个世界,如今眼前的这一个劳乌也这么说。就在这一瞬间,基拉仿佛看见劳乌的影子后方还有一名少年的脸,而少年
正犀利地看着基拉,那张脸带着压抑过的稚气与脆弱,外表却覆着冰一般的敌意。少年散发出来的气息,正和劳乌如出一辙。
蓦地,基拉明白对方为什么要自称是劳乌卢克鲁泽。
不为别的,只为了他也是人类在孽障下制造的产物,为了他和劳乌本属于同一个体。所以怀着和劳乌同样的恨意,这个人也成了毁减世界的力
量之一。
震惊使基拉一时分心,传说高达立刻把握机会将炮火集中在一点上。基拉虽然及时张开光束盾,机身却还是被奔腾的能量给推倒。
怎么会你为什么
基拉尝到一股无力的悔恨。
你为什么要重蹈覆辙?
难道是劳乌又将他们引到这步田地?走向减亡?那是对人类罪孽所做的报复,抑或
逃不掉的,这叫做命运
对方的情感传了过来憎恨、信念、使命感,包裹着空虚与幻减。
而无法挽回的,就是过去!
传说高达背部的龙骑兵装置再度飞散,交杂着乱中有序的步调向基拉不断发射光束。自由高达处于失衡状态,一时穷于闪躲。
所以,我要让以往的一切都结束!
伴随着步枪的连射,少年高声叫道:
这样才能让人回复到他们应该有的模样!还有这世界!
该有的模样?
基拉挡下光束,心中突然有一股强烈的反动。
这世界或许不完全。欲望、自私与冷漠人性的缺陷造出战争,令人深陷而无法自拔。人人都为此兴叹,希望战火平息却不能如愿,最后仍
只得执剑相向。基拉的耳边又响起劳乌当时的话:
难道你还想受苦?相信着那一天终会到来然后随着那种天真的谎言起舞?你自己想想,这一仗已经打了多久?
总有一天,和平的日子终会到来这样的愿望或许永远也无法实现。狄兰达尔议长的计划若是不实施,人类很可能会继续困在无穷无尽的争
斗中。
可是
那么,所谓该有的模样又是什么?
基拉自己、劳乌或这个少年,难道就不算是人类该有的模样吗?
不对!
基拉声嘶力竭地呐喊着:
每个生命都是独一无二的!
在诞生的那一刻,所有的生命都有它自己的归属。那一刻的生命还没有意义或必然性,要等到经历各自的奋斗,通过生命的考验,在某一刻才
会有所领悟,然后各自明白是非,所以任谁也没有权利为所有的人类制定正确的基准。纵使带着相同的基因,个体也不可能去过他人的人
生。基拉心里很清楚,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所以,你的生命是你自己的!不是他的!
基拉发自肺腑的这份确信,似乎惊醒了这个少年。
他不是劳乌。虽然也走着残酷的命运,同样是孤独的存在,却仍然有专属于他自己的前半生岁月。他没有必要走上和劳乌相同的道路。
而且,劳乌与这个人的确不同。这个少年期求着新的世界,对人类的明天怀着希望,和一味背弃温情、毁减世界的劳乌不同!
自由高达的双手紧握步枪,枪口轮番喷出火光,飞快地扫落传说高达的游击炮,同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削去了它的武装、头部和
手臂。传说高达踉跄失步,终于无力再战。
看着随惯性飘远的暗灰色机体,基拉只觉得心中凄苦。
逃不掉的命运,无法挽回的过去。
然后,曙光会到来的总有一天一定会!
基拉昂首正视前方,看着那一座螺贝形的要塞,加速飞去。
奥布舰队在大天使号的掩护下重整阵型,但它们的炮火却全被安魂曲外侧的反射遮罩给挡住了。扎伏特航空母舰冈瓦那号出动的
MS机群又在前方严密防守,令人找不到突破口。
同时,大天使号则在月球的高空中与智慧女神号展开激烈的炮战。驾驶晓高达的穆向一架企图偷袭的扎古发射龙骑兵,只见
对方及时转过机身,却来不及反击,便被背后的另一具子炮给射穿而爆炸了。穆放眼望去,只见四周已是一片混战,敌我缠斗得难分难解,
大天使号也正努力闪避智慧女神号执拗的炮击。通讯频道中传来玛硫向通讯士的询问声:
阿斯兰呢?
便听见米莉亚利雅的声音答道:
不行!无法锁定位置!
战况太乱,大概连MS的讯号也无法确认吧!穆最后看见正义高达时,它正在和脉冲高达交战,也许现在已经赶去支援安魂曲的破
坏战了。不过,这种情况下很难完全仰仗他人,于是穆打开了通讯器:
我去!
穆?
萤幕映出了玛硫那带着不安的表情。穆定定地看着,只觉得她还是那样美,让人又怜又爱,随即振声下令:
村雨一个小队跟我来!再拖下去会来不及的!
是!
在邻近区域战斗的村雨机队应道,便见池谷、豪、西泽三机脱离战线,跟着穆的晓高达转向月球表面飞去。
穆往辅助萤幕瞄了一眼,看着白色的母舰与激烈的炮火一同在后方画面中逐渐远去,他在心里对自己说道:
没问题!她可以撑下去的!
两军已经僵持了好一阵子,中继站正在重新定位。他知道安魂曲炮台外有阳电子反应器,远距离攻击肯定无法生效,这下子只有开MS闯进
遮罩内侧,直捣黄龙了。
四架战机如流星般穿过战场,眼尖的扎伏特机跳出来拦截。
可恶!你们适可而止吧!
穆大吼着发射步枪,正面的两架扎古还没发动攻势就化成了火球。三架村雨回复MS形态,纷纷以步枪或光剑向敌机群冲去。
罗曼诺克上校!请先走!
池谷叫道。就在这时,向一架gouf挥刀劈去的西泽机反被光束炮切成四分五裂。
请保护奥布!
穆正下意识地要减速,耳边却听见西泽临死前的呼喊,一个转念,他重新打开了喷射推进器。
不要犹豫!守护奥布这是他们唯一的心愿。现在停下,只是辜负他们的心意。
晓高达更加速前进。远远的前方出现了两架扎古,手中正架起光束炮。他忍不住破口大骂起来:
你们干嘛为了保护这种东西而战?
两只炮口跳出光芒,却被急速迫近的金色机体正面反弹回来,不偏不倚地弹回它们来时的炮口中,同时引发了两机的爆炸。火光刹那间照亮了
那片虚空,也照在即将远去的晓高达机身上。穆没有回头,一双锐利的双眼往月面看去,看着那一口敞开的贪欲。
请保护奥布!
为什么!为什么是你!
住手!真!
露娜玛丽亚看着真和阿斯兰互相叫喊,一面仍然激烈地交火,尽管她也是个调整者的菁英战士,那些动作还是快得令她几乎无法看清。每当光
刃在机身上掠过,光束在盾面上迸飞时,她的胸口就为之一紧。方才拾回的那份信心,竟然又渐渐薄弱了起来。
不对,还是不对。这样是不对的!
真和阿斯兰他们不该相战的!
说时迟,命运高达抽起长刀,在电光火石之际刺向正义高达,而正义高达也不躲不闪,正面迎向这一击。露娜玛丽亚倒抽了一口
气。
住手!
她发不出叫声,只能任凭目光追随着二道光刃所画出的直线与曲线。两机利落地左右飞离时,却见命运高达的对舰刀从中断碎裂是
正义高达的光剑削断了它的刀身。
可恶!你凭什么!像你这种人!
真更加恼怒,反身又扑去,用腰间的光束炮射向红色机体。阿斯兰用盾牌挡下,一面叫道:
真,不要再打了!你也
胡说什么!
真还在咆哮,却听得阿斯兰回吼一句:
不要再背负着过去而战了!
听见这句话,露娜玛丽亚和真都心中一惊。
粉红色的行动电话。就像一直束缚着他的那段过去。
你那么做,什么也无法挽回!
阿斯兰的语气好严厉,就像他从前做长官时展现的那样。
难道你连未来都想扼杀?
我知道我都知道!
真的声音出现了挣扎。
所以这个世界非改变不可!所以我不得不
他无可遏制地呐喊:
不得不向奥布开火!
真?
露娜玛丽亚不禁胆寒。奥布真一直对这个祖国怀恨在心,但她知道事实并不是那样的。不管他再怎么恨那个国家,都不能由他下手!
她不由自主地驱动已然残破的机体跳了出去。
不行!真!
少胡说!这样毁减一切、扼杀未来那真是你想要的世界吗?是你想要的力量吗?
阿斯兰的话又一次贯穿了真的心。
为了不再失去,他曾经渴望力量。
可是
这真是自己渴望的力量吗?
命运高达这成了真的命运。比谁都企盼新世界的他,被赋予了如此强大的力量。
真想起雷的笑容。没有未来的他,决心将世界托付给自己,所以自己得代替他守住这份成果,并且誓言,无论是面对任何敌人
可是
敌人是谁呢?这也是阿斯兰曾经发出的警语。敌人?是logos?还是自由或阿斯兰?甚至是奥布?
他说扼杀未来。向阿斯兰、或向奥布开火,温暖善良的世界就会降临吗?
可是!
半掩在沙土中的那双小手;沉入冰冷湖底的史黛拉;他曾向她们发誓,自己再也不要失去。所以他要奋战为了守护而战;守护可是他
要守护什么?
眼前开始天旋地转,呼吸困难起来。胃底涌现的苦意淹过了喉头,几乎令他窒息。
不行!我得保护!我得战斗跟谁?跟阿斯兰跟奥布跟我不想也不愿意打的人。我也不想,可是你们背叛了我!所以!
愤怒的思想陷入迷雾,真已经失去了理智,疯狂地嘶吼着冲向红色敌机。就在这时
真!住手吧!阿斯兰也是!
缭乱的视野中,脉冲高达兀地冲了进来,受损的机体竟然挡在阿斯兰的前方,像是在袒护他。露娜玛丽亚在啜泣:
不可以!不要再打了!住手!
保护?战斗?
怒火将眼前染成了一片血红。
连你也要背叛我?
在瞬时涌现的杀意驱使之下。真对着白色的战机伸出手掌。就在光束即将从掌底射出时
不行!
胸中突然响起一个高亢的声音,蒙眼的那片红色忽然变得澄清,真仿佛看见那个有着柔软金发的少女就在炮口的前方,但他已来不及收回手掌。
真!
阿斯兰的叫声插进来时,迸发的光束已经打在从脉冲高达身后伸出的盾牌上。看着正义高达在千钧一发之际保护了露娜玛丽亚,真也
怔住了。
我刚才做什么我要攻击露娜?
你你这浑蛋!
随着怒骂,正义高达反守为攻。真立刻推出双掌,想再一次施放掌中光束,没想到正义高达的动作远比他的攻击要快上许多。只见对
方双手拔出光剑,剑锋一闪,命运高达的一双前臂竟然被他削下,即将发射的火炮立刻引发爆炸。真错愕地看着断臂。
我就这么轻易地输给了他?
反射性的怒意又起,他不管三七二十一的用剩下的脚踢向对方。正义高达的脚步弹出光束刃,轻而易举的接下了这一招。冲击的力道之强
,几乎把真震出了驾驶座,而他看着自机的脚部飘荡在半空中,仍犹不敢置信。
就算少了光束刃,刚才的这一踢也是自己输得彻底。阿斯兰的战技精准又利落,每一动都鲜明地烙印在他的眼里。
真!
露娜玛丽亚的叫声变远了。
我输了?
他的心头莫名一涩。下一秒钟,更强烈的撞击力袭向全身,眼前登时暗了下去。
一道来自正面的光束炮,把大天使号的左舷主炮整个炸飞。
戈德菲二号中弹!
剧烈摇撼的舰桥上,钱德拉惊慌地报告道。玛硫抓着座位扶手,瞪着前方的灰色战舰。
大天使号和智慧女神号都已是伤痕累累,但它们仍像是两头互食的巨兽,一面保持距离,一面绕着对方施放炮火,谁也无法打破这样
的胶着。玛硫打定主意,明快地指示道:
我们突击!科林斯,发射!
飞弹从舷侧窜出,在智慧女神号的对空炮火拦截下一一爆炸,在两舰之间制造出一片云一般的烟幕,抓紧这一瞬间,玛硫下令:
桶滚飞行!勇者瞄准!
是!
诺伊曼答得极快,说时已将舰舵猛然拉倒。大天使号维持原速向旁倾去,继而朝同一方向翻滚,穿出飞弹造成的烟幕,便见智慧女神号
出现在他们的头顶上。
对方没有可朝正上方发射的炮塔,但大天使号舷侧的磁轨炮已经长长地向上方伸去。
发射!
号令一出,勇者立即喷火。两舰交错之际的这一射,不偏不倚的射穿了敌舰的两舷主炮,火焰立刻向上窜出。玛硫正以为那些火舌就要冲
破舰桥时,见智慧女神号已经在后方远去,她目不转睛地凝视着萤幕上的敌舰,但觉刚才那一瞬间的快意昂扬已被苦涩吞没。
催斯坦一号二号中弹!
阿瑟惊愕的声音在轰声震天的舰桥上响起。
两舷炮管无法发射!舰长,这样已经!
塔莉亚放开了紧握的拳头。
舰首炮早已受损,主炮和飞弹如今已无法发射,母舰的主要火力几乎全失。
没想到对方会施展那种攻击!
一个假动作令我方在分神之际错失反击的时机,塔莉亚再次为对方的巧妙战术而咂舌。
却在这时,一架奥布的村雨自舰尾袭来,残余的CIWS及时布下稀落弹幕,却阻挡不了村雨的接近。敌机枪口释放出的光束刺穿了舰尾
推进器,突兀的撞击力袭卷全舰。
主舰推进器损伤无法维持平衡!
浅浅发亮的月面就在眼前。下个瞬间,舰首重重撞向地面,又高高的弹起。乘员们不是被抛出座位就是撞上控制台,舰桥内惨叫连连。粉尘似
的细沙扬起,覆蔽着遍体鳞伤的船身,智慧女神号在月面刻出一条深沟,然后总算停了下来。
隔着沙雾,塔莉亚看着远去的白色舰。
输了
一股悔恨反射性地涌现心头,她忽然对这样的自己感到奇怪。
自己一味坚持遵守军人的规范,怀疑着昔日爱人却仍然听从他的话也许说穿了,只是因为自己不喜欢输
智慧女神
赶往安魂曲的途中,阿斯兰远远地看见它跌在月球上,禁不住念出它的名字。塔莉亚库拉迪斯的毅然神情浮现在脑海中。
昔日母舰击沉的这份心痛,连他自己也感到意外。他理智上明白彼此正处于敌对,情感上却还没能接受;同样的,想到被自己留下的真等人,
阿斯兰也感到忸怩,弄到最后,自己的所作所为仍不过只是个叛徒。刚才在焦急与愤怒之间重创命运高达,但看见残破的机体向月球坠去
时,心里头仍充满了无可奈何的歉疚。
这种事情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互不相谅的人们为什么一再和志同道合的人们错过、相恨,交战?
这就是人的孽障吗?我们将永世无法从这样的不合理中跳脱吗?
压抑着激动与迷惘,他仍驾机向巨炮的炮口滑去。若不能击溃它,未来将形同消失。
卡嘉丽大人,还是请您到防空洞去
一个阁僚不安地说道。卡嘉丽很干脆地摇摇头,谢绝他的请求。
不用,我在这里就好。
奥布行政院的执勤室正陆续收到太空中的各方战况。目前中继站虽然已被攻陷,但我方舰队仍无法接近安魂曲的炮座,战况依旧激烈。卡
嘉丽不自觉地在这些影像中寻找起熟悉的机影。
他们没事吧?基拉还有阿斯兰?
政府已向市民发出避难通告,奥布全境也进入警戒状态,但他们没有别的方法可以抵抗从天而降的光束,就算躲进防空洞,也不知是否能大难
不死。其实逃到哪儿都一样,万一奥布受到攻击,世界将落入狄兰达尔手中,活下来的人都逃不掉基因方案的控制,也逃不掉来自天外的威胁。
卡嘉丽现在能做的,只有看着远方的同志们奋战,为他们祈祷,还有等待。
拜托了,阿斯兰、基拉、拉克丝以及奥布的全体战士们。
她的双手紧紧合握,一心想着在天顶之上战斗的人们。
别让这世界结束。守住明天!
中继站二号即将就位。
狄兰达尔焦虑地观望战局,此时终于听到自己等待已久的报告。但是接连而来的下一个报告却令他大感不耐。
安魂曲发射口发现奥布军机!
真是死缠烂打!,明知大势已去还不肯死心!
狄兰达尔只觉得厌烦,一径轻描淡写的下令:
驱除发射口的奥布军,新创世纪瞄准!
另一个萤幕映出迫降在月球上的智慧女神号,显然已经无法战斗。狄兰达尔又费了一番劲去按下心头的躁怒。
怎么这么不中用!还没担心塔莉亚的安危,阵前失卒的忧虑已经先袭向狄兰达尔。
传说高达和命运高达呢?
他才问完,便同时收到两个回复:
两机都失去讯号!
绿一八B,搜索到自由高达!
那个名号令他心中一惊。有个萤幕捕捉到穿梭炮火间的白色机体。狄兰达尔看见敌机伸展着蓝色机翼飞到永恒号舰旁,一眨眼便击落了两
架扎伏特机,那英勇的姿态令他不敢置信。
雷也被那一架战机杀了吗?
少年自幼就跟在自己身边,两人形影不离。狄兰达尔知道自己迟早会失去他,但他怎么没把自由高达一起带走?
用尽方法也得不到;再奋斗也克服不了。
是了,人终归逃不出命运的。劳乌当年也没能打倒基拉大和,所以他的分身会败在同一个敌人手下,或许可说是意料中事。
真是个麻烦人物啊,拉克丝克莱因基拉大和。
狄兰达尔喃喃自语道:
算了,没办法,晚一点再收拾他们吧!
在那之前,还有一件必须完成的事情。
右舵一三,下舵八,瞄准目标,发射口上空。
射线轴固定。功率百分之九十。
新创世纪的发射程序正在进行着。终焉的时刻将至,狄兰达尔开始莫名急切起来。
通令全军,扫荡发射口的敌人之后就向奥布射击,结束这场战斗。
拉克丝!沃尔特菲尔德先生!
排除了包围永恒号的扎伏特战机,基拉紧张地喊着他们的名字。
基拉!
看见拉克丝安然无恙的出现在萤幕上,基拉松了一口气。附近多了一架浅蓝色的gouf和深灰色的扎古,但见它们在和扎伏特机交火,
看起来像是在保护永恒号似的。就在这时,那架gouf突然发出通讯。
永恒号!
少年的清秀面容和尖锐的叫声,基拉觉得似曾相识。
伊扎克玫尔?
沃尔特菲尔德也大感意外。伊扎克没等他说完,便抢快插嘴大喊:
弥赛亚要攻击了!叫射线上的人都退开!快!
一听得此言,拉克丝脸色大变,转头向美玲看去。永恒号随即向全军发出这个讯息。基拉不假思索地望向月球上空的战斗宙域。
阿斯兰!玛硫小姐!
战斗宙域早已一片混乱,两军激烈地冲锋、缠斗,一时半刻是不可能转进他处的。基拉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看着双方舰队且战且走,只觉得
他们的动作好慢。
这时,高空中的要塞发射镜闪过一阵白光,仿佛烈火乍现。
转眼间,没来得及撤出射线外的战舰和MS机群一齐烧了起来,旋即消失在窜升的火焰之中,处在远处看去,那景象就像在地球上看见流星雨。
可恶!
基拉咬牙暗恨。这一阵致命的光履带来最深沉的寒栗,也让他预见了奥布的命运。
拉克丝!请准备流星!
萤幕中的拉克丝点点头,永恒号舰首立刻卸下了流星。自由高达快速地装备它,嗖地飞向那座要塞。
弥赛亚发射的伽玛镭射,转瞬间便烧光了射线上的所有人。雷看得出神。那道光芒中的死亡不分敌我,一视同仁地降临在每个人身上。
真他们不知怎么了?雷不经意地挂念起他们来,心中又落下一层阴影。他以讽刺般的笑容,掩藏那种心情。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在乎的?什么都无所谓了。
发射那道光的是吉尔。一向感叹人类愚昧、努力打造理想世界的他,终究不过是人类的一员。和所有愚蠢的生物一样,他如今也为了求胜而不
择手段,成为被欲望摆布的棋子
直到此刻,雷才恍然大悟。
每个生命都是独一无二的!
他们都没教过这个。
所以,你的生命是你自己的!
劳乌也好,狄兰达尔也好,没人对他这么说过。
一切仿佛豁然开朗,对信奉基因至上的狄兰达尔而言,自己不过是另一个劳乌卢克鲁泽罢了;对劳乌来说,自己则是他的分身。所以他随手
抱起一个孩子,安排他走上同样的路,没有人会过问,就连雷自己也从不质疑。
可是,我不是劳乌!
原来,愤怒是有温度的。这道热流一直滞留在意识之下,现在它冲破了冰冻的外壳,强烈得令他也感到不解。
他原以为自己已对命运彻悟,对生命早已死了心,所以总是听天由命的过日子。没想到,已如朽木死灰的灵魂深处竟还有这般鲜烈的激情。
反正在狄兰达尔的心目中,任何人包括自己都不过是一颗棋子。其实雷早就明白,只是弄不懂这股心痛从何而来。
从前笃信的一切已经全盘瓦解。自己输了,一切都完了。
涨满在胸口的灼热怒意忽然退下,他又惨惨地笑了起来。
我得去去找吉尔
可是,见了他又能如何?
一面自问,雷一面点燃仅存的推进器,蹒跚地向弥赛亚飞去。空虚的心受到啃食也一样会痛,只是他不知道怎么平抚那种痛楚。
真真?
远处传来某个人的呼唤声,真浑浑噩噩地环顾四周。
一片漆黑。自己在这种地方做什么?
一定是天谴。
没来由的,这个念头忽然出现在脑中。
好冷。这儿伸手不见五指。幽幽黑暗中,突然有个小小的星光一闪,引得真不由自主地伸长了手臂。星光越来越大,终于把真包围起来。
真
在这温暖的光晕中,真发现自己正将手伸向那个金发飞扬的少女。少女笑着。
史黛拉?
史黛拉在星光的包围中。真怔怔地问她:
怎么了,史黛拉?不行啦,你怎么跑来这种地方
史黛拉不适合待在这种地方。这种地方?但他也不知道这里是哪里啊?
没关系。
却见史黛拉答得很有信心:
所以,我只来看你一下下。
一下下?只有一下下吗?
他觉得有点难过,因为自己一直都在思念她。史黛拉却开朗地笑着点头:
嗯,就是现在。
现在?
真听不懂她要讲什么,不过能跟她说话,他好高兴,于是也笑着反问:
不过,还有明天。
史黛拉认真地回答,却有些含糊又稚拙。
明天?
嗯明天。
她用力一点头,笑声就像星光般洒落在真的身上。
史黛拉有昨天了,终于
昨天?真有些诧异史黛拉是不懂昨天的。她的记忆常常被消除,所以她应该没有昨天、没有过去才对。但是?
所以我知道!我知道明天是什么了!好高兴哦!
包裹在星光中,史黛拉露出前所未有的灿烂笑容。
这样啊
真明白了。
史黛拉已经得到幸福了。在真的记忆里,她总是受折磨。幸好那些都过去了。
所以,明天!我跟你,明天见
史黛拉笑得像个小孩,那么的自由、轻快,仿佛不知痛苦为何物。
真的心底有一块冻了好久的冰,现在好像融化了。身体也变轻了。
明天哟
从真的过去解放,少女欢喜地跳起舞来,向星光的那一头远去。
史黛拉!
他目送她远去,直到看不见为止。
明天见我们还能再相见吗?史黛拉
真真!
史黛拉
听见有人在呼唤自己,真睁开眼睛,便见露娜玛丽亚一脸担心。
真!
露娜?
真呆呆的左右看了看。史黛拉那女孩呢?刚刚她还在这儿的?
真!真是!哎!
我?
命运高达横倒在月球的地表上,他们两人都在驾驶舱里。从敞开的驾驶舱门看出去,只见露娜玛丽亚的脉冲高达也倒在离命运高达不
远处。真慢慢地爬起来,看见露娜玛丽亚的眼中泛着泪光。
我刚才
想起昏倒前的那一景,真也同时想起自己的作为。
我刚才本来想杀露娜;我本来一直重视她、想保护她,却因为她袒护敌人,违背了我的期望我就认为她在妨碍我做对的事情
和阿斯兰一样。
可是,现在露娜玛丽亚仍在身旁,不只原谅了真的杀意,也依然真心地为他担忧。
所以是我想错了。
这个念头在他的脑子里狠狠地打了一拳。
我错了,连敌我都想错了,露娜玛丽亚和阿斯兰是敌人吗?
史黛拉曾经是扎伏特毋庸置疑的敌人,但自己却一心一意的要救她,甚至甘冒军法。到头来,她又夺走了无数条生命,自己最后还是失去了她。
为什么没想到,这一切只是逃避,对自己的错视若无睹,归咎于他人,又不肯正视真相
该守护的也好,该讨伐的也好凡是生命,都一样宝贵。
坐在毁灭高达里的,全都是和史黛拉一样可怜的小孩;在柏林被史黛拉烧死的那些人,也同样应该受到保护、理当过着和平的生活,就像
自己和真夕、爸妈住在奥布那时一样。
所以,那些枉送的性命是葬送在谁的手里?
就是像我这样的人。
真到现在才惊觉,这双手肯定曾夺去别人一生之所爱,或使某个家庭天伦梦碎。那跟他亲手杀死史黛拉、真夕或爸妈有什么不同?
阿斯兰早就看见这一点了,他知道军方下令征讨的对象是些什么人,也明白那些人和真、露娜玛丽亚一样,都有可能是某个人誓言守护的生命。
从你得到力量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会有人因你而哭泣了。
当时,真以为自己懂了,所以就没再多想了,如今回顾来时路,他只觉得每一步都走得血腥而骇人。自己抛不开过去的阴影,始终浑然不觉,
固执地认定敌我是非,在不知不觉间自圆其说,然后杀戮、杀戮,一再杀戮。阿斯兰叛逃时是如此,面对毁灭高达时也是如此,尽管心里
抗拒着向对方开火,却还是昧着良心做了刽子手。
敌人是谁呢?
他不该逼自己给对方贴上敌人的标签;在那种心境下作战,才更是罪恶。敌我分立,世界完全分成两种颜色之后,在那之中纵有和自己同
样想法的人,也将随之被涂没。
我做错了。
排山倒海而来的罪恶感,让真懊恼地咬着嘴唇。原来那全是错的。
这时,他想起那个和自己一样被蒙蔽、也总是与自己并肩奋战的少年,于是急急抬起头问道:
雷雷呢?
露娜玛丽亚不解地睁大了眼睛,但真顾不得这许多,只是一个劲儿的抓着她的肩膀。
露娜,脉冲高达还能动吗?
啊?嗯等等!你要去哪!
真兀地推开露娜玛丽亚,跳出座舱,三步并作两步地向前跃去。月球的重力让他高高跳起,不一会儿就跳到脉冲高达旁。他爬上驾驶舱,
听见露娜玛丽亚追上来大喊:
真!怎么了?怎么回事?
真熟练地启动机体,同时低声答道:
我得跟雷说清楚。
真
露娜玛丽亚显得惊异又忧心。真忍着不舍,道出自己的决定:
我要告诉他,我们所做的事情以为是对的,其实都错了。
我们是错了。
所以,自己得去找雷,阻止他。就怕他还盲从于议长的话,试图结束这个世界。
默默地看着真凝重的面容,露娜玛丽亚点了点头。
嗯。
然后,她轻轻地把手覆在真紧握的拳头上,小声地说:
我也去。
露娜
真不安地抬头看她,却见她温柔一笑。
因为,这现在可是我的座机呀!
好慢呐!小兄弟!
阿斯兰好不容易飞到安魂曲的发射口,等在那儿的却是尼奥的迎头一喝。
抱歉!
他反射性的应道,继续举着盾牌以原速俯冲直下,很快就感受到反射遮罩与机身相触时的那股推力。阿斯兰不顾一切地将推进器开到最大,看
着反光束盾牌穿过微微发亮的反射层,机身跟着钻进遮罩内。全身镀有抗光束武器覆膜的晓高达则是轻而易举的穿过反射层,紧跟在后。
巨大的炮口就在眼前,看来深不可测,仿佛能通往阴曹地府似的。正义高达和晓高达笔直的飞进去,起初见炮身的底部一片寂静漆黑
,再定睛看去时,那团黑影竟隐约开始变亮了。阿斯兰的脊背一寒,知道这座光束炮已在准备到达临界。
小兄弟!
尼奥的警告声响起。阿斯兰卸下正义高达背部的命运01,晓高达也同时射出龙骑兵炮筒。
去啊!
白光已在炮管尽头隐隐棲宿。命运01的光束巨剑亮起,所有炮火齐发向前方冲去;为求保险,晓高达也发动如骤雨般的光束攻势。两
机攻势一出,立刻掉转机身,以最大加速向外疾飞。正在蕴储光芒的炮塔深处忽然迸发出太阳诞生般的强光,爆炸声在他们身后紧追不舍,仿
佛随时都会吞噬他们。正义高达和晓高达才从炮口跳出,令人目眩的光芒立刻从那儿喷发。
成功了吗?还是
任强光刺激着视线,阿斯兰只觉得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都凝结了,但见喷发出来的光芒登时四散,没有向上窜进高空。
注视着安魂曲的爆炸,阿斯兰长长叹了一口气。
奥布算是守住了。
草草收拾起那份欣慰,他转过机身面对另一个方向。高空中,移动要塞的周边仍闪动着光束和爆炸的烈焰。
基拉!
阿斯兰猛然加速,朝战友们所在的宙域赶去。
基拉努力避开了挡住去路的扎伏特MS,正来到要塞的最前方。流星的光束炮喷射出巨幅光条,直向要塞延伸而去,却连围绕在石块外的圆
环都还没碰到,就被一阵薄膜也似的波动光给挡掉了。和安魂曲一样,这座要塞四周也有阳电子反射遮罩的保护。一架扎古从侧面杀
出来开火,自由高达反手射掉它的武器,再继续向前进。
必须先除掉这层遮罩。基拉很快地来到星环旁,伸出流星前端的光束巨剑。朝星环劈下,便见光之壁窜过几缕电光,好像受到了干扰,这
些星环就是遮罩的产生装置。横拿起粗大如柱光刃,基拉将它刺进星环,然后直接沿着圆周飞行。星环上的对空炮纷纷向自由高达发射,
但不是追不上机体的速度,就是被机体的飞弹拦截。基拉毫不留情的向前疾飞,在星环留下长长的割痕,终于将它整个割开,星环就此丧失了
功能。
一等反射罩消失,基拉打开所有的发射管,以流星的炮火为中心,数十枚飞弹向四方飞散,在要塞的表面碰撞出耀眼的火光。从后方接近
的永恒号也同步展开炮击。飞弹和光束一齐炸开了巨大岩层,或是直冲入要塞的进出口处,激荡出更多的火柱。
基拉继续飞向要塞,找到一处港口就钻了进去。守备战力还没有反击的空当,自由高达已高速穿过轴道,转眼间接近中枢区域。基拉二话
不说打开所有炮门,让流星放射的强烈光束破墙而去。不一会儿,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和震动摇晃了整座要塞,轴道的照明瞬间消失,随即
切换出备用电源。恐怕动力部位也受到了损伤。
基拉却没有就此折返,反而更向前进。
事情得做个了结。
弄不清楚是出于使命感还是义务感,基拉一路走向要塞的最深处,他觉得自己得和那个坐镇在此、暗中主导一切的男子直接见上一面。
啊天啊舰长!
看着来自空中的影像,阿瑟哀叹道。
弥赛亚!
要塞各处喷出的火光,在月球上也看得到。从智慧女神号迫降的地点,也能看见安魂曲被火焰吞噬的景象。借着漆黑的宇宙为背景,
火光令弥赛亚的轮廓更加清晰,塔莉亚仰头看着,不禁暗想。
我们完全的败了。
说也奇怪,她倒觉得心情轻松,甚至觉得输了也好。目睹友军战舰被卷入新创世纪的炮火之后,她就一直觉得心口有一股寒意,令她坐立
难安。
攻击敌人,攻击自己人,再攻击奥布自己能对孩子说,大人们是用这种方式得到世界的吗?自己又愿意让孩子活在那样的世界里吗?
她看着乘员们,平静地宣布:
本舰的战斗已结束我命令全体离舰。
这道命令意味着母舰沉没。乘员们显得十分悲痛,都静默不语。塔莉亚端详着他们每一个人,心中无限感慨。
大家都很努力。
跟他们及这艘船一同走过的日子,在塔莉亚的脑中一幕幕流转。在军械库一号仓促启航的那一天,好像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从那一刻到今天,这段路途多么遥远啊
阿瑟正拿起麦克风,准备向全舰发布离舰命令。她走到阿瑟身旁说道:
真的很不好意思接下来能麻烦你吗,阿瑟?
啊?
阿瑟不解的回头看。塔莉亚微微一笑,压低了声音:
我得走了。
啊?您您说什么?
临到这种时候,阿瑟的眼神依然没有一丝猜忌。塔莉亚百感交集的看着他的脸,觉得他真是个老好人。
大伙就拜托你了。
呃是!
也许是从她的表情感觉到了什么,阿瑟立刻挺直脊背,举手敬礼。
这个老好人虽然软弱,却心地善良。除了离舰时的疏散外,塔莉亚也希望能将今后的世界托付给他。
今后的一切,这个世界的进展,希望他能带领大家继续走下去不要再走偏了
自己即将抛下舰长和母亲的身份一走了之,实在是任性得无可救药。可是
对不起。
塔莉亚喃喃说完,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
在紧急照明的绿色灯光下,基拉在通道上前进。隔着驾驶装,掌心仍能感觉到手枪的冰冷。四下悄然无声,完全没有动静,想来是这一区的人
都已经逃光了吧!空无一人的通道,呆板的灯光,看来像是个神秘的梦中情景。远处偶尔传来爆炸声和震波,令脚下摇动。
基拉在一道门前停下。门扉滑开后,眼前出现了一个圆形的大房间,才踏进去,便听到一个流利的男声说道:
你就是基拉大和吗?
坐在房间尽头的椅子上,一头黑色长发的男子转过身来面向门口。基拉沉着地答:
是。
这里也受到基拉攻击的余波影响。墙上的萤幕墙全都暗了,被震倒的控制台和椅子之间,叠着好几具士兵的尸体,看得基拉不禁神情黯然,但
他立即重振心绪,盯着站起身来的那名男子。男子没被卷入爆炸,却没随其他人一起逃出去,基拉心想,就像是专程留下来等待自己似的。
我们是头一次见面吧,虽然你的资料我看得多了。
男子一面走过来,一面从容大方的说着。听那口气,他不只知道基拉的名字,还了解基拉的一切。
基拉也看过他好几次。在电视上。
男子就是吉尔狄兰达尔。殖民地最高评议会的议长,主导世界局势的幕后黑手。
只见狄兰达尔耸耸肩,做出意外的模样。
老实说,我真没想到你会来到这里。
他的态度太轻松,处在这副景象中显得格格不入。
基拉一点儿也不想跟他话家常,于是没搭腔,而是把枪指向对方。
原来如此。
狄兰达尔停下了脚步,却不改那副轻松语调。
不过,这么做真的好吗?
基拉默默的凝视着他,见狄兰达尔也正面直视着自己,同时举起右手,而那只手上也有一把枪。
住手。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你要是这么做,这世界又要掉回混乱的黑暗中了。
流利而低沉的男声中,落着阴暗的冰冷气息。狄兰达尔侧了侧头,调侃也似地加了一句:
我说的可都是真相哦?
混乱的黑暗。少了狄兰达尔,这场混乱想必会更加扩大、拖得更久吧!人们会再度被猜疑心左右,或是因动乱而更增贪婪,致使战火延烧整个
世界。
也许是吧!
基拉思索着,同时谨慎地回答。
自己和伙伴们的作为会招来何等结果,他想得到。
战争、战争、战争在永无休止的杀戮之路上颠簸,人类首次有得到救赎的机会,而此刻的一切,说不定只是在阻挠人类的获救。
不过,若是在一个有权选择的世界里,我们至少可以选择光明。
在狄兰达尔的世界里,没有人能为自己选择人生。缺少了自主选择的和平,果真有那份价值吗?
但见狄兰达尔泰然笑答:
可惜,没人会那么选。
这句话刺痛了基拉的心。那就像是在说他自己。
他也不想战斗,想让战争结束,但还是拿起了剑。躺在这里的每一具尸体都是他的刀下亡魂。
人会遗忘,会重蹈覆辙。
狄兰达尔说道,仿佛在诅咒:
谁能保证这一切不会再重演?下一个世界不会是这样呢?
人类立誓不再争战,要携手同行,也不过是前年的事情而已,结果很快就故态复萌了。因为仇恨、不容和利益,人们拿起了枪杆,动用核武,
企图消减所谓的异己,并且忽略事实,拒绝去了解真理。
人类就是这般愚蠢。
没有人敢保证的。你不能,拉克丝当然也不能因为你们也不愿意去了解。
基拉想起了劳乌的嘲讽,于是努力撇开那个声音,坚强答道:
不对,我们知道!我们知道人们会努力去了解,也会试图改变。
相信着那一天终会到来这才是人类的本质,不是吗?
也许这一刻还不懂,但明天或许就能懂了;或是曾经仇视、流血相争的对手,或许也有一天能握手言和。
所以人类才需要明天!就算曾经煎熬,至少明天是值得期待的。我们不要一成不变的世界!
这就是潘多拉为人类留住的最后一项宝物;因为有它,经历再大的苦难也不能抹减求生的力量。人类或许愚不可及,也或许是无可救药的丑陋
存在,但他们也同时怀着美好的梦想与潜能。基拉是这么相信的。
站在议长室的一角,雷怔怔地看着两人对峙。他在港口丢下座机,独自走到这儿来时,狄兰达尔已经在和一个穿着驾驶装的少年在讲话了。雷
直觉地知道,那个少年就是刚才一直和自己交战的人基拉大和。
基拉背对着门口,没注意到有人走进房间内,不过狄兰达尔的视线飞快掠过雷,脸上随即露出满意的微笑。
这么傲慢呐,不愧是最完美的调整者。
站在基拉的身后,雷举起了枪。
万恶的元凶人类的贪婪和狂妄,都凝聚在这金字塔的顶端上。
却听得少年激动地反驳狄兰达尔:
傲慢的人是你!
雷的枪口微微一晃,看着基拉迎向狄兰达尔的视线,清清楚楚的说:
我只不过是一介人类罢了!跟任何人都没有什么不同。拉克丝也是。
你的生命是你自己的,不是他的。
想起少年在交战最后说出的这句话,又令雷浑身一震。
他一直认为自己和别人不同。生于人类的自私妄为,没有父母,又背负着注定短命的宿业,所以总是沉溺于自身的坎坷,任由憎恨封闭心灵。
可是,他们和自己之间有多少差别呢?
躲在冰冷的房间角落哭泣时,劳乌走过来抱起自己;吉尔投以微笑,慈祥地摸着自己的头;还有与真和露娜玛丽亚随意间聊、笑闹。在那些时
刻里,自己难道不是幸福的吗?
刻意忽略那些温暖,舍弃情感,甚至自诩为人类的制裁者。多么傲慢!自己根本也和他们一样,为了仇恨、争斗与一己的欲望而践踏他人。
可是我知道你的想法,所以我必须杀了你。
基拉的枪口不动如山。拥有极致能力的他,诉说着人人生而自由平等,因此他不能接受狄兰达尔主张的世界,也就是用能力来区分、管理人类
的世界。
所以人类才需要明天!就算曾经煎熬,至少明天是值得期待的。我们才不要那种一成不变的世界!
明天。雷一直不准自己做这样的梦。没有未来的他,再怎么渴求也是枉然。然而
不过,你所说的世界,和我所揭示的世界,大家会想要哪一个呢?
听了基拉的话,狄兰达尔仍旧不动声色,径自问道:
你现在杀了我,世界又变回动乱,然后呢?你要怎么办?
雷的心被拉了回来。他压抑着动摇的心志,重新瞄定枪口。
基拉大和的话只是在高位者的理想论罢了。这个世界需要狄兰达尔的指导,纵使他也仅仅是一介血肉之躯,和其他人一样受欲望指使
雷的脑中浮现真和露娜玛丽亚那对年轻情侣的笑容。
他们期盼着没有战争的和平世界,那要靠吉尔才能创造!
可是,基拉的目光依然坚定。只听得他沉声说道:
我想过了,
他语气中凝聚的意志,单刀直入地贯穿了雷的心。
一成不变的世界,没有战争的世界;改变中的世界,无法预期的明天
不对不对!在思绪的纠葛交缠中,有一股确信驱使着他的身体。
我会奋斗!
为了明天!
雷在指尖施力,扣下了扳机。
基拉!
总算赶到要塞的议长室,阿斯兰却先听见了一声枪声。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男子与少年持枪在阴暗的房间中央对峙。
议长基拉?
正在惊愕时,只见男子瘦高的身影摇了摇,朝身后的椅子倒去,胸前多了一团红黑的血迹。狄兰达尔满脸错愕地看着血渍迅速晕开,身子一倾
,又滑到地上。
这一刻,眼前的光景和过去重叠了。当时的阿斯兰决心亲手阻止那场错误,费了一番工夫才赶到现场时,见到情景的正像这一幕,耳畔也同样
响着枪声的回音。
他和当时丧命的那个人,最后始终没有和解那是他的父亲,也是当时的最高评议会议长。父亲的死状,正像眼前的这个人。
是基拉开的枪?
但见基拉回过头来。表情也同样愕然。阿斯兰循着他的视线看去,这才瞥见站在屋角发抖的少年,还有少年身后的另一道门。塔莉亚库拉迪斯
就站在门边,注视着眼前的少年,看起来也是才刚刚赶到。
雷
阿斯兰看见雷手里握着手枪,枪口还有硝烟冉冉升起。
难道是?
雷?
再望去时,少年那俊秀的脸已然扭曲,他则像个断了线的人偶,当场跌坐在地,抽抽噎噎的哭了起来。塔莉亚伤怀地俯视着雷,然后毅然地走
向狄兰达尔,轻轻将他扶起来,靠在自己的腿上。
嗨塔莉亚
见是她来,狄兰达尔微微一笑,随即咳出一大口鲜血。他痛苦地喘息,声音已然沙哑。
开枪的,是你吗?
隐约的,阿斯兰觉得狄兰达尔在期待一个肯定的答案。塔莉亚摇了摇头。
不,是雷。
吉尔对对不起
雷断断续续地呜咽着,脸上满是泪水,像个稚龄的孩子。
可是他的明天!
听到他悲痛的声调,狄兰达尔闭目不语,隔了一会儿才低声说道:
这样啊
说时,那张脸上已显出平静和断念。
真相虽已大白,阿斯兰还是不明就理。为什么雷会杀狄兰达尔?他不是最信任议长的吗?
库拉迪斯舰长
阿斯兰走近去轻声唤道,却见塔莉亚举起手上的枪,对着阿斯兰等人比了比。
你们走吧!
远处又传来爆炸声,但她那坚毅的声音胜过一切,清晰地传进耳里。
这个人的魂魄,我要带走。
听出一抹平和中的决心,阿斯兰不由得把话吞了回去。难道她只身离开母舰来到这儿,就是为了这个目的?
基拉的手碰了碰阿斯兰的手臂,眼神里也写满哀痛。他们退了几步,塔莉亚又叫住他们。
转告雷明斯舰长。
她的笑容里流露着悲切。
我有个儿子。
终究是不舍,还有那份爱怜,她如是说着:
他年纪还很小请她找一天去看看他
阿斯兰找不到回答的话,倒是基拉诚恳的一点头,替他答腔了:
好的。
事情为什么要演变成这种局面呢?
带着泫然欲泣的心情,阿斯兰看着濒死的男人躺在女人怀中,还有伏在地上嚎啕大哭、久久不能自已的少年。爆炸声又响起,离这儿更近了。
走吧。
基拉催促道,阿斯兰却犹豫了。真要就这样把他们留下吗?
可是
正在彷徨之际,又听得基拉轻声说:
这儿已经没有我们能做的事了
招来这个结局的是自己,而这样的结果也是自己期望的。事实便是如此。咀嚼着那份苦涩,阿斯兰和基拉走出了房间。
我只是想要明天。
雷静静地流着泪,注视着自己射杀的男人,平瘫在地上的那只手曾经慈蔼的抱起自己、给自己许多抚慰和温暖。然而
雷一直敬爱他,期望成为他的力量,梦想着他将创造的世界,而今竟是自己背离了那一切。就连刚才扣下扳机的理由,也是为了自己憎恨的那
个人。
因为,他们也想要明天
说来可笑,雷明明早就放弃了,事到如今也更不抱指望。背负着吉尔的死,他知道自己根本就不想活,不管从哪一点来看,他的命数都已尽了。
兀地,他害怕起来。以前从来也没有怕过死亡的,为什么现在会这么害怕呢?
像个初生的婴儿,他头一次接触这个有生命的世界,并因它而颤抖。
我已经罪不可赦,不只背叛了信任自己的人,还射杀了他;又利用同样的信任去控制他人、利用他人。现在吉尔就快要死了,真呢他怎么
样了?
雷抬起头想问阿斯兰,这才发现他们早已离开了。
阿斯兰会来到这里,可见真败给了他。都无所谓了。反正要托付给真的世界也完蛋了。既然如此,他的下场如何也没关系了。
茫然想着,却有两道泪水又从脸颊滑落。
为什么要这样伤心?不过是失去一个长久利用的棋子罢了。想到自己将永远失去那个少年的笑容和关怀的眼神,心里为什么会有一种穿刺也似
的痛?
爆炸声越来越近。地狱的烈火大概就快要烧到这儿来,烧光这副躯壳了吧!
就在这时,他仿佛听见有人在叫他。雷笨拙地转头,望向半毁的控制台。大概是通讯机还没有坏。那儿隐隐约约的传来杂讯,声音好小,却夹
杂着他的名字。
雷!雷!听见了就快回答!
真不停的呼叫,已经重复了无数次。从脉冲高达开启的座舱口望出去,几乎已成火海的要塞就在眼前。
离开月球后,真和露娜玛丽亚就驾着受损的机体四处寻找雷。因为在战场上搜寻不到传说高达的讯号,真心想,要是雷还活着,一定会到
弥赛亚去找议长。
真我看
露娜玛丽亚的面色忧愁,轻轻摇头,真却执意不肯放弃,仍对着通讯机大喊。
雷!是我!快回答
就在这时,他们在杂讯中听见微弱的人声。
真你吗?
两人相视惊讶。萤幕上没显示出影像,语音频道中也充斥着杂讯,但那的确是雷的声音,他真的在弥赛亚上!
真急得要命,赶紧拉高声调:
雷!还来得及!快点出来!
没想到,雷却给了他一个意想不到的答复。
办不到。
你是不是受伤了?那我去找你!你先
真!
露娜玛丽亚连忙制止他。弥赛亚的各个进出口都被喷发的火舌占据了,凭受损的脉冲高达很难安全的进到里面去。只不过,真还是想
赶到雷身边去。
雷跟自己的交情最深,也是最亲近的朋友,总是帮助自己、在各方面照应自己,自己的很多想法都只有他了解,尽管那些观念是错的。
所以,这次我一定得救他!
真紧紧抓着这个念头不肯放,仿佛那也是对他自己的救赎。
但他听见了雷的拒绝。在时强时弱的杂讯声中,格外清晰明了:
我杀了吉尔
真倒抽了一口气,既感到震惊,又有一种预见也似的灰心。
这么说来,他也知道我们都做错了
刹那间浮上心头的安慰,很快就被强烈的哀凄所取代。
雷是那样的相信议长,愿意为了议长的理想而奉献一切,在他开枪的那一刻,他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呢?而他现在又是什么感受?光是想像雷此
刻的心境,真就觉得痛苦。
向议长开枪,对雷而言,不输于赌命般的行为。
可是
真仍然极力想说服他:
活下来吧!雷!
虽然知道雷的生命也所剩无几了,但是!
你以前不是也说过吗!不管是再渺小的生命,只要有一丝可能,都会想活下去的啊!
那是雷在放走史黛拉时说过的话。真到现在才明白,雷说的其实是他自己。
让这世上不再有和我们同样遭遇的小孩雷说这话时,好像已能从容接受自己身为复制人的宿命了,但他心底潜藏着对生命的渴望,却早在
放走史黛拉那时便已对真吐露过了。
不管多渺小、多卑微纵使来日不多,只要能够,都有求生的想往。
所以,真仍然希望他不要放弃求生,就像他希望史黛拉不要死一样。就算背负着深重的罪孽,或是只剩下一天的生命,都不要轻言放弃。
真
雷的声音含糊不清,混在杂讯之间,听起来像是在哭。
你们去吧。活着我的明天
嘈杂的电讯极不稳定,雷的声音突然断了。
雷!
杂讯声越来越大,雷好像又说了什么,听来像是拜托还是对不起,还没听明白,频道忽地就中断了。就在同时,弥赛亚的火势也更加猛烈。
雷!
真大声呼喊着,通讯机里却已是一片寂静。
看见少年虚脱地坐在控制台前,塔莉亚轻声地唤他。
雷,你也过来。
雷睁大了眼睛转过头来,看起来显得有些意外。塔莉亚看着他,向他笑一笑,就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般。
不好意思,塔莉亚
喉间发出垂死的喘哮,狄兰达尔看着她,像在看一道光。
不过,我很高兴哦。
你这个人呐
塔莉亚苦笑,一时也弄不清这是在说他,还是在说自己。
哎,真是的拿你没辙。
爆炸把门给吹开了,火舌窜上了天花板,附近接连发生爆炸,轴道的火势把碎片散得到处都是,粗大的缆线管掉下来,令地板猛然一跳,高温
一下子向他们涌了过来。
怎么会弄成这样的?
本该割舍了的过去,此刻竟然追上来将她缠住。
这会不会就是所谓的命运啊?你跟我的。
别闹了
说是这么说,但看看臂弯里的狄兰达尔,表情竟是那样满足又幸福。
雷站在稍远的地方打量着,脸上带着畏怯和惭愧,那模样看起来实在教人怜惜,塔莉亚便向他伸出一只手,示意他走近来些。等少年怯怯走近
,在她身边跪坐下后,她用力将他搂向自己。
你也尽力了你做得很好。
这孩子,还有狄兰达尔或者自己也是,行为上也许都不是正确的,但这一路走来,也付出了全心全力,顽强地奋斗到今天。
所以这样就好了知道吗没事了
她在他耳边细细地说,像在哄孩子那样。雷呜咽起来,双手也环抱住塔莉亚,仿佛充满依赖。他把脸埋在她的胸前,表情竟一下子安详了起来
,洋溢着宛如新生婴儿般的纯真。
妈妈
塔莉亚似乎听见少年如此低喃道,胸中顿时涌现慈爱之情。
对不起呀
置身在火场中,她在心里对自己抛下的幼子道歉。
妈妈得来把这两个人带走才行。其实早该好好的看住他们的,但就是没看好,现在妈妈只好对不起你了。
她无法挽回过去,但可以尽力补偿。说不定,所谓无法挽回的事物在这世上其实并不存在这一刻,塔莉亚忽然这么认为。
最后的爆炸袭卷司令室时,她也没有放开怀里的两人。塔莉亚牢牢的搂着他们,三人就像个奇妙的家庭,在火光中升华、消失。
雷!
受到爆炸的冲击,包覆在火焰中的弥赛亚缓缓向月球坠落,一路散落着岩块和碎片。真注视着这一幕,仿佛也感觉到火的温度。
雷在那里面,议长也是。为他们错误的梦想殉难。
真目不转睛地看着,泪水夺眶而出。
我的明天
最后听见的这些话,仍在真的脑中盘旋不去。
明天我们还有明天吗?
直到刚才,真的心里都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要见雷一面,如今事实回到了眼前,纷扰的思绪开始苛责良心。
他想到奥布。那里有如荆棘般一碰就痛的伤心往事,是他既厌恶又眷慕的故国。
奥布没有受到攻击。但自己的罪并未因此而消失,为的是自己盲信于人,无视于真相,一意孤行地战斗。
雷的生命消逝在悲伤中他把明天托给了自己。可是,真觉得自己实在无法弥补这些罪过。
压力一股脑儿的袭来,正难以招架时,有一只手轻轻抚上真的手。
真
真抬起头,迎向那双专注的眼睛。只见露娜玛丽亚的眼里也蕴着泪珠,另一只手贴着真的头盔。真不由自主地紧紧抱住她,犹如在汪洋中寻得
浮木。
我错了,但这世上仍有人愿意原谅这样的我。就在我的怀里。
露娜玛丽亚也伸出手,温柔地拥抱真,那份感动渗进他破碎的心。真喉头一紧,忍不住呜咽。
过往的情景、伤痛和意念,在脑中萦绕。
失去的已再难追回。此刻飘荡在虚空中,真终于明白自己的无能为力,战场上的每一具残骸都在告诉他,世上有许多事情,并不是拥有了力量
便能挽回时。而他在误以为自己能够挽回的那段时间里,做了太多的错事。
尽管如此,当此间没有一个角落容得下他的时候,仍有这双柔软的臂膀愿意接纳他的存在。
真抱着她痛哭。他看不见明日的方位。
阿斯兰跟着基拉的自由高达一起离开了弥赛亚,此时也正目睹要塞临终的景象。火舌环绕在岩块周围,像一圈圈金色镶边,却能挣脱
破损的外环,自己也同时跟着脱落。终于,要塞的一端撞上了月球的地表,扬起的沙尘宛如慢动作一般,岩块则承受不住质量与撞击力,从冲
撞点开始溃散,终至全面瓦解。冲击如水波一般在月面扩散开去,阿斯兰睁大了眼睛看着,一个声音也发不出来。
破坏。无止尽的破坏。环顾四周的残骸,阿斯兰只觉得不甘心。付出这样大的代价,人们却还要继续战斗,仇恨相向。
想起临去弥赛亚之前的最后一瞥,那三人的身影令阿斯兰感慨万分。
这真是我们要的吗?
这些牺牲,果真是必要的吗?
我们争取到的明天,真有那份价值吗?
这许多疑念啃食着他的心,他却无力抗拒。
不意间,他在残骸中看见那架转为铁灰色的机体。
脉冲高达?
远远地,从敞开的舱口中,他看见两个紧紧相拥的人影。在这片极度毁减的景象中,他们显得那样弱小而无助。
尽管如此,那却是未来的萌芽。
伤痕累累的大天使号正在驶近,一旁还有永恒号的舰影。拉克丝的清澈嗓音响起,全频道都听得见:
这里是永恒号,我是拉克丝克莱因。扎伏特现任最高司令官请注意:我等认为此宙域的战斗已经没有意义,也没有意愿继续,恳请即刻
同意两军停火
很快的,冈瓦那打出了照明弹。那是返航信号。像是呼应一般,双方幸存的各舰也都施放信号,看起来就像灿烂的花式烟火。
回来吧!
衬着漆黑的宇宙,那些五彩的光芒仿佛如是说着。
回来吧
阿斯兰想起了波光粼粼的海洋;想起如宝石般的海上绿洲、白沙滩的潮来潮去、嬉笑还有在那里等待的人。
他掉转视线,驾机向少年们棲身的残骸飞去。
回家吧,今天够累了。剩下的事,明天再慢慢想吧!
至少,我们有明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