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章水晶砂的出海口~谏早东日流的暑假篇
孤岛实习第二天。
托东日流的福。到离开孤岛的第七天前,小角等人什么事也不用做。他们只要换上泳装,尽情遨游在这片珊瑚礁海域就行了。
“Readygo!”
沙滩向南,太阳高挂照耀海面,今天是个超级大晴天。
小角与其它男生一起玩着海滩抢旗游戏,亚弥也在其中。东日流没有玩乐的兴致,因此留在帐篷内。亚弥原本想待在东日流身边,但东日流察觉到亚弥想跟大家玩乐的犹豫神色,便叫亚弥放心去玩。
“榎同学,加油!”
“拜托,那边的男同学,不要抢小角同学的旗子好吗!”
“太好了,拿到了!”
小角亲卫队的女生们在一旁为热衷于抢旗游戏的小角加油,兴奋的尖叫声此起彼落。
小角速度敏捷,但身为狐神的亚弥也不是省油的灯,表面上看起来虽乖巧稳重,但脚程可是快得不得了。亚弥穿着泳裤在沙滩上冲锋陷阵,任风吹拂九条尾巴,最后在与小角一对一夺旗之战中取得胜利。
“太棒了!我赢了!”
亚弥满面春风,全身沾满沙子,开心地举起旗子,小角则悔恨地苦笑:
“可恶,我太大意啦!”
“海滩抢旗真的很好玩呢!也请教我玩其它游戏!”
亚弥精神抖擞,他的表情看来就是只喜欢恶作剧的小狐狸。平时虽安分地守在东日流身旁,压抑住自己的情绪,但他到底还是处于爱玩的年纪。,
男生也在其它地方玩着海滩足球、海滩拔河、或是在海里游泳。女生有的围成一圈打着海滩排球,而不想晒黑的女孩则撑着海滩伞悠闲地看书。
佐保四人组正专心于日光浴,想晒出一身古铜色美肤。
“亚树,可以帮我涂防晒油吗?”
说完,佐保将橄榄油递给亚树。佐保身穿缀满荷叶边,充满女人味的粉红色比基尼,奈津则穿着运动型露肩小可爱,亚树的泳装是成熟性感的绑带比基尼,魅冬则换上稳重的连身泳装,但腹部开了个大洞,露出肚脐,让人脸红心跳。
佐保不想在泳衣遮住的地方留下晒痕,因此俯卧着,亚树解开她背后的比基尼绑带,开始涂起油来。金黄色的橄榄油在白皙肌肤上缓缓遍布开。
“女生帮女生涂橄榄油真是超级悲情……”亚树低语。
“人家也希望东日流大人帮人家涂,才一直等着他来。但是他迟迟不出现,再不涂橄榄油就会晒伤的呀。”佐保说道。
“呀哈哈哈哈!好痒、好痒!”
魅冬帮奈津涂橄榄油,奈津却痒得受不了,有如翻不过身的乌龟般四脚朝天挣扎笑着。
“……奈津还真开朗呢。”
亚树斜瞄着大笑的奈津,叹了口气说道。
“东日流大人是不是因为昨晚的剧毒料理而刻意远离我们?再这样下去,搞不好就算我们晒成黑炭,也等不到东日流大人帮我们涂橄榄油了……”
佐保就这样趴在沙滩上悲伤地啜泣起来。
学生们能够在岛上尽情玩乐,但负起保护学生责任的教官们可不同。
“喂!在那边游泳的同学,不要离海滩太远!在教官的视线范围内游,还有把式神放出笼子的,要小心式神走失,听到没!”
天野老师就像救生员一样站在沙滩上,手持扩音器,忙于监视学生的动向。平日总是穿着拘谨教官制服的她,一旦一换上泳装,便展现出凹凸有致的女性曲线。为了行动方便,天野身穿竞泳用的泳装,这种泳装质料相当薄,能完全展露身材线条,对体型没有自信的人根本就不敢穿。
在天野老师身旁的,是撑起海滩伞,躺在折迭式躺椅上的药师。她戴着太阳眼镜,优雅地喝着椰子汁。药师除了身穿黑色比基尼之外,还绑上了画有黑色扶桑花的红色长腰巾,由于她屈起单膝,因此可由腰巾缝隙看见她白净的大腿。
“探女,有什么关系呢。万一学生溺水还有我在啊,我会马上帮他们做人工呼吸的哦。”
“你只会对特定的学生进行急救措施,根本就不能相信你。”
天野冷冷地撇了药师一眼,后者耸耸肩说道:
“哎呀,你还真不相信我呢。”
“你根本就是在这虎视眈眈地等着特定的学生中暑,还想狡辩?”
“因为呀,等到意识朦胧的学生被送到这里来,才是夏天的风情画呢。被炙热阳光晒红的身体,就让我用冷若冰霜的爱抚降温。啊啊,当上校医真是太好了……”
药师感动到浑身颤抖。天野死心地叹气,转而拿起扩音器,有气无力地对学生喊道:
“喂——觉得自己有危险的学生就快戴上帽子!”
“探女,不要阻碍我,身为教师,到了暑假还得充当这群小鬼的保姆,根本就没空谈恋爱吧?就让我获得这一点小小的安慰嘛!”
药师理直气壮地对天野陈情。
“是你自己居心不良,硬要跟过来充当小鬼保姆的吧。”
说完,天野无奈地深深叹了口气。
“说到居心不良,怎么不见东日流同学呢?”
药师推推太阳眼镜,东张西望地环顾沙滩,天野答道:
“谏早同学身体不舒服,留在帐篷里。”
“哎呀,真可怜,我是不是应该马上前往只有两人独处的帐篷,为他进行温柔的照护呢?”
喜形于色的药师边说着边起身,天野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阻止她:
“你不觉得谏早同学身体不舒服就是因为被你盯上的关系,所以才小心翼翼地保持警戒吗?”
“怎么会呢,你想太多了哦。”药师盈盈笑道。天野压低声音说:
“话说回来,昨晚想偷看女生洗澡,结果被式神攻击的三位男同学应该也在帐篷里呢,你要不要去照顾他们啊?”
“只不过被吸了点血,擦擦芦荟就能治好了。”
药师以毫不在乎的表情说道。
“……瑠璃子,算我拜托你,身为校医应该平等治疗学生吧。”
天野又深深地叹了口气。小角及亚弥在海滩抢旗之后,又参加了海滩足球赛。这时,石那叫住他们两人:
“小角,亚弥,我们人数不够,要不要跟我们一起玩海滩排球?”
小角望了过去,石那正在沙滩上临时做出来的球场内挥着手。
这一看,令他惊讶地目瞪口呆。石那之前没能在涩谷买到泳装,最后还是穿了学校泳装。
深蓝色泳装的胸口缝着名牌布条,上面用奇异笔写着“浅间”两字。正因为她的胸部没有什么起伏,名牌上的文字才清晰可见。
小角国中时代虽在泳池畔看过石那穿着泳装的样子,但已事隔两年,看来完全不同。石那的手脚比当时修长多了,虽然胸部大小没什么改变,但已有苗条的腰身,看来更有女人味。
除此之外石那从腰部到臀部、大腿的曲线也变得浑然有形,很是优美,匀称的双脚就好像羚羊般充满优雅的跃动力。
小角没想到才两年的时间,石那就有这么惊人的改变,于是呆了半响。看到他突然停格,石那不禁觉得可疑,于是走近小角:
“你有没有听到啊?我说人数不够。”
石那拉着小角的手说道。由于她上身前倾又伸出手臂,因此从小角的角度刚好可以由泳装领口部分看到微凹的乳沟。他慌忙后退说道:
“喂、不要靠太过来。”
“只是牵个手有什么关系。”
石那不明白小角为何有这样的举动,愣愣地看着他。稍远处的志摩站在球网旁,和伽罗一起等着。
志摩穿着黄色的两截式泳装,虽然她平时看来不起眼,没想到身材居然相当有料。
伽罗则买了运动型的白色比基尼,更加强她身材曲线玲珑的魅力。
“小角——亚弥——快来玩喵!”
伽罗用力地挥着手,跑了过来,比基尼胸口处如同水球般摇来晃去。亚弥见状,不禁脸红心跳:
“伽、伽罗小姐,您穿得真大胆……”
“咦喵?亚弥是什么时代的人喵,现在穿比基尼一点都不大胆哦喵。”
伽罗怀疑地盯着亚弥瞧。他面红耳赤,慌忙别开视线:
“对、对不起。”
“反正快来玩喵,志摩用比弥做出球网了说喵。”
伽罗与石那分别拉着亚弥及小角的手臂,把他们带到海滩排球的球场。
仔细一看,球网果真是在两根枯树间挂上比弥吐出的丝网,所谓排球也是在海滩球四周缠上比弥吐的丝来强化硬度作成的。
“海滩排球的人数是二对二,我想大家可能不太晓得规则,因此第一回就由我来当裁判吧。”
志摩单手拿着球,把比弥及因幡像圆形年糕般顺序迭在自己头上。石那两手握拳摆在胸前,对伽罗说道:
“好——!就来打男子对女子战吧,我才不会输给小角呢。”
“等一下喵,男子对女子这样太不利了,就混合一下打人类对式神战喵。”
“这样实力差距才大吧……你就是要稳赢对不对。”
石那僵硬地吐槽。结果,还是按照伽罗的意见,进行人类对式神战。
“先拿下二十一分的一方获胜,取三战二胜制,规则大致和排球相同。”
志摩说着,把球高高丢出。小角及亚弥跳球,取得胜利的人类获得先发良机。
“要开始啰——!”
起先由石那发球,排球飞到亚弥脚边,他手忙脚乱地询问伽罗:
“伽、伽罗小姐,我忘记问了,要怎么打球呢?”
“用气势来打喵,看我的超级旋转接球。”
伽罗摆出接球手势,往旁边横向跳跃伏倒,又以肩膀撞开亚弥接下这一球。排球高高飞上天空,亚弥却颜面埋进沙里,倒地不起。
“托球手,你在做什么喵,难得我救得这么漂亮,快点托高喵!”
伽罗粗鲁地抓住亚弥的肩膀,把他从沙堆中拉出来。亚弥虽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但却被撞得满眼金星,双腿无力。
“托……土鲇鱼体长侧扁,背部灰绿色,腹部银白色……”
“你干嘛突然用鱼类百科搞笑来逃避喵,托球是这样托的喵!”
伽罗抓起亚弥的双手,硬是让他托起这球。球应声弹了起来,伽罗立刻冲到球网边缘,而亚弥就这样直直往后倒下。
“看我的喵,超级电击终极杀球!”
伽罗的技名听来十分凶残,速度使她的长尾巴随风摇摆,她高高跳上天际,费尽力气杀球。承受了这让球体都变形的重重一击,球便以超高速旋转飞到另一端。
“哇!”
小角虽想接球,却被这一招的劲势弹飞,和石那一起滚倒在地上。海滩球就这么直击沙滩,旋转着埋入沙里近一公尺深。当旋转停止时,由于与沙子摩擦生热,海滩球周围还嘶嘶地冒出了黑烟。
“太棒了喵!团结大胜利喵!”
伽罗开心地跳来跳去,亚弥则仍旧仰卧着,表情抽搐,无力地说:
“是……是啊……”
“喂,你就这么讨厌输吗。而且你一定不知道团结两个字怎么写。”
小角皱起眉头,手撑着地面起身。这时,身体下传来虚弱的声音:
“小……小角,你可以让开吗……”
小角往下一看,发现石那在他身下充当肉垫。其实小角压到石那,她大可用力将他推开,只是石那受到突如其来的惊吓,一时浑身僵硬。因而动弹不得。
“啊,抱、抱歉!”
小角连忙从石那身上跳开,石那仍全身僵硬,面红耳赤地微微发抖,之后泪水流出了她大而圆睁的双眸。
“石、石那?你在哭什么,我踩到你了吗,还是哪里会痛?”
小角担心地问着石那,她仍反应不过来,眼泪流个不停。
“呼……真是太嫩了。”
志摩以老生常谈的口吻说道,无奈地摇摇头。
星祭文月在稍远处的浅滩和朋友玩着海滩球,并不时注意小角等人。文月穿着露出度极少的可爱一件式泳装,下摆加了件轻飘飘的裙子。
“文月,我打过去啰!”
听到朋友的声音,文月猛然回头,看到海滩球朝自己飞了过来。
“呀!”
她被海滩球打个正着,向后一头栽进海里,头上的虹色粉蝶连忙振翅飞开。文月摔得四脚朝天,朋友赶忙拉着文月的手臂扶她起来
“文月,你要不要紧?”
“你怎么了,来孤岛实习后就怪怪的?”
“我、我没素……”
文月喝到海水,边咳嗽边回答道。头上的蝴蝶也担心似地拍动翅膀飞舞着。
沙滩上游玩的学生,笑声充满了宁静的岛上。
东日流站在帐篷外。因为帐篷里睡着被吸血的久那三人,东日流根本没地方坐。
他起先在帐篷周围散步,但一听到学生的开心叫闹声就觉得很吵,随即往比较安静的反方向走去。
东日流习惯独来独往,也不讨厌孤单一人。比起团体行动,他更适合当独行侠。只是,每次独自在团体中,感到团体中只有自己是孤立一人时,总会有说不出的厌恶感。
“……还有五天啊……”
东日流深深叹了口气,他并不擅长无谓的消磨时间,但他也不可能跟小角等人一同游玩。他像要逃避大家的欢乐玩闹声般走着,并不知不觉中来到了小岛的另一侧。
小岛的另一侧,也就是北侧,由于排水情形不良,以致林木茂盛生长至沿岸。而海岸遍布嶙峋的珊瑚礁岩,虽然不好走,但他还是越过礁岩越走越远。
难以想象的是,东日流来到此处,竟然听见歌唱般的声音。他讶异地皱了皱眉,环顾四周。
“……什么声音?”
再走了一会儿,他来到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方。这里是受到珊瑚礁岩包围保护似的小河出海口,海岸铺着纯白细砂。受到小岛上方阳光照射,闪耀着光辉的细砂,散发出清净的振动。
“这是……水晶砂?”
东日流掬起一把砂,从指缝问落下的砂粒发出令人心旷神怡的沙沙声响。不停拍打岸边的闲静波浪声,使他感觉心神平静。
抬起头仰望天空,有几只海鸥成群飞着。
“咪呜……”咪呜……”
海鸥飞翔着,发出似猫的叫声。不知是否因为从未见过人类,见到东日流来到此地也不警戒。方才听见的歌般乐声,应该就是海鸥的叫声吧。
“原来如此。小岛北侧的岩地多,所以海鸥才会在这里筑巢吧。海鸥的叫声是这样的啊……”
东日流感到十分珍奇,侧耳倾听海鸥的鸣叫声。
“我倒不知道海鸥叫声跟猫叫声相似。英文里猫叫声与海鸥都是‘mew’也是因为这样吗……这座小岛称为泽良(日语发音Mo),或许是由海鸥叫声而来的吧。”
来到这里,终于可以自己独处了……东日流这么想。这里远离人群,同学们的玩乐喧闹声也听不见了。他仰卧在沙滩上,将手臂枕在头下,深深吸了口气。
南方照耀而来的太阳光穿过树间阴影,柔和地倾泻在东日流身上,带给他一股前所未有的舒适感受。顶楼庭园的自宅虽然可俯瞰入夜依旧吵嚷的西新宿高楼大厦群,但比起这里根本不足一提。
在这里什么事也不用做,什么也不需要想。东日流感觉自己的心就像要被身体下清净的水晶砂吸入一样,这股阔别许久的安心感环绕着他。
“改变河川流向、劈开森林拓荒……这样真的能做出适合居住的场所吗?就算我不多管闲事,就算在风水方面有什么缺陷,这个小岛维持现状不就很好了吗……”
东日流忘却身为准魔法建筑师,且为魔法建筑公司社长弟弟的身份,如此想着。
轻闭双眼,可听见海鸥的歌声。
美国印地安人的诗中提过,只要唱起歌来,大地及天空也会跟着歌唱,世界将充满美妙歌声。
而所谓歌唱,便是藉由声音的振动,与大地、天空及所有自然的振动共鸣,提高调和彼此的能量。东日流现在感觉到波浪声与树叶颤动声、风声与海鸥叫声都产生了协调的共鸣,而且自己也身在其中。不知不觉中,自己的呼吸也与自然共鸣,他感受到自己也逐渐进入了这座岛屿的生命之轮。如同曼茶罗般,感觉到重重成层的宇宙。
但此时,东日流面前突然暗了下来。他自冥想状态醒来,张开双眼。
有个未曾见过的陌生少女趴在他身上,东日流吓了一跳,瞪大眼睛表情紧绷。
少女的年纪大约十六岁,长相可爱,手臂及脖子都十分纤细,但胸部却相当丰满,细腰也婀娜多姿,体型玲珑有致……能看出这些,是因为她一丝不挂。覆盖住少女身体的仅有海藻般丰润的绿色长发。她的额头上戴着珍珠、珊瑚之类海底宝物做成的额冠,头发上也散缀着这种饰品。
她的双眸大而碧绿,觉得稀奇似地俯视东日流的双眼。肤色白皙,朱唇如樱贝般呈淡粉红色。
少女似乎对东日流很有兴趣,双眸中透露出期待又好奇的光彩。
“呜哇!”
被全裸的美少女这么注视,东日流吓得喊出声,急忙跳起身。下一瞬间,两人的额头却撞在一起,少女往后倒下。
“咪呜……”
少女发出海鸥般的叫声。看着倒在水晶砂上的她,东日流愕然发觉她竟是一条人鱼。
她的腰部以下完全由泛红的鳞片覆盖,下半身呈鱼型。尾鳍有如长尾金鱼般摇曳生姿,看来好象蕾丝一般。仔细一瞧,绿发间可见她的耳朵,那并非人类的耳朵,而是鱼类胸鳍般的鳃。
“怪、怪物!”
东日流敏捷地起身,退后数步,拉开距离后拔出五钴杵之剑。见了散发银色光芒的剑,人鱼先是惊讶地瞪大双眼。
但她随即又漾出笑容叫着,仿佛要对东日流说话一样。
“咪呜呜。”
“你不会说人类语言吗?外型虽然与人类相似,但相对的神格看来却不高。”
东日流警戒地观察着人鱼,但她——点戒心都没有,由沙滩上爬近东日流。
“咪、咪。”
“别、别过来,你想被砍吗!”
东日流再度后退,但人鱼丝毫不以为意。
她头顶上的海鸥也依然悠闲地鸣叫飞翔着。这时,东日流忽然恍然大悟地看着自己手里的五钴杵之剑。
“……原来如此,她不懂人话,所以也不知道人类及武器的可怕。”
于是东日流打消了战斗的念头,收起五钴杵之剑。站着俯看人鱼,人鱼照样毫无戒心地微笑着。她天真纯洁,外型虽似人类,却心思单纯,是极为纯真无垢的生物,东日流这么想着。
以这种角度观察人鱼,就可以发现她装饰在秀发及额头上的珍珠及珊瑚与其说是饰物,不如说其拥有拟态功能,是蒙混天敌的手法,就像使海葵附在贝壳上的寄居蟹,或是把海藻黏在甲壳上的螃蟹一样。
“咪呜。”
人鱼撒娇似地发出甜美的声音,叫唤着东日流。他在原地坐下,仔细观察人鱼。
“……没想到这世上真的有人鱼。还是我现在正在做梦呢?”
这么一想,就觉得人鱼十分可爱。自海中诞生的美梦,正在东日流面前微笑以对。
要如何对待言语不通,对人类完全没有敌意的她,东日流毫无头绪。但再怎么说,也无法离她而去。东日流完全被她迷住,就这样再次坐在沙滩上。
“咪。”
人鱼似乎只要在东日流身边就很开心,她扭动身躯来到东日流身边,似乎想好好调查他一般,把手伸向东日流的脸。但东日流的戒心尚未完全解除,因此不自觉地往后避开,她却不当一回事,又靠近了一步,伸出手轻抚东日流的脸。人鱼的手十分沁凉柔软,并且传来清爽的海潮香味。
“咪呜。”
她感到不可思议地抚摸着东日流的脸庞,东日流并没有因这举动而感到不快,不知为何却反而让他想起遥远的孩提时代,还没有明确记忆时,母亲抚摸他脸庞的温柔感触。
东日流凝视着专注地来回轻抚自己脸庞的人鱼,说道:
“你是因为长相相似才对我有兴趣吗?只不过,比起我们人类,你应该更接近鱼或海鸥等生物吧。”
“咪呜?”
人鱼不解地歪着头,见了她纯真无邪的表情,东日流苦笑中带有叹息。
“你真的完全不懂人话呢。那刚好,我也不擅长与人交谈。”
“咪呜。”
即使语言不通,听见东日流对自己说话的语气,人鱼确信他没有敌意。同时,她对与自己外型相似又新奇的动物抱有亲切感,因此脸颊靠上他的脚,枕着他的大腿横躺下来。东日流惊讶地俯视着人鱼,看来人鱼已经相当信赖他了。
“……这么说来,生物学课堂上好像学过,刚从蛋里出生的雏鸟,会把最先看到的东西当成父母。但在那之后,若看到与自己同种的鸟类,便会认为那是父母,而跟着对方……你是不是把我当成父母了呢?”
东日流询问着人鱼,而不懂人话的她什么也没回答,只是幸福地笑着。外观虽像成人,她的微笑却如婴儿般纯真自然。如果有颗自然的心,一定就是像她这样吧,东日流想着。
散布于腿上细细的绿发,有如绢织物般触感柔顺,于是东日流不知不觉摸了她的秀发。这股摸到触感良好的柔软物体时特有的愉快心情,静谧地充满了他的心。
“咪呜。”人鱼似乎也觉得心情舒适,高兴地叫着。
东日流看着她的笑容,也受到她的感染,脸上缓缓浮现出微笑。就连自己也忘了,究竟多久没放开胸怀笑过了。
“你到底是谁呢?我的名字叫东日流……你叫什么名字?我就取这座小岛的名字,叫你泠如何?”
东日流望着膝上的人鱼问道。
“咪呜?”
语言不通的人鱼看到东日流俯身看着自己,便翻身仰躺,不解地正面凝视着他。
“……原来如此。没有语言,所以也不需要名字啊。这里什么也不需要吧。”
“咪呜。”
被东日流取名为泠的人鱼,似懂非懂地仰望着东日流,发出惹人疼爱的叫声。
两人就这样互相凝视着,在这不需要语言的世界,时间的流动慢到让人难以置信。看着泠清澈的双眼,东日流觉得自己像是要被吸进去一样。胸中的负面情绪与灰暗的心情,全被一洗而空。
对他而言,这是初次令他感到能将自己全身及一切都交托出去的“安心感”。
时间虽有如停止,但实际上它仍然流动如常。东日流发觉时,太阳已挂在西边海面上。
“已经日落了?”
他吃了一惊,睁大双眼。在东京,日落时分的天空闪耀着金黄色的光芒,抹出橙红彩霞,太阳在这幅油画中缓慢西沉。但在空气清净的绝海孤岛上,并没有照映出晚霞暮霭的悬浮微尘。日头再怎么西进天空仍旧是一片淡蓝,等到日落的瞬间,天际刹那间就失去光芒,就像把燃烧中的木炭浸入水中般,太阳仅剩茶色余光便西沉海平面下。
因天空仍旧青蓝,故以为时间还早的东日流慌忙站起身来。这时已经到了晚餐时间,自己下落不明,搞不好会造成大骚动。
泠惊讶地抬头看着突然起身的东日流。
“我得回去了……”
他想不出如何跟语言不通的人鱼解释,只能如此说着。对于以看着父母的雏鸟般眼神看着自己的泠,即使语言不通,东日流也无法不作解释就丢下她。
“小岛南方有帐篷,那里有许多跟我一样的人类。如果你想待在人类身边,要不要跟我一起来?”
东日流对泠说道。这时她突然脸色发白,怯生生地往后退去。东日流对于人鱼出乎意料的举动感到讶异,出声问道:
“你怎么了?”
他想追过去,但泠马上转身,跳进海里。只留下随天色转暗的水晶沙滩。
东日流呆站了半晌,刚刚泠一直待着的海边,现在却空无一人。从幸福梦境中醒来后的虚无感与孤寂,有如寒风吹拂般充斥着东日流的胸中。海浪静悄悄地拍上海岸,宛如诉说泠打从一开始就没出现过。
“……再也见不到你了吗?”
东日流盯着自己的手掌,感觉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从手心溜走。他首次感到海上吹来的夜风竟是如此寒冷。
东日流回到营地,同学为了寻找行踪不明的他,果然正在编列搜索队。
“虽然岛屿不大,但位于中央的森林可能有朽木根形成的洞穴,一定要团体行动,一有危险就马上回头!”
天野老师安排男同学排好队伍,如此命令着。女同学们则待在后面担心地窃窃私语。
这时,东日流回来了。
“啊,是东日流喵!”
最早发现他的是具有夜视能力的伽罗。天野老师猛然回头,女生们则发出兴奋的尖叫声,尤其是东日流亲卫队的女生更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对不起,我出去散步,结果迷路了。”
东日流对天野解释,并且低头道歉。他没有把见到泠的事情说出来,因为不知道泠是否能理解自己说的话,东日流看到她因为自己提到其它人类而害怕的情景。因而判断先不提泠的事情比较恰当。
“这样啊,没事就好。”
天野抑止不住地显露出安心的表情。东日流又再次低头道歉。
“对不起,让您担心了。”
“东日流少爷!”
亚弥哭着奔向东日流,“咚”地撞上他的胸口。被撞倒的东日流吓了一跳,就要往后倒下,于是反射性地抱紧了亚弥。少年的纤细身体,在他怀里发抖着。
“对不起,东日流少爷,我应该在您身边服侍您的,可是我居然顾着玩乐,没发觉东日流少爷不在。从明天开始我一定会守在您身边!”
“不……没有这个必要。”
东日流有点慌张地说道。亚弥泪眼汪汪,担忧地抬头看着东日流。
“因为我是没用的式神吗?您不要我了吗?”
“不是这样,因为空闲时间很多,所以我想在这岛上冥想。今天刚好偶然发现一个绝佳的地点,所以才想独处的。”
东日流希望这个理由可以说服亚弥。
“冥想啊,不亏是前年度的全校模范生,在别人玩耍的时候还能想到要努力自我提升。”
天野老师抱胸点头表示赞许,东日流随即看着天野说道:
“老师,因为我希望独自一人冥想,所以即使我不在,也请不要担心。”
“东日流大人要冥想,那我们也要一起去!”
杂念与烦恼多到不行,跟冥想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佐保等人想靠近东日流,却因他冷漠的眼神而不得不紧急煞车。
“……抱歉,为了集中精神冥想,我希望一个人独处。”
“您、您说得也有道理。”
佐保等人客气但遗憾地往后退。小角也有点担心东日流,对他说道:
“我说东日流,就连暑假你也想一直修行吗?反正实习也结束了。就玩一下嘛。”
由于小角发觉东日流不想与别人来往,所以特地关心地发出邀约。然而,对方却感到麻烦似地答道:
“……你别管我!”对于这冷冰冰的拒绝,小角气冲脑门吼道:
“什、什么嘛!难得本大爷好心邀你,还摆出这种臭脸。”
“多管闲事。”东日流的态度冷漠如常,令小角无法答腔。
小角气炸了,大声吼着:“谁管你去死!”
石那则赶紧说着“好了好了!”安慰着小角。
现在东日流心里只有泠。会不会再也见不到面了呢,明天去说不定还能见到她……他脑中光想着这些事,根本无暇理会其它事。
东日流吃完只剩他一人份的冷掉咖哩饭(今天完全没让石那煮菜,所以味道是正常的。)便去泡了露天温泉。亚弥一直很担心地跟在东日流身旁。
跟女生交换的时间已经过了,因此露天温泉里只剩几名男生。
东日流与亚弥脱了衣服,将浴巾缠在腰际,泡进温泉里。已在里面的小角还在生东日流的气,看到他便呕气地视而不见。
只是,东日流根本没发觉小角在生气。他光想着明天是否能见到泠,亦或她只是幻影?这些想法占满他的脑海。
“东日流少爷,您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紧呢?”
亚弥发觉东日流的心思不在这里,便担心地出声询问,但是东日流却完全没听见。
这时,久那出声叫了东日流:
“那个,谏早同学,回去的前一天晚上有人说要举办营火晚会,你要不要参加?”
“营火晚会……”
东日流不经意地望向久那,后者高兴地点着头:
“为了要跟女生更加亲密啊,如果你肯来的话,班上一半的女生也一定会答应参加的。”
“拜托啦,斑上女生的人气每次都被你跟榎同学分光光了,至少让我们在营火晚会跳土风舞时可以跟女生牵手嘛!”
久那身旁的藻卧也搓着手请求,但东日流却皱起眉头,看着藻卧问道:
“......我好像没见过你,你是谁?”
“喂,我是同班的藻卧啦,怎么连你都不记得我!”
藻卧气得面红耳赤,但就算他气得跳脚,仍然没有什么存在感。东日流深感无趣地别过头去,叹了口气:
“……我不参加,那天晚上我也想独处。”
“啥米?拜托你啦,谏早同学,连榎同学他都说OK耶!”
“就是说嘛,谏早同学!只要女生肯参加,说不定能借着营火晚会那种特有的绝佳气氛,让我们这些不起眼的凡夫俗子也交到女朋友耶!”
“我说大众脸,你的想法从一开始就是丧家之犬嘛。”
小角冷冷地吐槽。
“就算只有开场也可以啊,话说我们都不希望女生被独占,所以你只要一开始的时候来一下就好了嘛,拜托啦,谏早同学!”
尽管久那等人拼命邀约,东日流还是不肯点头答应。
“反正我不去。”
东日流清楚明白地回答。他都这么斩钉截铁地拒绝了,想必已经没有商量的余地了。
“……去!你以为你大一岁,就爱学大人装模作样,无聊!”
火大的久那别过头去。听到这番话,亚弥气愤地驳斥:
“你、你怎可冒犯东日流少爷,快道歉!”
“你干嘛啊,我说的是事实吧!”
久那也朝着亚弥恶言相向。两个人起了口角,但当事人东日流却丝毫不在乎,只是发着呆。
见到不同于往常的东日流,原本还在气他的小角也担心了起来。
“喂,东日流……?”
再怎么叫他也没反应,小角不安地盯着东日流瞧。
隔天早上。
东日流在小角等人起床前就离开了帐篷。小角及亚弥都还在睡梦中,因此并没发觉东日流已经外出。
其实,东日流昨晚彻夜未眠。天一亮他便想尽快去确认泠是否真的存在,因而焦急地外出。而且如果在同学起床后才出去,就会有遭佐保一行人纠缠的危险。
所以,东日流独自一人在晨雾的森林中疾步行走着,来到昨天的同一地点,也就是小岛北侧的水晶沙滩。可惜那里只有一片寂静,遍寻不着美丽人鱼的倩影。
海风吹拂着银发,东日流茫然站在海边。
“……不在吗?”
海浪寂静地拍打着岸边,却始终没有任何回应。东日流虽想呼唤泠,但仔细想想,对方是语言不通的人鱼,就算呼唤她,想必对方也无法理解。她是个连名字都没有的美人鱼……尽管如此,但目前能做的也只有这些。
“泠……泠、泠!”东日流对着大海大声呼喊。无奈依旧毫无音讯。
他呼喊了好几次,之后深深叹了口气,颓然地坐在沙滩上。
“……已经离开了吗?还是她根本就不存在……?”
东日流放弃似地垂头丧气说道。这时……
“……咪呜……”
海边传来微小的叫声。东日流猛然抬头。
泽悄悄躲在突出海岸的岩石缝里,正用疑惑的神情看着东日流这边,似乎有戒心。
“泠!”
东日流站了起来,想靠近泠。但泠却吓了一跳,慌忙就想逃走。
他顿时发觉自己惊吓到泠,于是立即坐回沙滩上。他想,视线跟泠一样低的话,她应该就能安心吧。
果然,泠见了坐在沙滩上的东日流,便踌躇地慢慢接近他。她登上沙滩后,直盯着东日流的脸瞧。泠并非幻觉,正活生生地出现在东日流面前。
“泠……你知道我在叫你吗?”
“咪呜。”
泠似乎想确认似地将手伸向东日流的脸庞。将他的脸轻抚一遍后,才终于放下心来,绽放出美丽的微笑,并突然扑向东日流搂紧他的脖子。
“咪呜!”
“哇!”
泠扑了过来,因此东日流被压倒在沙滩上。她压在他身上,紧抱着他的脖子,并开心地磨蹭东日流的脸。
“咪呜、咪呜、咪呜。”
“喂、喂……这样我很难过,快起来!”
东日流面红耳赤地说着,泠却毫不在意地撒着娇。他虽然感到困扰,仍仰躺在沙滩上没有起身。
“……你真爱撒娇。”
东日流有些无奈地抚摸着躺在身上的泠的秀发。泠睁大双眼凝视着他,回答般发出可爱的“咪呜”叫声。
“我从来都没撒过娇。兄长总是要求我变得更强,而我也一直认为那就是正确的生存之道,并一心为此而活。我之所以跟小角或是班上同学不合,除了比其它人大一岁之外,也因为自己绝不允许别人看见我的弱点,所以绝对不依赖别人。我不明白,你为何能如此坦然地将自己交托给别人……”
在什么也不会说的泠面前,东日流将心里的想法化为言语,向她倾诉,就连自己也感到不可思议。以往他心里那扇窒塞紧闭的心门,就好像突然门户大开一般。
东日流仰望着逐渐转蓝的晨空。泠什么也没说,只以宛如了解一切的温柔眼神凝视着他的脸
“咪呜。”
她仅发出这句叫声,并柔情似水地轻抚着东日流的头发。
这天,泠邀东日流到海底游玩。他脱掉上衣只穿着裤子,泠牵着他的手潜到珊瑚礁的海底。那是东日流至今未曾见过的美丽光景,泠可能察觉到东日流的心情,为了鼓励他,而带他来观赏自己的宝物——这片海底世界的景致。
遨游于嵩峻的珊瑚群山间,东日流觉得自己好像在空中飞翔。泠的泳姿曼妙,秀发及尾鳍柔缓且优美地随波摇曳。颜色鲜艳的热带鱼群在海底簇集优游着,泠一游近,鱼儿们就好像侍奉女王的随从一样,成群结队地跟在后面簇拥着她。
(泠究竟是何方神圣……?)
东日流看着放开自己的手,在海中与鱼儿舞跃般嬉游的泠,如此思考着。
(说不定……她正是浦岛传说的乙姬。我也跟浦岛一样,即使回到人类世界,也只有无尽的孤独等着我……)
泠望向发着呆的东日流,投以嫣然一笑,她纯真无邪的眼中只有东日流。
“咪呜。”
泠攀上突出海面的岩石,东日流则让脸浮出海面,她一边以白皙的手指梳着湿透的头发,边唱着轻风吹拂般,没有歌词不可思议的歌曲。
她一唱歌,大海与小岛也相应地发出波动。东日流这时确信泠岛周围的大自然,均以泠为中心与之同调。
“泠,莫非你是……这座岛的地灵?”东日流对泽问道。
所谓的地灵,是指具有灵性的土地所孕育出的精灵。举例来说,经年的巨木会孕育出称为“木灵”的守护精灵,会对欲砍倒树木的人作祟。换言之,这类精灵与本体是不同的个体,能自由活动,也拥有分别的身体。
地灵亦同。栖宿于山中的山姬或山姥、栖息于河川中的河伯,都是土地与精灵共同拥有一个精神意识。同理,泠便是为了守护泠岛而由泠岛所生的精灵,也就是泠岛本身吧……东日流如此猜想。
“咪呜。”
泽虽不懂人话,却仿佛看透东日流心思般,以清透澄澈的眼眸望着他并点了点头。东日流一惊,凝视着她:
“如果你是地灵,为什么要对我好?我明明切开你岛上的土地,强行进行开拓……”
泠沉默以对,只是温柔地笑着看顾他。
“你在等吗?你默默等待我们这些愚蠢的人类发觉吗?即使自己很有可能就此毁灭。你们还是只能等吗?”
东日流向泠问道,但她什么也没说,因为她并没有可用以回答的语言。
但这份寂静对东日流而言却是答案。他望向泠岛,看见由于他改变河川流向,岛屿北侧原本河道周围生长的花儿已开始枯萎。
东日流感到心痛。过去他只为了变得更强而活,对自己的作为完全没有后悔过,这却是他初次感到懊悔。他只能注视着坐在岩石上,不谙言语的温柔人鱼。
此时此刻,除了东日流之外,还有其它视线正望着泠。那股视线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异常冷酷。
泠岛远处的海面上,正漂浮着一艘将船影隐藏于海浪间的快艇。视线来自站在快艇甲板上,手持双筒望远镜的男子。
男子年约三十岁,身材高瘦,拥有一头茶色头发。他穿着衬衫外罩白色西装外套,手上戴着豪华金表,眼睛细长,鼻子尖挺,嘴角露出邪恶的笑容,看来就是个惹人厌烦的小人。双筒望远镜的视野捕捉到人鱼美丽的身影,他扭曲着薄唇,伸出舌头舔了舔:
“哼哼……天灯鬼、龙灯鬼,人鱼公主总算出现了。”
男子双耳各戴着装饰有宝石的耳环,上头镶嵌的宝石为精细雕琢过的美丽钻石,而在钻石中各装有一名美女式神。亦称为金刚石的钻石为地球上最坚硬的矿物,若作为凭坐珠使用,钻石具备的封印能力则远超过水晶球可封印的式神强度。
男子右耳的淡红钻右中封印着“天灯鬼”左耳淡蓝钻石中的式神则为“龙灯鬼”。她们就像胎儿般蜷曲着身子,被封印在钻石里。
两名式神均是身材比例完美的妖艳美女,经男子一呼唤,便缓慢睁开目光炯炯的双眼。龙灯鬼拥有银色的双眸,而金色双瞳的天灯鬼额头上还有第三只眼。
“夜摩大人……我们好久没有吃到地灵的灵力了呢。”
天灯鬼露出华贵艳丽的微笑,她的头发有如燃烧中的火焰往上飞升,左手拿着燃烧鲜红火焰的灯笼,身体表面只覆盖着极少的虎皮。
“目前都没有人得手,泠岛人鱼未经污染的新鲜魂魄……真叫人期待呢。”
龙灯鬼露出冷冷的微笑说着,她头上顶着燃烧青蓝火焰的灯笼,一头黑色直发长及腿部,身上穿的不是衣服,而是一条卷绕着的龙。
名唤夜摩的男子并没看到只有头部露出水面的东日流,只见双筒望远镜中的泠,仍然毫不知情地梳着绿发。
“呵呵,真是可爱的女孩,多么适合囚禁在玻璃珠里啊!”
夜摩移开双筒望远镜,暗自窃笑着,天灯鬼以讨好的声音呢喃:
“夜摩大人,现在就把她抓起来吧,我好想大口啃咬她柔软的手臂呢。”
“我想吃她的内脏,味道一定非常甜美吧。”
龙灯鬼说着,缠绕在她身上的龙也同步地舔了舔嘴。夜摩脸上浮现冷笑,安抚两名式神道:
“乖一点,不可以这么着急。看起来再怎么弱,对方还是地灵,若不放在眼里,可能会大意失荆州哦。”
“哎呀,到目前为止,曾经有赢过我俩的地灵吗?”
天灯鬼挑衅地说道,龙灯鬼也等不及似地表示同咸,缠绕她身体的龙发出尖锐的磨牙声。
“就是说嘛,那种人鱼,我的龙牙在瞬间就能撕裂给您看了。”
“你们两个先等等。这次不能伤害到地灵哦。”
听闻夜摩此言,天灯鬼与龙灯鬼无法接受地问道:
“不能伤害她?为什么呢?”
“这次要活捉吗?”
“没错,这次要活捉。”
夜摩留下这句话,便走进船舱里。
船舱里的桌上,放着一个饰有宝石美丽的宝箱。夜摩打开宝箱。箱中装满了直径五公分左右的水晶球,数量不下五十个,每个水晶球内都分别封印了一个国色天香的美丽精灵。宝箱盖一打开,精灵们便敲打着水晶球壁,啜泣着请求夜摩放她们走。精灵有蝴蝶、鸟儿、鱼儿、宝石等外型,还有树木、花儿、草儿等姿态……但都一同悲泣着。夜摩听闻这不成语言的叫喊声,心情愉悦地闭上双眼。
“嗯——!听起来真舒服,你们可是让我赏心悦目的最棒收藏品呢。这份工作既能赚钱,又能把美丽的地灵收为囊中之物,真是所谓一石二鸟……所以我对这份收服地灵的工作才这么欲罢不能哪。”
夜摩对于精灵们的哭喊毫不同情,他露出冷笑,爱抚玩赏着一个个水晶球。
东日流并不知道魔掌已经迫近。
他每天一大早起床后便立即前往泠的所在之处,和她一起待到夜深时分才回去,返回营地所做的只有睡觉,他的日子就这么持续着。
由于已经事先告知天野老师自己是去冥想,因此天野老师并没有特别注意东日流的单独行动,只吩咐他每天晚上回来后要跟她报到。即使如此,东日流夜里也想与泠在一起……
亚弥每天都想和东日流一同晚餐,在枕边留了冷掉的晚饭等他回来,但是晚归的东日流回到帐篷时,只见得到玩累的亚弥倒在睡袋外就睡着了的模样。
只是不知为何,每晚东日流回来时,只有小角仍未入睡。东日流并不知道原因,但小角总在确定东日流回来,见他一面之后便不发一语地睡觉去。
东日流每天每天和泠在一起,感到无比的幸福。他完全断绝与令人厌烦的同学的交流,浮在他身边只是默默无语地微笑,只要在她身边自己心灵的伤痛似乎就完全被洗净、治愈。
泠也和东日流越来越亲近。一开始泠虽然有点戒心,一直待在海里,直到看见东日流来到才怯生生地上岸,后来却主动上岸等着东日流到来。她见到东日流接近的身影,便开心地像小狗般摇晃着绢绸蕾丝状的尾鳍。
每次和泠一起在海底漫游,于沙滩上休憩时,东日流渐渐觉得兄长谏早出云赋予他的价值观越来越没有意义。一味变强或赢得胜利并不能带给东日流如此平静的幸福感。反而每当自己越来越强,并想要更进一步变强这种想法,才会孤立自己,让自我在孤独中痛苦不已。
东日流都是夜深时分才回到营地,因此早餐、午餐都没吃。有时泠会带贝类给他充饥,有时东日流会爬到树上摘取南岛丰美的水果给泠品尝。
对于住在海里的泠而言,水果十分珍奇。她两手拿着红熟的水果大口咬下,之后惊讶地圆睁双眼,盯着东日流瞧:
“咪呜、咪呜!”
“……好吃吗?”
与坦率真诚的泠在一起的期间,东日流不知不觉流露出自然的微笑,泠也以盈盈微笑响应东日流的笑容。
“泠……”
东日流胸中情感澎湃,他摸了摸泠的脸颊,她有些讶异,望向东日流,之后像是响应他对自己的情感般甜甜笑着,接着身子往前—倾,嘴唇凑上了他的唇。
他吓了一跳,面红耳赤。反射性地往后退:
“泠、泠?你、你做什么!”
“咪呜。”
她露出恶作剧般的笑容,觉得有趣似地看着东日流的反应,摇晃着尾鳍。见了她的笑容,东日流也不经意地放松笑着说:
“……你真爱恶作剧。”
融洽安稳的时光一去不回,东日流觉得自己仿佛身处龙宫城。在静静流逝的时光中,他认为这份光阴能永远持续下去。对谏早东日流而言,这个暑假是未曾有过的灿烂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