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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 VS毒舌巧克力事件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翻译:211004

序章.佐佐原三月

房门渐渐闭合。

拉下帘子的第三会议室,陷入一片毫无生气的寂静当中。

天花板上,老化的荧光灯勉力支撑着照明,还算澄亮的白光让在座的各位女性看起来就像是冰雕一般。

向另一方向的窗户望去,似火的残阳透过帘子,成了黑中带红的野火。

——沾染不祥红莲的,极寒的房间。

这个房间,平时是学生会在烦恼商谈室举办的“不迷途羔羊会”使用。平常总是一团和气尽情畅谈的地方,现在,变成了严肃的审问法庭。

包括我,佐佐原三月在内的六名女孩成“凹”字形围坐在长桌旁,被我们包围的是今天的被告人——一名男生被拘禁在羔羊会来客席位的古董椅子上。

那张熟悉的娃娃脸露出呆滞的表情,他凝视着自己脚下。

在他正对面,向来坐在首席的是,

“那么——”

会长的双手在脸前交叉,开口说道。

“现在,开始进行密室情人节事件的甘甜审讯(inquest)。”

从几天前开始完美放晴的天空中,燃烧的夕阳正从鲜红变为暗红。

二月十四日。

这是春天将至,但依旧是冬季格外寒冷的一天,发生的事情。

《不迷途的羔羊》番外篇 VS 毒舌巧克力事件

Part-A:佐佐原三月

“那个……我为什么要被抓起来呢?”

被绳子绑在来访者使用的洋椅上的被告人——成田真一郎,发出了困惑的不解声音。

会长用微微开启的单目瞥了成田一眼——干脆地无视他,开始发言。

“事件于今日、二月十四日午间被发现。准确时间为十二时四十二分。事件现场是本楼一层学生会室。”

接着,她面向坐在旁边的学生会会计宫野学姐。

“呈上证据物件洞两壹四号。”

“请合意裁量。”

宫野学姐严肃地站起来,在成田眼前出示了问题物件。

——大小约两手掌,用白底红色的塑料包装纸包装的,心形平面的某样东西。

翻过来看,上面贴着卡片,用漂亮的字体印着“送给成田”。其他的什么都没有写。因为没有剥开包装纸,所以不清楚里面的情况。

但是。

今天是二月十四日,这东西是心形。

其真身可以说昭然若揭。

“这件证物,被放置在学生会室的桌子上,由宫野学姐发现。”

会长说话期间,得到这件东西的“成田”,果然还是一脸不解地看着这东西。

“被告人。”

会长微微打开的嘴唇,向成田发出了犹如坚冰一般的声音。

“这是,什么东西?”

“哎?被告人——”

正要反问的成田后脑勺被敲了一下,发出“磅”的一声响。

“除了你还有谁,你这猪猡!”

像狱警一样站在成田身旁,毫不犹豫挥下警棍——不,是卷成一卷的笔记本,是身穿我校制服,但实际上是中学生的女孩子。

不知从哪里调度来的皱巴巴的制服,特别是胸口处穿起来十分不合适。前襟有一颗纽扣飞掉了。

在可爱的外表下,用愤恨恼怒的表情审视着成田。即使成田哀怨地望着她,她也只是鼻子一哼气,转过身去。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成田发现抱怨无效,便重新提问。对于他的提问:

“怎么回事?这都是因为田真你收到的可疑物品,这点儿认识你总该有吧?”

一点。

一点,一点。

会长用言语编制的蛛网正在缠上他。

“呃、这个……那个……”

成田尴尬地游离着视线——和我对上眼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胆怯地肩膀一抖——为什么呢,难道想说我的表情有这么可怕吗——接着,他战战兢兢地回答。

“情、情人节巧克力……可能是吧。可能。”

“对的。这个,是情人节巧克力。不过呀,我一时忘记了。这东西,究竟是表达什么意思的礼物来着。”

成田斟酌着语句。这份沉默仿佛带有震动,体现“目光游曳”这个用词的同时,也印证了他的生命正危机四伏。

“……一般来说,女性对男性……呃……表达爱意的礼物,吧?”

“喔。”

“……”

“有人对你表达爱意呀。”

“这个……可能……”

“高兴?”

“这个……嗯,也不是不高兴,就、是了……”

“噢。”

“……”

成田的表情好像有把刀子抵在他的脸上。不过,这个房间里包围他的七对眼睛,可没有那样仁慈。

会长露出了和往常一样的表情。“并没有在笑的笑容”这种不符合语法的表情,确实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这种“类推的笑容”,正要咬碎陷入蛛网的猎物。

“红色的缎带和心形——这怎么看都是本命巧克力呀。”

成田的脸气血上涌,感觉变红了一些——唔。

“是、是这样……吗?”

“我说啊。”

“嗯?”

“区区一个田真,你以为自己有资格得到本命巧克力吗?”

“这说的太过了吧!?”

哎?成田发出了抗议的声音,可是刚才会长的发言哪里有不合情理的地方?真奇怪。

“凭啥我收到一个可能是本命的巧克力就要被当成被告人!?”

“咦?你不懂法律吗?”

“我当然懂法,我又没犯法!”

“你说的真的是和我们所说的相同的法律吗?用英语来说就是Law哦?”

“连佐佐原都这样!?”

“啊——真是的!”被绑在椅子上的成田“咚咚”地踩着地面。真是不知悔改。

就这样观赏成田的紧缚踢踏舞直到他累了为止,会长态度一变,声音轻快地说:

“嗯,不过这也没什么所谓就是了。”

“无所谓的事情还说的这么狠……?”

这不是当然的么?

“问题是,发现巧克力时的情况。如刚才我所说的,是密室。”

尽管成田依旧喋喋不休地继续抗议,但听到会长所说的内容,也立刻闭上了嘴巴。

密室。只这两个字就包含了无限的浪漫在内,侦探推理之王。

“学生会室只有在我们学生会成员使用时才会开放,除此以外的时间都上锁。”

对于身为学生会成员的会长、宫野学姐、成田还有我自己佐佐原来说,这当然是早已知晓的事情。不过,这间房间里还有半数人不知道这件事。会长为了她们进行了说明。

“昨天放学后,自下午四时许至五时我们都一直使用这个房间,之后锁好门回家。而且,在那之后钥匙在职员室的钥匙盒里保管,只有当天值班的老师能打开钥匙盒。”

接下去的事情,由回到原本座位的宫野学姐继续说。

“承上,今天第一次进入学生会室是午休时间,因为要把文化祭时借来的服装还给手工部。老师把钥匙交给我,由我来开门。当时我查看了钥匙的借出记录,在那之前没有人借过学生会室的钥匙。之后前往学生会室,发现了这个巧克力。”

我每天回家的时候,在离开会室之前都会巡视一遍看有没有忘记的东西,当时并没有如此引人注目的巧克力。

对——会长用力握拳,大声宣布。

“也就是说,这个巧克力是在密室之中突然出现的!故,存在非法入侵的嫌疑。所以这是事件——密室情人节事件!问罪与否暂且不谈,有必要找出犯人究竟是谁。”

“原来如此。”

成田今天第一次同意了会长的发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环视整个房间。

“所以说是密室……但是,为什么召集这些人来?”

在座诸位有过半的人,都是平常不会出入学生会室和羔羊会的人。

一个是刚才殴打成田的中学生,叫佐藤(假)。据说她的姐姐在这所学校上学,自去年初夏以来,因为种种缘分在羔羊会等场合与这个女孩相会。

这位佐藤,一边把成田的脑袋当做木鱼一样敲打一边回答。

“我原本是来送姐姐大人巧克力的。”

佐藤仰慕会长,称呼她为“姐姐大人”。

“听说玛雅文明的预言实现的稍微晚了点儿,我来看看情况。”

“我收到巧克力,人类就要灭亡吗……”

“人类不可能灭亡,但变态也不可能收到巧克力。一样的道理。既然如此,变态收到巧克力这样的超展开变为现实的那一刻,人类灭亡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原来如此真是滴水不漏的完美理论。我连连点头,表示赞同。成田被辩驳的“哑口无言”,只好叹着气转移话题。

“话说,那件制服明显不是你的东西吧。你从哪里顺手牵羊弄来的?”

“没礼貌!这件衣服是我姐姐的备用品,是我借来的!”

顺带一提没经过她同意,佐藤这么说着,挺起自己那活力太过充分的胸脯。从衬衫眼看就要破裂的惨状来看,佐藤的姐姐想必是相当娇小、纤细的人物。

我心想,这么一来衣服恐怕要撑的松松垮垮了,她的姐姐不会生气吗。

就在我这样操心的同时,会长继续她的说明。

“其他三人,是除了学生会成员之外昨天到今天出入过学生会室的人。因此,除去感冒休假的副会长,学生会成员四人,以及这三个人就是本次密室情人节事件的嫌疑人。”

不知该说是偶然还是必然,除了成田之外的六名嫌疑人都是女生。

会长从容地站起来,重新看是介绍房间里的“嫌疑人”。首先她把手搭在自己丰盈的胸部上,像唱歌一般。

“第一位嫌疑人!田真美丽的青梅竹马、邻居家温柔的大姐姐还是值得全心全意去尊敬的学生会长,竹田岬——也就是我了啦!”

不知道为什么情绪高涨,而且有点卷舌。

“且不说为什么被告人和嫌疑人不一样,我感觉我对‘厚颜无耻’这个四字成语有了切实的体会。”

多余插话的成田,被会长随手扔出去的笔击中额头,闭上了嘴。

完美无视了那发不出声音的呻吟,会长柔软的手指向旁边的宫野学姐。

“第二位嫌疑人!学生会的铁血会计,巧克力的发现者。在某种特别意义上对男性兴致勃勃!反常乘法的传道者,宫野一惠!”

“咳——说实话,我其实没什么兴趣就是了——”

宫野学姐扶着脸颊,无聊地瞧着问题巧克力。

整齐短发的间隙中看得到漂亮的额头,开朗率直,是一位有着不同于会长的魅力的前辈。

她说没有兴趣,我想应该是真心话。我与宫野学姐相识很快就要整一年了,我认为她基本上只是把成田看做后辈男生,并没有更多的想法。

“真是……要是嫌疑人里有男生的话我倒还能有些干劲呢——”

……虽然说和宫野学姐交往了整一年,偶尔见到她的兴趣,我完全不能理解。这个先不提。

接下来会长的手指向的——是我。

“第三位嫌疑人!学生会的书记,说起和被告人的共同行动未免太多了可谓独一无二的同伴。明镜止水的书法与飘忽不定的神经,安静的佐佐原三月!”

……

是,同伴吗?独一无二吗?

我一下子感觉血气涌上脸庞,可一看成田他,被告人还没有从投掷钢笔的伤害中清醒过来,没有听到这番介绍……唔。

仿佛是替我表达心情一样,在我对面——以成田为中心的反方向——的位置上传来了不客气的咂舌声。

会长接下来介绍的不是那个邪恶咂舌声的主人,而是坐在我旁边的上级生。

“第四位嫌疑人!羔羊群中迷路的快脚三色猫!欺负起来很有乐趣的田径部二年级,鹿野桃子!”

“这算什么介绍啊!?”

发出抗议声音的,是穿着运动衫的鹿野桃子前辈。她既不是学生会成员也不是各种委员会的管事,因为有些机缘巧合,参加了各种羔羊会的活动。

制服的衬衫外面穿着运动衫是她标志性的衣着,不过因为此刻本应该是参加社团活动的时间,运动衫下面穿的是运动衣裤。紧身裤下修长的双腿,看起来正因为冬天的寒冷而一点点地缩紧。昨天,因为社团活动休息而来访学生会室的时候也是这副模样。

“就是说啊会长。”

总算重新振作的成田,也给鹿野前辈的不满火上浇油。

“与其说有趣,应该说是‘好吃’的感觉。”

“喂……这,什么意思啊你!””简直是究极的佳肴。“”所以说什么意思啊!“

可能正是因为这样对任何事情都反应强烈,戏弄起来才有意思吧。面对鹿野前辈时,成田简直比逗猫棒还厉害。

确实,抖动着男孩子气的短发,对成田和会长发出”嘶嘶“的声音来威吓他们,鹿野前辈这副样子让人想起不合群的野猫。

虽然鹿野前辈遭到这番调戏,但应该说她反而对成田抱有好感。去年春天,因为某个事件她来到刚开展不久的羔羊会接受告助,于是鹿野前辈和成田发生了什么……好像是发生了什么可以以心交心的事情。

从那之后,原本就不问男女善于社交与人亲密的鹿野前辈,毫不顾忌年级的差别和成田愈发亲密了。好像还会若无其事地贴在一起。成田也是一样,好像很喜欢戏弄亲近自己的鹿野前辈。

真可说是意想不到的黑马。

“第五位嫌疑人!纯白的微笑和漆黑的五脏六腑,被告人的儿时玩伴。童心的外表和黑色钢铁的面皮,战斗的蛇蝎美人松宫枫!”

接下来会长喊出的,是刚才咂舌声的主人——坐在我对面席上,拥有梦幻美貌的女性。

但是不能被她欺骗了。如会长所说,松宫同学对自己那种惹人怜惜的娇弱容姿心知肚明,她会人面兽心地煽动、利用周围人的同情心,是一只倾城倾国的怪物。

或许是因为冬天、或许是因为受男生欢迎——很高几率是后者——黑发比夏天的时候更长了,松宫同学刻意“刷拉拉”地甩动头发,对会长投去尖锐的目光。

“总是一副笑面虎模样的铁面会长居然能夸奖我,荣幸之至。”

“哎呀?我觉得我的脸皮还算柔和呀?”

故意揉捏自己脸颊的会长,眼中藏刀的松宫同学。虽然乍一看会长满脸笑容,松宫同学也心平气和,但其中漂浮的紧张感和双方的意志,仿佛带有扭曲空间的电流。

我听说,会长和松宫同学以及成田三个人,小学时代曾共同度过一段时间。虽然因为松宫同学不幸的转校而突然结束,时间并不是很长。但也正因为如此,留下了格外鲜明的记忆。

她与会长从那时起就关系不睦,而其中的原因之一恐怕是。

“枫,你的脸色有点不太好啊,是不是节食过度了。”

我认为,成田的发言明显过于唐突而且不会看氛围。

松宫同学用一种在厨房角落发现霉污的眼神瞪着成田。”……你说什么呢?“”妈妈告诉我,你向她询问低卡路里的菜谱。难不成,你觉得自己变胖的话柔弱的印象就会消失,所以勉强自己吗?“”……“

松宫同学无言地愣在那里,看来是说中了。她还是如此惯用卑劣伎俩的女人。

松宫同学搬家之前每天都会到成田家去玩,据我听说,现在松宫同学和成田的母亲也会每天互发邮件。(用IT用语来说就是邮件友。知道吗?)

另一方面,虽然松宫同学刻意地和成田保持一定距离,但成田总是会不经意地接近她。可以认为此刻也是这种情况的继续吧。

这可以看做是两个人关系龃龉,也可以看做是彼此互补取得平衡,看得出两个人的关旭发生了巨大变化。

像我就总是看着他和她这种似乎很恶劣、但又似乎很狡猾的距离感,比方说——”呜呼呼。成田想说的是,就算阿枫丰满一点儿也很漂亮啦。“

就像坐在松宫同学旁边的她一样,也有产生了种种误会的人。而这位她,正是最后一个嫌疑人。

“然后是第六位嫌疑人!松宫同学的挚友兼手工部新部长,本学园的‘THE·良心’!还有、呃……感觉发带太大啦!春日友佳!”

“咦?哎?有、有那么大吗!”

被会长嘲笑,这个老实的女孩有些狼狈地用双手捂住扎在自己脑后的发带,她是一年D班的春日同学。与小巧的体型相反有着丰富的表情和夸张的动作,是个让人联想到褐色小动物的人。

她和某松宫不一样,是个内在与外表一样可爱的人。我对她也十分有好感,不过。

“这么可爱有什么不好的!当心我宰了你哦眯眯眼女妖怪!”

松宫同学刚才心气平和的态度突然豹变,“咚”的一声,以极其猛烈的劲头站起来,狠狠地盯着会长。她对春日同学的执着,恐怕是我不能比拟的。

用一层层的演技作为自己的铠甲——不这样做就活不下去——对于松宫同学来说,坦言说无论她有怎样的真面目都有决心和她一直做朋友的春日同学,或许会是哪怕把全人类都放到天平的另一方也比之不及的重要人物。

“谢、谢谢你阿枫。不过你冷静一点……”

这份至宝·春日同学,红着脸惴惴不安地拉扯着自己极具攻击性的好友的袖子。松宫同学清醒过来,轻咳一声。会长对松宫同学含糊地辩解了一下。

“哎哟,我只是想夸一下这个发带很配她而已。田真你也这么想对吧。”

“哎?啊、嗯……”

突然被人提起的成田有些迷惑,和眼泪汪汪的春日同学对上视线,就更加慌张了。

“这……这不是很好嘛。无论在哪里都容易发现。前几天,课间休息往外看的时候也是,看到有个在饮水处把水龙头拧太过弄了一身湿的人,当时我立刻就认出来‘哦是春日啊’,就是因为发带。”

“不、不会吧!你看见了!?”

真羞人……春日同学的眼角积了更多眼泪,低下头去。

“你这变态不想活了!”

自然地,松宫同学比刚才还要强烈的怒火烧向了成田,扔出了带着奔腾杀气的折叠梳子,痛打了成田的头部侧面,发出让人听起来感觉很不错的一声响。

今天的成田因为被绑在椅子上,既不能防御也不能躲避,照比平常更遭痛打。不过,现在我们正在处理区区成田也受人赠与本命巧克力这种反了天的破天荒之事,绝不能同情他。

现在,需要下狠手。

……

更正一下,需要下狠心。(注:原文第一句是“心が鬼になる”,第二句是“心を鬼にする”。第二句是日本俗语,意思是基于某种需要下狠心、铁石心肠。而第一句字面意思则是“心变成鬼”,这里可能是在暗指日本民间传说“嫉妒的女人会变成鬼”。)

“不、不能这样呀阿枫!有情人要好好相处呀。”

和铁石心肠的我相反,春日同学依旧善良而坦诚。这次轮到松宫同学抱住春日同学的头了。

“……春日,你可能有什么误会,我和那边的成田死狗郎之间,并不存在任何特殊的关系。”

她的语气是咬牙切齿,但春日同学却宛然一笑。百分之一百,没有任何其他用意,充满笑意的微笑——就是这样的笑容。

“又来啦,说这种话。不需要害羞哦?”

“不是,我害哪门子羞。”

春日同学轻轻一歪头。

“因为,你们是童年玩伴吧。”

“……嗯。”

“因为转校分别了。”

“嗯。”

“因为事件又重逢了。”

“是。”

春日同学,露出了彷如救命灵药一般的笑容。

“然后就相恋了对吧——”

“不对不对不对不对……”

经受这番充满自信的话语和纯真无邪视线,松宫同学疲倦地坐下了。这可要怎么说才好……她如此嘀咕着。

看来,由于春日同学和漫画研究会的中濑同学(极度爱做梦的女孩)是朋友,所以有着像甜蜜少女漫画一样的思考方式。“经过戏剧性重逢的异性童年玩伴会相爱”这样的桥段,对于春日同学来说既是常识,也是理想吧。于是,松宫同学就是春日同学最理想的女主角。

虽然春日同学自己看起来对成田并不抱有对异性的好意,但她会努力地撮合松宫同学和成田。所以,并非不存在她挑唆松宫同学,或者是假替松宫同学送出巧克力的可能性。

虽然她无比的善良,但也不能排除在嫌疑人之外。

顺便。

“谁是死狗郎啊……”

成田抗议的呻吟声,在场的每个人都无视掉了。

好了。

关于嫌疑人的了解就到此为止了。

“那么,我们开始调查事件吧。”

会长用眼神催促着,我在白板上贴上了学生会室的平面图。(下图)

接着列出了从昨天放学后开始,学生会发生的事情。

日期时间 事项

昨天16:00 学生会成员(会长、宫野学姐、成田同学、佐佐原)忙于事务。

16:30 成田同学和佐佐原有事到职员室去。宫野学姐去卫生间。

16:40 宫野学姐返回学生会室。

17:00 成田同学和佐佐原返回学生会室。

17:05 田径部正在休息中,鹿野桃子前辈从窗户A向我们搭话,进来喝红茶。

17:10 鹿野桃子前辈返回田径部活动。

17:20 成田同学最后一个离开学生会室,会长锁门。

这个时候查看了整个房间,但谁都没有发现巧克力。

今天12:40 和春日同学、松宫同学一起进入学生会室的宫野学姐发现巧克力

事件发生。

——大致就是这样。

可以看出从昨天到今天,出入学生会室的就只有聚集在这里的七个人。

“哎呀……说是密室,窗户B不是开着嘛。”

唯一一个不属于嫌疑人的无关人士佐藤,提出了非常正确的意见。宫野学姐回答她。

“但是,铁柜B——其实就是书架——从内侧不是把它堵上了吗?而且还是带有后挡板的类型,想钻进来是不可能的。大概只有两、三厘米左右的空当吧。只能用来通风……正因为这样,才总是容易忘记锁窗户。昨天就忘记了。”

“唔……虽然勉强可以把巧克力塞进来,但是没法放到桌子上啊。”

“就是如此。顺便,桌子上还放着电水壶和茶杯这些休闲用具,本身是张很普通的木桌。

消除了最显眼的疑点,会长突然竖起一根手指集中视线。

“那么,我们就以这些资料为基础调查密室之谜吧。”

好像不知何时气氛变得认真了。我有些紧张。就在这时。

“那、那个!”

没想到鹿野前辈提高了声音,大家的视线都集中到她那里去。鹿野前辈因为被人注目有些胆怯,但还是鼓起勇气继续说。

“我、我,有了一个想法。”

虽然鹿野前辈平时性格活泼天不怕地不怕,但还是碍于气氛声音有些尖细。但是会长却举起手,阻止了积极的鹿野前辈。

“鹿野同学请稍等一下,等一下会给大家发表意见的时间。现在我希望按照顺序,进行不留破绽的推理。”

“难得有个密室嘛。”——明显是在从中取乐。这位取乐的会长:

“这里有本江户川乱步先生的作品。”

她拿出了江户川乱步全集中的一本。像是仙波会喜欢的书。

“根据这本书上记载的《诡计分类集合》,密室诡计大致可分为三类。也就是——

(1)犯案时,犯人不在室内完成的诡计。

(2)犯案时,犯人留在室内完成的诡计。

(3)犯案时,被害人不在室内完成的诡计。”

“在本案中,所谓‘犯案’是指把巧克力放在学生会室桌子上这件事。”

针对成田的确认,会长深深地点了点头。

“对。这是比起秘密杀人也不逊色的,骇人听闻的事件。”

“这么夸张……?”

“我们终生都不会忘记这一天发生的悲剧吧。真可谓是日本版的血之情人节。”

“佐佐原你从刚才开始就不对劲啊佐佐原。”

囚犯的妄言不去管它。

“哎?(3)这个‘被害人不在室内完成的诡计’是怎么回事?说是案件却没有被害人吗?”

认真听讲记笔记的春日同学不解地歪着脑袋。仔细一看确实是很大的发带,“哗啦”一晃真是可爱。看到这幅可爱样子就变了一张脸的松宫同学真是让人恶心到反胃。

会长十分自信地——她对自己整个下午没有听讲研究密室诡计的事情有了成果很开心吗——回答了春日同学的疑问。

“这个呢,比方说,被害人被凶手刺伤后逃进房间,为了避免犯人的追击所以自己锁上了门——这种情形。如果被害人就这样死在房间里,对于不知情的人来说看起来就像密室杀人一样。”

“喔,原来如此。但是……”

“是啊。这次的事件,巧克力不会自己走路,所以(3)首先可以被排除了。”

如果是杀人的话,或许可能存在基于某种理由、方法,将被害人的尸体移动到密室内的情形。不过这次的客体是巧克力。即使从唯一的出入口B窗把巧克力送进来,也不可能顺利地放到位于死角的桌子上,或者要这样做需要复杂的机关和道具。可以说完全是不可行了。

确认大家都没有异议,会长重新回到话题中。

“那么,就按顺序来,开始讨论‘(1)犯案时,犯人不在室内完成的诡计’。”

“请等一下。”

这次插话的是松宫同学。

“即便我们假设真的存在给死狗郎送巧克力的疯子,不进入房间,要怎么才能把巧克力放下?”

话语理性但声音却很刺耳。松宫同学与其说讨厌会长,更像是有一种对抗意识。

“如果是杀人行为,从活到死的情状是逐渐变化的,有可能使用什么有毒的飞行道具来促成死亡。但是,这次却是‘从无到有’……这已经是奇迹了。”

真没想到高中的情人节礼物居然踏入了奇迹的领域。不过说的也对,无中生有是神明的特权。

“这一项也可以不管它了吧?”

“我、我也这么认为!”

鹿野前辈也以奇怪的积极态度赞成松宫同学的提案,但是会长“你们冷静一下”,然后看着书本。

“当然,书上的诡计多是无法通用的。在这一项下列举了共六小项,但是【3】【4】【5】是关于非自杀的自灭……也就是,以被害对象本身存有自我意志为前提的诡计,所以也要除外。【6】设想的是有关于动物的生化事故,所以这个也除外。

剩下的就是【1】和【2】两种。【1】是利用电流或者发射装置这类器械的杀人方法,【2】则是从房间外使用飞行道具的杀人方法。”

“我们进屋的时候没有发现那种装置,从桌子的位置上看要扔进来也是不可能的吧。”

面对松宫同学的看法,会长摇动着食指,发出“啧啧啧”的声音。

“扔进来的确是不可能的,但只要一些简单的把戏,就可以让巧克力落在桌子上。”

“……怎么做?”

以松宫同学挑衅的视线为首,会议室里的眼睛都集中到会长身上。会长站起身,指向刚才贴到白板上的平面图上方。

手指的位置,是邻近桌子的铁柜A。

“这个铁柜A,与天花板之间大概有四厘米的空隙。首先,在其上方,靠近桌子一侧的边缘放好巧克力。让巧克力小心取得平衡勉强不会掉下去。”

原来如此……我大概明白会长的思路了。

“之后离开房间锁上门。这个时候是半密室了。接着,这次从外面绕道窗户B,摇晃铁柜B。因为铁柜B和铁柜A紧挨着,振动的传递会让巧克力失去平衡落在桌子上——怎么样?如此一来,只要有窗户B的缝隙就能成功。”

真可谓是开了一扇名副其实的犹大之窗呀,会长如此说完——场面暂时陷入沉默。此刻大家都在斟酌这个推理有几分可信吧。(注:《犹大之窗》,著名推理作品。)

“不愧是姐姐大人……漂亮的推理!已经没用啦,头脑顽固阴险狡诈的小不点亲姐已经没用啦!”

哎呀,只有佐藤一脸仰望金太阳的模样给会长鼓掌喝彩。这个暂且不提了,暂且。

为了防备地震,柜子应该都有固定。但是并不那么高级的铁皮板柜很薄,用力敲打的话震动会在表面传播,让柜顶的物件掉下去恐怕是可行的。

所以,这不是可以随意否定的假设,虽然不可以。

“唔……但是,会这样顺利吗?会不会掉到桌子上并不确定。就算顺利掉下去了,巧克力可是会碎的呀?”

宫野学姐冷静的分析很有道理。顺便,实际上这块巧克力,从外部触摸的情况来看并没有任何破损的样子。

“这个嘛,只要反复演习就能准确地掌握掉在桌子上的方式。而且,因为桌子容易弄脏,不是用了毛巾代替桌罩盖在上面吗,多少能起到一些缓冲的。”

会长好像也想到了这一点,但是,这样就又有了新的问题。

很大的问题。

我下意识地开口了。

“如果能够反复演习,就说明犯人是平日里可以出入学生会室的学生会成员。”

“是啊。”

“还有,使用这个方法的话,因为什么震动掉下来的可能性很高,从好几天前开始布置的话就太危险了。”

实际上,宫野学姐发现巧克力的时候,包装上面没有任何污渍。如果放了好几天的话会积灰的。

“这样一来,昨天傍晚动手的可能性就很高了。”

“对。”

我的声音,本不需要这么公事公办的。

“昨天傍晚,有时间一个人呆在学生会室的只有会长一个人。”

这一次,支配会议室的不是沉默而是寂静。

过了一会儿。

“姐、姐姐大人,难不成……!”

哇哇哇……佐藤浑身发抖。

“你给这种禽兽喂食吗!?”

呀!她一声尖叫,并对囚犯使出了割裂空气的反手拳,但成田出奇地敏锐,一个后仰躲开之后还口说。

“谁是禽兽!还有,搞错了,会长不是送礼物的人。”

后半句的语气相当的肯定,以及冷静。

但是,从刚才写出的时间表来看,16时半我们有事外出,到16时40分宫野学姐从卫生间返回这十分钟——这有这段时间里,学生会室只有一个人。

而在这段时间,留在屋子里的是——

“哎呀……依照这个诡计,我就成了犯人呀。”

对。或许她自己没有意识到吧,微微颔首的学生会长就是那个犯人。

认识到这件事情,松宫同学脸上极度厌恶的表情显露无疑,让人觉得“一个人竟能够用表情表达如此强烈的感情”。

“……怎么?事情搞得这么热闹,可别是拿自白当告白的结尾啊?”

“这么说倒挺像她的风格。很快就是待考生了,在忙碌之前找个方便机会交个男朋友不是挺好吗?”

相对应的是笑眯眯的宫野学姐,不知为什么,那张笑容蕴含的视线从会长的侧脸转向了我。

会长悠然地手刀横向一挥。

“怎么会。第一,我可是每年都送田真巧克力的哦?”

“““哎?”””

好几个人的声音重叠在一起。当事人成田则无语地看着会长。

“说到这个,今天我也带来了。”

说完,会长从放在脚边的书包里拿出了巧克力。是那种任何便利店里都能买到的,普通的平板巧克力。

然后她将那个巧克力,扔到成田脚下。

巧克力轻巧地落在地板上,“啪”的一声……这个寂寥的声音,在冬日的空气中发出了清晰的回响。

会长的脸因为背后夕阳的逆光而染上红黑色,只有发出朗朗妙声的嘴唇,愈发鲜明和娇艳。

“来吧,捡起来。这可是田真第一次从母亲以外的人那里得到的,值得怀念的巧克力。”

……

正在室内的大家不知如何反应的时候,成田缓缓地看着周围的人。眼神像死了一样。然后,自言自语道。

“这个女人在这十年间,每到情人节,就像这样让我捡起扔在地上的巧克力来取乐。”

“嘻嘻。第一次送给你的时候——是幼稚园的时候吧——你可是像狗一样凑过去把巧克力捡起来,然后在地面上直打滚,说:‘岬姐姐谢谢你!’怎么样,看到脚下的巧克力想起来没有?第一个情人节。”

会长似乎想起了什么事情,微微红着脸,把手放在脸颊上。

“那个时候,我告诉你‘要得到女孩子的巧克力首先要舔地面才行’,然后你真的舔了之后大哭‘好苦哦’——对我来说,倒是人生中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爆笑’。”

“如果我想出了密室诡计,首先就用来杀了这个人……!”

成田苦闷的声音里,的确带有杀意。这是尝过泥土味道的人的声音。

“而且,更恶劣的是居然故意去找保质期限2月14日的巧克力买来给我……”

“因为,如果你以为我的慈悲心会一直持续下去,我的好心情可就没了。你给我记住,田真充其量不过是‘情人节巧克力礼物’这一历年活动中用来取乐的零嘴。‘挡箭牌’、‘替死鬼’、‘成田真一郎’——这些都是同义词。”

我从未见过能把如此令人恐惧的恶行,带着如此爽朗的笑容侃侃而谈的人。也从未见过被人如此恶语相向,也只是疲倦地叹口气,略显憔悴的男子高中生。

“这、这哪是恶劣的级别……!”

鹿野前辈浑身发抖,做出了擦拭下巴汗水的动作,我也深有同感。

不过,再怎么说也不能让被绑在椅子上的成田像狗一样捡起巧克力,我从座位上起身替他捡起来了。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背面——因为我想知道保质期是不是真的是今天——

“……”

我意外地定住了。保质期的期限是201X.2.15。

今年没有找到保质期是今天的巧克力吗?也许是这样。这个可能性很高。但是,会长虽然性格散漫,却只有恶作剧全力以赴,这对于她来说是个纰漏。

应该把这个看作——相差了一天吗。

又或是应该看作——错开了一天吗。

我无法判断,偷看会长的表情,她也只是露出和平常一样绵里藏针的笑容,她心里究竟想的是什么根本无从得知。

“……老狐狸。”

松宫同学近乎无声的低语,不知为何在我耳中有力作响。

“——那么,既然只有我有这个可能,很遗憾,这个推理不成立。”

会长若无其事地否决了自己提出的观点。虽然没有实际存在的证据证明会长不是犯人,但看了刚才她和成田的对话之后,没有人对此提出异议。

于是调查进入下一阶段。

“接下来从‘(2)犯案时,犯人留在室内完成的诡计’来考虑吧。这一项分成五个小项。【4】是罪犯和发现人前后脚出入房间的方法,但这次钥匙的管理本身十分严格所以无法使用。【5】以火车为对象所以不做考虑。于是值得讨论的就是【1】【2】【3】三种方式。(注:所谓火车密室指的可能是指被害人死于火车上的时刻表诡计)

首先【1】是利用房门的机械结构的诡计,来想想这个吧。”

“房门的机械结构?”

佐藤用食指抵着自己的脸颊询问。会长微微点头。

“对。关键是门锁。如果锁住房门的装置是门闩的话,就有可能从缝隙中穿过线来拉动,从外部解锁。不过,学生会室的门锁虽然不算先进但也十分复杂,我们这些高中生想要开锁还是太难了。”

“我姑且问一句。”

“什么事?松宫同学。”

“负责保管钥匙的老师,是否存在把巧克力放进来的可能性?”

原来如此,这是个盲点。毕竟是一年到头天天想着诓骗别人的松宫同学,真是扭曲的思路转变。

不过宫野学姐对这个想法付之一笑,摇摇头。

“这不太可能吧。这周负责钥匙的是梁井老师。”

保健体育的教师梁井是众所周知的古板女老师,难以想象她代替别人送达巧克力。

虽然也有可能是先生自己送成田巧克力——

“怎么,田真。连梁井老师你都调戏了?”

“调戏老师的不是让她穿女仆装的会长吗……”

很少见的,成田成功反击了会长的揶揄。

文化祭的时候,羔羊会开设的咖啡店里梁井老师哥特女仆的模样吸引了众多目光,即使是寒假过后的这几天依旧是谈资。虽然因为从不化妆所以并不起眼,但梁井老师既年轻又漂亮,而且还是体格匀称的女性。我听说即使是平常十分叛逆的学生当中,也有许多粉丝。

“说起来的确有这么一回事。那个人啊,穿个无袖衣服就害羞的整个人缩起来了,可是哎呀,脂肪却反而集中起来了,真下流。”

只有宫野学姐连连赞同会长的感想。

“不过,这个正可口的梁井老师,却不是个思维灵活会耍把戏的人,钥匙的管理也不存在疏漏。关于门锁的诡计,暂时可以不用考虑她了吧。”

把逐渐出轨的讨论拉回正题,不愧是宫野学姐。会长答应了一句,视线重回手中的书本。

“那么,我们进行下一项【2】。这一项是‘通过伪装延后实际发生犯罪的时间’。

这是指在杀人案件中,杀死被害人之后走出房间,再没有人进入房间的情况下,伪造房间中的被害人仍然活着的诡计。通过窗户上的人影、或是房间里发出枪响。

在本案中,实行犯罪的时间被认定为是昨天17时20分之后,在这个时间点之前把巧克力放在桌子上,通过某种手段不让他人察觉……差不多是这样?”

即便是自己说出口的会长也侧首生疑。虽然副会长缺席,但在房间内仍然有四个人,真的有可行方法吗?

然而从刚才开始一直热切期望发言的鹿野前辈却急忙咬钩了。简直是饿猫扑食。

“我!我!”

她拼命地举手,用发卡别住的卷发一动一动,令我感觉有点痒痒的。她对自己的推理有如此大的自信吗。

“请讲,鹿野桃子同学!”

“我等的就是这个!这个瞬间!”

得到会长的点名,站起来的鹿野前辈“刷”地手指用力指向——

“哎?我?”

对,就是本应该作为得到巧克力之人的成田。

“没错!这次事件的犯人……就是成田后辈你!”

“你……你说什么!?”

冲击性的断言,令佐藤发出了惊愕的声音。

“这、这是怎么回事?居然自己送自己巧克力啥的,就算是愚蠢动物成田君,也不会做这种事吧?”

“哼……道理很简单,佐藤。”

鹿野前辈和佐藤,我记得应该只在垒球和游泳池的时候见过面——虽然事已至此,但羔羊会究竟都做了些什么呀——她们的关系却好得出奇。或许是性格合得来吧。

“动机就是‘找面子’!

为了掩饰自己是一只完全得不到本命巧克力的可悲动物,自己送自己巧克力。为了给自己添点儿光的自导自演!

并且,为了让大家都知道自己是得到了本命巧克力的男人,故意弄成密室事件来引起骚动。也就是社会上可怜虫的‘我很受欢迎哦’的臭显摆!”

“原来如此好有道理——呀!?”

佐藤还没有说完,腹部就遭到了成田的头槌。

“说谁是愚蠢动物。你最没有资格说我。”

可能是碰到了什么“脆弱”的部位,佐藤红着脸捂着腹部。成田挤开佐藤,“啪嗒啪嗒”的晃动椅子,面向鹿野前辈直接反驳她。

“你这是污蔑诽谤,鹿野学姐。首先,你说我要怎么处理巧克力?”

“这还不简单。因为你是昨天最后一个离开学生会室的人啊。离开之前,把藏好的巧克力迅速地放在桌子上,让其他人都出去不给他们确认的时间,犯罪就成立了。

得到巧克力的人不可能是犯人,不可能有人会在情人节进行这种傻乎乎的自导自演行为——你利用这种先入观念,进行了单纯而可怕的计划犯罪!”

“不,这怎么可能……”

啊哈哈……成田发出尴尬的笑声,视线巡视整个房间。他是在寻找会对鹿野前辈的推理一笑而过的同伴吧。可是。

“……哼。从小就认识的孩子居然堕落到这种程度……真丢人。比想象的还要丢人……”

“有烦恼的话可以找我商量哦。我是前辈嘛,可以依赖的。要是不这样的话……多可悲呀?”

“唉,从小学生时期他开始就有这种极度渴望和他人有所关系,近乎病态的一面……嗯,现在想想,也许当初对他更友善一点就好了。”

“成、成田……如果你那么想要的话,只要你开口,我也可以把准备分给男生部员的巧克力分给你呀……

“在情人节这一天自导自演,你是哪儿来耍猴戏的小丑。呸!”

什么同志、什么伙伴,这个房间里一个也没有。

接二连三遭到同情和轻蔑的话语。成田用一副被逼到绝境的表情看着我——我还是别开了视线——今天基于种种理由我要对他更严厉一些。

“看来陪审员们,都认为你实行犯罪的事实不容置疑。这个事件,让人感受到了不受欢迎男子的悲哀啊……”

“你这是冤枉好人桃子学姐!还有,不要说我是什么不受欢迎男子!”

鹿野前辈——立刻眯起了眼睛。

“噢……这么说,难道你得到哪怕一个本命巧克力了?”

“……不,没得到就是了。”

……对的。今年,成田除了全班配发的义理巧克力之外,没有得到过巧克力。

这一点我是知道的。

因为今天中午午休,我亲自问他的——

* * *

二月十四日。

时间倒回到午休时间。在学生会室发现巧克力之前一点点的时间。

第一节课刚一下课,我就拿着手提的布袋走出教室,向A班教室走去。那是成田和仙波的班级。

我正碰上了从教室里走出来的成田,我说是要去吃午饭,然后把他拉到了第四会议室。

这个小房间和羔羊会使用的房间不同,是教师或学生会相关人员进行少数会议时使用的地方。房间里只有一张桌子几把椅子,更不用说贵重品,是个煞风景的房间。所以每天是不上锁的。

“怎么了佐佐原?”

我本来想要对他明说,但却没做好准备,只说了一句“请跟我来”就把他带到这里来了。进了会议室之后,成田也终于忍不住发问。而我不予回答,说:

“……你先坐下。”

“啊?啊,嗯……”

我们隔着约一米宽的长桌子,面对面地坐下。

我从成田天真无邪的视线感到了压力。咯咯……喉咙发出声响。我紧张不安的时候喉咙就会发干。

“今天,成田得到巧克力了吗?”

所以,我提问的声音可能有点小。

“哎?没……除了樋口发给全班男生的巧克力之外……”

虽然成田并不明白这个问题的含义,但还是不好意思地回答了。樋口同学是A班的班级委员, 我见过她很多次,是个通情理的人。(补充一句,学校并不禁止携带一定份量的食物进校,所以带巧克力上学不违反校规)

我打开手袋,把里面的东西放在桌子上。

四个巧克力,放在甜品店使用的小纸盒里。成田一脸紧张的表情,盯着棕色和白色像大理石纹理一样的巧克力。

“……这是?”

“这是巧克力。”

“嗯,这我知道。”

“……听我说,成田。”

“好。”

“女性在情人节向中意的男性赠送巧克力的习惯只有日本才有。在外国,不论男女,都会向关系亲近的人送各种各样的东西作为礼物。本来是年终互相赠送礼物的。”

“和年终礼物不太一样吧。”

“那就是中元礼物。”

“差的更多了吧。”

注:“お歳暮”,年末互相馈赠的礼物;如果是初夏赠送的话则叫做“お中元”。

“……总而言之。”

“嗯。”

“这个,是我送给成田的礼物。”

兜了一大圈最终成功说出口的我,这个时候是什么表情呢,我无从得知。

“这个……一直以来承蒙你照顾,谢谢你。”

成田他半张着嘴,在我和巧克力之间来回看着,好像完全不明白自己碰上了什么事情。

“呃……你是说让我舔地板吗?”

“为什么呀。”

当时的我,还不知道成田有着这世上最可悲的情人节体验。所以冰冷地反问他,现在想想,我可以理解他那犹如胆小幼犬一样的警戒心。

“不……对不起……稍微有些不好的回忆……”

成田这只害怕爱的可悲小兽,深呼吸之后——对我笑了。

“我觉得我才总是受到佐佐原的帮助,不过……谢谢你。我非常开心。”

情人节第一次有了好的经历呀……他的表情好像马上就会哭,说实话让我有点儿动容。

因为有点儿动容——有什么要涌上来了。

注:原文这里用了双意词,一层意思是“成田一脸要哭,让我觉得恶心,想吐”,另一层意思是“成田一脸要哭,我也被打动,想哭”——当然佐佐原想哭另有原因。

我低下血气蒸腾的脑袋,只伸出手劝他。

“那个,带回去也不太方便,可以的话请现在吃了吧……”

啊,好……成田点头之后,拿起一个装在纸盒里的巧克力。

虽然我羞涩地不敢直视,但仍然十分好奇,向上翻眼看着他的手。

就在这时。

发生了什么奇怪的事情。

注意到我的视线,成田把巧克力放回去,问我:

“这个,你是在哪里买的?”

“嗯?这个……是母亲常说好吃的店家,冬天出售的限定品。因为很稀有,其实我也没吃过……”

说完我才意识到不妥。这个女人居然把自己都不知道味道的东西送给别人吃,会被这样看待吗。

但是,成田的反应和我的预想有所偏差。

“是吗。那,佐佐原先尝吧。”

他笑着说,把装着巧克力的纸盒推向我这边。我慌忙摇摇手。

“不,这是送给你的东西呀……”

“但是,你那么好奇地看着我吃。你也想吃吧。”

我下意识地想告诉他,“我好奇的不是巧克力,而是成田你”,但在千钧一发之际还是把话咽回去了。

我吞吞吐吐的,没能找出话来代替咽回去的话。

把我的沉默当成肯定,成田继续劝我。但我缓缓地摇摇头,拒绝了。其中有成田把我当成孩子一样对待的原因,同时我作为一个高中生,也断然不可把送给他人的东西再收回来。

“这是佐佐原买的巧克力,不用这么客气啊。”

这种争执持续了一会儿。然后成田突然静静地说:

“佐佐原,在雪山的时候,说过吧。”

雪山。首先在脑海中浮现的,是叶村千代小姐那恶作剧式的笑容,背景是雪白一片的世界里满是凶猛的暴风雪。然后,我想起了成田在那种暴风雪中挺身而出,当时我心中那种犹如刀绞的感觉。肩膀为之一抖。

……但是,我说过什么话呢?

这个让我茫然的问题,立刻得到了回答。

“你说,更乱来一些也可以。”

……我的确是说过。在暴风雪中,因为危险我才这么说的。这是我对抛下我去找仙波的成田说过的话。

成田对我……对我关怀备至虽然不会让我不高兴,但我希望更——比方说像他对待会长或者松宫同学时候那样——希望他能更放松自然地和我相处。也希望他能够依靠我。所以。

这是我基于以上意思说的话。

成田接下来什么也没说,把巧克力送到了我的眼前。我下意识地扭开了脸——然后“啊”的一声,动作停下了。

我才感觉到,桌子下面的脚有些压力。不过也只是一点点,拇指的第一关节左右。因为没有任何其他可能性,我意识到,成田踩住我了。

“呃……”

我没出声,但是想把脚抽回来却动不了。不,他并没有踩得那么用力。如果、如果我真的觉得反感的话,这个力道我很容易就能把脚抽回来。但是。

呃……呀。

直接感觉到成田的压力,也就是意志,令脚尖失去了力气。就好像,有小镊子一点一点抽走了肌肉一样。

很快的,连背部肌肉都瘫软无力了。

——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即使我现在头脑冷静也不得而知。成田大概也不明白吧。我意识到这可能是某种类似于狗的习性的东西,但很快我就放弃了思考。

见我动弹不得,成田张开嘴只说了一句话。在羔羊会或是雪山时,当他要强行去做已决定的事情,就是这种眼神。

“佐佐原。”

这是每天都会听到的声音,每天都会听到的词语,我的名字。这个词语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声音。但是,这个词语对于成田意味着我,这是成田用来称呼我的词语。

他直呼我的名字。

如果是平常,在有许多人的地方这就意味着单点一个人,与他亲近。但是,现在这个房间里只有我和成田两个人,这应该完全没有意义。可是……不对,正因为这样。

才会更加亲近吧。

我放弃抵抗,脸冲前,只有眼睛看向远方。尽可能地张开嘴,只一瞬间,巧克力就进了我的嘴。

我用舌头接住带着芳香掉进我嘴中的甜食,然后迅速地扭过脸去。因为我的嘴不大,含在嘴里的巧克力不太好处理。但是作为反击起码要瞪着成田。凶凶的。

但是成田他却一脸的意外。呆呆的,好像看到了什么意外情况一样。

“……?”

我用眼神询问他,成田第一次露出了如此温柔的苦笑。

“不是……我以为你会用手接呢。”

我猛地低下头,额头撞在了冷飕飕的桌面上。

“喂,喂,你还好吧?”

后脑勺接收到的成田的声音很遥远。我在等待一瞬间变得炽热的脸颊冷却下来。这是失态。这可能是我二月份以至于今年最大的失态。

——等到我的脸和心都冷却结束的时候,嘴中的巧克力已经融化消失了。

我总算恢复了平静,抬起头来,成田却一脸期许的看着我。他看到我失态就这么高兴吗。

“好吃吗?”

实在让人生气,我出言讽刺。

“虽然难得吃一个,可完全吃不出味道。”

“是吗。”

成田干脆地说——

“那,就要再吃一个啦。”

第二个巧克力,这次直接送到我嘴边。我知道自己的嘴角没出息地颤抖了。

我责备不听使唤的嘴唇,这样不行这样绝对不行——在我组织出这些拒绝的话语之前。

他又再一次轻柔地压住了我的脚尖,身体里的血液一下子沸腾了。

为了恢复平静所做出的努力被清零,陷入混乱的我听见。

成田他那冷静得吓人的——并且也带着某种亢奋——他的声音,柔和又尖锐,钻进了我的耳朵。

“佐佐原。”

……我。

好像要把眼前的巧克力吹凉一样,吐了口气。

缓缓张开的嘴,把那个“甜美的东西”迎了进来。

……这不对。

这——嘴唇通过巧克力感受到的成田手指的力量,不是我想要的“乱来”。虽然要问我想要的是什么,我也无法说明,但绝不是这样的。

明明不是这样的,我,却着了他的道。

——总之就是,本应是我送给成田的巧克力,不知为什么全都落入了我的嘴里。

“本末倒置”这个成语,是否就是为了人类漫长历史中的这类时刻而生的呢——这是足以让我如此感想的,毫无意义的事情。

在我泫然欲泣吃着巧克力的时候,成田扶着脸颊开心地看着我的脸。等到吃完之后,又把下一个巧克力送过来。

无论我瞪他还是扭脸躲开他,似乎连这种抵抗都成了他的乐趣。他稚气未脱的眼神有一股弹力,将我微弱的抵抗化作泡影。

这比嘴里含着任何巧克力都更让他开心。

有时候……这个人,有的时候。

会有平常完全无法想象的,坏心眼。

大概,我应该生气吧。或许应该伤心吧。

情人节送出的巧克力居然被推回来了,我应该有发飙的权利吧。至少,照比一般的情人节习惯,发生了非常不得了的异常事件,这是绝对不会错的。

但是,当我吃完了四个巧克力,很不可思议的,并没有生气的心情。

这一定是因为那段午休时间不是“情人节的惯常活动”,而是“佐佐原三月和成田真一郎一反常态的某些乱来事情”,我是这样想的。

这是在情人节这一天,唯独我和那个人之间发生的故事,这独一无二的一件事没有正常或异常之分。

我和这个世间有些脱节,我非常清楚这一点。成田也是,和我方向不同的一个怪人。所以,我们两个人聚在一起,发生怪事恐怕也是理所当然的。

现在我对这件奇怪的事、特别的事,感到躁动、感到羞涩……感到舒适。

巧克力的香甜、冬日温暖的阳光,我仿佛被这些东西所融化,最后露出了微笑。舌头被扩散开来的甜美浸淫,脸庞也放松起来。

另一方面成田居然“啊、呃……”呻吟着收回了目光,真是失礼。

这个话题到此为止。

我吃完巧克力之后,成田暂时的亢奋似乎冷却下来,态度骤然一变,十分没出息的向我道歉:“真、真对不起……”

我顿时火起,午休剩下的时间都用来对成田说教,这自不待言——

* * *

——好了。

我送别人巧克力然后随即被对方喂给自己吃了这种奇闻无关紧要。现在找出密室巧克力的送出人才是首要问题。

从脑内的回想中回过神来,这里是放学后的会议室。由于鹿野前辈提出的“不受欢迎的成田自导自演说”,成田就像侦探小说尾声的犯人一样穷途末路。

可是,鹿野前辈本以为牢不可破的推理,却有一个意想不到的漏洞。

“啊,但是不可能吧。因为,成田昨天把书包忘在教室里,直接来干活的呀。这个巧克力很大,制服口袋藏不住的。”

宫野学姐的记忆力,成为了大堤上的蚁穴。如果无法在学生会办公时隐藏巧克力,鹿野前辈的假说就不可能成立。

“哎——这么说的话好像是呀——我完全不记得啦——”

“……你绝对记得吧岬姐……”

从刚才开始就是一连串的打击,成田差不多开始不再对会长使用敬语了。

不过我不在乎这个。

“真遗憾。哎,难得我有个推理也不中啊。”

我在意的是,刚才那么积极鼓吹自己推理的鹿野前辈,居然这么干脆就放弃了。

“——既然没有其他意见,我们就进入最后的一小项吧,‘故意让犯罪行为看起来发生在之前的时间’。这个是发现者其实就是犯人的模式。

用杀人事件来说,用安眠药或其他方法把失去意识的被害人放在密室中,打开门的时候装作发现尸体的样子,然后迅速杀人的诡计。

这次事件里,发现巧克力的那一刻,其实就是放下巧克力的时间,也就是这么一种情况吧。”

“这种情况,嫌疑人就有限了。”

听完会长的解说,宫野学姐兴致盎然地指了指自己,然后指了指两位后辈。

“我、春日同学、松宫同学。实际上发现巧克力的虽然是我,但我一进门就去打开放有借品的柜子D。要放下巧克力并不引起我的注意,我认为不是什么难事。”

不是迅速杀人而是迅速情人节。因为这个方法最为单纯,所以实行的情景也能清晰地出现在脑中。

“原来如此……对啊。是这么一回事啊。”

仿佛怀中孵卵一样温暖柔和的声音,出声的是:

“这个事件的犯人,是阿枫呀。”

是不知道为什么深感欣慰眼睛湿润的春日同学。

“……错了春日,为什么这么说?”

“嘻嘻嘻,阿枫真可爱。”

“呃……”

遭到好友施加可耻罪名的松宫同学,把手放在春日同学的额头上测试温度。

“究竟是怎么回事,春日同学?”

“嗯,佐佐原学姐。想通了其实很简单的。我们应该想的,不是高深的道理,而是送出巧克力的女孩子她的心情。”

女孩子的,心情……?

诸多惊讶的视线向春日同学集中。我旁边的鹿野前辈,也因为唐突的话题而说不出话来。只有松宫同学“春日,你克制一下……”摇着她的肩膀,但进入暴走模式的春日同学已经无法阻止。她这种一旦下定决心就不顾周围拼命向前的样子,某种意义上或许和成田很接近。

“说到底,要送成田君巧克力,为什么必须要用这种麻烦的方式呢。这个理由……我认为是‘害羞’!”

害羞?松宫同学……害羞?

“阿枫明明喜欢成田君,却总是耍脾气对他说狠话。”

“什么耍脾气,我只是一看到真一郎的脸,呼吸间自然地冷言冷语,遵从心胸中突然上涌的正义之心,念出祈祷妖魔覆灭的咒语罢了。”

“我到底有多邪恶……?”

不知道是今天第多少次的,成田无力的抗议,理所当然也被无视了。连心地善良的春日同学都无视了。现在,她正忙着陈述己见。

“这样的阿枫,即使是难得的情人节,也不能直率地送出巧克力。但是,心中热烈的感情又不能自已,所以就用这种方法送出来了。

所以,哪怕不知道巧克力的送出人是自己也可以。仅仅是赠与巧克力这份无偿的爱……这就是案件的真相。因为,没有其他有必要这样做的人啊?”

看到她这样眼睛发光,一口咬定,好像要否定都变得困难了。但是。

松宫同学本人,却在春日同学眼前竖起两根手指。

“……春日同学。很遗憾,这个说法有两个问题。第一,我对真一郎……”

话锋一顿的松宫同学有一瞬间,和绑在椅子上紧张起来的成田视线交错了。

“虽然有些该死的人情,但不是感情。”

如此断言的松宫同学和被如此断言的成田表情都很平静。大概,这对于两个人来说是理所当然的关系,他们也就是如此关系的朋友吧。

我有些放心,但又有些羡慕。同时,松宫同学的否定还在继续。

“另一点,那个时候,我没有拿着可以隐藏那么大的巧克力的东西。”

“啊……”

一下子春日同学的绝佳状态也急转直下。只凭制服是藏不住巧克力的,这件事我们刚刚确认过。女生制服也是一样。

“顺便一提我也是两手空空。”

宫野学姐如此说完,看着春日同学。

“这么说来,春日同学为了回收文化祭的服装,拿着很大的袋子吧。”

“哎……?”

——条件全都备齐了。

对,关于密室的讨论进入最终阶段,最后剩下的嫌疑人就是春日同学。

室内全员的视线刺向春日同学,反遭嫌疑的本人茫然若失的样子。

“虽然是场漫长的推理,但终于找出了犯人啊……”

然后——主宰这个法庭的学生会长缓缓起身,向春日同学伸出了食指。

“春日由佳同学——这起陷入重重迷雾最终拨云见日的密室情人节事件……犯人就是你!”

春日同学从恋爱侦探一下子变为犯罪嫌疑人,她“咣当”一声,站了起来。

“怎、怎么会,会长……您一定是搞错了!”

“这可不是我说的。这是推理小说的泰斗·江户川乱步先生的遗教,指出了春日同学!”

“江户川乱步先生!?”

自己的反抗撞上了如此巨大的名头,春日同学面如土色,瘫在了松宫同学怀里。抬头望着抱住自己的好朋友,问她。

“……他是柯南的爷爷吗?”

“你都错的没边啦春日。”

松宫同学格外的冷静。

宫野学姐耸耸肩,不礼貌地半睁着眼打量成田。

“不过,没想到春日同学是犯人啊~该说成田后辈有一手呢还是该说没良心呢……”

“哎?我怎么没有良心——”

“不,不是的!”

打断发出无理狡辩的成田,春日同学再一次直起身来。轻轻地在胸前握紧橘子大小的拳头,努力地说出一番意志坚定的话来。

“那个……成田君是阿枫的男朋友,我很少把你看做男性,也没把你想成是那种对象……所以……”

她盯住成田,猛地一低头。

“所以对不起!我不能和成田君交往!”

“哎?怎么我莫名其妙就被甩了……”

明明不是真的却很受伤哎……垂头丧气的成田,哪怕说的客气一些,看起来也让人愉快痛快。我十分能理解会长捂着嘴,肩膀发抖,那被人戳中笑点的感觉。

大概在内心里和会长一样放声大笑的松宫同学,手掌轻轻地落在春日同学的肩上,露出了柔和的微笑。

“做得好啊春日。对付这种脑袋缺弦的男人,你就应该说清楚明白,‘少来跟我套近乎你这个有毒史莱姆一样的爱管闲事偏执狂!’,不然这家伙听不懂人话的。”

“对不起哦……对不起,成田君。我是喜欢你这个朋友的。”

“所以我又没告白,为什么弄的好像被甩了一样!?”

怎么,成田。一个在情人节强迫送巧克力的人吃掉巧克力的男子,你居然认为不会被甩吗。

——话虽如此,天性纯良又比他人更加心善的春日同学竟也会如此干脆地表达拒绝。我想这一定是真心话。看她的样子,应该也不会假冒松宫同学的名义送出巧克力。

就这样,最后一位嫌疑人平日的德行作为担保,证明了自己的诚意,洗清了自己的嫌疑。

每日当三省己身。

这话说得有道理吧,成田。

就这样。

以《类别诡计集成》为基础的密室诡计分析,撞上了无果的暗礁。

会长哗哗哗地翻动着手中的书本,烦恼地叹息。

“唔……我本以为只要有这个,不消片刻就能解决问题呢……”

“事件可没有巧克力这么甜(简单)呐。”

宫野同学拿着心型巧克力,有感而发。这个巧克力的送出者依然隐藏在迷雾之中。

虽然得出了种种意见,但由于客观条件或者主观意志有障碍,尽管实际操作上可行,却都难以实现。

……说不定,今天聚集的这些人里并没有犯人?如果是这样,这场推理秀就破绽百出了。

另一方面。

“……虽然现在说有点晚,把我绑起来完全没意义吧?”

“啊?养猫的时候,为了防止它无节制交配,家养或者去势是必须的吧。”

终于解开了束缚的成田发出了真的有点晚的抗议,佐藤对他讲起了道理。

不过,即使是成田,也会有人对他发发慈悲的。

“嗯不过……刚才抱歉了。”

就是不知何时站起身来,站在成田面前很不好意思的鹿野桃子前辈。

她是为了怀疑成田自导自演的事情道歉吧。虽说有极其有力的客观证据(=成田不受欢迎),但冤枉他这件事本身并没有改变。

“你不受欢迎这个铁证成了巧妙的障眼法,不由得误导了我的推理。”

“……你根本没想道歉吧。”

“不会不会,哪能呢。”

接着鹿野前辈从外套的口袋里取出了什么棒状的东西。

看上去,像是用锡纸包裹的,方块状的什么东西。断面是梯形,就像是经常作为货币标志的,金条的形状。而且还很大,厚度大概有一厘米。

“这是?”

“巧克力。给你了。”

“哎?给我吗?”

成田不可思议地反问,鹿野前辈用那根柱状巧克力敲打了他的额头。那个体积的巧克力,大概很痛吧。

“少得意。本来这是我做来给自己当零食的。”

成田眼睛圆睁。

“做的?你亲手做的?”

“对。”

“桃子学姐,你能自己做点心吗?”

“别看我这样,家庭科很拿手呢。”

鹿野前辈得意地挺着胸膛,好像有人咯吱她一样,声音发抖了。

“这段时间业务用的魔方巧克力是特价嘛。昨天,社团活动之后后辈们说去买巧克力,我跟她们顺道走的时候一时兴起。想着只有一次也行,要自己做个THE·金条一样的巧克力。”

原来如此,我原本觉得把这种形状的巧克力送给意中人也太彪悍了,如果是打算自己吃的话就可以理解了。金条的话,确实让人有点心动。

“但是这个……”

成田之所以说话停顿,是因为这个巧克力看起来十分不便于食用。但是,他可能又觉得难得受人馈赠,又不好意思抱怨。

鹿野前辈心领神会地笑了。

“嗯。我做完了之后发现实在不好吃,正打算着要推给谁呢。”

“……你这只不过是把麻烦甩给我嘛……”

鹿野前辈说了一句“不能浪费食物哦”,把巧克力塞进了无端呻吟的成田手中,然后返回了我旁边的座位。

接着,对我投来暗含深意的视线。

“……所以,那孩子是怎么想的?”

是我的错觉吗,鹿野前辈猫一样的瞳孔中,感觉到某种挑衅或是什么的。

——对了,鹿野前辈知道。她知道那个人的事。当时解决她自己的问题商议时见过面、说过话,知道情况。

能将这个陷入迷云的情人节事件一刀两断给出答案,羔羊会的秘奥义。蜷缩在隔壁屋子的桌炉中,小巧的隐士。

我们。

这个事件。

还有仙波,这个最终手段。

在得出结论前暂时休息,大家或是上卫生间、或是重新开始思考,而我则从房间一角的门进入到隔壁的房间。

本想和成田一起去的,但是这次问题特殊。那个人原本就对成田冷眼看待,想来不会乐意告诉成田送他巧克力的人是谁。

而且……我想成田自己说不定也会有些尴尬。

所以我一个人来到这个房间。

社团资料室。

这里是用来保存文化系社团活动留下的一些“目前用不到但是扔掉好像很可怕”的东西,说是资料室,样子更像是仓库。

这个因为杂乱摆放的物品而狭小的房间里,这个冬天不知为何有一个小桌炉坐镇一隅。

以及,像只处在防御状态的蜗牛一样,埋在桌炉里只露出头和手来读书的是——

“仙波。”

“嗯……”

回答我呼唤的,是一个阴郁的鼻音。而且这已经是远胜预期的反映,如果搭话的是成田,就能见识到这世上十分罕见的“纯正100%完美无视”这种现象。

这个体型小巧瘦削,头发蓬松的人就是仙波名希。她是成田的同班同学,和我也有些缘分……我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我与这个人在此之上更进一步的关系。我没有自信可以称呼她为朋友,但如果说只是个相识又感到寂寥。她就是这样的一个女孩。

“仙波,我想你今天也听到了。”

在我说话的此刻,隔壁会议室的对话也能听得见。

“啊,好吃……”

“没错吧?我家老爸,好像当过一段时间板前呢。所谓有其父必有其女吧。”

“我觉得这跟板前没多少关系……但是说实话,我要高看你一眼了。”(注:板前有厨师的意思,尤其特指制作日式料理的厨师)

“……以前就小瞧了啊。”

因为构造上的缺陷或是偶然的声音反射,这里可以清楚地听到隔壁会议室的对话,清楚到让人不敢相信隔了一堵墙。现在是成田正和鹿野前辈对话,看样子成田很快就吃起了收到的巧克力。因为午休时没有时间吃午饭,可能他肚子饿了。

而我呢,因为吃了自己带来的巧克力所以不要紧。

……

……是这样啊。我的巧克力成田就让我自己吃,鹿野前辈的巧克力他就自己吃。我记住了。

“……喂?”

“……啊?”

我不知不觉间眯起眼睛凝视着虚空,因为仙波的声音回过神了。

转眼一看仙波合上了正在读的书,把喜爱的蘑菇型抱枕当做枕头,仰面抬头望着我。我联想到了襁褓之中的婴儿,不由得莞尔。

“发生了事件。请帮助我们。”

“我不乐意。太麻烦了。”

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烦心,又或者因为事情与成田有关,仙波比平常更加冷淡。在眼镜另一侧的瞳孔,宛如是“我想睡觉”一词的标本,没有丝毫干劲。

但是,这个谜题无论如何必须被解开。这也关系到学生会室的安全问题。

既然如此——对了。

我就如成田所言,稍微乱来一点好了。

我无言地靠近桌炉。然后突然跪下,近距离俯视仙波的脸。

“干、干嘛……?”

“我失礼了。”

无视心生疑窦的仙波,我以可以从背后抱住仙波的姿势钻进了桌炉。放学后她一直呆在桌炉里吧,仙波的身体十分温热。对于在没有暖气的会议室里受冻的我来说,甚至有些炽热了。

“喂!?干什么突然……?”

突然和我冰凉的身体紧贴着,仙波发出了比平常更高亢的声音。

虽然她扭来扭去想要躲开,但桌炉很狭小,装下仙波和我的身体就已经紧的不得了。如果没有我的配合,不要说脱身,一下也动弹不得。

为了不让她胡乱踢踹,我用腿缠住了仙波的腿,于是她放弃了,不再用强。这样一瞧,连身为女性的我也有点不敢相信,她的腿是如此的纤细。

虽说我们都是女孩子,我也觉得这做的实在有些不知羞。但是,我是不会对仙波以外的人这样做的。即使是母亲也不会。因为曾和仙波多次在同一个房间住宿、在浴室里互相擦背,我才能使出这样大胆的手段。

仙波被我抱在怀里尺寸正合适,所以我有种自然冲动想要这么做什么的,这种事是绝对没有的。

我轻嗅着仙波轻飘飘的头发,告诉她。

“如果你听取我们的谈话我就放开你哦。”

“渐渐升级成胁迫了嘛……”

我听到了仙波苦涩的低语——怎么能叫胁迫呢——也听到了她带着叹气的让步。

“……你想问什么?”

虽然仙波的记忆力很出色,为防万一我还是重新简要地说明了事情,把记录了学生会室的平面图和相关人员行动时刻表的笔记摊开,放在桌炉上。

“犯人究竟是谁,使用了什么手法?”

解开对仙波的束缚,我坐在桌炉的对面——这是成田平时的位置——向她询问。

仙波毫无兴致地瞟了几眼桌炉上的资料,紧接着嘀咕了一句。

“这无关紧要。”

“这个……或许这个问题对仙波是不重要。”

仙波轻轻地摇摇头。

“虽然的确不重要,但是错了。我说的是,手法如何无关紧要——没有思考的意义。”

咦?这是为什么。

“但是仙波,不解开手法的话犯人——”

“这就不对了。说穿了,‘破解密室’=‘找出犯人’这个等式就很有问题。”

乍一看仙波并不关心,但她的回答却惊人地迅速。我绞尽脑汁跟上她的话语,起码要上对话成立才行。

“但是,如果明白了密室诡计的手法,就能知道实行诡计的犯人是谁了。”

“就算假想出了合乎逻辑的手法,想要证明它是正确答案可不简单。你们既不是调查员也不是侦探,只是高中生而已。想要发现牢不可破的痕迹证据简直是天方夜谭。而只要找不到证据,无论多么有说服力的假说也不能视为事实。当然,也不能作为确定犯人的依据。”

……听她这样一说,我哑口无言。

不顾忌沉默的我,仙波继续滔滔不绝地说。

“更何况,虽说是密室,可窗户B终究是开着,只这一点空隙就会把可能性增加到无法收束的级别。随便使用一个非常长的、中途打弯的魔术手把巧克力放进去……这也是可以的。”(注:就是那种一端是两个把手,中间是 XXXXXX 形状,可以伸缩的木制玩具)

虽然我认为想要准备这种奇特的道具实在不可能,但物理层面并不能否定。

“听好了?这种情况,重要的是匿名巧克力放在了‘会引发问题的地方’这件事,没有必要调查密室诡计。应该注意的是结果。考虑如何得出结果的过程,那是学者的工作。更何况,我们既非学者也非名侦探。”

这是怎么一回事。

此时此刻,我们羔羊会的秘密武器仙波宣布放弃解开密室诡计。再见了武器。

“但是,这样要怎么才能找出犯人?”

“就像我刚才说的,无法找到证据,所以无法确定。如果在此之上还想推测的话。”

仙波看着我的眼睛,终于进入“正题”。

“虽然我说过一遍了,只能关注结果。”

“说到结果……”

我在脑中琢磨这个抽象的词语,说出了思路前端得到的类似答案的东西。

“是说要找出在这个事件中得到利益的人吗?”

“这样比较可行。”

仙波满意地点点头,我的肺部也因为感觉到放心和振奋而膨胀起来。

“不过仙波,赠送情人节巧克力的目的,只可能是表达爱的告白与平日感谢这两种吧。”

“当然,理所当然的。不过,从行为人匿名一刻起,这两种都不成立。”

仙波可能一边在预测我的想法一边说话。有她快速地回答,连我也被她思考的节奏带起来了。

“可能不是有意匿名,只是忘了写自己的名字。”

“虽然不能说不可能。但是能在密室里放下巧克力的人不太可能有这种疏漏,再说如果连这种可能性也要顾虑,才真的是不具备任何思考意义了。”

这样的话——我想到的,是纯洁善良的春日同学提出的,松宫同学犯人说。

“……自我满足,怎么样?当面告白实在不好意思,但是通过送出代表心意的巧克力,得到经历节日的回忆,这样的……”

说实话我实在想不出这种动机,或许这是只有像春日同学那样多愁善感的性情才能得出的想法。

但是仙波当即否定了。

“这比忘写了还不可能。因为没有必要为此布置密室。更何况还有可能像现在这样,闹出了寻找犯人的事情,使自己暴露。”

我下意识地回答了。也就是灵光一闪。

“如果这就是目的呢?就是说,不是用自己的力量完成告白,而是让成田来找,找到的时候自然就表达了好意。如果知道会长和羔羊会的事情,我认为应该能预测到解开谜团寻找赠送人这种展开。”

“……原来如此。”

这个意见出乎意料吗,仙波没有立刻回答。她拉扯着玩偶的手臂掩住玩偶的嘴巴,稍作思考之后回答说:

“犯人以‘被发现也无所谓’这种心态送出匿名巧克力的可能性,或许应该纳入考量范围。可是,如果有意引人来找的话,关于留下线索这方面未免过于消极。事实上,从犯案手法特定犯人的方式已经受挫。”

说得对,这个巧克力表达的内容。

1.这是送给成田的。

2.明显是本命巧克力。(心形形状和红色包装,从分量上看也不便宜。说不定还有可能是手工制作的。)

——基本只有这两点。

构成密室的手法虽然有多个可能方案,但因为都没有物证,无法找出犯人。

“不过这么说来,目前有人得到利益了吗?”

对我思考之后提出的问题,仙波摆弄着玩偶的手臂。

“义理巧克力,是什么。”

她说除了十分突兀的话。

我一头雾水,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啊……不包含恋爱感情,送给平常关系密切的人的巧克力,对吗。”

“为什么要把这个成为义理巧克力?”

生活中如影随形的一般常识,突然间去审视它的感觉。让我想起了孩提时代,母亲为自己掏耳朵的感觉。

“因为把送给恋爱对象的巧克力——叫做本命巧克力,是日本情人节的独有现象……?”

“对。因为甜品公司的阴谋或是其他的什么原因,日本情人节的文化是,这一天由女性送给特定男性巧克力。就是由此发源。

扩大赠送对象的义理巧克力是其派生,因为有了‘义理巧克力’这个词,相对应的也就出现了‘本命巧克力’。”

仙波话锋一顿,重新提出了刚才的问题。

“——那么,义理巧克力,是什么?”

我顺着她的话往下说。

“不是本命巧克力的巧克力,对吗。”

然后补充说。

“反过来说,本命巧克力,就可以定义为不是义理巧克力的巧克力。”

仙波满足地把下巴埋进了玩偶的手臂里。

“在我喜欢的短篇推理小说中,主人公布朗神父说过这样的话:‘聪明人会把叶子藏在森林里。如果要隐藏尸体,那么就堆起尸山’。”

虽然我不知道这位神父是何人,但说的话真可怕呀。(注:布朗神父,世界著名侦探小说家G.K.切斯特顿笔下的名侦探。“聪明人把叶子藏在森林里。如果没有森林,那就种出一片森林”出自他的作品《断剑的标志》。)

“放到本案中,如果要隐藏情人节巧克力,就要隐藏在更像情人节巧克力的巧克力当中。”

终于——我终于,能理解仙波想要说的事情了。

“就是说,通过展示那个看起来像的本命巧克力,自己的巧克力相应的会被视为义理巧克力,这样对吗?”

“对。也就是诱饵。为了让自己的巧克力不引人注意——所以可以推断,犯人是一个,无论如何必须要让自己送给成田的巧克力,看起来像是义理巧克力的人。”

……会有这种理由吗?总之。

“如果这是目的,那么犯人就是送过成田巧克力的人了。”

我想起来了。要说送给成田巧克力的人——

“记得,樋口同学送过他。”

“那是统一送给班级男生的东西,不需要刻意伪装也只会被当做义理巧克力。”

仙波和成田在同一个班级,应该看见了赠送情况。那么樋口同学排除。

接着就是我送的巧克力……被我自己吃掉了,不过那是个插曲。把那当做是情人节的活动,我可不接受。

“此外还有会长的硬板巧克力……可是那个。”

“当然,那个根本无法作为比较对象,也不需要顾忌会被当做本命巧克力。”

那个从本质上说,与其说义理巧克力倒更像是恶鬼巧克力。成田他自己也没有任何期待特殊含义的样子。

但是,这样一来……

“但是仙波,剩下的一个人,不可能在密室中放下巧克力。”

对,虽然昨天她来过学生会室,但根本没有做小动作的时间。她还说过社团活动结束后,她和后辈们一起去买巧克力了。

学生会室面朝校庭,要在白天从窗户把巧克力放进来是不可能的。太引人注目了。

在会议室讨论密室的时候也是,只有那个人没有得到任何怀疑。虽然仙波说可以无视密室诡计,但怀疑明显不可能的人也是有问题的。

仙波没有立刻回答,长长地伸着懒腰,眺望窗外的夕阳。她朴素无华的眼镜,镜片上充满了蜜一样的淡红色。

然后昏昏欲睡地,低语说:

“但是那个人,喝过红茶——靠近过那张放置巧克力的桌子,对吧?”

“是。因为她在社团活动中来学生会室休息的次数不少,已经会理所当然地自己倒茶喝了。”

“那么答案就简单了。多半,巧克力就是那么普通地放在桌子上的。”

哎?这怎么回事。

“但是,我回家之前确认过房间的情况,那么显眼的包装,我立刻就会发现的。那可是红白条纹啊?”

“对。在实际被发现的白天,大红色的包装纸非常显眼。但是昨天傍晚,房间里充满了夕阳耀眼的反光。”

“啊……”

学生会的桌子铺着白色的毛巾。就像物理课教的一样,会反射所有光线的白色,受到夕阳照耀染成一片红色。连显眼的红白条纹包装纸也染成了通红一片。

再加上是个平坦的巧克力,如果巧妙地用毛巾掩好,稍微看一眼的话,是不会很显眼的,很有可能忽视掉。而白天里白色桌布上的红色包装纸就极为醒目,看起来就像突然出现一样。

如果犯人把巧克力藏在昨天穿的外套里,装出倒茶的样子把巧克力放在桌子上,或许是可行的。

虽然是个极为简单,根本称不上诡计的诡计,但又是巨大的盲点。

“而且就像佐佐原说的,现在巧克力出现在密室里,那个好热闹的学生会长把人聚在一起寻找犯人这件事是可以想见的。如果没发生这种事的话适当促成就可以——借这个机会提出成田的自导自演说,遭到否定之后就得到了道歉的理由。

最后,她成功地送给成田亲手制作的巧克力,而且‘不被人认为是本命巧克力’。”

……这样说来,还有会议开始她就急于发表自导自演说的细节。这可能是因为如果其他人怀疑到了成田头上,她就失去了用巧克力作为道歉的送出理由。

这个人的巧克力,虽然形状粗放,却是亲手制作而且味道很好。从花费的工夫和具备的品质上看的确是本命巧克力,有伪装成义理巧克力的意义。

剩下的问题。

“但是动机……”

一直侃侃而谈的仙波,在这里第一次打结了。

“……我多少能感觉到,犯人对那个蟑螂一样的下贱生物有好感……虽然不知道有几分真心。不过,因为性格原因所以不敢直接送给他,采取这种迂回方法——我想大致如此。咳,平常受了那么多调戏,对当面送礼感到害怕了吧。”

这个解释,算是春日同学提出的松宫同学犯人说的衍生版。

“从结果来说,犯人没有让对方明白自己的真心就送出了亲手制作的巧克力,而且还展示了自己的料理技巧……这样。”

到这里,仙波的假说似乎就结束了。她发出困倦的叹气,趴在桌炉上。

“我想你该明白,这只是‘姑且可以成立的解释’。没有任何证据。这只是关于‘目前获得利益者’只有一个人’所导出的推论而已。”

仙波像平常一样用语谨慎。实际上,说不定仙波自己也觉得这就是合理结论吧。与走入死胡同的密室研究不同,这是通过别的思路推导出的答案。

不过。

现在的我,对仙波的假说,有确信的感觉。或者也可以说,领悟了。

——这就是正确答案。

而这种确信,是仙波绝对无法企及的境界。

仙波说,犯人因为平时被成田戏弄,所以感到害怕了。

但是,这是错的。这一点我敢断定。

要说为什么,因为犯人知道仙波的事情。而且还是和成田一起见过仙波的。所以。

把本命巧克力送给成田会怎么样。正因为预见到这一点,判断这样做会无法保持现在的关系——才会害怕的。刚才,她刻意催促我来询问仙波的意见,或许就是这种害怕反激起挑战心理。

如果要问为什么并非犯人的我可以说得这么肯定。

那是因为,我也搬弄着同样的借口,对同一个人送出了巧克力。虽然到头来是我自己吃掉了。

好了。

至少在我心中犯人已经确定了,事件也要结束了。

不过接下来才是问题。对于这个我坚信的真相,该怎么处理才好。

我对在大家面前说出这个推测一事有所顾虑。如果是成田,他或许会毫不犹豫地阐明真相,让人际关系加速。如果征求仙波的意见,她大概会说“你放着不管就行了”。

不过,我既不是成田也不是仙波,是佐佐原三月。

我理解犯人重重遮掩的心情,也不想让她难堪。而且……如果犯人带着“被发现了也无所谓”这种想法做这件事的话,就我而言……想要,恶作剧一下。

所以。

我想使个法子,做些“坏事”。

Part-B:仙波明希

……可算回去了。

二月十四日,黄昏。

“呼……”

佐佐原就愚不可及的密室情人节事件来征求我的意见之后,我目送她回到隔壁房间去,随即趴在桌炉上长出一口气。

今天光是妹妹一副混账模样混进学校来——拜她所赐我备用的校服一段时间之内是不能穿了——就已经让我很不愉快了,为什么还好死不死的要找什么送巧克力给成田真一郎的家伙。

这种心情要简单一点打比方的话,就好像是用手去抓蟑螂粘贴上虽然中了药却依旧动来动去的东西一样的感觉……好吧这个比喻不太好懂。

这也是个机会。我就稍微详细说明一下好了。

如果要问我为什么会把成田真一郎比作那种扁平漆黑的卫生害虫,那是因为这家伙的行事作风。

如今的住宅房屋里,夏天也不会进太多虫子。抛开蚊子这样的小虫,唯一的例外就是那种油黑光亮、行动快速的东西。即使是敢手抓金龟子和大甲虫的妹妹,只有那个也是怕的不行。

而且,假设在户外与之相遇,也并没有多可怕。无视也好逃跑也好,即使是消灭它,也不需要费多大工夫。毕竟不是像黄蜂那样,长有对人类具备威胁的武器的生物。

那东西的可怕之处,在于会突然出现在家人以外的人不能入侵、现代人定义为“私人空间”的屋子里。它的存在本身就是奇袭,是日常生活的桶狭间。

可以预见的恐怖,人类能有所预见,加以防范。人类拥有这样的智慧和技术。但是,人类需要对心态做相当的磨练,才能在本以为安全的空间之中,对抗突然出现的不法之徒。

成田真一郎,恰如其是。

他会毫不在乎地侵入人心的私人领域,毫无顾忌地窥探那个房间,有时还会擅自改变模样。虽然不是穿着鞋进来的,但也是光着脚在里面走来走去。

他就是这种家伙。

成田在过去的某一天,给佐佐原注入了些许的自信。时至今日,他又让已经放弃了与他人交流的佐佐原改变了模样。

儿时的松宫枫明明没有请求他,他却把她从孤高的位置上拉下来,受她憎恨。

这还不算完,他还帮助春日同学改变了松宫。

鹿野桃子前辈也是,他似乎做了什么强硬介入的事情。

到了我这里更是直接动手了。他打破了这间屋子的安静祥和,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旅行都要碰见他。

所以。

所以这家伙是蟑螂。无论什么地方都能钻进去,走来走去,让胆小的居民心乱不已。

这样说,我想就能让每个人理解这个男人的混账之处了。

就是因为这种混账处的恶性,才会引发今天这种麻烦事。虽然始终面无表情,但佐佐原的心情也相当的复杂吧。

……真是一群麻烦的家伙。

就在我思考这种连我自己都觉得多管闲事的事情的时候,隔壁房间再次开始交谈。

在追问提不出反正的会长和春日同学的话题中,佐佐原提出了突兀的发言。

“这个巧克力,真的是实际存在的吗?”

……这丫头说什么呢。

“哈?我总觉得你这个冰冻脸外星人唯独右边前发这么长,该不会是用来抓苍蝇吃的吧。终于连脑袋也坏掉了?”

“你说什么我没听见啊头发上一朵霸王花的松宫同学……啊,对不起,仔细一看是男生很喜欢的不要脸……不,很可爱的花朵发饰。它给人一种错觉,好像会发出尸体的臭味,招引那些灵魂里渗出的苍蝇。”

“啊?后脑勺长着章鱼面的木娃娃,嘴里还会喷些扯淡的咒语啊。”

……虽然时不时对成田有抱怨,佐佐原和松宫的关系好像是真的不好。可能是性格的不同,以及偏偏“生存方式”又微妙相似的地方,导致了恶性的同类厌恶。

之后,这种像念经一般流利的互骂也持续着——也不知这两个人平时究竟储存了多少话来骂对方——不过,因为春日同学带着哭腔的恳求,骂战也就到此为止。

这种没营养的攻讦结束之后。

佐佐原重新提出了主张。

“咳咳……各位请听我说。说到底,这个巧克力的存在是违背天理的。”

“天、天理……?”

“没错成田。这个巧克力,怎么看都是所谓的‘本命巧克力’。而‘本命巧克力’,是在情人节向男性发出爱的告白的标志。但是。”

“但是……?”

“就像我们刚才全体达成一致的——成田是绝对不受欢迎的。”

对佐佐原的这番宣言。

“喂喂喂佐佐原……”

给出反应的只有苦笑的成田。其他人没有任何表态。

因为这是在是太正确、太自然的看法了。

“啊、哎?大家……?”

莫名其妙感到不解的成田——如果你以为在和女孩子的垒球比赛中连续两次回击球的男生可能受欢迎的话你还不如死了算了——他被完全无视,隔壁房间里充满了紧张气氛。

“哼……对于新型妖怪‘能面吓人女’来说倒是有脑子的意见。”

“的确很奇怪哦……真不知道不受欢迎的田真是靠着什么念想苟延残喘,他居然有本命巧克力……极为矛盾。”

“就是说啊……这种变态都能得到本命巧克力,世界完蛋啦,黑暗会笼罩一切,妖魔鬼怪横行霸道的黑暗时代就要来了。”

“说的有道理啊,为什么没意识到呢……?”

“那、那个,大家……这么说成田,他太可怜啦。而、而且,就算到再怎么不受欢迎,成田还有阿枫呀!不用在意!”

只有春日同学好言相劝。而其他人则是接连感叹才意识到事情的异常。

“看来各位理解了呢。这种异常情况。”

“是啊。这真是悖逆了诸天神佛之理的事情。或许我们之前想的都大错特错了。”

会长明确地表达了同意,其他人也相继赞同。

“等、请你们等一下?再怎么说也不至于违反天理吧!此时、此刻,巧克力在这里是事实!请从科学的角度想一想!科学的!”

接着,成田为了反抗,大言不惭地说些狗屁道理。

“第……第一,我也不是,那么特别不受欢迎……大概。”

““““““啊?””””””

除了春日同学——我觉得——六人的声音完美地重合了。

阴暗沉重的气息隔着墙壁也能感觉到,好像什么神秘仪式一样,气息逐渐膨胀,然后,然后。

悲剧,发生了——

“啊?怎么啦田真?你说这话是真心的吗?又想舔地板了?舔地板有助于认清现实脱离妄想哦。

你冷静冷静,把手放在胸口问问自己。

小学时候,因为朋友转校深受打击窝在房间里,抱着皮球哭哭啼啼不愿上学的事情,你没忘记吧?然后,邻居家可爱的姐姐扯着你的内裤把你光着屁股牵到学校去的事情也还记得?

中学时候,藏在书架里侧有点色色的漫画被那个姐姐发现,让你以正坐的姿势高声朗读的酸甜回忆还清晰吗?

高中的夏天,对姐姐行为不端,横膈膜被一番痛打满地打滚的事情,记忆应该还新鲜吧?

呐。你以为这种男孩会受欢迎吗?你傻的吗?上了高中和女孩子多说了几句话自以为是了?”

“哎呀这说不通啊成田同学。无论什么现象,无法观测就等同于不存在啊。所以说,像你这种会“嘁哩喀喳”弄折天线的男生,‘会受欢迎’这种主观概念就是不可能的呀。

啊,我说了你也听不懂吧。所以才不行啊,所以你才是没用的男人啊。”

“你这个变态,一脸色相缠着别人姐姐不算还要佐佐原学姐陪着,对芳花也色眯眯的……哼!泛太平洋无差别级的没节操会受欢迎只可能是幻想!

春天开始你的兽欲就归我管理了!永远都别想受欢迎了你这个色情狂!”

“别说这种不过脑子的话了,真一郎。别人都没问呢,就自己嘚嘚瑟瑟地显摆‘我最会调教真一郎了’这种凤眼女;跟背后灵似的走到哪儿都有她,后脑勺那根碍眼的尾巴一扯就跟断了电的机器人一样的女人。被这种女人围着,怎么看怎么麻烦的男人你说有谁会喜欢?看一眼就知道是地雷吧?

话说啊,你尾随我的事情我可还没忘呢。这是犯罪哎。你记住了,我想把你从社会层面上抹杀轻而易举。这种潜在犯罪者当然不可能受欢迎,这不用我说吧。显而易见嘛。”

“成田,刚才对不起哦。但是,明明都有阿枫了却还有其他女孩——而、而且还对我……移情别恋是绝对不行的。而且,阿枫长得美又有气质又聪明,我能理解你觉得配不上的心情。不过成田也是有优点的。

比如,我想想……

……

……

……呜,唔,不是的。我可不是想不出来哦!真的哦!

啊、哎……啊!对了!文化祭的那件衣服不是特别适合你吗,拼命奔跑的样子也……我、我觉得挺好!能那么自然穿上那件衣服,说明你平常就很习惯服从命令、被周围的人颐气指使了吧。我觉得很了不起!”

“……我说啊,你对前辈不够尊敬啊。很失礼啊。你这就是不懂事啊。稍微爬个树你也来大吼大叫,别人晒出印了心里正别扭呢你管叫三毛……话说,把我丢人的样子拍下来威胁我太差劲了!渣男!我把话说清楚,能原谅那种恶行,而且还作为前辈指点你的,只有我这种宽宏大量的人哦!

总……总之,全都是你的错!笨蛋!笨蛋!”

“成田,虽然我要说的都是一些显而易见的事——

对起了湿疹着急忧心的女孩说‘我还没见过呢’这种话的男生,你觉得可能受欢迎吗?

去大宅打工,半夜跑到中学生大小姐的房间非要跟人说话的男生你觉得会受欢迎吗?

穿着女仆装在学校里偷偷乱跑,到哪里都对女孩子卑躬屈膝的男子高中生,哪有受欢迎的可能?

到了雪山旅馆,仍旧还要跑到中学生、而且还是正在睡觉的女孩的房间去,做出吹凉米粥喂别人这种事还敢隐瞒,跪在走廊里坦白实情的人,有什么证据能让人相信这种人会受欢迎?话说你怎么对女中学生的房间那么感兴趣?”

这真是。

乱剑刺死。

和《东方快车谋杀案》相比也不遑多让的乱剑刺死。(注:涉及剧透就不说了……总之情节相似)

我可以想象得出,语言的刀子切开了成田的肚子,将他的内脏——由无节操、贪婪、爱管闲事、自作主张、缺乏考虑、厚脸皮、好奇心等等组成——撒的房间里到处都是。

看来隔壁的诸位,对成田真是积攒了不少。恶贯满盈终有报。

“……对。”

这番残局过去之后,成田的声音听起来来自很低的位置。

“……对不起。”

即使隔着墙壁也能感觉到,那是被冬天冷雨摧残的像抹布一样的小狗,瑟瑟发抖的可怜声音。

“不……不要再说了……是我得意了……我……就是个不受欢迎的男人……”

大概——是在可耻地求得饶恕吧。寸舌虽柔,可摧脊骨。(注:这里是个意译,原文是“人体有五根骨头可以用语言折断”)

“说‘怼不起’。”

“……实在,怼不起……”(注:原文要成田用类似幼儿的发音来说话——应该是会长的要求——汉字不太好表达,我就让他加个心字底,以示诚意吧)

如果奄奄一息的西瓜虫会说话的话,大概,就是这种声音。

“呼……”

我享受着桌炉带来的原始幸福,平常恣意妄为的成田真一郎被施以极刑让我心情大悦。简直是大快人心的义举。

平常羔羊会的事情我都尽可能的不想牵连,此刻却稍稍有一点儿想要参加这场枭首之刑。

“那么——各位已经从现在的情况中了解到,不受欢迎的成田收到本命巧克力这种事态,违反了普遍的因果律。它否定了从太极中演化的森罗万象,违背科学文明,是人类不曾有过的破天荒之事。”

佐佐原的发言因为成田无聊的求饶偏离了主题,现在终于回到正轨。已经再没有一个人会提出异议了。

“关于这个只能称之为史前超文明产物的巧克力出现一事,我们集思广益、寻找犯人的行为本身,难道不是一种不合理吗。所以我认为这样完全不能解决问题。”

“但是,依你这样说,这件事该如何处理?”

就会长的提问,佐佐原既没有解开密室也没有分析动机,而是提出了第三种解决方案。

“这件事最合理的解决方法,我认为不是寻找犯人。‘不受欢迎的成田得到的本命巧克力’,让它消失才是唯一的正确选择。”

湮灭罪状。掩盖事件本身。

从根本上将其抹消。

佐佐原从这个事件里得到的情报、了解到的心情中,选择了最为蛮横取巧,也是最为现实的解决方法。

原本这是会被周围人立即驳回的提议吧。无论真心如何,这次会议也关注着对学生会室的入侵问题。虽说佐佐原的理论天衣无缝,但是她把入侵者的问题就这样含糊过去,这样的结论实难赞同。

可是,针对佐佐原提出反对意见的人,果然还是一个也没有。

“消灭它……这,你想怎么做?扔掉?”

即使是松宫同学,她的态度也不是反对而是质疑。

恐怕。

恐怕是,聚集在隔壁会议室里除了成田和妹妹以外的人,就佐佐原的提案的“意义”,得到了无声的妥协,又或者是签订了协议。

或许她们基于自身的立场,凭直觉意识到了:虽然不知道犯人是谁,但无论犯人是谁,穷追猛打的做法是不正确的。

顺便我家妹妹对佐佐原说的话照单全收,看着成田失去心智的状态就满意了吧。

就在我想象隔壁房间气氛的时候,佐佐原银铃般的声音,织就出宣告这桩密室情人节事件到此结束的话语。

“这还用问。巧克力这种东西——”

是我的错觉吗。

“转眼间就化在嘴里了。”

我第一次听到,佐佐原这种娇艳的声音。

就这样,遭到语言抹杀的成田真一郎,像僵尸一样从坟墓里被挖出来,将在众人围观下吃掉问题巧克力。

“那个……我拿回去吃不行吗……?感觉周围的视线好像带刺啊……”

“啊?你这么不受欢迎还以为自己能拿回去吃?”

“……也是啊。我,不受欢迎呀……啊,好吃……”

像限制行为能力人一样的成田,无论被说什么也只是唯唯诺诺地把巧克力放进嘴里。不过,被七个女孩子围着,吃掉来源不明的情人节巧克力,也不知作何感想。

“再没有比这更适合‘自作自受’这句话的情况啦……”

我不由得自言自语嘀咕起来。

像他那样不分对象胡乱处理人际关系,有此番遭遇也是活该。即使是稍有好感的人,成田也会看作是特别对象。他习惯了善意和恶意,自然会变得迟钝。

要隐藏特别的对象,就要藏在特别对象的山里。

成田真一郎对于关怀的稀有价值没有概念——我这样想着,从桌炉里把脚抽出来。脚趾头在桌炉里稍微出了些汗,一开,一合。

两个半月前,在雪山崴脚的痕迹已经没有了。即便是我这样不健康的人,脚踝也过于苍白、柔弱了。我随性地抚摸着曾经肿胀的部位,同时拉扯被放下来的袜子。

这是妹妹在附近超市买的藏青色袜子。质地还算新,也没有破洞。我用手指挑了挑,加以确认。

我还记得不久之前,无论是破洞还是长毛我都能若无其事地穿呢。但是,最近莫名其妙地计较起来……可能是因为妹妹以外的人碰到过吧。

在雪山的小小避难所里,成田为了检查我的伤势,脱下了我的鞋和袜子。当时他既强硬又稳重。我心想这张我认识的脸变成了一个我不认识的动物。成田就这样剥了我的皮。

因为知道了那种事,所以才计较起鸡毛蒜皮的事情。如果像我这样被追赶、被抓住,知道了会发生那种事的话。

隔壁屋子的女孩子们,大家都知道了吧。

毕竟是那货,无论是哪个人,都做过一样的事情吧。

——肺部突然感觉到寒冷,吐出一口气。

然后把袜子提到了脚肚子,松手。还没有松弛的橡皮筋,对皮肤产生压迫。

“……回家。”

用布将蘑菇君和桌炉藏好,我不去看成田正在进食巧克力的隔壁房间,离开了资料室。

“不过实在是可惜了啊,收到那么多巧克力居然全都还回去了……喔,难道是因为如果收的太多怕白色情人节三倍返还吃不消?”

“不是的……我已经决心对那个女孩一心一意了。”

“之前那个眼镜女仆吗……但是,文化祭之后再没见过吧?”

“嗯……我问过学生会的人,但是他们用可悲的眼神看着我,总不让我见她。虽然会长明白了我的痴情,仿佛要忍住爆笑一样的呜咽着,但还是不肯告诉我她的事情。

那女孩,可能是特别容易害羞的人吧……嘿嘿,但就是这样才好。”

在门口的鞋柜处,连擦肩而过的足球部员们也谈论着巧克力的话题。

一个一个又一个的,也就那么回事。

情人节也好白色情人节也罢,到底有什么好猴急的?恋爱感情的告白这种事不过是繁殖行为的准备动作,何必像小市民一样非要扎堆行动。

……不,正因为被贬低成了投机搭讪这种廉价行为,所谓的纤细少女心才终于有了勇气。藏叶于森林,藏尸于坟山,藏巧克力于巧克力之中——藏告白于告白之中。

今天,就是如此。

头脑因为这种无意义的重复而困倦,我轻轻摇摇头。自然而言地,眼睛停在了罐装饮料的自动贩卖机上。因为刚才和佐佐原长谈了一番,有些口渴。

好像蘑菇君挂在我身上一样,我因为疲劳感而止步,缓口气看着贩卖机。我漫不经心地扫了几眼贩卖机里排列的罐子。这些色彩缤纷的排列组合,让我想起刚才牵扯到的那些无聊事情。

一度拼好的拼图,在心中又七零八落地变成碎片。

情人节。

密室。

巧克力。

本命与义理。

消灭。

不受欢迎的无节操。

被隐藏的,告白。

“真是……你一个她一个的。”

我从口中吐出这样的低语。

舔舐着嘴唇。

Part-C 成田真一郎

就这样。

让不受欢迎的我对我不受欢迎这个事实刻骨铭心的密室情人节事件,以消灭扰乱理性法则的问题根本——也就是消灭巧克力作为最终手段,终于得到结束。虽然不能称之为解决,但是总算,结束了。

我不明白为什么以会长为首的众人会接受佐佐原那么乱来的提议。不,就是因为不受欢迎的我是如此的不受欢迎,所以才有说服力。唉,被别人不受欢迎不受欢迎的说了个遍也还不了口的不受欢迎的我,不受欢迎的度数说不定已经达到了物理法则的级别。不过。

将密室中出现巧克力一事含混过去的——这个、这样,本来是很不对的——一定是因为在会议室里谈话期间,会长等人心中有了什么计较吧。

这样做没有问题。让她们如此判断的什么想法。

这个想法足以让今天聚集在会议室里的女孩子们对不受欢迎的我有信心做出如此判断。

因为她们和不受欢迎的我做朋友,是群温柔的人。

我思考这些事,正走在通往楼门口的走廊里。

二月的教学楼因为无情的冷气而静寂着。这种不禁让人联想到肉干的空间,又因为窗户被夕阳照耀灼热,一点点地渗透着热度。

那之后——也就是不受欢迎的我在大家面前吃掉特异点巧克力之后——羔羊会的额外会议就此宣布结束,变为饮茶与畅谈的宴会。也就是所谓的女子会。当然,那是与不受欢迎的我无缘的地方。

不受欢迎的我垂头丧气地退场了。垂头丧气,能将语言的精妙之处如此强烈地表现出来实在是空前绝后,我有这个自信。

女生只有枫打算回家,但是也不能把春日同学留在豺狼虎豹之中。于是枫她也留在屋子里瞪着佐佐原,牵制会长。顺便,她还对不受欢迎的我留下一句“节食的事情给我闭嘴”。

当然的,我也没有到处说的念头,答应了她。对她说“其实稍微胖点儿像人妻一样更受好评哦”之后,小腿肚挨了一脚剃刀式抽射。

“新娘子阿枫也很棒呢。”

虽然春日同学想象着枫的新娘模样,但怎么想更像“新娘子”的都是春日同学。

我离开房间的时候,和桃子学姐对上了眼。

“那个……巧克力棒,挺好吃的。”

我道谢之后,桃子学姐一脸吃惊的表情,接着嗤嗤笑着把脸埋在运动衫的领子里。她还小声说了什么,但我没能听见。

因为我随即就被佐藤拉出去了,没能问她。她不要紧吧,脸色看起来好像要感冒。

她因为低头而露出来的、意外纤细的后脖颈,在冬天的夕阳照射下红彤彤地发抖。

“收着……芳花给你的。”

佐藤递给我一个小小的纸袋。寄纮芳花小姐是一位中学生大小姐,是佐藤的朋友,与会长等人以及不受欢迎的我有过来往。待人处事给人感觉及优雅又梦幻,十分成熟,也就是说与佐藤正相反。

难道……我心念一动打开袋子,里面真的有很像样的包裹。

不愧是芳花小姐!和这边的小鬼们不一样,温柔体贴懂礼貌!——不受欢迎的我不由得雀跃起来,但是。

“这是试卖品。少得意了。”

佐藤冰冷的声音泼了我一盆冷水。

再一看,袋子里还有书信,上面写着“这是新产品巧克力。望请品尝之后,填写调查回函。以您为镜的芳花敬上”。

而纸袋上有“寄纮制糖”的文字……啊,对了。寄纮家也生产糖果。就是说这连义理巧克力都不算,只是市场调查而已。我想也是呀,因为我不受欢迎。

“真是的,居然连芳花都要给这种不受欢迎的猪猡前辈喂食。”

佐藤嘴里吐出这些恶言恶语,坐在会长的旁边。

然后她又再次观望其他女孩,很少见地有些胆怯,吐了口气。你现在才感觉怕生吗。

……哎?刚才这丫头,叫我前辈?

说起来,刚才她也说了春天开始如何如何,这可以理解为她考上了我们高中吗。如果是这样还真想祝贺她几句——看今天她的坏心情,怕是会吃瘪,还是算了吧。

说不在意是骗人的,唔,过后问问会长吧。

此刻的会长正被佐藤缠着,从她那里得到的巧克力,我收进书包里。即便是将男人尊严彻底粉碎的送出方式,这也依旧是不受欢迎的我收到的珍贵巧克力。

那种待遇每年都有我已经习惯了……不,今年有点不一样。巧克力的保质期延长了一天。还有,每年送巧克力都是在家附近进行的,今年却是公开处刑。

仔细想想,岬姐在别人面前给我巧克力这还是第一次。不,公开表明她送不受欢迎的我巧克力好像也是第一次。

给不受欢迎的我这种傻蛋送巧克力这件事也好,送出的方式极度残暴这件事也好,在各个方面都影响不太好。对只有外表光鲜亮丽的随性学生会长来说,算是个小小的秘密。

因为今天的在场人员从广义上讲都不是外人,所以不必有所顾虑吗。看到好几个人大惊失色,她可能也很开心。

说起收到的巧克力,我真是对不起佐佐原。

难得不受欢迎的我收到——虽说是义理——巧克力,可是我竟然用那种方式还回去了。一不小心,就鬼迷心窍喂她吃了。

虽然并不是高中男女学生做了什么行为不端之事,但作为情人节活动,也肯定是做了些没有道理的事情。

……

如果非要……找借口的话。

她送出巧克力时的为难表情。

白皙的肌肤与脸上的桃红的反差。

嘴里含着巧克力仰视我的样子……这个,应该说夺走了我脑子里自重的功能还是什么的……

从中途开始,我的心里就如火中烧,不知道自己干了些什么。唯一记得的,就是巧克力碰到嘴唇时感觉到的,佐佐原嘴唇吹弹可破的触觉。

那种应该被形容为魔性吧。不……只是不受欢迎的我的坏毛病而已。

明明她是我想珍惜对待的人。明明她是个我一想到她会受伤心里就炸开了锅坐立难安的人。但两个人独处的时候,却会像那样,想要做些胡来的事情。

我希望能帮助她向前迈进——我自以为是这样的。

不过也许,我只是想把她拉到自己身边而已。

如果是这样那就已经不是伪善的程度了。佐佐原送我巧克力或许是她感觉到了这份朋友情谊,但是发生这种事,她转眼就会大失所望的。事实上,刚才审问时她的态度也非常严苛,伤口撒盐一般反复强调,要我记住不受欢迎的我是不受欢迎的。

可不要因为她那种老实谨慎的性格就轻视她,看来我必须要重新小心对待了……嗯。

这种时候真想听听仙波的刻薄话语,但我离开会议室的时候,她已经不在资料室里了。

觉得遗憾,不过也放心了。今天关于巧克力的杂事太多,看到仙波那张冷脸时真不知道该想什么好。而且,看佐佐原的样子,应该去询问过密室巧克力的问题。

……这是跟仙波完全无关的事情。虽说如此,但不受欢迎的我,还是多多少少,感觉向仙波询问这种收没收到巧克力如何如何的问题有些尴尬。

所以,有点想见她,又有点不想见,我就这么晃晃悠悠地在走廊里行走。

然后当我来到楼门口时,见到了那个心中飘忽头发乱糟糟的人。

仙波明希。

小巧玲珑,身体的每一处都好像可以一手盈握,眼镜下的眼睛总是昏昏欲睡的她。

仙波适合冬天。因为夏天过强的光照太过耀眼,她就像稀薄的海市蜃楼一样,仿佛随时会消失。而现在,她被冬季干燥的空气缩紧,纯白鲜活的生命仿佛要铭刻在世界中。

她看着手中的什么东西,站在自动贩卖机前面。

不想见她的消极想法还在心里摇晃,但我毫不顾忌。

“嗨,仙波。”

不受欢迎的我,向仙波打招呼。对。不受欢迎的成田真一郎的犹豫,不值几两钱。

仙波没有什么反应。不用在意。和平常一样的。就这样靠近她,跟随她的视线。

仙波的手中,有一样不可能的东西。

“哎?你为什么……”

仙波拿着罐装咖啡。因为是超市特卖的低卡路里产品,虽然长罐但只要一百元,所以爱喝它的学生很多。

在自动贩卖机前面拿着这个或许没什么好奇怪的,可仙波是坚决不喝咖啡或茶类饮品的。据说是对眼睛不好。

“我摁错了。”

可能是对我的偷窥感到厌烦,仙波终于回话了。说出理由后,烦恼地抬起头。

今天,我们第一次对上视线。她的眼睛依旧昏沉欲睡、无精打采,好像隐秘的泉水一般。

只是看到这个我就可以露出笑容但还是忍住——即使是我自己也觉得多少有些恶心——保持认真表情,问她。

“这个,你打算怎么办?”

也不可能退货吧。要违背平日的习惯喝掉吗。

多管闲事的蠢货怎么不去死呢——我准备迎接她这样的回答,但仙波的回答在各种意义上却不同于我的预测。

她把罐子推向我这边。

“三百元卖给你。”

……

卖给不受欢迎的我这种想法真是意外,而且价格也多少有些违法。

“为什么价格翻了三倍……?”

“供给需求。”

我跟着仙波躲闪的视线,看见贩卖机上咖啡的下面亮起“售空”的灯。原来如此,如果立刻想喝的话只好花上三百元了。不过,很遗憾不受欢迎的我。

“不,现在我不口渴。”

这样就不存在价格翻三倍的供求关系了吧。

我正这么想。

“哼。”

仙波不管不顾地,把温暖的咖啡罐塞到了不受欢迎的我的胸前。

从未有过如此强硬的仙波,像平常一样用刻薄的声音说:

“你不是喜欢吗?”

这句话。

这是我第二次听到这句话。

我不会忘记。初夏的某一天,教室。时间是比现在再早一些的时候。

当我有些失落消沉的时候,仙波对我说话了。那时她给我带来的,就是罐装咖啡。

也是我们刚刚认识的时候,我送给仙波,又被她扔回来的罐装咖啡。

所以,仙波觉得我喜欢咖啡。所以当时仙波也问我“你不是喜欢吗?”问我是不是喜欢,这个罐装咖啡。

那个时候突然问我这个,我误解了问题的意思,慌慌张张地回答了些不像样的回答。

但是,到底是第二次了,那之后也经历了很多事。

于是我深呼吸之后,从钱包里拿出三百元,手指碰到了仙波送出的罐装咖啡。很热。

我紧紧地握住它,回答。

“嗯。我喜欢。”

当然了。

仙波没有什么反应。不受欢迎的我是否喜欢罐装咖啡她毫无兴趣。顶多只是,微微低头的程度。

反倒是不受欢迎的我,说出这句话之后感觉有些满足。这次我没有忍住笑容,将罐子拉向自己。仙波握力的抵抗只有一瞬间,咖啡到了我的手里。

作为交换给出的三百元落入仙波手中。仙波握住钱的手掌真的很娇小,我一不留神,眼睛就随着那只手,看着它收回口袋里。

“……”

接着仙波什么也没说,快速地背对我走向鞋柜。

不受欢迎的我目送着她,打开罐子送到嘴边。牛奶味浓厚的咖啡很有平民风味,让我感到舒心。

换好鞋的仙波,只有一瞬间,看了看这边。感觉视线好像对上了,但她也只是表情厌恶地离去了。和平常一样的反应,果然让我放心了。

不受欢迎的我扔掉了喝完的咖啡罐,自己也走向鞋柜。

不用着急。

运动不足步幅很小的仙波,绝对走不快。

所以。

就以欢欣雀跃的脚步,赶快追上去吧。

不迷途的羔羊 番外篇

《VS毒舌巧克力事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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