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新宿高楼丛林里的早晨,受都会的喧嚣声围绕。
其中有栋西临东京都厅的五十层楼建筑,黄金镜大楼……谏早魔法建筑公司正忙得不可开交。创业者谏早八云的七年忌法事将于晚上举行,全公司都因法事的准备而手忙脚乱。
大厅占了四十八楼整层,铺上桌巾的圆桌及长桌正布置为自助餐点吧台,装饰用的花也接二连三地运入。墙上挂着体型魁梧,才刚迈入不惑之年的男子——谏早八云的大幅遗照。
数十人为了布置会场而东奔西走,有如战场般忙得兵荒马乱。身材玲珑有致、穿着正式套装,正分别以三支手机联络事情身处战场前线指挥的美女,是社长谏早出云的秘书,同时也是他的乌天狗式神,迦楼罗。
“厨师人数足够吗?快确认出席回复明信片!餐点不够将有损我谏早魔法建筑之名!谁把前社长的还照装在这种便宜的相框里,马上换过!花瓶的数目完全不够!”
迦楼罗厉声下达多道命令。身为二代社长,也是谏早魔法建筑公司内首屈一指宫司的谏早出云,亦专心致志地对会场布置进行最终确认。
“这真是符合七年忌的豪华法事啊,东日流。”
纯和风的美青年出云以冷静细长的双眼仔细扫视会场,慢步走着。黑色长发垂到身后的部分以白纸垂束起,戴在脖子上西式项链般纤细的水晶念珠垂在和服外。他年龄虽才二十几岁,却十分冷静、威风凛凛。
“是的,兄长。”
在他身后如影随行,同父异母的弟弟东日流,边看着兄长的动作边出声答道。东日流在魔法建筑的校外实习中遭逢意外,留级了一年。也因意外导致头发完全变白。然而,一头白发反而更衬托出他寒冰般冷静的端正容貌。东日流身处公司时总是如此,今天也穿着有为青年般合身的西服。
“这是今晚的出席者名单。你迟早会成为我的左右手,为谏早魔法建筑尽心力,现在就先记住各位贵宾,以免将来失礼。”
出云将十分厚重的档案交给东日流。里面记载着电视、报章杂志中常出现的财政界大人物的照片及姓名。东日流冷静中无法压抑惊讶之情,于是对出云间道:
“兄长,连国会议员与政府阁员都会来参加法事吗?”
“当然了。本社国家等级的公共工程也相当受瞩目,除此之外,政界人物也有依赖超常之力的时候。”
出云这一番话使东日流不自觉摒息凝气。
出云身为天才宫司,同时具有天才的生意头脑。他自幼便担任官司,一肩扛起公司的工作,年仅十五便继承父亲的衣钵,使公司的业绩比前社长-父亲时代还成长许多。东日流憧憬着伟大的兄长,一直追着兄长的脚步努力着。他虽有争取草剃魔法建筑专门学校,全校模范生宝座的优秀风水术实力,却远不及出云压倒性的灵力,况且关于商业方面,仍是学生的东日流可说完全没有经验。
“但,本社人材仍相当短缺。一级魔法建筑师人数不多,能祭祀地灵的巫觋更少。所以,东日流,你—定要为公司好好加油。”
出云说道,轻拍了东日流肩头。这一记轻拍却使东日流全身瞬间起了一股涟漪般扩散的紧张感。
“……是的,兄长。”东日流以紧张的声音答道。
这时,一位鬓发斑白的中年男子……鬼冢来到两人身边。他带着身穿制服,背着学校指定背包的百合前来,百合的背包里不知放了什么,鼓鼓的。
“年轻社长,您好,好久不见。”
“鬼冢议员?您来得真早。”
出云有点意外地看着鬼冢,百合则点头致意。东日流见了她的制服亦十分吃惊,鬼冢发觉东日流的视线后,便对出云说道:
“这是我亲戚的女儿。刚好与令弟就读同一所学校,于是先带她来跟您打声招呼。请问是否造成您的困扰了呢?”
“哪里的话,本社承蒙鬼冢议员照顾,十分感激。”
出云客气地答道。鬼冢对大企业的年轻社长卑躬屈膝地对待自己而感到十分愉悦,挺起胸膛笑着。百合在会场中慢步环顾,出云敏感地察觉此事,进而以明朗中带有警觉的声音问道:
“请问怎么了呢?”
“没有,我觉得这个房间很大……”百合简短地答道。鬼冢马上对出云展开谈话攻击,宛如要让他的注意从百合身上移开。
“对了,那位年轻人想必是东日流君吧。才一阵子没见,就成长得如此俊挺,与年轻社长并不相像……这么说来便是与美香女士相像啰”
“美香?……是谁?”东日流没听过这名字而皱眉问道。这时出云失去了平时的冷静,惊愕地看着鬼冢:
“鬼冢议员,您为什么知道……”
“她的事,是不是呢?”鬼冢露出目中无人的笑容。
在他绊住出云时,百合在大厅中慢步走动,观察内部的样子。她来到还照前。仰望放置于台上,高一公尺的花瓶,花瓶里毫不吝惜地插着成山般的高级鲜花。
“她在财政界算是名人呢。二十年前,她拥有惊为天人的美貌,经常跟随于当代大人物身边,凭借着无与伦比的咒力使她身旁的男子出人头地,是传说中的巫女。这么说来,当时我还是菜鸟议员却也对她有深深的憧憬呢。不,令弟与她真是十分相像……见了他端正的容颜,也能了解前社长不伦之恋的原因了。”
“请您注意,这种话不应在遗照前说。”
出云厉声说道,鬼冢却一副左耳进右耳出的模样:
“失态失态,我只是没想到,东日流君连自己母亲的名字都不知道。”
“我的母亲?”东日流惊讶地看着鬼冢。
东日流的母亲是前社长的情妇。但他不认得母亲,也不知道母亲的名字。虽然在很小的时候曾有被母亲抱在怀里的记忆,但在他懂事后母亲就不在了,东日流便受谏早家收养。出云的母亲,也就是原配妙子,十分厌恶东日流。在他小时候曾带他去多摩的山里,想杀了他……东日流仍记得这件事。
父亲对这些事视若无睹。相反地,送精神异常的妙子去静养,让她远离东日流的人,以及从四周众人冷漠的眼神中守护东日流的人,都是他的兄长出云。出云自幼便因帮忙处理公事而忙,所以无法常待在东日流身边,可说对东日流相当冷淡,但是他仍确实地尽到家人的义务。东日流对从小保护自己的出云既感激又尊敬。
为了出云,自己要成为优秀的魔法建筑师……这是东日流唯一的目标。所以,现在他并不想做出会破坏他们之间关系的举动。母亲的名字、长相及去处,他问也不问,从来也不想知道。然而东日流也是人生父母养的孩子,不可能对生下自己的母亲之事毫不在意。•
“您知道我母亲的事吗?”东日流踏出一步。对鬼冢问道。出云瞪着鬼冢,似乎希望他少开尊口。这时,百合回到鬼冢身边:
“叔叔,在这里待太久会给人家添麻烦的,我们回去吧。”
她对鬼冢说道,要办的事已经办完了……言下之意是如此,她以委婉不被发现的说法传达这个讯息给鬼冢。他点头说道:
“说得也是,那趁我还没说出太多失礼的话时就此告辞,法事时我还会再过来,还请您多多包涵。”
说罢,他便与百合一起离开。东日流焦急地出声叫喊:
“请、请等一下,我还有事请教……”
“东日流,你还有什么事要请教的!”出云厉声说道。东日流见了兄长平时沉静的表情上隐藏着一股昏暗的怒气,不禁吃了一惊。这还是出云初次显露出情感,东日流犹豫地答道:
“没、没有……对不起,我并没有……”
“父亲及本社皆有数不清的敌人。他们会装出一副和善的表情接近,以言语扰乱人心,再瞄准目标猛攻……所谓财政界就是这种世界。趁着今晚的法事,你也稍微学习人心险恶处。之后别再让那种品德低劣之人所说的话而扰乱思绪了。”
出云背对着东日流说着,因此东日流无法窥探他的表情。然而,他明白兄长话中带有深深的怒意。
财政界这种弱肉强食的世界里,在前社长过世的六年前到现今,出云独当一面、孤军奋战到。如今,东日流想起这件事,自己还是学生,受到兄长的守护而不必面对世间的眼光……守护着自己,替自己承受伤痛的正是出云,为此东日流感到心痛不已。
(可是我还留级、晚一年才能毕业,又造成兄长一年的麻烦。我一定要尽早取得甲种魔法建筑师的资格,即使力量微薄也要帮助兄长才行。现在我却扰乱兄长的心思……)
前社长有过不伦之恋、收留身为私生子的东日流等。长久以来,这些事必定给出云带来许多困扰。他并没有告诉东日流关于他母亲的事,同时,他也没跟东日流说过自己因东日流和她受了多少折磨、委屈。
(这件事不能问……我明明知道,还问出口,兄长不知有多心痛、有多生气……)
东日流落人自我厌恶的情绪,怯生生地想确认出云的神情。无奈,出云仍背对着他,无法得知出云的表情,因此让东日流更加不安。
这时,忙得不可开交的迦楼罗出声叫唤出云:
“出云少爷,祭坛上的菊花之前都用什么颜色的呢?”
“……嗯,我马上过去。”出云答道,望也不望东日流,便挥开披在肩上的斗篷离去。出云的举止十分稳静优雅。东日流心痛地目送兄长的背影,紧握着出席者名单的档案。
“兄长,真的很对不起,今晚我绝不令兄长失望……”
在出云离开的同时,亚弥手里抱着报纸走进大厅。
“东日流少爷……可以耽误一下吗?”
“耽误?”东日流冷冷地望向亚弥。亚弥吓了一跳,低头说道:
“对、对不起,亚弥明白今晚要举行法事……可是亚弥看了今天的早报,发现里面刊登着王子稻荷庭院里大量狐狸遭到杀害的报导,所以……”
“我也看了,那是乌鸦袭击的吧。今天很忙,明天再说。”
东日流态度冷彻,亚弥于是更加客气地说道:
“不、不过王子稻荷的狐狸不是普通的狐狸,而是稻荷神的眷属,神格高的灵狐,属下认为,一般的乌鸦不可能有这种本事……”
“如果不是一般的乌鸦,你说是什么?”
“也许是秽物或野生式神做的,所以亚弥想在同样事件发生前到王子稻荷的现场调查,找出凶手。”
“我知道你因为同类狐狸被杀而动摇,但你想太多了。这只是野生动物的食物链罢了。”
东日流并不想多花时间与亚弥交谈,亚弥却不肯罢休:
“或、或许是这样,但这也可能演变为大事件。亚弥想,去王子稻荷看一下应该会比较好。”
“那你自己去不就好了。”
东日流冷冷地丢下这句话。亚弥不安地哭丧着脸,其实他担心自己将独自面对打倒成群灵狐的对手,希望东日流能陪同前往才找他说这件事。不过,看来东日流并无此意。
“……我知道了……”亚弥以萎靡不振的声音说完后便离去。满脑子想着法事的东日流却看也不看他寂寞的背影一眼。
这时,小角三人正要从葛饰浅间神社出发。
“咲耶姐,伽罗和小祝就麻烦您了。”
鸟居下,小角对出来目送他们离开的咲耶低头致意。咲耶身处庭院,手上拿着竹扫帚,正要进行早上的神社清净。
“好的,放心交给我吧。”她微笑说道。
“本来是要去气象局的,结果变成这样。”
石那把因幡放入侧背包中说道。咲耶目送着三人,他们正要走出鸟居时,志摩突然停下脚步,想起什么似地对咲耶说道:
“啊,对了,刚刚鸟居上面钉着这个,我就把它拔下来了。”
志摩从购物袋里取出了深深刺着五寸钉的三个草人。石那皱着脸看着草人说道:
“这……这不是诅咒的草人吗?不能拔下来啦!”
“果然不能拔吗?我想说应该是不能拔吧,不过上面写着认识的人的名字,所以……”志摩让石那看了草人,贴在上面的纸各自写着“筒井奈津”“龙田亚树”“打田魅冬”。
“……这么说来,只要用删除法,就能知道是谁诅咒的。”
小角脑中浮现了光看就很热的大法拉卷,仿佛幻听般传来“哦呵呵呵呵”的浓烈笑声。石那也深深叹了口气:
“那四个人果然感情不好……”
“那这个就丢到垃圾桶啰?”志摩正要把草人丢掉。咲耶连忙伸出手接住草人。
“不行,这种东西一定要好好清净才行哦。”
“可是姐姐,草人被人看见不就没用了吗?那直接丢掉不就好了吗?”
“不是的。如果只是失去作用是还好,不过失去目标的咒力能量却会逆流,回到施咒者身上去哦。所以如果不除去咒力,做了草人的人会受到反弹的诅咒,发生不得了的事呢。”
“谁叫她自作自受呢,这就是所谓的恶有恶报吧?”
志摩说道,咲耶却摇了摇头:
“或许是这样没错,但我身为巫女,既然发现这件事就不能丢着不管。不管是下诅咒的人还是受诅咒的人,我都必需救助。”
“咲耶姐的心地就是太善良了,对下诅咒的人也这么体贴。对我来说,“别人的不幸就是我的快乐”是我的座右铭呢。”
“你会不会太邪恶了。”
小角无奈地吐槽志摩。咲耶把草人放在地面上,把竹扫帚倒置于其上,使扫帚的柄朝着草人,扫地的部分则朝着天空。
“姐姐,你要用扫帚做什么啊。”石那不可思议地问道。
“扫帚有清净秽物的魔力。家中如果有死者,可以用扫帚把死亡的秽气从后门扫出去,还可以清净庭院……除此之外,家中如果有人去世,把扫帚倒过来,可以把死亡的秽气归还于天。”
“把秽气归还于天?”
小角也是第一次听见扫帚有这种功用。咲耶点头答道:
“信浓有帚木这种传说中的树木。据说是靠近后会看不见,外型像枝扫帚的树木。”
“树叶掉光的树木看起来都像倒立的扫帚……原来如此!所以才要倒拿扫帚啊。”
小角恍然大悟地敲着手心。志摩与石那却丈二金刚摸不着头绪般地歪着头:
“你在‘所以’什么?”
“欧洲人在被诅咒的时候,据说只要触碰树木,诅咒就会消失。树木不是从地面吸取水份,流经树干,从树叶蒸发吗?因为水有洗掉污秽的能力,只要触碰把水从地上吸取到天上的树木,就能把秽气归还于天了。所以才会把大树称为神木敬拜……说得再白一点,就是像烟囱一样啦。”
“啊,所以祭祖地灵的时候才要在地面上竖立像扫帚的矮竹啊?”
眼镜反光闪过的志摩问道,咲耶点头回答:
“没错。此外还有生产时,婴儿落地的瞬间据说会被恶灵附身,所以母亲枕边会竖着扫帚,以扫帚的魔力吸取靠近的恶灵,归还于天……在不速之客回家后,也会倒持扫帚放在门口,就像用盐清净一样。不过,如果平时家中的扫帚就是倒放的,反而会把家人的灵魂吸到天空去,所以在客人回家后倒竖扫帚时,会用布盖住扫帚,以免影响家人的灵魂。”
“原来如此……本来以为不过是枝扫帚,没想到是这么厉害的咒具。”
小角佩服地看着咲耶手中的扫帚。
“那我就来净化草人里的咒念。”咲耶两手扶着倒置的扫帚,轻轻地注入念力,以澄澈的声音诵出帚木的咒语:
“子日目利第!”
接着,从扫帚前端袅袅升起黑烟般的邪念,被风吹散而柞角等三人佩服地看着邪念消失:
“好厉害,真不愧是咲耶姐。”小角说道。
“这样下诅咒的人再也不会受到反弹的诅咒了。之后只要烧掉草人净化就行了。”咲耶将扫帚摆回原本时样子,拾起草人说。
“那我们也该出发啰?”石那说道。
“说得也是,不能再拖拖拉拉了。”
志摩答道,三人正想走出鸟居时,小祝脸色大变地从正殿跑了出来:
“等……等一下……”
小祝发高烧而脸色发红,脚步踉跄地跑着。她一度跌倒,又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趺撞到小角身边。
“小祝!你在干嘛,还不快去休息。”
“不……我也要去。我就是为了确认会发生什么事,受风引导来到这里的。”
小祝肩头上下起伏地喘息着对小角说道,小角担心地扶着就快倒下的小祝:
“王子稻荷在东京北边,几乎就要到崎玉了,要坐一小时的车。你身体这样实在太勉强了。”
“可是……不知道有什么样的敌人,我不能让小角一个人去!”
小祝因高烧而眼神迷蒙地盯着小角。
其实,小祝无法让小角一个人去的真正原因,是因为她担心小角以去王子稻荷为借口去见那名美少女。
小角不知道小祝心中所想,他关心小祝地说道:
“我很高兴你有这份心意,但是我一个人没问题的,小祝就在神社好好休息,否则会昏倒的。”
“不,我没事的,你看,我这么有精神。”
小祝单手握拳置于腰际,让身体侧弯作体操,但因血气不足而头晕目眩,就这样软绵绵的倒在地上。小角脸上冒出三条直线,对她吐槽说道:
“看来根本就不是没事嘛。”
“我真的没事……我死都要跟去,没事没事。”
“这样叫没事吗!”
小角担心地生硬低语着。石那拗不过小祝,对小角说道:
“她都这么说了,你就带她去吧。”
“好吧……其实我是想要小祝留着休息,不过她话一说出口就不听劝,这点我从小就知道了……”
小角叹道。小祝虽因发烧而头昏脑胀仍开心地微笑,但还是有点神智不清:
“那走吧,活力,活力!”
语毕,便打起精神往错误的方向走去。
“等、等一下,小祝,你要去哪啊!”
小角连忙把不知道要走到哪去的小祝抓住。
如此这般。四人便由葛西车站搭乘地下铁,在饭田桥车站换车,花了四十分钟到达王子车站。
小祝因长时间在电车-里摇来晃去而十分不舒服,小角便扶着小祝下车。车站西边有着宽敞的台地,是一片绿意盎然的公园。往北走去,终于看到王子稻荷的大鸟居与阶梯。
“这阶梯似乎很长,你不要紧吗?”
把比弥当作包包背着的志摩从鸟居下仰望阶梯。小祝被小角扶着,勉强地露出虚弱的笑容:
“没、没问题,我好得不得了。”
“你的脸色跟好得不得了相比,应该是德斯拉总统等级吧。”
志摩吐槽,石那则冷硬地指责她:
“志摩,你从昨天开始就在讲一些语意不详的东西。话说回来,如果因幡能变成鹿,就能载小祝上去了说。”石那轻抚着侧背包中的因幡。
“啾呜……”因幡抱歉似地垂下翅膀耳朵。
这时,小角望着阶梯上方,低声说道:
“……这样应该上得去吧。”
“咦?”小角忽然把手伸进不解的小祝腋下,一把将她侧抱起来。小祝睁大双眼,面红耳赤地凝视着小角:
“小、小角……?”
“嗯,这样果然很轻松。”小角抱着小祝登上阶梯。
“小角,你好厉害。要抱到上面去耶,你还真有毅力!”石那惊讶地看着小角的背影。
“与其说是毅力,不如说是爱情吧?”
志摩使眼镜反射出锐利的闪光。石那有些心惊,焦急地说道:
“小、小祝跟小角是青梅竹马,感情很好,所以他们之间有爱情也是理所当然的啊。”
“你还这么悠哉的置身事外行吗?”
“我说志摩,你以扰乱人心为乐的嗜好很糟糕耶。”
石那戳着志摩的胸口说道,志摩则若无其事地回答:
“是吗,可是如果你不去追榎同学,让心灵互相吸引的青梅竹马独处,会发生什么事我可不负责哦。”她爬起阶梯。
“就叫你不要说这种话了嘛!”石那生气地追着志摩。
被小角抱着的小祝很不好意思,在他怀里挣扎着:
“小、小角,我自己走就好了,放我下来!”
“别客气,你还在发烧,如果还爬楼梯一定会昏倒。还有,你不要挣扎啦,从石阶摔下去的话,轻则复杂性骨折哦。”
“可、可是小角会很累……”
“小祝很轻,所以我完全不累。你是不是只有三十五公斤左右啊?你要再多摄取一些营养才行。”
经小角这么一说,小祝面红耳赤,因过于难为情而安静下来。石那追着小角,轻言劝道:
“小角,对女生提到体重是禁忌哦。你还真没神经。”
“什么嘛,我是担心小祝才这么说的耶。”
“嗯,小、小角……”小角怀里的小祝忽然轻声问道:
“小角不喜欢太瘦吗……?我是不是胖一点比较好……?”
“不,胖了也要担心一些生活作息产生的疾病,小祝健康的话,现在这个样子就很好了。如果在非必要状态下控制饮食,对身体会更糟。”
“可是,小角你硬要选的话,一定是觉得胖一点比较好吧?这样的话,我会加油,像相扑力士一样每天吃相扑锅,努力增胖的!”
小祝坚定地下定决心,在小角怀里握拳说道。
“……还是不要吧,小祝”小角生硬地低语。
登上石阶后,终于看见王子稻荷豪华的社殿。狐狸的尸骸已经被处理完毕,表情严肃的亚弥伫立于神社庭院里。
“咦,亚弥?你在这里做什么?”
石那出声问道,亚弥惊觉有人,转头望向她:
“石那小姐……还有祝小姐也来了?因为大量狐狸遭到杀害,所以我来调查这次的事件……各位才是,怎么会在这里呢?”
“我们也是一样啊。这么说来,东日流也嗅到这事件的可疑味道了吗?”
小角放下小祝,四处找寻着东日流的身影。亚弥摇头答道:
“不,我是一个人来的。”
“一个人?你不是每天都黏着东日流吗?”
石那感到意外地问道,志摩却兴奋地低语:
“难不成因为谏早同学与榎同学外遇,造成你们分手?”
“……你再说我就烧死你!”小角眼神锐利地盯着志摩。不料亚弥的心情过于沉重,没将志摩的话听入耳里。
“东日流少爷对这事件没有兴趣……”
“东日流这混帐对这事件没有兴趣?一看见秽物就好像看见杀父仇人一样眼红杀光的他竟然没兴趣,天要下红雨了!”
“少爷为了准备今晚的法事忙得走不开。不过王子稻荷是关东狐狸的总部,身为狐狸,同类被杀我无法放任不管,所以才一个人前来。每年除夕都有好几百只狐狸成群结队,来到王子稻荷的大复树前……所以,我想,昨天应该是有特殊事件,狐狸聚集在这时遭到袭击吧。”
“特殊事件?狐狸的特殊事件是什么?”小角问道,亚弥则摇头答道:
“我也不知道……我就是来调查这件事的。”
这时,小祝猛然抬头,石那问道:
“小祝,你怎么了?”
“有血的味道随风飘过来……是善知鸟的血味。”小祝受风引导步去。她虽因高烧而脚步不稳,眼神中却深信不疑。
“这里有善知鸟?伽罗能得救了吗?”小角胸中满怀期待,追在小祝身后。
小祝来到庭院中的小祠,那里祭祀着“洞母”,“洞母”是个开在悬崖上的小洞窟,传说中是狐狸的巢穴。
小祝探头望了望洞窟。洞穴里一片黑暗,从中飘来冷冽的空气。
“血味就是从这里流出来的。”
“这是个捕捉善知鸟的好机会。你在这里等着,我去看看就来。”
小角进入洞窟,亚弥也追赶在后:
“我也去,您刚刚说的“善知鸟”是什么呢?”
“那是一种妖鸟,会流出腐蚀身体的体液,伽罗就中了这招。”小角答道。
“咦,伽罗小姐?她、她还好吗?”
“明天傍晚是最后期限。所以我非抓到善知鸟不可。”
“明天傍晚,这么急……那位杀了也不会死的伽罗小姐竟然……”
亚弥吃了一惊,脸色苍白地说道。
两人进入洞窟深处。身体不适的小祝、战斗能力低的石那与志摩都在洞口处等待,并不时窥探其中。
“……喂,你有没有听见奇怪的脚步声?”小角忽然狐疑地皱眉问到。
“有的,那是什么声音呢?”
“是洞窟墙壁反弹回音的时间太长造成的,看来这里空间应该很宽敞。”
说着,小角右手发出火火出见的火焰漩涡,并高举右手如火炬般照亮了洞窟。这时,他们发觉其中竟是个高一百公尺的宽阔空间。内部深度不明,火光无法照射到那里。
“好大,到底有多深呢?”亚弥惊讶地环顾着洞窟。
“查看看吧,神火火出见!”
小角朝洞窟深处放出火焰。火焰照亮墙壁,飞入深处后便不见踪影。小角右手又造出了新的火焰。
“我看这有一公里以上吧。洞窟深处还有这么宽大的空间,在物理上说不通吧?”
“会不会是我们中途经过了异界之门呢?”
亚弥回头望着来时路。虽看得见远处担心看着自己的石那等人,但其间却有空间的扭曲,导致三人的身影如海市蜃楼般摇晃着。
“好像是这样。高山、洞窟或湖底等处,也容易因重力异常而造成空间的扭曲,产生天然的异界之门。饭团滚啊滚的老鼠之国就是在地底,龙宫城在海底,中国传说中的世外桃源也是在洞窟深处。”
“我从来不知道王子稻荷的洞母深处也有异界之门,说不定关东八州的狐狸就是通过这个异界之门到这里集合约的……”
亚弥环顾四周。这时,洞窟深处飞来一道白光。小角一惊,连忙大叫:
“亚弥,快躲开!”
亚弥反射性地低下头。白光擦过亚弥头上,撞上他背后的岩壁。岩壁因此碎了一大块,这股冲击力使得整个洞窟激烈地震动。
“是、是谁发出攻击……?”亚弥惊魂未定,摒息说道。
“看来不是善知鸟。”小角低语,数道白光飞向他。亚弥集中精神结起手印,指尖如同手枪般朝向白光,发射出红色鬼火:
“狐狗狸狗!”
这咒语的威力虽比不上狐狗狸狐,却比狐狗狸狸强大,还能像猎犬般追踪敌人,达到歼灭敌人的成效。狐狗狸狗的火焰有如自动追踪飞弹般追赶白光将之粉碎后,又继续追赶别道光线将之粉碎,如此解决了敌人的全部招式。
“你还是一样能干,这招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哩。”小角佩服地对亚弥说道。
“……如果这句话是由东日流少爷口中说出,我会更高兴。”
亚弥对于东日流不在自己身边而感到不安,小声地低语着。
察觉洞窟内的异变,石那等人也跑了进来。
“小角,刚刚有声巨响。发生什么事了?”
小祝之前因高烧而精神不济,见到事态非比寻常,也随之精神一振。小角监视着洞窟深处说道:
“我也不知道,不过似乎有难缠的敌人,你们到外面去等。”
“有难缠的敌人我更应该留下来帮忙。我是为了保护小角才回到这里的。”小祝神情凛然地盯着小角。小角与她分离太久,以致不习惯她直盯着他看的视线而犹豫起来:
“我、我很感谢你的心意,不过……”
石那见到小祝如此认真,也慌忙地对小角说道:
“小角,我也来帮忙!我的灵力好不容易有上升的迹象耶!”
“你给我等一下。虽然你灵力上升,但是不知道对手有多强啊。”
小祝倒还好,石那竟然也想参战,这让小角心神不宁,极力劝退。说时迟那时快,洞窟深处再度飞来成群的白光。
“又来了!”亚弥叫道。
“交给我!”石那从她能使用的少数咒语中,选出成功数次的大法事咒语吟诵:
“恳请气吹户之神,吹下净气除秽气!”
咒语化为烈风。一鼓作气地粉碎了白光。小祝惊讶地望向石那:
“石那小姐,你能使用大法事的咒语,真是厉害,”
“嘿嘿。不过我的灵力不够,所以只能用一次而已。”石那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头。这时,粉碎的白光蒸散出淡绿色的烟雾。
“这是啥,有奇怪的味道。”小角一惊,连忙遮住口鼻。
“难道这是杀生气——!”亚弥皱起五官。
“杀生气?”石那问道。
“这是狐狸法术之一,会放出空气杀害接近的人。”亚弥答道。
“所以这是毒气啰?那不是完蛋了吗?”
石那脸色铁青地说道。这时,小祝拿起插在腰间的桑弓:
“让我来处理,”她以指弹弦,拨出清澈的鸣弦声,藉此集中精神后,小祝诵出风之神歌:
“风如拔山怒,岚除天地妖!”
神歌化为一阵清风,包围住淡绿色烟雾后吹入洞窟深处。这时,亚弥朝着风放出狸火之术:
“狐狗狸狸!”亚弥的指尖飞出暗红色的火球,狸火是低温火焰,在狐狗狸之术中威力最弱。
狸火一碰上受风包围的杀生气,杀生气便在瞬间燃起青绿火焰,燃烧殆尽。
“为什么你要烧掉杀生气呢,我本想反弹诅咒的。”
小祝惊讶地问道,亚弥道歉:
“对不起,因为对方也是狐狸,我想,说不定跟对方谈一谈就能了解事情真相……”
这时,洞窟深处缓慢步出一道白影。
“现在的法术,及方才的法术……没错,果然是狐狗狸之术……”
小角等人惊讶地望去。站在黑暗中的,是位肌肤雪白,半人半狐的美女。她头上长着一对毛色雪白且浓密的狐耳,拥有一头白色长发及长尾巴。神格虽不如亚弥高,看来应该是白狐的化身。
她脖子上戴着项链般的金色钥匙,丰满的身体上一丝不挂,全身上下沾满鲜红血液。她的身体发出白光,受到白光照亮,小角一行人才发觉地面上有堆积如山的善知鸟尸骸。亚弥对她问道:
“你果然是狐狸,你是谁?为什么要攻击我们?”
她痛苦地挤出声音回答亚弥的问题:
“我叫使姬……是仕奉稻荷神的灵狐。狐神大人,很抱歉方才攻击了您,我以为这里全是敌人……”
“你说的敌人是它们吗?”小角指着使姬脚边成山高的善知鸟问道,使姬虚弱地点头:
“它们昨晚为了夺走将门的首级,而攻击了王子稻荷……”
“将门的首级?你是说从首冢消失的首级?”小角问道使姬点头回答:
“将门受到我等狐狸崇敬的北斗七星之佛—二妙见菩萨的加持。后世流传许多传说,譬如妙见菩萨化身的童子加入战阵为他带来胜利、他有七名分身、以及将门力量强大超越常人等。我等狐狸将人类的头盖骨戴在头上,对北斗七星祈祷,便能使用变化之术。人类的头盖骨会将咒力带给外法,如果那人类拥有强大的力量,就会更加……”
所谓外法,是指佛教以外的教法,尤指天狗……天上的狐狗操控的妖术。
使姬继续说道:
“将门的首级若是交到外法使者手上,不知道会被如何滥用。我等关东八州之狐于将门战死时,为了不让京都朝廷的阴阳师滥用首级、使之成为新的战斗道具,而将首级带回东国。”
“这么说来……将门首级化为白光飞走,那些白光就是搬运首级狐狸的狐火啰?”小角问道。
“没错,之后超过千年的时光,代代的使姬均保卫着将门的首级。最近听闻有人想得到将门的首级,所以我们才把首级挖出来,藏在此地。结果,还是被善知鸟发现了。吾等眷属灵狐虽彻底抗战,却中了善知鸟的毒,首级也遭夺取……我会无礼地攻击狐神大人,也是因为以为善知鸟又来了,真的非常对不起……”
使姬的视线落在脚边成群堆积的善知鸟尸体上,她受到善知鸟鲜血染红的趾尖开始缓慢地溶解。
亚弥大吃一惊地问道:
“你、你的脚溶化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是善知鸟的毒造成的……不过,能在丧命前将此事传达给狐神大人真是太好了。请您务必取回将门的首级。”
“就算你要我们拿回首级,但是善知鸟都死光了,怎么会有线索呢……”
小角环顾洞窟中四散的善知鸟尸骨,叹气说着。
消失中的使姬说道:
“我看得到……将门的首级在江户之西,矗立于碧波万顷水上的大树旁……”
“大树?”小角想不起有什么大树而皱眉问道,使姬闭起双眼说道:
“没错。那是非常非常高的树木……我看见从大地吸水到达天际的大树。”
“东京的西边,不就是多摩或八王子山里的树木吗?”小角说道。
“你说的大树,是杉树或松树吗?”
亚弥问道,使姬却缓慢地摇头答道:
“不是的,是更高更大的树木……那是拥有两个树梢,高约八十丈的大树。”
“八十丈是多少?”小祝回答不解的石那:
“几乎接近两百五十公尺。”
“两百五十公尺?日本有这么高的树吗?”
“世上最高的红杉也只有一百二十公尺而已,不可能有树比它高两倍。”
熟知琐碎知识的志摩也难掩惊讶之情。
然而,使姬却只是摇着头:
“一直守护着将门首级的我看得见……我也看得见操纵善知鸟之人拥有邪恶的心。请在达到无法挽回的地步之前,将首级封印起来……不能让关东八州重陷战乱之中……”
使姬拿下脖子上的金钥匙,伸出手来交出钥匙。亚弥就要收下时,她的手却崩毁般的消失,手臂及身体也随之化去。
失去支撑的钥匙铿锵落地。
亚弥亲眼见到自己的狐狸同类丧生,消逝无踪,似乎受到不小的冲击。
“使姬小姐,我明白了。你没能完成的使命,我一定会办到。”
亚弥拾起钥匙,紧紧握在手中。
他们离开洞窟,回头一看时,发现或许是因为使姬的死导致异界之门关闭,既不再有善知鸟的血味,也没有风向外流出。
“操控善知鸟的黑幕是外法使者吗……事情越来越难搞了。”
小角脸色凝重地说道。
亚弥听闻此言,神色紧张地接着说:
“……或许是‘暗剑杀’在搞鬼呢。”
“暗剑杀?”小祝问道,小角对她说明:
“嗯,最近无照魔法建筑师、风水师增加不少……目前虽然还不了解整个情形,不过他们背后好像有个咒杀风水师的组织。”
关于暗剑杀,魔法建筑师协会及管理魔法建筑师资格审查的魔法建设部都将之视为严重的问题。
小角等人也与之数度交过手,对它是个具一定规模的组织,吸收有能力的人类并给予式神使之成为咒杀风水师……等实情渐渐有了初步的了解,但它的谜团仍然很多。
“如果是他们,那就一石二鸟了。这次一定要揪住他们的脖子。让他们从实招来。关于操纵善知鸟的术者拿走将门首级一事,只要找到‘大树’,就知道他的藏身之处了。”小角说道。
“不过,竟然有这种组织发展起来……我终于明白了,就是因为这样风儿才会把我引导至东京,引导至将门首冢。一定要在可怕的事件发生前阻止才行……”小祝的神情略带紧张,叹气说道。
“可是,这世上不可能有两百五十公尺高的树木啊。将门北鼻的人头到底在哪呢?”志摩面露难色地陷入沉思。
“东京西边,竖立于碧波万顷的水上,有两个树梢,高达两百五十公尺的大树……这样吗,好像脑筋急转弯哦。”石那这么一说,小角恍然大悟地拾起头来:
“原来如此,这就像脑筋急转弯,或许不是在说真正的树。”
“不是真正的树,怎么回事?”石那不解地问道。
“不可能有两百五十公尺高的树吧。或许她是把其它东西叫做树。”
“接近两百五十公尺高……会不会是山啊?”
石那陷入沉思。小角也努力地想着,却怎么想也毫无头绪。
“只好先回家跟咲耶姐商量了……”
“那我找东日流少爷商量。虽然少爷因法事而忙得不可开交,但如果与暗剑杀有关,少爷一定会听我说的……因为这跟出云少爷也有关。
这么一说,亚弥寂寞地伏低视线。
不论自己如何侍奉,东日流总是在意着出云。
东日流也相同,为了搏得出云回头一眼而努力着,心里的情感总是只有单向付出……对此,亚弥十分难受。
这时,庭院内的大树上停着一只善知鸟。它隐藏在沙沙作响的叶片间,紧盯着小角等人。
小角—行人就在没发现善知鸟的存在下,离开了王子稻荷。
“鸟头——!”
善知鸟大张血般鲜红的嘴喙,呜叫了一声后,便飞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