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PURPLE绛紫杀机
1
雨天。
下着雨的乌云覆盖着黑夜,天空陷入了深不可测的晦暗中。
山间的雨滴落地前打在树叶上,不断地发出声响。
这样的夜晚,在远离尘嚣的山中,杳无人烟的森林里。
有一棵大树显得相当醒目。
树干非常粗大,大概要五个人张开手臂才围得住,表面凹凹凸凸的。而在靠近根部的地方,有一个小小的人影。
看样子是个孩子的身影,任谁看了都会觉得是十一、二岁的女孩。
她为了避雨而将身子紧靠着树干,其实她早巳全身湿透,发梢还滴着水。
在这个连大人都觉得毛骨悚然的深山里,她一个人独处。下着雨的夜晚,还有许多树挡住视线,能见度仅仅只有眼前的数公尺,诡异的气氛令人厌觉下一秒似乎会有野兽或鬼怪从林中窜出头来。
照理说女孩应该会感到相当不安才对,然而从她的表情看来却非如此。
她只是低着头,一副累到虚脱的模样。
雨声渐大,盖过了森林里其他的声音。就连女孩自己的呼吸声,还有双脚从泥泞的地面拔起、踩下脚印的声音,她都无法听到。
不知为何,女孩竟然赤着脚。
女孩听到了雨声之外的其他声音,于是抬起头来。
她听见的是汽车的声音。在连个民宅都没有的深山里,还是有道路开通的。
汽车行走的道路距离女孩所在之处有些远,车头发出的灯光并没有照到她。
车辆通过之后,雨声再次取代了汽车的引擎声,而少女也再度低下了头。
就这样过了一会儿——
女孩的头发不再滴水,她又抬超了头,但眼神却突然变得锐利……
这次不是汽车了,女孩透过敏锐的听力已察觉到雨声中夹杂着其他声音。就算抬起头,四周也是暗得什么都看不见,少女不禁竖起耳朵来……
在黑暗之中——有东西疾射过来——而且是从左边来的!
女孩有所厌觉的那一瞬间同时也察觉到情况的危险而立刻俯下身。
几乎同一时间,她原本靠着的树干上有个形状不大的物体陷了进去,发出沉重的声响。其位置刚好与女孩的脸差不多高。
物体排除雨的阻力在空中画出一道弧线,并且瞄准女孩的额头以惊人的速度飞来。
女孩站起身,伸手采取嵌入树干中的物体。
「……是石砾啊……」
小石砾和拇指前端一般大,陷入树干有些深度,所以并不是很容易取出。
如果当时没有躲开的话,女孩肯定是小命不保。
很明显地,这是有人怀着杀意冲着女孩而来。
然而,在这树木林立的地方,能够让单纯的小石子化为可怕的子弹,而且还是下着雨的夜晚里。处在这种让攻击大打折扣的环境下,还能使出如此精准的狙击能力,想必对方一定不是泛泛之辈。
即使有了这样的觉悟,女孩的脸上依然不见一丝惊恐。
她只是小声地说着:
「已经来了啊……还是老样子反应很快嘛!好个『恶戮司』。」
女孩脱口而出的,竟是与稚气末脱的睑庞完全不相称的沙哑声音以及毫不客气的语调。
虽然从女孩这边完全看不到对方,但从刚才狙击的准确度看来,对方应该已经掌握了女孩的所在位置。
对方究竟是从哪里展开攻击的呢?女孩的视线在黑暗中搜索着,却什么也看不见。
背对着大树才有办法得救吧?女孩这么想着。如此一来就能免除敌人从背后袭击的危险。
女孩先按兵不动,悄悄地观察着四周的动静,再次将自己的背倚靠着大树。
——沿着树干绕一圈,女孩并没有注意到,在她的正后方,有个男人也和她一样倚着那棵大树。
男人染着金发,身穿丁恤和五分裤,脚上穿的是一双篮球鞋。如果走在街上这身的打扮并不抢眼,只是和这荒郊野外很不搭调。在这样的雨中穿得这么单薄,应该很冷才对。
而与他的装扮更不搭轧的,是他的右眼。一条带子把貌似相机镜头的装置附着在他的脸上,镜片还会像调整焦距一般地转动。
男人的左手把玩着的,是刚从地上捡来的几颗小石子。
他像饿狼一般咧起嘴,在脸上刻划出猎食者的笑容,一面环顾着四周。即使在这黑夜里,还有下个不停的雨中,男人似乎也一点也不介意。
他闭上了左眼。
右眼上的镜片将四周微弱的光线聚集起来,确保他的视线能和在白天时一样清楚。
他用右手挑了一颗刚刚捡来的小石子,接着用最小、最纤细的动作,朝前方丢出去。
石砾离开手的那一刹那,发出了手枪发射子弹般的声响,穿过树林问,往左转了一个大—一。
小石子像回力棒一样画出一道轨迹,朝着大树正后方的女孩飞去。
第一次攻击时是从左边来的,所以女孩特别提防她的左侧。然而这次的攻击是从右侧而来,女孩一时措手不及,差点就被击中头部。
转眼间,小石子如子弹一般连续向女孩袭击而来。
女孩屏住呼吸全都避开了,倒是大树因中弹的冲击而摇个不停。干钧一发地,擦过女孩脸颊的石砾在她雪白的肌肤上留下一道痕迹?女孩背后的树干则开了好几个洞。
不过,光是躲避并不能反守为攻。一旦自己所在的位置被发现之后,还一直待在同一个地方只会让自己更不利。
于是女孩趁着对方用完石砾弹的时候,便朝雨中飞奔而去。
尽管有树根、杂摹还有烂泥缠住女孩的脚,手和衣服也不断被树枝拉扯,她还是以普通人跑操场般很快的速度往山里奔去。
男人则是缓缓地从树的俊面现身,脸上溢着狰狞的笑容,从容不迫地追赶着女孩。他并不担心会跟丢,因为他的右眼能够清楚地看见女孩死命奔跑的样子。
他投出了石砾。
这次的狙击正中目标,女孩的小腿和身上的牛仔裤一起应声裂开。女孩皱了一下眉头,跑步的方式变成只把重心放在其中一只脚上。因为下雨的缘故,出血的状况不太明显,不过看来
伤口应该不浅。
为了混淆对方,女孩跳进茂密的灌木丛中,试图蒙蔽敌人的视线。
男人对着灌木丛击出了数发石砾弹。然而树丛看起来除了被雨打的迹象之外,并没有其他动静。
男人弯下身捡了些石头,这次更毫不留情地展开攻击,并且一面逼近树丛。
然而树丛还是没有动静,男人似乎认为女孩已经遭到击毙,于是走近查看并且拨开树丛。
但却不见女孩的身影。看来女孩利用了男人视线的死角,早已逃之天天。
自从女孩躲进灌木丛之后,男人又发动了好几次攻击?想来她是趁着这段时间逃走的吧!
男人慌张地环顾四周。
在他视线所及的前方,群木像是分成两半似地从中间开出了一条道路。
而在道路的另一头,他捕捉到正在跑动的身影。
女孩早已神不知鬼不觉地穿越道路,逃得很远了。男人再次追了过去。
然而在他追上道路那一刻,竟然在不知通往何处的弯道上,出现了一辆高速行驶的大卡车。
卡车震耳欲聋激烈的喇叭声,划破了山中凝结的空气。
眼睛受到车头灯强光的冲击,男人不禁弯下身。设定成高戚度的镜片聚集了强烈的光,对男人右眼的视网膜造成严重伤害。
「呃啊!」
男人忍不住叫出声来。接着很勉强地往后退了几步闪过大卡车。
他紧闭右眼,手按着镜片,一面疼得咬牙。当卡车从他面前经过时,他肯定自己听见了重物落在货柜上的声音。
男人啧了一声。那一定是女孩跳上卡车脱逃了。
「可恶……想逃啊!」
男人用手持续按着眼睛,朝卡车的行进方向飞奔过去。
后方出现了一辆小客车追赶着他。下一秒男人已经跳上车顶,就这样继续追赶着大卡车。
终于,四周恢复成只有雨声的寂静。
看样子这里已经没有人在了,然而此时其中一棵树晃了一晃,刚才被追杀的女孩从树上一跃而下。
她朝着那个已经远去的男人毫无表情地小声地说道:
「大白痴。」
女孩脱口而出的这句话,并不是想表达出胜利的厌觉,似乎只足因为她想说说看罢了。
女孩已经淋成落汤鸡。然而她仍不急不徐地,缓缓地朝着某个方向走着。
「……接下来该怎么办才好啊?」
因为从天而降的雨声千扰,这句话传不到女孩自己的耳中。
手扶着旁边的树,一面护着受伤的脚一面前进,女孩就这样消失在山里。
2
一只纹白蝶翮翩飞舞着。
虽然一度停在从铺设道路缝隙中探出头的小花上,不过马上就因为汽车发动时排气管排出的废气而再度翩翩飞超。
它穿过马路,飞越围墙,飞进了附近学校。
当时正好是上学时间,学生们龟贯走向楼梯口。蝴蝶像是俯瞰着这一切,飞过了广大的操场。
它飞往钢筋建筑三层楼的校舍,从二楼开着的窗户进去,翩然停靠在窗边一名女学生竖起的指头上。
「思……那个……手冢同学。」
这个声音所呼唤的人,就是眯眼看着指头上蝴蝶的女学生——手冢爱姬。她回头一望,蝴蝶离开了她的手指,在教室里飞来飞去。
「是,请问有什么事吗?」
她的黑发如碧波万顷流泻而下。带着笑意的表情及动作,用优美二字形容她再适合不过了。
三个女孩子一派紧张地站在旁边。她们似乎对爱姬的表情戚到有些无法招架,于是低着头相互交换着不知所措的眼神。
爱姬发现这几个女孩子并不是她的同班同学,而且看起来像是刚入学不久的高一生。
手冢爱姬,三年一班,班级座号17号。成绩很优秀,对运动也很在行,没有人比她更适合才貌双全这个词了。
大概是因为这张有些过于精雕细琢的美丽容貌,使她给人一种难以亲近的印象,不过还是有许多男孩子对她抱持好感,崇拜她的女学生也不在少数。
刚刚叫住爱姬的高一生就有这种倾向,好像看到明星一样,说话吞吞吐吐的。
……她们不知道这一切都只是表象罢了。
这几个高一女生交头接耳了好一会儿,终于决定由站在最中间的女孩子开口:
「就是……吴老师找你……他叫你过去社会资料室找他。」
爱姬皱了一下眉头。吴老师这个人她是知道的,不过他是二年级的班导,去年和前年应该也部和爱姬没有任何交集才对,她顶多是记得老师的长相而已。
「他找我有什么事吗?」
「对……对不起,这我就不清楚了,真的很抱歉。」
看着她诚惶诚恐的样子,爱姬苦笑着站起身。
「你不需要道歉的,谢谢你告诉我。」
「啊……好,好的……」
被爱姬这么一谢,这群高一女生满脸通红。
爱姬在她们之前先走出敦室时,还不时听到后面传来的「呀——手冢学姊向我道谢耶」、「好诈喔——」这类的耳语,爱姬又一次苦笑了。
只要她走在走廊上,与她擦身而过的人大半都会回头看她。
社会资料室在校舍最边边的地方,所以很少看到学生的身影。平时大概也没什么人会来这种地方吧?就连爱姬也是第一次进来。
敲了门之后,她把门打开。
「我进来了。」
「噢!你来啦!」
吴老师黑框眼镜里的眼睛弯成一条柔和的细线,笑盈盈地迎向爱姬。
根据爱姬的经验看来,她认为吴老师年龄大约三十左右,不过要说只有二十几的话也不为过。他给爱姬的印象是敏厌纤细,与其说是年轻,应该说是有种少不经事的气息。
吴老师先用手整了整没烫过的白衬衫领子后,才把重要的事情告诉爱姬。
「有一个指名给你的通知喔!」
「通知?……给我的吗?从哪里来的?」
爱姬歪着头,一脸疑惑地皱了皱眉头。
吴老师轻轻点头,一派轻松地说道:
「——是『恶戮司』寄来的。」
刚才还能听到从楼梯口和教室传来学生的声音,现在已经听不见了,仿佛不容许周围有一点杂音般,房间里凝结了紧张的空气。
两人对看了一会儿,应该说,只有爱姬单方面用锐利的眼神盯着对方,而吴老师则是像柳树受到风吹而摇动一般,自然地承受着爱姬的视线。
爱姬叹了口气。她一方面想着要先化解这种紧张感,而另一方面一点也丝毫不敢大意地开口说道:
「真想不到在这个学校里,除了我以外还有『恶戮司』的成员。」
基本上爱姬和学校的人少有直接的接触,所以也不太可能知道哪里还有恶戮司的成员,不过爱姬还是有点介意自己竟然没有发现,原来离她这么近的地方就有一个。
「我也是。」
爱姬并不相信老师的这句话,她已经认定对这个男人绝对大意不得。像他这样看起来跟普通人没两样的家伙,反而更加可疑。
爱姬的表情转为冷静,继续追问详情:
「内容是什么?」
「昨天,大约是下午三点半左右吧……你知道千之崎研究室吗?」
「有的,我听说过,在那里对吧!」
话说到一半,爱姬指向窗外耸立在远方的重山。
「里面有人体实验场对吧?」
爱姬虽然知道得不是很清楚,只知道他们进行的是将人改造成特殊体质的实验。也就是制造出对『恶戮司』有用的人类。
「不过官方的说法是在研发对抗虫害的麦子就是了。先不说这个,那你知道人体实验只有过一个成功的例子吗?」
「有,我听说是五年前,就只有那么一个。」
关于人体实验的事情,是从之前一起合作过的男人那里听来的。
而爱姬和他的关系仅止于此——因为那次的工作他死了。对方的长相和名字她都不记得,留在记忆里的只有他们之间仅仅几句的对话。
「原来你早就知道啦?不过正确的日期应该是六年前。的确,『恶戮司』是从五年前开始活动,不过那次实验在活动开始之前一年就结束了……后来那个女的背叛了组织。」
「是个女人啊?」
「是啊!不过,与其说是女人……应该说是女孩子吧?」
吴简略地说明了事情的经过。
昨天,来到千之崎研究室的野野村榓——就是那个女叛徒的名字——突然间发起狂来,杀伤了十几名研究室的人员之后逃逸了……
课堂的预备铃响了。
两人毫不介意地继续刚才的谈话。
「她使用的武器是毒药——我不知道『使用』这个说法是不是正确,不过在她身上的是有时效性的毒药。因为她并不是使用把毒放进食物里这种迂回的作法,而是直接将毒注入对方体内。所以说,她所擅长的格斗战术,是接近对方的肉搏战。」
「那她就不是我的对手了。」
爱姬并不是要表现得很有自信的样子,她只是像陈述事实一般,用淡淡的口吻说出这句话来。
「是吗?」
然而对于吴这个充满怀疑的问句,爱姬有点不悦地皱起眉头。
「你知道我的战斗方式吗?」
「不,我不知道。我也不可能知道。」
「那你是单纯地瞧不起我罗?」
「怎么可能,我也是擅长近身肉搏战的,所以比较有共鸣罢了。」
听到吴回答地这么干脆,爱姬这次又怀疑地皱了皱眉头。
平常,除非是一起工作的人,不管是对谁,爱姬总是将自己的特殊能力保密到家。如果被对方知道了,她就认为会对自己不利,可能会就此展开一场战斗。
即使是面对和她同样身为『恶戮司』的人,爱姬也绝不客气。
然而眼前这个叫做吴的男子却是爱姬没有过过的类型,所以她片刻不敢大意,更加强了对他的防备之心。他似乎对自己的能力有着绝对的自信。外表看起来人很好,然而蜕去了这层好人的皮之后,会露出怎样的本性谁也不知道。
尽管如此,现在并不是跟这男人对战的时候。于是爱姬的心又回到了她们的话题上:
「那她现在人在哪里呢?」
「昨天晚上有个叫飞田的男人在追捕她,不过好像跟丢了。」
「还真是没用。」
「所以才会找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这个女生多大年纪?」
「我想她应该刚满十八,只比你大一点喔!」
回答完这个问题,吴兴致高昂地盯着爱姬的脸瞧。
「一开始就问年龄的人还真少见。」
爱姬无视于他这种盘问的眼神,继续问道:
「所以说,只要杀掉这个叛徒就行了对吗?」
「嗯。对,没错。」
又打钟了,早自习开始了。
「知道她的长相吗?如果有照片之类的可以让我看看吗?」
「我这里没有,总之你要先去和飞田会合,因为他了解情况。我不会要你保重身体,反正你也不太需要我的祝福吧?」
「那你不去追她吗?」
「通知上只有指名你啊!大概是因为我擅长近身战,不适合这次任务才把我排除在外吧!」
反正原本就不是很期待他一起来,所以爱姬对他的回答并没有特别的反应。
「……所以,这么看来你擅长的是远距离的攻击罗?」
「随你怎么想像吧!」
接着爱姬又问了一些和飞田会合的时间地点,还有一些相关的情报,问完之后就转身离去了。
「那么我今天就先早退了。」
「好,你的书包我就先帮你保管。」
爱姬走出资料室,直接走下楼梯口出了学校。附近的人都对没带书包就走出校门的爱姬投以好奇的目光。
穿着制服的爱姬一边走一边想着。
等这个工作结束后,再去看看小町吧!
——小町。
比自己生命还重要的人,这个名字在她胸口发热。
不能见面,就连说话、写信也都不被允许,不能有任何的接触。即使是这样,只是从远方看着她也好。只要她能好好长大就好。
她是爱姬唯一的家人。
她的妹妹。
为了她,不管纤纤玉手上沾染多少血都无所谓。
爱姬生存的目的只为了小町。
3
『恶戮司』——
几乎没有人知道这个名字。
不过对于少数知道的人而言,这个名字和以下的称号几乎画上等号……
死神的使者。
杀人集团。
画下休止符的人们。
染血的一群恶魔。
知情的人都是这么称呼恶戮司的。
这些称号包含了两种意义。
第一就是指组织本身。这个组织所做的,就是接受委托,派遣合适的人才前往执行任务,再收取相当的代价。
这样听起来不过是很一般的买卖行为。
但是事实上组织所进行的行动,举例来说,有暗杀重要人物,又比方说还有协助对抗暴力集团,甚至是破坏恐怖组织的行动。
偶尔也会破例接收护卫或是救人等等的工作,不过这样的委托书有九成都是用血写成的。
有人说『恶戮司』如果认真起来,一定有在台面下操控世界的实力。正因为这个组织见不得光,所以没人能抓个准,几乎没有人知道组织的规模到底有多大。
想着手调查的人,很可惜的,他们通常都在调查到一半就消失了。
第二个意思,就是统称组织里,各个拥有远远超乎正常人能力,算得上是执行部队的核心人物。
撑起组织运作的这几个人不但分别拥有自己独特的个性,还像天涯一匹狼般地独立,没有一个人是为了组织全体人员着想的。
就连爱姬自己也几乎不了解组织的全貌。每次都由不同管道接到通知。独自一人或是和好几个人一超出任务是固定的模式。合作过的人彼此都不熟,也许顶多知道长相和姓名罢了,更不用说有哪个人会告诉你组织全貌,或是其他人的相关情报。
别的成员应该也是如此吧!
所以才会有同学校的老师和学生,却彼此不知道对方和自己一样是恶戮司的情况发生。
因为要是两个人在一起的话,就会开始产生排斥。
就像现在一样,爱姬和飞田之间的空气早巳冻结。
大概是为了取暖,爱姬喝了一口摆在眼前的红茶。
这里是通知指示爱姬和飞田会合的地方,某街上的茶馆。和组织一点关系也没有,这是间很普通的茶馆。
刚刚才走进店里的爱姬,匆匆一瞥就感觉到飞田的存在,并且走到他对面的位子坐了下来。
她点了一壶大吉岭红茶。从点餐后到茶送上桌她暍了第一口,这段时间里双方一句话也没说。端着茶杯走过来的女服务生好像多看了爱姬身上的制服两眼,不过却没有特别注意他们两个。那个女生大概以为是爱姬跷课出来和男人见面吧!
「——才不需要咧!」
飞田瞪着爱姬,可以明显看出来他很不高兴,低吟般地说出这几个字。
「不需要什么呢?」
「我才不需要你这种小鬼来帮忙!我来干就好了,老子一个人就够了!」
爱姬对于迎面而来的怒气无动于衷,她拿起杯子……
「要是昨天那辆车没来的话,我才不会让她逃掉。」
看来飞田感到自尊心受创了。他似乎想起当时的屈辱,眼神变得十分凶恶。
「听说你以为对方搭上了卡车所以追了过去,其实落在卡车上的只是树枝而已。」
「给我闭嘴!」
爱姬闭上了口,不过当然不是因为害怕飞田的缘故。
而是对飞田来说,野野村樯应该是手到擒来的猎物,伹他却被这个猎物狠狠地要了。虽然对飞田来说不高兴是理所当然的,只不过从爱姬的角度看来,被骗的人才有错。
「所以说你少来烦我。如果你打扰到我的话,老子就连你一起杀掉!」
听到这句话,爱姬微微挑了一下眉毛,接着一针见血地说道:
「那么我只好等你被杀死之后,再开始行动了。」
「你说什么,这个死小鬼!」
他咬牙切齿地瞪着爱姬。
「我的意思是说,在你追的这段时间我部不会插手的。请问这样还有什么问题吗?」
「你刚才说我被杀死是什么意思啊?」
「那只是一种说法。」
爱姬看起来有点懒得理这个男人了,她回答时的态度也变得敷衍起来。
「我会把猎物杀死的,当然战绩也归我。」
「随你。」
爱姬已经看透了飞田这个人,这男人的能力远不及他的自尊心来得强。其实最初爱姬也不是要来相他打好关系,奸协助他追捕的,只是想说既然接到命令,就来看看这个人究竟是何方神圣罢了。
就算战绩全归给飞田,爱姬一样领得到酬劳。反正她本来就不需要功名,组织的头头们是不是对她有好印象她也不在乎。只要有钱,她就能够捐款。匿名捐款给孤儿院是爱姬现在唯一能替妹妹做的事。
两个人走出茶馆后,爱姬也一起搭上飞田的红色轿车,两人前往昨晚跟丢野野村樯的山区,在车上两个人一句话也没说。
终于到了通往那座山的路上,车子停了下来。这里即使是白天也很少有车经过,行人更是一个也找不到。
爱姬走进了森林里,因为昨天下了一整夜的雨,只要一拨开树枝就有水飞溅起来。
一边走在泥泞的地面上,爱姬发现了一件事……
对面的树被伤得很严重。根部的地方尽是遭到折断的树枝阻挡了通路,而且还有好几棵被连根拔起的树倒在那里,这一带仿佛经过固体台风肆虐过一般变得残破不堪。
她回头看了一下从后面追上来的飞田。
「看来昨晚闹得满大的嘛!」
爱姬的意思是说,都已经闹成这样,费了这么一番力气竟然遗是让她逃了。这句话的弦外之音,表达出她对飞田满满的谴责。飞田也知道爱姬是在挖苦他,所以很快地替自己辩驳道:
「才不是我搞的,我昨天晚上来的时候,就已经是这副德行了。」
爱姬看着地上被折断的树枝,还有遭连根拔起的树干。这种情形,不管是下雨或是哪一种自然现象部解释不通,也看不出来是野兽的作为。
「——那是野野村樯罗?」
「大概吧!」
也许是昨天晚上飞田赶到之前她就已经发抂了吧?不过看不出是相对手打斗所留下的痕迹或全是她一个人做的。不愧是『恶戮司』,连抓狂泄愤的方式都与一般人不同。
虽说重回了昨夜现场,不过他们的猎物当然早巳不在这里了。
「你打算怎么办呢?」
「你烦不烦啊?去死啦!」
飞田嘴里一边骂着,一边掏出镜片戴在脸上。镜头伸出来调整焦距,发出小小的机械声。
飞田就这样环顾四周。
爱姬推测,他应该是想找寻野野村樯所留下的痕迹之类的吧?飞田看着看着,突然像发现了什么一样,往爱姬的方向看去。
「给我滚回去。这里老子会摆平,你别想跟过来。我受不了有小鬼跟我抢工作。」
「不过我可不会开车喔!」
「我叫你用走的回去啦!车子当然是我要开的,那还用说吗!」
哎呀!这回爱姬看起来有些惊讶了。
「你还真是任性。」
「谁教你要随便坐上别人的车。」
飞田的确没有叫爱姬上车。虽然爱姬心想,当初不要让我上车不就好了,但站在飞田的立场来说,他的确没有理由要对爱姬释出善意。
「我知道了,那你请便吧!」
「你敢跟来我就杀了你。」
爱姬点了—点头,不过并不是因为她听进飞田所说的话。
无论如何,两人就在当地分手。飞田不停地追踪着樯所留下的痕迹,而爱姬则是顺着刚才来的路走了回去。
4
昨晚的女孩——野野村榷正一个人走在马路上。她光着脚啪嚏啪嚏地在柏油路上前进。
她在山里徘徊了一整晚,到了隔天早上还是继续漫无目的地前行,总之要离开到与对方相遇之处愈远愈好。
道路右侧数公尺处耸立着一座高墙,这道墙垂直地切断山的斜面,开出一条通路。位在左手边护栏的另一端,即是林木丛生的下斜坡。
在初升的阳光照耀下,她的肌肤苍白得有些病态,嘴唇则是呈现微微的紫色。她的头发很乱,脚上的泥巴已经干掉结块,而牛仔裤上可以看见右小腿的部分裂了个洞,上面的血迹也已经凝固了。
她的呼吸是灼热的,也许是因为淋了一整晚的雨,或是因为脚上的伤遭到了细菌厩染,她的步伐看起来摇摇晃晃的,不时要扶着岩壁才能前进。
更何况她从昨天上午开始,已经超过一整天都没进食了。
一辆小客车通过樯的身边。
沿着这条路继续往下走,就可以通到城里。
然而樯却不慌不忙,似乎完全没有要进城的意思。她只是面无表情地在路上闲晃罢了。
此时,她想的并不是接下来该怎么办,而足过往的种种占据了她的脑袋。
野野村樯。
『恶戮司』的一员。
拥有了这个头衔,也就代表她并非常人。
从十三岁开始,杀人就是她的职业。
这个年龄是当时最年轻的,她也因此在『恶戮司』中大放异彩。再加上她是组织实验场出产的「特制品」,这使她在组织里更是声名远播。
然而对她本人来说,外界的评价一点也不重要。
她的存在不过只是为了奉命行事罢了。
在下着雪的夜晚,穿着大衣在外头站岗,等着即将从大楼里走出来的目标,将他杀死。
从下水道前往目的地,在激战中让目标失去抵抗能力,将他杀死。
简单来说,樯就是替组织执行任务的傀儡。
从来没有任何疑问。
也没有思考过自己的未来。
三天前,研究室主动联络上樯。
樯住在『恶戮司』所分配的一间公寓里。
樯不用问也知道,组织要她前往千之崎研究室做健康检查。
健康检查……身体检测……也就是实验品的观察纪录。
这五年来每年都是这个时期进行检查。因为对于千之崎研究室而言,野野村撷是唯一成功的案例。与其说是成功的案例,不如说是生还者还比较恰当,换了这个说法之后,大概就可以推知实验的内容有多么残酷。
当然,例行检查是义务,所以她非去不可,榣并不是对这个例行公事有任何疑惑,不过要是当初没去的话,那也不会有现在的野野村樯了吧?
虽然算不上是后悔,不过樯对自己做过的事一点也不感到骄傲。尽管很不愿想起昨天的事情,她的思绪却不由得陷入而无法自拔。
她觉得很想吐。
樯就这样走到马路的正中央。她听到后方来车的声音,头也不回地往右边靠了过去。
但是,就像有冷水浇在她发热的头上一般,樯感到一阵凉意袭向她的背脊,不禁回头看了看那辆小客车一眼。
红色轿车正朝着樯直冲而来。这不是意外,摆明是冲着樯来的。在干钧一发之际,樯跳了开来,逃过一劫。
轿车就这样撞上岩壁,发出巨大的声响后停了下来。完全没有踩煞车的痕迹,引擎盖也被撞得歪曲变形。
车门打开。
从车里走出来的,就是一眼带着镜片的男子——飞田紫郎,嘴里还叼了根烟。
而此时的樯似乎没有要先发制人的打算,只是呆看着男子朝自己走来。
「可让我找到你了,野野村。」
两人之间大约距离五公尺,彼此对望着。飞田的眼神发出锐利的光芒,他的斗志,或说他的战斗本能已经蓄势待发;然而榣即使面对这样的敌人,也没有激起像对方那样的仇敌之心。
『……接下来该怎么办才好啊?』
她的耳中响起自己昨天说过的话。
就像这样,现在的榣毫无目的。不只是体力几乎消耗殆尽,她的精神也已疲惫不堪。
因此对于自己昨天提出的问题,她当下的答案足:
「先让眼前这个家伙闭嘴之后,再好好思考吧!」
只要能够专注于眼前的战斗,其他的事就会忘得一干二净。
激起斗志、对战,这种种全都是没来由的,全是机械式的反应。樯现在只考虑眼前的事。
吸气,吐气,分泌肾上腺素。血压也随之升高。她的身体开始进入备战状态。
接着,飞田注意到一件事。
战斗开始前,樯的容貌开始有了变化。
并不是头上开始长角,或是手变长这种变形的状态,她的外表看起来仍是十二岁小女孩的样子。
只是,她的肤色像脸红一般,逐渐变色。
——变成了紫色。
榣变了,变成一个肌肤拥有不祥颜色的恶魔。
这就是『恶戮司』的野野村榣。杀人狂,使毒者,紫魔女。
「原来如此,这就是所谓的『毒』啊……人体实验的成果啊……」
飞田把还没有熄灭的烟丢进车里。车子撞烂的部分开始漏油,而丢进车里的烟引燃了汽油。
瞬间,轿车爆炸了。
不但发出轰然巨响,还炸出满天灼热的火光。
爆炸就像拳击赛开始时响起的锣声,两人的对峙也就此展开。
两人像被爆炸的热风吹起一般,几乎在爆炸的同时,越过护栏往下头的斜坡一跃而十。
下一秒钟,樯迅速着地,立刻转向攻击飞田。
她使出长枪般的剑指刺向飞田,他向后跳了几步,榣的动作快得让他险些躲不过,他紧接着投出石砾弹反击。
榣弯身闪躲,并立刻展开追击。
脚下丛生的杂草沙沙作响。
飞田一面用石砾攻势牵制着樯,试图拉开两人的距离。然而樯则毫不退缩不断地向他逼近。
踏着树干、抓着树枝前进:时而跳跃、时而狂奔,两人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在林中移动着。
樯在藏蔽树荫下靠着左右移动巧妙地躲开所有从飞田手中射出的弹丸,并且一点一点逼近飞田。
突然之间,飞田停止动作,与樯正面交锋。
原来飞田已经没有退路,在他身后的不是斜坡,而是垂直的悬崖。
也就是说他逃不掉了。
樯踏了一下树干俊开始街剌,她使出手刀,向望着悬崖下方的飞田砍了过去。
然而就差这零点一秒,樯失手了。因为飞田在这一瞬间,纵身往后一跳。
他就这样掉下了悬崖。
樯往下一瞧,悬崖的高度不到十公尺。原来下面还有一条马路,为了交通方便才会筑了这个人工崖。
而飞田,就站在刚通过下面那条路的联结车货柜上。
樯不疑有他,为了追飞田她也跳了下去。
但她却同时跳进飞田所设下的陷阱。
在空中很难变换姿势,此时一颗石块毫不留情地向樯袭来。
她当机立断,正面迎战想把石块打回去。然而这一切部在飞田的盘算之内。
榣的手连碰都还没碰到,那颗石砾竞碎成无数个小石砾,再次袭向她。
樯两手护着脸,显得十分吃力。奸几颗小石子就这样陷进她左右手的上臂,她因此失去平衡,背部朝下地跌在货柜上。
「刚刚那个就是『散弹枪』。」
他们两个所乘的那辆联结车,货柜的部分大约长五公尺。
在奔驰的车上,靠近车头的是飞田紫郎,在车尾的则是野野村樯。
樯的双手被流出的血染得鲜红。虽然都不是伤得很深,然而伤口却多得让出血量看起来更惊人。
她一手撑在地上,以低姿态望着飞田。
这样的姿势并不只是为了平衡身体。樯厌觉到自己的体力和血一起在流失当中,这段时间累积的疲劳也一股脑儿地进发而出。
尽管如此她依然蓄势待发地弓着身子,算计着跳起来的时机。
当樯正要使力的那一瞬间,一颗石砾瞄准她的脚飞来,击中了她的膝盖。对方似乎是故意放水,樯的膝盖没有出血,然而刺骨的痛让她一时使不上力气。
飞田单手把玩着小石子,开口说道:
「我有点事想间你。」
他说道:
「你为什么要做那种傻事?」
还在隐隐作痛的脚和大量出血的双手,再加上全身的疲劳。联结车拐了一个大弯,让樯的身子也跟着倾斜。
「听说你能力很强。那只要多立点战绩就可以升等了不是吗?何必去做背叛组织的事?」
她的头发在风中飘逸。
「我哪知道。」
采取低姿态的榣开口了,然而这句话消逝在风中,并没有传进飞田耳里。
战绩?背叛?其实樯一开始根本就没有这种打算,她只不过是一时冲动罢了。
要说这就是背叛的话,那也许就是吧?而且一定也会有人觉得她在做傻事。
忆梢微瞄了前方一眼。前面有一个比刚才更急的大转弯。
「那你为什么要杀人?」
樯在等待时机,一点一点地调整自己的姿势。
她的发问并不是为了拖延时间。只是单纯地脱口而出,所以这完全不是因为考虑到战略而进行的谈话。要心机这种事情,现在的樯做不到。
「杀人当然是为了立下战绩提升自己的地位,然后晋身『恶戮司』的干部。」
「是吗……?」
急转弯就近在眼前。
「那你去死吧!」
在说出这句话的同时,她街向飞田。飞田虽然掷出了石砾弹,然而此时联结车正通过那个急转弯。
同时车子发出煞车声,车体也大大向外倾斜。飞田为了面向樯而看不见前方,他开始重心不稳,所射出的石砾也偏离了目标。
樯趁隙展开攻击。飞田闪身躲避之时,顺势往下一跃。车子因为在转弯时减速,正好方便他跳车。
樯也同样从货柜上跳下。对战的舞台又再次回到丛林之中。
然而飞田却不像刚才一样,非但没有落荒而逃,还瞄准樯投出了石砾弹,似乎准备给她来个迎头痛击。
就在樯准备闪躲的那一刻,石砾炸开并发出强烈的光芒。那并不是普通的石头。突如其来的闪光让樯一时眼花,因而着陆失败,身体应声撞上树干。
当她恢复视觉后,看见的是追击而来的石砾在空中交错飞舞。
为了应付第二波的反击,她将脚踏在稍微倾斜的树干上,调整姿态准备应战。遭到重创已伤痕累累的右脚微微发烫。她环顾四周,但不要说人影了,连个鬼影都没看到。
樯完全找不到飞田的行踪。
他应该是为了报复昨晚的事,才投出那颗让樯眼花撩乱的闪光弹吧!
樯不慌不忙地按兵不动,半眯着眼大口地吐气。她让自己的身体成为雷达,变成机器。皮肤上的紫色也快速退去。
也许是知道樯已经没有反败为胜的余地,飞田暂时停止了攻击。有勇无谋的攻势只会暴露自己的行踪。
由于不知道对方何时会再展开攻击,樯只有静静地等着。然而,她的身体状况很糟。
耳鸣,樯的身体像浮在半空中一样使不上力。
原本专心搜寻周围动静的檫,不知不觉中竞出了神,远离眼前的现实省视自己的内心。
她唤起的是昨天的记忆。
樯为了每年例行的检查去了一趟千之崎研究室。不只是为了取得身高、体重等数据,还有验血、核磁共振造影、运动能力检测、高压和低含氧状态下的耐久测试、DNA检测所需的组织采样等等,检查的程序十分繁杂。
从一大早开始到下午,检查终于告一段落,接着便是迟来的午餐。樯当然是自己一个人吃那些已经冷掉、除了营养之外,连味道和口成都没有的餐点。虽说是餐点,但就连医院的食物都比这要好吃多了,这些玩意儿充其量只能算是营养品。
不过能够吃到免费的东西,应该就已经不错了。
当她要开动的时候,听到了一个声音。
一个改变樯的命运的声音。
5
「咻——!」
一个与空气摩擦飞快的声音将樯拉回现实。樯感受到拂过自己脸颊的风,她知道自己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已经躲掉了石砾的攻击。这几乎是本能的身体反射动作。
下次应该无法如此侥幸了吧?樯这么想着,一边环顾四周。
在樯的身后,一颗弹丸卷起旋风向她袭来。
她避开了这颗,这次换成来自右边的攻击。
再来是左边。
上方,前方。
每次攻击的间隔愈来愈短,而且石砾飞来的方向也不一定,戚觉仿佛有五、六个人包围着榣展开石砾攻势。
呼啸而来的连续攻击樯全部躲开了。
然而像下雨一般的石砾攻势突然暂时停歇。
樯的呼吸变得急促。她戚到身体十分沉重,却仍卖力地移动身子。她的脑子则像蒸发了的气体般浑沌不清。
石头再次飞舞。但这次和之前的攻击截然不同,没有准度也没有速度。不过樯还是没有以轻心,总觉得事情不是对方失手那么简单。樯闪身躲过这颗石砾。
接着别的石子从其他方向拐了个弯向樯展开突袭,却又立刻弹开。改变了角度,并从她视线外袭来的这颗石砾,榣几乎是靠直觉躲开的。随之而来的是从反方向传来石砾碰撞的声音,其中一颗飞了过来、
前方、俊方、左边、右边,各个角度都传来这样的声音。
石子在空中拐弯、相互碰撞,然而从弹雨中飞出的石弹,却又能神乎其技地瞄准榣。石子弹跳的声音刻划出强烈的节奏。
这就是飞田紫郎的绝招『律动攻势』。
榣完全不知道飞田的所在位置,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投出石砾。在这样的状态下,她一次又一次地避开攻击。
然而,持续躲避并不容易,尤其是由视线外角度袭来的攻击,更令樯尝了不少苦头。
数发石砾弹掠过,其中一发击中樯的背部。
「呃!」
在石砾的冲击下,樯的骨头发出闷响,她因而停下脚步。要不是这颗石砾先击中了其他石子,攻击威力才稍微减弱,否则樯早就皮开肉绽、背脊骨折必死无疑。
樯咳得很严重,但她还是待在同一个地方。只要她不动,飞田也就不会改变位置。从四面八方飞来的石砾虽然令樯眼花撩乱,再加上飞田故意让石砾弹转弯混淆视听,然而樯已看穿了这一切。
接下来就是找出这些子弹的出处了。
背部的疼痛让樯的神志顿时清醒了过来。她的视线不再模糊,听觉也变得敏锐,她一方面大幅度移动以躲避攻击,另一方面也仔细地观察四周,一点小小的变化也不放过。
乍看之下完全是胡乱飞舞的石砾弹,仔细观察其实可以看出是从几个不同角度发射出来的。樯靠着石子与空气摩擦的声音来辨认其方位。
在这段时间里,石砾还是不断地向樯袭击而来,她一刻也不能松懈。因此,即使持续仔细观察有些困难,但此刻如同机械一般失去情厌的樯,却还是几乎能够猜中每颗石子的走向。
原来她早已发现,在她对面那棵树的背后,有人躲在那里,一面注意不让樯看见一面攻击着她。
樯朝那棵树奔去。同时,她的肌肤再度染上紫色。
她的右肩遭到重重的一击,手已无法抬起。然而她还是继续奔跑着。一颗石砾擦过樯的额头,让她的额头破皮流血不止。
她使出残存的体力,死命地追向试图拉开距离的飞田。
两人冲下斜坡。
此时,飞田又使出『散弹枪』,碎片击中了樯的左腿。有那么一下子她的腿跟不上身体的速度,不过榣一点也不在意,继续奔向飞田,遗伸长了她的手。
突然间两人眼前一片辽阔,连空气也不一样了。他们穿过了森林的尽头来到一片草地。草原和森林一样呈斜坡状,再往下看,则逐渐变成砂砾之地,最下端有条河流通过。
黄昏的森林里,一个人影也没有。
飞田迅速地拔腿奔向河床。樯向前奋力一跃,从后面捉住飞田把他扑倒。两个人在河床上翻滚拉扯了一番,不久就一起掉进水里。
他们站起了身,河的水位只到膝盖而已。然而水流相当湍急,河水也很冰冷。
两人之间的距离拉近,也就等于宣告了樯的胜利。她快速逼近飞田,溅起了不小的水花。
此刻飞田正准备进行近距离射击。樯先发制人,用左手捉住飞田的手腕掹力一扭,将他扳倒并用另一手抓伤他的脸。
「你这家伙!」
飞田马上推开她,樯被撞飞趺出好大的水花。然而她却一派轻松地站起身,一点也不像要继续打斗的样子。
胜负已经揭晓。
输的人是飞田。
「明明只是小鬼跩个屁啊……」
飞田已经骨折的手腕在那晃呀晃的,他全身湿透地瞪着樯,满腔的怒火即将爆发。
「不要小看老子!你们这些人部当我是白痴啊……我一定要杀了你!我要把你打成蜂窝!」
他用还健在的手紧抓着石子,瞄准樯之后,使出吃奶的力量用力一抛。
樯依然冷冷地看着这一儇。
然而,他所投出的石砾不但毫无力量可言,还大大地偏离目标,早早就落了地。
「什……什么!?……呃啊!」
飞田突然全身发抖,身子一软整个人跪坐在河中。
「有……有毒……!」
他死命地盯着樯看。那眼神就像致命的弹丸般,一副想致樯于死地的样子。
第一次被樯扳倒的时候,樯就抓了飞田的脸,仅有指甲插进他的皮肤,然而光是这样就已经能将毒液注入飞田体内,而且还超过致命的量。
樯的体内究竟含着怎样的剧毒,大约可以从这个攻击中窥知一、二。
「你……呃……!」
飞田的身体不听使唤地抖个不停,他边发抖边从河中捡起小石子。
他将石子高高举起。
然后倒地。
他的最后一发攻击和他一起共赴黄泉。
飞田面朝下地浮在河面上随波逐流。
樯看着一切吐了口气。然而这并不是为了表达出胜利的喜悦,对她来说只是事情告一段落而已。
她觉得身子冷飕飕的,非常疲倦。她的肌肤像冰雪一般地苍白。
飞田漂过榣的身旁,被水流带往更下游的地方。
上岸吧!樯一面想着,一面背向飞田往前走。此时,突然水花四溅,飞田跳起来扑向樯。
(居然还活着!)
榣慌了。没有一个人中了她身上的毒还能苟活才对。
飞田两手抓住樯的右腕,就连应该已经折断的左手,也紧紧地扣住樯的皮肤,一点也不像会松开的样子。
好惊人的力量。然而这些都是无谓的挣扎。
两人四目相交。飞田把眼睛张到最大,他的眼神透露出无限的怨念,模样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活人。
不过一切就此结束了。飞田的身体渐渐沉入水中。
「不要……瞧不起……我……」
飞田口中念着这句话,他的脸逐渐消逝在水中。
他这次是真的没命了。
樯大大地叹了一口气。她将飞田的手指一根根从自己手腕中拔出,伤口深得几乎令她觉得疼痛。结束这个令人作呕的动作后,樯驱身上岸。
7
她当时所听见的是小孩,小女孩的惨叫。
这个细细尖尖又无力的声音,穿过研究室的墙壁触动了樯的耳膜。
也许这个声音触动的并不是樯的耳膜。因为注意到的只有她一个,其他人都没有听见。
检查进行到一半,樯就循着声音来的方向走去。或是说被召唤了过去。
她完全听不见四周的研究员厌到困扰阻止她的声音。
她就这样打着赤脚走了出去。
走进位在隔壁的第二大楼。
虽然当时周围很吵,不过忆只意识到那个尖叫声。
在第二大楼中搜寻时,樯的脑海中浮现许多过往的画面。
她想起来了。
这里就是她六年前,接受人体改造实验的地方。
当年这个地方也曾回荡着惨叫声,就像她现在所听到的声音一样。
由于这段回忆太过痛苦,所以她曾忘记这里;她也不愿再次想起,心中早已将这个一度毁了野野村樯的地方封印起来——
因为,当年回荡着的,就是樯自己的惨叫声。
她笔直地向前走去,打碎玻璃隔间,还杀掉那些阻挡她去路的白衣人员继续前进。
研究人员手中所持的文件四处飞散,大概是实验过程或观察纪录的文件吧。
这个实验设施最中央的房间里,四个角落部设有监控器,摄影机则架设在冰冷的玻璃牢笼正中间,而女孩躺在水中。
(——是我。)
樯被唤起的回忆愈来愈鲜明。
她脑中浮现的,是和眼前的女孩几乎重叠的、当年的自己。
女孩仰躺在刚好容得下一个人的水槽中,水槽中混浊的黑色液体满到她肩膀的位置。她的脸迚痛苦的表情都做不出来,已经完全僵硬。只有她的喉咙遗渗出凄惨的哀嚎声,一眼就看得出来这个女孩相当虚弱。
榣知道那些人对她做了什么。樯砸烂了水槽,液体在房间里流窜,围在四周的研究人员避之唯恐不及,跑的跑逃的逃。
然而樯一点也不介意毒液弄湿身体,她跪下并抱起了女孩。
女孩的裸体十分慑人。全身呈紫色还有浮肿,膨胀成原来的两倍大。只有未浸泡到液体的脸这是原来的模样。
不须刻意多加揣测也看得出来,这个女孩有着和樯很相像的轮廓。还有她的身高、体重、甚至体型——虽然是想像她还没发肿的模样——一切都和忆很近似。
因此有一刹那,樯觉得她手上抱的就是以前的自己。
女孩微微地动了一下颤抖的嘴唇。没听清楚她说的话,樯把耳朵凑了过去。然而女孩再也发不出声音了。
不过,她的眼睛,一直到最后都还是看着樯……
女孩死了。
樯把一动也不动的女孩缓缓地放回地板上。
「你在干什么!」
樯的背后传来刺耳的声音,她这才开始意识到周遭的状况。
她回头一看,围在旁边的研究人员都是一副惊悚不已的样子。
榣落泪了。她面无表情地哭着,一面看着她面前的这个男人。
「这是怎么回事!」
这个大声斥责的男人叫做千之崎英义,是这里的所长。他周围的人早已从实验人员换成了负责保全的彪形大汉,他们似乎从很远的地方就观察着樯。
其实樯并不是因为女孩的死而厌到悲伤,对她来说,这个女孩只是个陌生人。
可是,连自己都难以形容的纠结情感,从她内心深处油然而生。
樯唤起的记忆在她体内逐渐失控,她的身子开始发抖,感觉就像火山爆发前的地壳震动。
六年前在这个地方,这些人对自己做了什么。
必须依赖折腾自己多年的『恶戮司』才活得下去这样的想法已经彻底瓦解,此刻的樯早忘了这些年来所经历过的种种苦痛。
她内心早已烧红的怒火,从胸中蔓延到喉头,再从她的口中爆发出来。
发出惊天动地的叫声。
那是她的怒吼,像野兽一般狂嚎。
樯已经不记得当时脑中在想什么了。
不到一分钟,她已经把在场的人都解决掉了。
只有千之崎不顾身边的人立刻拔腿就跑。
樯全身浴血,她的皮肤因为盛怒而染成紫色,模样相当可怕。她追在千之崎的身后跑出第二大楼。
她轻轻松松地就追上体型肥胖的千之崎,然后小手一挥。樯的手撕裂了千之崎的衣服,抓伤了他的手腕。
「呜喔喔喔喔喔!」
千之崎发出畜生般的恐怖叫声,随即倒下。
接着樯更对着他的背部,瞄准心脏的位置准备出手。然而此时有人阻止了她。
一条粗线缠着樯的手腕,线的末端系着一个圆圆的铁秤。沿着线的另一端看去,大约十公尺外有个男人正拉着线不放,就是他投出阻止了樯的行动。
然而樯还是试图攻击千之崎。
「不要不理我喔!小姐。」
男人嘲弄般地动一动手,这下子竞让樯手腕上的线越系越紧。
千之崎趁隙逃离樯的追击,躲在从第一大楼出来的一群保全人员身后。他扶着受伤的手,由于平时很少运动再加上被追杀的恐惧戚使他喘个不停。
此时,有十几个人同时拿枪对着停止动作的樯。
樯很吃力地拉扯着线,不过男人力气太大,线一动也不动。
枪声响起。
樯在枪声响起前,就已奔向拉着线的男人。一秒钟前樯站的那块地方,现在已经中了好几枪。
樯甩开已经松绑的粗线,以如箭一般的神速追上男人。原以为他会正面迎击,想不到他却大动作地避开让出了一条路,甚至还做出让道的手势。
持枪的人员大家都瞄准着跑离现场的樯。
「你们这些白痴!不准开火!」
大喊的人不是樯,而是千之崎。他的上臂用绷带紧紧捆着,上半部由于血流受阻而变成红色,下半部的手则十分苍白。
「不可以就这样失去我们成功的案例啊!不准开枪!」
千之崎刚刚才受到性命威胁,然而一方面也用这句话表达对实验品的执着,这让保全感到十分迷惑。
「不过这样她就会逃掉的。」
「把她杀了不是更好吗!」
樯把我行我素的千之崎和乱吠声抛诸脑后,迳自跑进了连路都没有的深山里。
师父曾告诉她,三十六计,走为上策。也许她无形之间已学习到了师父的敦诲,才会进入这座山。然而樯此刻心中想的是,如果刚刚留在那里把千之崎杀了应该会更好。如果把他杀了,自己应该也活不了吧?但其实这都无所谓了。
至少她可以肯定,像现在这样被不认识的家伙追杀,不会好到哪里去。
由于刚才没把包含千之崎在内所有的实验相关人员杀掉,榣在山里发了狂。
她不断发出凶暴的哀嚎声,只要是她接触范围内的东西,不是踢就是打,不只折断树枝,还把树给扳倒。
虽然这么做只是浪费体力,不过为了让心平静下来,她只能这么做。苏醒过来的记忆逼得——不得不这么做。
傍晚,天空下起雨来,樯终于疲惫不堪地停止了大肆地破坏。
然后到了晚上,追兵来了——事到如今,终于来了。
7
她真的连动根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樯就这样坐在河岸边,一动也不动。
她感到视线渐渐模糊,然而这并不只是夕阳西沉的缘故,也因为她的体力已经到达了极限。
前臂和左大腿伤痕无数,右脚的小腿肚从昨天遭到石砾攻击后就裂伤了,背部和右肩到现在都还隐隐作痛。
樯不停地狂打冷颤,而且额头发烫。不只淋雨、掉进河中,还一直在外奔波,想必一定是发高烧了吧?
她脚下坚硬冰冷的砂砾地凹凸不平,还不时传来阵阵寒意。现在的榷只听得见潺潺的流水声。
突然一道光线划过忆的视线。
是萤火虫。
这是樯第一次看见萤火虫。
环顾四周,原来在黑夜中还浮着许多小小的亮光。
(好美啊!)
樯那枯槁的心灵居然也能戚受这份美好?她多希望这一刻成为永恒。在这光芒的照耀之下,樯的心也许多多少少不再那么黑暗了吧?
她的嘴型微弯,做出了微笑的表情。不过与其说是心灵得到舒缓,到不如说是无意识下肌肉的反射动作。
此时。
「——你就是野野村樯对吧?」
有人问道。
声音是从后面传来的。
樯立刻站起身,不过因为脚使不上力,所以有些摇摇晃晃的。
在黑暗中,人影显得不那么大,从声音可听得出对方是个年轻女孩,大概只有十几岁吧?
然而,无论对方的年龄和性别为何都不能大意,樯本身就是最好的借镜。
(轮到新手来了啊?)
樯已经准备好发动攻击,但她的身体状况已大不如前,不管是生理或心理上都很糟。这点樯自己是再清楚不过了。
尽管如此榣还是走向对方。她并不是认为先发制人比较有利才这么做,这只是无谋的行为。
她以自暴自弃的方式向对方展开攻击。不过,在接近对方之前,樯自己却先摔倒了。
不只是因为体力衰退,榣同时也厌受到似乎有人在拉她的脚,当她回头一看,当然什么人也没有。
她撑起上半身,再次面向前方。
一只萤火虫就停在樯的胸前。
萤火虫尾部闪烁的光照亮了榣的脸,仿佛是为了让对方看清楚她的模样。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敌人,那是一张充满稚气的脸庞。
接着,樯灭觉到在黑暗的另一端,对方的斗志开始动摇。
然而在这段时间双方都按兵不动,不发一语地僵持着。
另一只萤火虫飞近对方的脸,停了下来。
此时映入樯眼帘的,是一张非常标致的脸蛋。
野野村樯——手冢爱姬。
萤火虫所发出的光芒照亮两人的面容。
这就是她们两人的邂逅。
她们彼此交换着视线。樯看着爱姬,爱姬也看着樯。
几秒钟后,萤火虫再次飞舞。
樯看着对方时——此时樯并不知道爱姬的名字——她察觉到当对方看着自己时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大概就是因为这样,对方才没有立刻展开攻击。
在这阵近乎踌躇的静默之后,随之而来的并不是充满敌意的攻击,而是话语。
「你……听说你十八岁了,不过看起来似乎更年轻对吧?」
她有可能是为了分散樯的注意力才开口说话,然后趁樯松懈的时候出手攻击。但是对现在的樯而言这些心机都是多余的,她觉得对方要杀要剐都随便了。
「看起来顶多只有十二岁吧?」
「也许。」
对方说的一点也没错。不过关于这件事情樯并不想多说。
萤火虫继续飞舞着。黑暗中发出光芒的,是挂在天上的繁星,以及地上飞舞的萤火虫。
「请问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呢?我想应该是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对吧?」
她和飞田都问了同样的问题,只不过两人的问法差了十万八千里。
「我哪知道。」
樯已经有觉悟,认为这个问题就是两人对战的前奏,所以毫不掩饰地回答出自己的心情。
然而这片黑暗还是毫无动静。
过了一会儿对方才开口回应: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不只是她的话语,就连语气都反映出她内心的困惑,心情摇摆不定、
「你长得很像我妹妹……虽然说不上是一模一样,但的确很像。」
爱姬有些顾忌地说出这些话。从她的语气可以判断,她是真的感到迷惘,并不是在说谎。
她接下来说的话,很难想像是出自『恶戮司』成员的口中。
「我是为了我妹妹才加入『恶戮司』的,别人说我这样活着很没意义也无所谓。如果你认为我很天真的话,那或许就是吧!」
爱姬像是静静地说着故事一般娓娓道来。
「我又不是你妹妹。」
樯只应了她这句话。她对爱姬的故事一点兴趣也没有。
「对,你的确不是小町。虽然看起来疲劳,落魄,还受了伤。但你不是普通的女孩,所以为了消除我的迷惑,我需要一点时间,反正,现在怎么看,你都没办法赢得了我。」
听了这些话,樯动了一下眉毛。
(不要说了。)
然而现在的状况,也许正如爱姬所说的。
刚才樯的确是在疲劳的状态下打倒了飞田,但那并不是她靠着想活下来的意志而办到的。
或者应该说,那是因为樯暂时放弃了思考生命的念头,只专心考虑眼前的事情,才有办法打倒飞田。
她并不是为了打败飞田才赢的,只不过事情发展的结果是由她获胜。
这么说来,那真的已完全无法战斗的此时此刻,樯又会如何看待自己的生命呢?
(……好累。」
爱姬似乎已经察觉到,樯连寻求一条生路的意念都放弃了。
……不过,此时樯突然注意到爱姬刚刚提过的一个名字。
「小町?」
她曾在某处看过这个名字。
而且是最近。
意识到这件事之俊,樯就想起自己全身浮起来的厌觉。樯的身体告诉她这是很重要的事情,一定非得想起来不可。
「对,那是我妹妹的名字。请问怎么了吗?」
不过樯并没有把爱姬这个充满讶异的反问听进去。
(在哪……我是在哪儿看到的?)
她搜寻着自己的记忆。
樯陷入一片沉默。爱姬大概把这沉默解读成谈话结束的意思,开始悄悄地释出杀气。然而榣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些变化。
樯只是拚命地想。
突然她灵光一闪,脑中想起了刚才爱姬对她说的话。
『你长得很像我妹妹』
『像我妹妹』
长得像樯的女孩……
千之崎研究室。
昨天的种种像投影片般在樯脑中播放着。
第二大楼、实验品、发狂的樯、四散的实验纪录、还有写在实验纪录上的名字……。
(对了!)
虽然只有一瞬间的记忆,但却向樯诉说着这个令人不寒而栗的真相。
「那么我得开始工作了……请好自为之。」
「等等!」
「你在求我饶你一命吗?还是在拖延时间?不管你做什么都没用的,还有什么招数请尽早使出来吧!」
樯对着从容不迫的爱姬说道:
「你妹妹……已经死了。」
两人之间的互动暂时停了一拍,随后,与刚刚的杀气无法相提并论,更加慑人的怒气向樯压迫而来。爱姬内心的阴霾似乎正波涛汹涌着。就连萤火虫也避开这一带飞远了。
「这种节骨眼……亏你还能说出这种话!」
「我没骗你。」
尽管以樯的立场看来完全没有告诉对方这件事的必要,不过此时的樯只是单纯地认为,她必须把女孩的死讯告诉她的亲友才行。
至少得做到这点……否则樯是不会被原谅的。
所以,很不可思议地,比起自己的性命,樯现在更着急的是爱姬不相信她所说的话。
「是真的。你听我说……」
「快住口!如果你再继续说这么差劲的谎话,我就立刻杀了你。」
「你听着!你知道我昨天做了什么——」
樯戚觉到有东西缠住她的脖子。她迅速地伸手一摸,原来有条和手指差不乡粗细的丝状物开始绞她的颈部。
刚刚跌倒大概也是因为这样,缠住她的脚的就是这种细丝。
然而爱姬完全没有在动的样子。
(……隔空操控?)
愈拉愈紧的细丝逐渐陷入榣的脖子和手指。想不到这若有似无的细丝居然如此强韧,再这样下去她会身首异处。
「听我说……实验……因为有我的资料……所以找了像我的女孩……」
「你还不住口?」
樯发不出声音了,脖子和手开始渗出血痕。此时她所见到闪烁的亮光不是星光也不是萤火虫的光芒,而是眼底冒出的金星。
尽管颈部受到强烈压迫,但樯还是尽可能地吸气,让氧气能继续在体内运行。
四周暗得几乎看不清楚樯的皮肤已经变色。
「啊啊啊啊啊!」
樯把全身的力量集中在一个点上,扯断缠在脖子上的细丝。血从她的指尖滴落地面,看起来裂伤很深。
「怎么会……怎么可能让你给扯断了。」
不过爱姬慌了一下马上又准备好反击。
在她视线的另一端,樯猛烈地咳嗽调整呼吸。接着对爱姬说道:
「干嘛不听别人说话啊?笨蛋!」
「笨……还不是因为你都说些不该说的话。」
「不过我是说真的。即使你要先杀了我也好,自己去确认一下吧!」
这下爱姬终于把樯的话给听进去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真的……不,不可能的。」
「虽然我常说谎,但现在真的不是在骗你。」
樯稍微描述了一下女孩最后的模样——当然省去了身体变得很吓人的那个部分。这短短的几句话,却让爱姬倒吸了好几口气。
这样就够了。
樯想着。这样一来,她应该多多少少都尽了对那个女孩的义务吧!
接下来就是爱姬的责任了。之后就算她还是想杀樯的话,那也无所谓了。
「不对、不对,这是假的。」
尽管爱姬表面上否定了樯的话,然而她的声音在发抖,看得出来她的内心其实早已七上八下。
「只要我在『恶戮司』还派得上用场,小町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樯知道她一定有苦衷,然而也没有多过问些什么。
爱姬也终于沉默下来。
其实樯可以趁着她内心动摇时逃跑的,不过樯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选择。利用少女的死,对樯来说就像踩着自己的尸体前进一样。
要是爱姬不相信她的话也没办法了。
「……如果我相信了你,那你就是送我妹妹最后一程的恩人了。」
压抑自己情戚的声音向忆传来。爱姬像是在确认着什么,一字一句小心地说着。
「当然我是不会相信你的。只不过——」
她仍然有些傍徨。接着果决地说道:
「明天我会去一趟千之崎研究室。这段时间你想去哪儿都是你的自由。」
爱姬看起来似乎不再针锋相对。然而,
「如果我发现你说谎,到时候你哪里也逃不了。等你的尸体被虫啃光我才可能原谅你了。」
「……随便你。」
樯撇下最后这句话,爱姬就此消失了踪影。
(走掉了啊……)
不知道她会在千之崎研究室看见什么光景,樯如此心想着。
樯想站起来,结果却失败了,而且还立刻倒地不起。
「咦?」
樯瓯到十分意外,她虽然想用力撑起身子,不过看来她是完全丧失体力了。大概是她切断细线的时候,就把残存的体力给耗尽了。
夜晚寒冷的空气向她虚弱的身体袭来,她开始打起冷颤。
她的脑子运转得愈来愈慢,渐渐变得空白一片。
冰冷的砂砾拂过她的脸颊。
樯心想,我大概会这样死掉吧?然而她一点也不害怕。
我累了,想休息了。
在趴倒地上的樯眼前划过一道微弱的光。
……萤火虫。
接下来樯的视线陷入完全的黑暗,她就这样失去了意识。
第二章SEPIA惨揭真相
1
樯在漂荡着,载浮载沉。
身体终于安定下来,樯也跟着下意识地睁开眼睛。
那是一个天花板冷冰冰、亮度很高的房间。照明强到几乎让人戚到刺眼。
樯立刻想起自己所在的地方是哪里,这里就是『实验场』。
全裸的樯被放置在一个水槽内,浸泡在黑色毒液中。
环顾四周,她附近还摆放了好几个相同的水槽装置。更正确地说,应该说她视线所及之处全部充满了这玩意儿。
每个水槽中部躺着一个孩子。
樯看过这个画面。对现在的她而言,那是最清晰、也是最久以前的记忆。同时也是因那个女孩而唤起的痛苦回忆。
在回忆起这段过往时,她听到某种声音。
那是音量很大的哀嚎奏鸣曲。接受改造实验的孩子们,因为全身浸透毒液的疼痛,相继发出惨叫。
「好痛」或是「救命」,这种含有实质意义的话语早已堙消云散,只剩下从喉咙涌出痛苦的叫喊声。『泣血』在这里并不只是比喻的用法。
樯也同样一起喊叫着。就像六年前那样喊着。虽然肉体并不如当时那样痛苦,但问题并非在此。那是她发自内心、发自记忆深处、发自灵魂地喊叫着。
为何樯的声音会如此嘶哑粗糙……又是什么原因让她的身体在这六年间都毫无成长,只要想到这些,就可以知道她所经历的实验是多么地残酷。
樯还知道有些孩子因为耐不住痛苦而咬舌自尽。
在透明墙壁的外头,有一群穿着白衣服的大人对孩子们的苦痛无动于衷,走来走去地环视着这些孩子,还一边写东西一边相互交谈。
不断遭受到肉体的痛苦与心灵的折磨下,除了发出动物般哀嚎之外,已无能为力的这些孩子,对他们来说,似乎只有在看着这些大人的作为时,才暂时厌受到人性。其实樯并不知道其他孩子怎么样,不过至少她自己是这么想的。
然而也有解除痛苦的时候,就是毒液被排放掉之后,换成另一种颜色的液体,中间交替的时间。樯俊来才听说,那么做是因为如果一直让孩子泡在毒液里,毒侵入全身会马上死亡,所以才要用另一种药液来暂时解毒。
解毒这个步骤,使已梢微适应毒的身体又被迫导向相反的状态,虽然还是会伴随着另一种疼痛,不过和中毒比起来这已经不算什么了。
这也给了孩子们时问,想像接下来要面临的痛苦。虽然这未必是件好事,但至少可以趁机和旁边水槽里的孩子交换眼神。
而这是她唯一的精神支柱。
这样的交流并不是彼此谈话——因为也没有多余的体力可以说话——不过,光是这样的眼神交换,也许就是彼此鼓励互相打气的信号。
到现在樯还是不知道当时究竟经过了多久的时间,也不知道那些互相交换的眼神究竟超了多少作用。
樯对于在她隔壁那个不知名的女孩——和榣一样大约十二岁左右的女孩——怀抱着一种近似友情的情戚。
她也深信着对方与她有同样的戚觉。
然而……
在这个无止尽的苦海中,榣终于体力耗尽,最后连哀嚎都发不出来的时候,她注意到自己身体的变化。
毒液已占据她每个细胞,全身遭受的痛苦正逐渐消退。
刚开始樯还以为自己死期到了。因为原本不断喊叫的孩子开始反应迟钝,最后就像什么也厌受不到一样死去,这种情形樯看多了。
樯心想,终于轮到我了,她庆幸至少在生命的最后,痛苦得以纾缓。
可是即使不痛了,樯还是活了下来。
曾经肿到不行的可怕躯体,如今也已恢复成与十二岁相称的滑嫩自然。
她知道玻璃外的大人正看着自己。
此时的樯认为即使不死的话,一切也可以结束了,于是看了一眼旁边水槽的女孩——那个几乎和她一起撑列最后的女孩。
然而在那水槽中所发生的,却和樯的命运截然不同。
很明显,隔壁的女孩子正面临濒死状态,她不断发出像笛声般的喘息。
当喘息声停止,女孩咽下最后一口气之时,她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转向樯的所在。
她睁大眼睛——死盯着樯。
她开口说了什么,表情和平时完全不同。
那是樯没有救成,名叫小町的可怜女孩。
两个女孩的画面重叠,一起看着樯。
「不……不要……」
她们一直看着樯。
榣像怯懦无力的女孩一样全身发抖。
「不要看我……!」
樯知道她们眼神中的意义。
『你被诅咒了。』
那肯定是恨意。
『明明我都死了。』
『明明我们部死了。』
『为什么你还活着?』
『你为什么不死?』
『叛徒。』
『只有你继续活着,』
『你要践踏我们的尸体到什么时候?』
『都是因为你我们才死的。』
『你自己活着就奸了嘛!』
『只有你活得很好!』
这些声音愈来愈大,好像所有在实验中死掉的孩子部在责备樯一样。
「可是,又不是我杀了其他的小孩……!」
樯孱弱地回答。
『住口。』
『吵死了。』
『不准找藉口。』
『明明大家都死了,』
『为什么只有你可以活下去?』
『回答我。』
『你说话啊!』
『回答啊!』
『回答啊!』
『快回答!』
「我……我怎么会知道……这种事,我怎么可能知道。」
樯抖着双唇猛摇头。
两个女孩对于幸存者的怨念逼得樯喘不过气来。
『那不然……你去死吧!』
『死吧!』
『快点死啊!』
『这样才不会不公平。』
『我们原谅你,』
『所以你快死吧!』
这些针对榕而来的诅咒愈来愈高涨——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
樯大喊着,她的意识也就此被拉了回来。
于是榣醒了。
她立刻坐起身子,由于情绪过于激动,她不停急速地喘着气。
脸颊有湿湿的感觉,樯知道自己刚才哭过了。
喘息逐渐缓和,樯深深吐一口气之后才回过神来。她抹了抹脸颊。
然后眨了眨眼,抬头看了一下四周。
(这里,是哪里啊?)
榣身处在一个房间里,房间不大,只有六个塌塌米的大小。房间四个面的其中一面是拉门,和拉门相对的那一面有扇窗子,还有一面是地板架高的和室。虽然不是多么豪华的新居,却是个能令人厌到时光流淌、心灵沉静,古色古香的房子。房里充斥着温馨的生活厌,看样子应该不是旅馆或饭店吧。
榣盖着被子,就睡在这个房间里。棉的内里让被子有些重量。
樯对这个地方并没有印象。
大概是昏过去的时候,被送到这里来的吧!樯身上的衣服,也从原本脏污的血衣换成了睡衣。
樯还发现,她的两手裹着绷带,也就是遭受『散弹枪』攻击时留下的伤处。再把手伸进棉被里一摸,果然右脚也包扎过了。
只是樯心中并没有想到任何人会为她做这些事情。那个女的也不像是会做这种事的人。
自然而然地,樯的心中提高了警戒。
此时,拉门打开了。
樯从棉被中跳起,和拉门保持距离。她将重心放低,不过因为身体还有点使不上力,只好用一只手撑着地面。
出现在她视线彼端的是一个老人,老人正疑惑地望着榣的举动。
「你是谁?」
樯开口问道。
老爷爷缓缓地走进房间,并且把手上的托盘放在棉被旁边。托盘冒着热气,上头还放着一碗粥。
「真是的,棉被不叠好,没规矩。」
他开始整理棉被,接着抬头往樯的方向看去。岁月的痕迹在他的脸上刻划出皱纹,虽然面无表情,但他的眼神看起来毫无恶意。
「不吃东西的话,怎么会奸起来。先吃吧!」
老爷爷用下巴指了指那碗粥,就这样走出了房间。
拉门关上的同时,樯像被吸过去一样地走向托盘。就像老爷爷说的,不吃东西的话什么也做不了。
樯并不是没有想过这里面也许下了毒。不过要是老人想杀她,应该会趁她还没醒过来前就就算真有个万一,反正毒药对榷来说也没有任何作用。
所以榷把整碗粥都给解决了。
榣这才发现原来世界上有这么好吃的东西。营养注入她疲惫虚弱的身子,瞬间就传到了她身体的各个角落,她觉得体力恢复了不少。原本连握拳都有困难的手,在乡试了几次之后,也渐渐能使出力气了。
而且粥里没有下毒。
榷做了个深呼吸。
过一阵子老人又进来了。他看了一下见底的碗,眼神看起来像是睥睨一般,然而这或许是榣的心理作用。
「老爷爷你是谁?这里又是哪里?」
尚未解除警戒状态的樯,像是抓准了时机才问出口。
「就像你所看到的,我只是一个老人,这里是我家。」
老人瑞趋托盘,又走出了房间。在把门关上前,他回过头来。
「粥还有,你要吃吗?」
老人间樯。
樯有些踌躇,没有开口回答。
不过老爷爷似乎已察觉到樯的心意,端了第二碗过来。
这次樯在老爷爷面前吃了粥。
「多吃点才能快点恢复体力。」
老爷爷点着头,一面注视着樯用汤匙把粥送进口中。榣并不是完全不介意别人看着她吃东西,不过这时候还是先满足食欲比较重要。不一会儿榣就吃完了,她叹了一口气。
她叫住准备把碗端走的老人,又问道:
「你准备拿我怎么办?」
老爷爷并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
他只是用眼神回应,像是想弄清楚樯这个问题的意图。
接着他开口了:
「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你放心吧!」
虽然是简短又不经意的回答,然而却可以看见隐藏在这句话背后,老爷爷对樯强烈的慰勉之情。
老人走出房间后,又留下榣独自一人。
这下她终于可以好好地想事情了。她想是否应该尽快离开这个地方。虽然老人看起来暂时不会对樯怎么样,不过接下来究竟会发生什么事谁也不知道。再说待在这种不了解周围环境的地方,以战略上来说,对她相当不利。
不过她的体力还没恢复。而且烧也还没退,没有办法任意行动。也许等身体好一点的时候再走也不迟。
思考哪一个才是上策竞如此麻烦。
仔细想想,要逃的话也没地方去,漫无目标的行动是最没有意义的。
樯到现在还是会反射性地提高警戒,然而这对她现在的处境来说好像没有必要。
即使是掉进陷阱也无所谓了。
一切部无所谓了。
樯再次环视这个房间。塌塌米已经老旧磨损,边缘冒出粗糙的毛状物。窗外有个小庭院,不过杂草丛生,戚觉没有人在使用。更远一点的地方是一片呈上坡状的茂林。也就是那座深山。榷从太阳的光线推测,现在时间大概才刚过中午而已。
她站起身,打开拉门进入走廊。
房里咸觉没什么人气,走廊的角落积了厚厚的灰尘,看样子好一阵子没有奸好打扫了,走廊的尽头正对着厕所。另一端则连接着一个房间,看样子应该是厨房。
厕所旁边有一个门,隔壁的房间就是刚刚樯休息的地方。
房间的正对面还有一个拉门,樯将门拉开来。
看起来那应该是老爷爷的房间?她踏了进去,脚下的塌塌米嘎吱作响。
椅子、14寸电视,桌上放着茶壶,还倒扣着碗和茶杯,旁边摆了一袋仙贝。
房间的角落摆了一个供桌,整个房间都是供桌上线香的味道。
供桌旁边的矮柜上有一个相框——
里头有张褪色很严重的黑白照片。
大概是几十年前的照片吧?照片里是一个身穿制服十几岁的少女,旁边像是她母亲的女人穿着和服,笑脸盈盈的。背景是某学校的校舍和校门,这大概是女孩高中入学的纪念照。
樯将相框放回原处的同时,背后传来一个声音。
「那是我的老伴和女儿。」
回头一看原来是老人站在那儿。两人站着的时候,脸的位置差不多高。十二岁之后就停止生长的女孩,和经过岁月洗礼驼了背的老人。
老爷爷那双在皱纹深处的眼睛瞥向了那张照片。他缓缓地走着,来到樯的面前,将手伸向照片。
用关节凹凸不平、历经沧桑的手指抚摸着照片中女儿的脸。
「都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从声音和脸都读不出他的表情。
然而樯知道此刻老人的内心的却有所感触。为何会摆着这么久以前的照片,一定是因为没有新照片的缘故。
樯注意到供桌上有两个牌位。
「你不要乱跑,快回去躺着休息。这样对身体不好。」
樯不发一语走出那个房间。
她一回头,看见老爷爷的眼神—直停在照片上—动也不动。从樯的角度只看得到他的背。
老爷爷就这样站着,直望着照片。
榣轻声地将门拉上,回到原来的房间。
到了晚上老人替樯送来杂菜稀饭。樯老老实实地开始享用老爷爷替她送来的晚餐。
樯像履行义务般用单调的动作吃着稀饭。老爷爷的表情依旧不变,而他的眼神没有离开过樯。
他终于说话了:
「我女儿还不到二十就走了,是病死的。」
他应该是在说白天看到的那张照片的事情吧!樯心想。
可是她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结果,变得像忽略了老爷爷的话一样没有任何反应。
「所以已经很久没有小女孩到家里来了。」
樯此时又想,我又不是想来才来的。话说回来,榣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出现在这个家的。
「你倒在下面那里的河床,我怎么喊你都不起来,只好把你抬回我家。我这把老骨头还算挺靠得住的。」
那是今天早上的事了。
也就是说,橱在那条河边躺了一整晚。
「为什么?为什么要特地把我带到这里来?」
樯觉得他一定别有用心,所以追问老人的意图。
老爷爷被这么一问觉得很意外,眼睛眨个不停。
「为什么?帮助昏倒的人是理所当然的啊!」
樯的手在稀饭送进嘴巴的途中停止了动作,她睁大眼睛看着老爷爷。
「你怎么了?」
「啊!」
老人的回答对榣来说是当头棒喝。
理所当然。他居然说帮助昏倒的人是理所当然的事。
听到老爷爷的回答之前,榣完全没有想到会是这么单纯的理由,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心中的想法是多么地不对劲。
这六年来樯所生存的世界里,这样的想法根本不管用。死亡、杀戮、生存、欺骗、这些才是必然存在的。
樯奸像接触到实验以前的记忆一样,内心震荡不已。
原来还有这样的世界存在。
她吃着杂菜稀饭时,一边这么想着。
「这是老爷爷你做的吗?」
「老伴她三年前走了,所以我现在也很会做菜。」
「这样啊……」
原来老爷爷这三年来,都一个人住在这个家里。都一大把年纪了,烧饭、洗衣都自己来,做的料理和洗的衣服也部是一人份。就连打扫也是一个人做,老爷爷手能摆动的幅度不大,所以走廊边边才会积着灰尘。他一直过着这样的生活。
和老爷爷说话的时候,樯发现自己身体不再僵硬,感觉非常奇妙。
她渐渐地松懈下来,原本坐得好好的身体却开始倾斜了。
「哎呀呀!」
老爷爷扶了她一把。
这一幕让樯想到一件事情。老爷爷独自将她从河边抬回家中,这样的话他一定直接碰触到榣的肌肤了吧。而且他还帮榷换衣服并且包扎伤口。
「老爷爷,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或是哪里痛啊?」
如果榷的皮肤呈现普通的白色时,虽然直接碰到不会造成伤害,但若是长时间接触或是用力打到的话就有可能转移毒素。当她皮肤变紫的话就更危险了。所以榣平时部一直避免和他人肢体接触,可是昏倒的时候就完全无能为力了。
不过这个问题在老人听来,只是单纯的关心。
「你在担心我啊?不要紧,我就这身子还硬朗得很。」
樯从时间上来判断?到现在老爷爷都还没有异状的话应该就没事了。她吃掉最俊一口稀饭后,把碗放了下来。
隔天早上醒来之后,忆的身体多了几分轻盈的威觉。烧退了,体力也在恢复当中。
她注意到有东西放在枕头边。
是叠好放着的衣服。那应该是老爷爷特地为樯买来的吧!上头还飘着新衣的味道。
那是印有大大的卡通图案的运动装。
虽然樯的模样看起来确实比实际年龄小,不过买这种衣服给她也未免太夸张了一些。樯心想,老爷爷一定是很久没有买小孩子的衣服,所以不知道该挑什么比较好吧!
忆垂着头叹了口气。
「品味好差。」
连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她的声音里含着微笑的成分。
3
『姊姊。』
小町的呼唤至今遗回荡在爱姬耳中。
她的喊声口齿不清,充满童稚的语气。这并非不可能,因为当时小町才两岁。
『姊姊。』
『别怕,不要紧的。』
那就是爱姬和小町之间最后的交谈。
——这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
那天晚上。
一个女孩从房间的床上醒来。她总是相当浅眠,常常像这样半夜爬起来。尽管如此,当她再躺回床上闭上眼睛,又能再度进入梦乡。
然而这天晚上,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太一样。
感觉——就是不太对劲。
这个夜晚就如往常一般寂静。就算父母在一楼看电视,或是在小吧台小酌两杯,在二楼的童房里什么也听不到。
枕头边的时钟指着凌晨两点。和她们一起住的管家,应该就在回廊对面的房里睡着。
应该是平凡无奇的一个夜晚才对。
但是女孩却睁着大眼,怎么也无法入睡。不知为何总感觉有些到不安。
她口渴了。
女孩从床上下来。穿了拖鞋,打开房门。
回廊上的夜灯发出微弱的光线。
她不只想喝水,更想见见爸妈撒撒娇,这样一来应该就能消弭她心中的不安了吧?
对于七岁的小女孩来说,家里在半夜时会变得十分恐怖,更别说是生活在这么宽敞的房子里了。
无论是墙脚或是窗外,无尽的黑暗让女孩感到害怕。
她蹑手蹑脚地走下楼梯。一楼是亮的,女孩松了一口气,开始搜寻父母的身影。
父亲书房的门开了一个缝?里头的灯亮着,女孩心想父亲一定是在工作或是在看书,于是向书房走去。
她正想将手伸向门把时,那股莫名的不安再度涌现。
女孩缓缓放下手,为了不发出声音她屏住气息,从门缝中窥视房内的情形,书桌前站了两个不知名的男人,
一个是中年男子,另一个还是青少年,看起来相当年轻。
两人的脚边一对重叠倒卧在一起的男女全身染血,他们正是女孩的父母。
女孩倒吸了一口气。
她看着爸爸和妈妈像物品一样摊在地板上,仰躺着的两人看起来毫无生命迹象。
女孩的全身微微地发抖。
如果她只有一个人,那她也许就会一直待在那里。然而此时女孩的脑中闪过一个念头。
妹妹,她得保护年纪还小的妹妹才行,因为她是姊姊。
女孩悄悄地离开那里,要是被那些男人发现就糟了。
然而在她遗不及走之前,就和开门出来的男人眼神交会。
女孩迅速跑开。她一边流泪一边死命地奔上楼梯,朝妹妹的寝室跑去。她并没有发现这样等于是替两个男人带了路。
她进入妹妹的房间,把和妹妹一起睡的管家摇醒。
「大小姐……怎么啦?」
「爸……爸爸和妈妈,死……死掉了……!」
「老爷和夫人?你一定是做恶梦了吧,已经没事了。」
「才不是。」
「你害伯的话,要不要跟我们一起睡呢?」
女孩拚命地想告诉她实情,但管家只顾着快点哄她入睡。
「不是作梦!」
「对、对,不是作梦。」
这样的台词不断重复,不一会儿,两个男人就像要挡住她们的去路一样站在房间门口。因为一楼发出灯光的缘故,两人的影子变得很长。
「你们是谁?」
管家这才了解事态严重,并下了床。
「杀害这对夫妻的凶手。」
轻松说出这几个字的是那个青少年。
「你……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有人拜托我们的嘛!」
管家的身体重重地落在地板上,不知何时一把菜刀深深地刺进她的额头。那是放在厨房,平时管家做菜时爱用的德国制刀具。
女孩的身体比刚刚抖得更厉害了。
「当初说好要把这家里的人全部杀死,所以你也得死才行。」
「嗯……?」
此时他们背后传来东西在动的寒牢声,原来是妹妹醒过来了。少年将视线瞟向妹妹,女孩立刻街上前去。
「不行!」
「姊姊……?」
男人渐渐靠近她们。女孩绷起全身,像保护妹妹般地挡住他。
但是当男人摸她的头时,她害怕地闭上了眼。
「你以为你阻止得了我们吗?」
他的声音异常温柔,然而语气中却显露出溢着血腥味的冷酷。
女孩并不是想要阻止她们。
不过她得保护妹妹,因为她是姊姊。
她拚命地想,抖个不停的嘴唇终于挤出声音。
「我……我怎么样都没关系……不要杀我妹妹。」
女孩已经没有力气瞪他们了,她的哭脸显得十分疲惫。
少年听到这话,表情变得兴致勃勃了起来。
「怎么样都没关系吗?」
女孩点点头。
「真好玩。其实你还满勇敢的嘛!」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好事,笑容满面地回过头去。
「手冢!」
「在。」
「之前你不是说,你没有接班人吗?」
「是的……难道?」
「对,没错。让这个孩子加入当你的接班人吧!」
那个叫手冢的中年男子表情有些惊讶。
「你胡闹也该有个程度。」
「不过原本就没有人可以接替你的位置吧?这样正好如你所愿了,而且这样还满有趣的啊!」
少年再次转向女孩,弯下腰让两人的视线能够平行。
「喂,小姊姊,如果你真的什么都肯做的话,那就跟我们一起来吧!」
「这样你会救我妹妹吗?」
「那要你听话才行罗!」
反正不相信他的话,女孩就只有死路一条。
她心意已决,于是点点头。
「……好。我跟你们去。」
虽然妹妹还小,但似乎也咸觉到姊姊刚才下了重大的决定,很不安地在后面唤着她。
「姊姊。」
女孩转过头,尽可能地作出温暖的笑脸,想让妹妹放心。
「别伯,不要紧的。」
在后面的少年见状,笑得很开心。
此后女孩舍弃了原本的姓氏——改姓手冢。
取名为手冢爱姬。
只要妹妹能继续活下去,只要她能放心,自己怎么样都无所谓。
当时的决定一直延续到今天,这个理由成为爱姬所有作为的最大动机。
事件过后已经两天了,案发现场还是乱成一团。
通往千之崎研究室的路现在已经禁止非相关人士通行,因此徒步前往的爱姬也被负责看守的男人拦了下来。
「前面不能过去。」
「我是『恶戮司』。」
听到爱姬口中冒出的这句话,男人立刻一改原本的态度。
「我是负责追捕野野村樯的人,因为想多了解事发经过才会过来的。可以让我过去吗?」
「好、好的,请便。」
男人以立正的姿态目送爱姬,表情显得相当害怕。因为「恶戮司」恶名昭彰,没有任何人敢忤逆、欺骗这群死神的党羽。
爱姬进入研究室的腹地。这是她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
她直接进入第二大楼。和千之崎所长见面的事留待之后再说。
沿着通路走进去,她发现分隔房间和走道、房间和房间的隔间有好几面部是空的,用来隔问的是好几公分厚的防弹强化玻璃。玻璃碎片已经打扫干净,已不复见散落一地的狼籍,然而新的玻璃也还没有装上来。
消失的玻璃隔间可以连成一直线,应该就是当时樯所通过的路径吧!
穿着白衣的研究员正和玻璃业者谈话,看样子应该是在讨论要如何加强即将装上的玻璃。
爱姬见怪不怪地继续走着。
不久她来到了进行实验的房间。面对着位于正中央的玻璃小屋,爱姬终于停下脚步。
有很多人死在这里—:爱姬马上就知道是樯下的手。这里空气中的血腥味怎么洗也洗不掉。
她环视小屋的内部,发现了监视摄影机。
爱姬立刻抓住实验室里的一名研究人员:
「前天发生的那件事如果有影片留下来的话,我想看一下。」
「你是哪位?」
这个研究人员皱了皱眉头,他这才发现爱姬这个外来分子。
「我是『恶戮司』。」
就凭着这句话,爱姬不但可以自由往来各个房问,也获准查阅研究室的文件。当然,与主要实验相关的资料,例如野野村樯的定期检查结果等等,这些并不允许她看。
电脑荧幕出现了那天的画面。
那一瞬间爱姬倒吸了一口气。
「这是野野村还没到达之前……怎……怎么了吗?」
负责操作电脑的人员面露怯色地问道,然而爱姬并没有回答。
爱姬全身颤抖不已。
那是事件发生前梢早的影像。一名少女全身浸在黑色液体当中,满脸泪水和鼻涕表情凄惨地喘息着,她就是爱姬睹上一辈子誓死都要保护的小町。
前一阵子,看到小町在学校开心玩耍的模样时,爱姬明明才刚适应了那种从远处看着妹妹的幸福戚觉。
明明还看到小町在设施中照顾小朋友,才刚戚受过妹妹的成长。
那出现在这画面里的又是怎么回事。
他们到底在设施里对小町做了什么,爱姬并没有具体的了解,也不想了解。不过从画面中可以看出,妹妹已经濒临死亡。
爱姬连呼吸都忘了。她的两手像要捏碎什么一样用力地握着拳,并咬紧牙根,她的双眼从来没有像此刻睁得如此之大,不发一语望着这难以置信的景象。
无言的爱姬激动得全身紧绷,显示她内心的嘶吼。
负责的人员不安地看着爱姬,继续播放影像。
画画中樯出现了。樯把小町所躺的水槽打破,毒液流了一地。
爱姬一见到小町露出的肢体,立刻把眼睛瞥向别处。
樯怀中的小叮动了一下嘴,戚觉像是在说些什么。
小町就这样看着榣……断气了。
这一刻让爱姬刚才全身紧绷的力量完全放松,整个人跌坐在地上。
但这并不代表她已接受妹妹的死,或是悲痛的心情得到纡解。虽然没有表现出来,那一幕却已深深刺痛了她的心。
画面中伴随着樯的狂吼,正上演着一场腥风血雨,她将伸手所及的人全杀了个精光。
爱姬站了起来。
「让我见所长。」
虽然表面上她的语气与刚刚并没有太大差异,但这名所员感受到的却是像被死人的手抚摸般冰冷。
「是……是的,马上来。」
所长不让任何人到他那里去,大概是因为樯给他的伤口还在痛吧!但此刻必须让爱姬去见他才行,因为现在爱姬所散发出来的氛围之可怕,让这个所员觉得连太慢回覆都会被她杀掉。
打了好几通内线电话,但所长都没有接。他一边发抖一边不断重新拨号。
「真……真……真的很对不起……」
「他人在哪?我自己去见他。」
所员立刻回答。所长在第一大楼最里面的专用房间,应该是在里头的寝室休息着。
「谢谢你。」
爱姬留下这句话就走了。
她走了整整十秒之后,这名所员才像是解除刚才的恐惧及紧张灭,大大吐了一口气后跌坐在地上。
「呜呜~……我的手……痛,痛啊~……」
一个人躺在床上的千之崎英义不断地呻吟着,并且用残存的那只手抚摸着遭到截肢的手。
虽然不是连止痛药都起不了作用的疼痛,只是失去一只手腕的打击让他唉唉叫个不停。
这时爱姬走了进来。背对着门口躺着休息的千之崎,在爱姬开口叫他之前都没有注意到有人进房。
「你就是所长吗?」
千之崎只有头转了过来,他认出是个少女的身影。
「你是谁啊?」
「我是『恶戮司』的人,奉命追捕野野村榷。」
「喔喔!这样啊!」
千之崎这才从床上坐起来。爱姬的视线瞄到他的断手,但并没有多问什么,连慰问的话也没说半句。
性急的千之崎开口了:
「我要拜托你一件事。野野村樯是我的财产,我不能失去她。如果失去她,我在这个研究室就地位不保了,她是珍贵的活资料。怎么样?有没有办法活捉她?」
都到了这个节骨眼千之崎居然这么说,不过看来他的目的并不单单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研究欲。
「如果你替我抓来的话,我就不会再让她走出这里。虽然这么做就无法继续取得她活动的纪录,不过我们接下来会将她的四肢切除,进行各种测试,让她在死前都能对研究有所贡献。」
此时的干之崎眼神闪闪发亮,完全进入自己的想像世界。爱姬戚受到他心中洋溢着扭曲的复仇欲望。
然而爱姬并没有对他的话多作回应。她坐在沙发上开始发问:
「有点事情想请教。野野村樯发狂的原因和一名女孩有关,请问那个女孩是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
爱姬无视于他的请求,让千之崎有一瞬间厌到不愉快。不过他并没有对那件事多说什么,他答道:
「那是实验的第二天,所以大概是事情发生前一天来的,大前天中午。』
听了千之崎的回答,爱姬闭上眼好一会儿。那时候爱姬在学校吃着便当,什么都没感觉到。
她缓缓地睁开眼继续问道:
「为什么会选择她当实验品呢?」
「为了增加实验的成功率,所以选择了数据资料与当初实验成功的野野村樯相近的人……这是捉拿她需要用到的资讯吗?」
「不是捉拿,是解决。」
对于刚才千之崎的恳求,爱姬在此明确地拒绝了他。
「背叛『恶戮司』的人就得死,这点你也很清楚不是吗?」
「可……可是……那是很珍贵的样本啊!」
「那你可以直接去和首领谈谈。』
『恶戮司』的中枢、中心,同时也是成立者,是唯一掌握组织全体的人物。就连爱姬也不知道他的长相或名字。
「怎么可能去找他谈,根本不知道怎么联络他呀!」
爱姬原本认为,像干之崎这样身为实验设施的负责人,应该会比她这区区一介杀手更接近组织中枢才对,不过事情果然不是这么单纯。
然而,现在还有比谈论组织内部更急迫的事情。
「那么再请教你——你是不是知道那个女孩是我妹妹,所以才对她下那样的毒手?」
爱姬尽量压抑即将爆发的杀气,静静地问道。
房间里的温度似乎一下子降低了许多。
「你——你说什么?」
千之崎自己并没有注意到他在自言自语,因为他眼前看似秀气的少女所释放出的骇人气息,竞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终于发现,眼前这位手冢爱姬的危险程度比超野野村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刚刚等于是放了一只想加害于自己的猛兽进来。
千之崎的额头出现豆大的汗珠,爱姬读懂了他的表情,继续说道:
「看来你并不知道,算了。不过这并不代表我会对你手下留情。」
爱姬站了起来。而千之崎也知道这个动作代表着怎样的含意。
执行死刑的时刻到了。一旦身为『恶戮司』爱姬决定要出手,就没有人阻止得了她。
千之崎虽然吓得无法开口,但还是开始拚命地替自己辩解,此时他早将手腕的疼痛抛诸九霄云外。
「等、等一下!等等!不是我!真的不是我!不是我决定挑谁当实验品的!」
「那是谁决定的?」
「是六条。你不认识吗,他跟你一样是『恶戮司』。我请他来恊助我的工作,参考资料之后挑选小孩的人是他。所以不是我!」
「那个男人在哪?」
「他接到捉拿野野村榣的通知后就去追捕她了。跟你的任务一样,你们没有见面吗?」
千之崎喋喋不休地说着,还一边注意爱姬的脸色。
当然,爱姬不认识他说的这个男人,但她已将这个名字刻在脑海中。
「就是这样,一切都是六条的错!你说对吧?因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嘛!如果我早知道的话,事情就不会发生了!这都是六条的责任。所以不要杀我,求你放过我!」
千之崎非常畏惧爱姬那双冒着熊熊烈火的眼睛,他跪坐在床上,用仅存的一只手撑着向她磕头,还流了满头大汗。
爱姬瞥了干之崎—眼,一句话也不说,转身准备走出房间。
看着她开门,千之崎松了一口气,以为自己得救了。
此刻,爱姬突然挥了挥手……
……千之崎感觉到有东西缠住自己的脖子。
然后,门关上了。
过了一阵子,医师来到千之崎的房间替他检查伤势。
「吓……」
一打开房门,医师大叫,还向后跌了一屁股。
他看到一条细丝从天花板吊着脖子——千之崎英义的脖子,他的尸体在空中微微地摇晃。
第三章DARKGRAY一刖景灰暗
1
从屋外射进来的阳光照在格的脸上,刺眼的光线让她醒了过来﹒
她在棉被里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格换好衣服,在洗手问洗把脸后走到厨房,原来老爷爷早已起床,正在厨房里准备早饭。
老爷爷注意到格来了,生涩地说道:
「起床啦?」
「啊……嗯。」
格也回答得模棱两可。她还是觉得说早安会很害臊。
格的肌肤是白色的,不过她还是避免直接触碰食物。当然她自己要吃的那一份就无所谓,但为了老爷爷的健康着想,还是尽量避免。不过只要不是直接接触就不会有问题,所以她还是会负责把碗盘摆在矮桌上,或是帮忙盛饭和味噌汤。
他们两人一起共进早餐。桌上摆着白饭、味噌汤、生鸡蛋、腌野菜,还有烫菠菜这些再简单不过的菜色。菠菜是老爷爷的田里收成的,而野菜则是上山采来的。
尽管如此,比起格原本的饮食,那些垃圾食物、营养补给品、还有维生素饮品,这一桌子的菜已经丰富得令她感动不已。
用餐的时候,两人没什么交谈。原本老爷爷话就不多,脸上的表情也很贫乏。只有格来到家里的第一天,他还算说了不少,不过那次是例外。因此,刚开始格也都很小心翼翼地不敢多说什么,但这几天可以感觉到她已经不太在意了。
饭后,格走山屋外。
打开玄关的门,从外面流入的空气还有些凉意﹒与家中温暖的空气混合在一起。
她走进庭院并深呼吸。接着开始做舒缓筋骨的伸展动作。
虽然这里是山中的独并小屋,不过当然不是完全与世隔绝。小屋背向着山,还有一片绵延的茂林,如果往斜坡延展的方向看去,缓缓向下的山坡是一片田地,再向下眺望可以看到不适处热闹的小镇。
这里到大马路还有一段距离,不过倒是有一条lx能勉强让一辆小客车通过的小径。
老爷爷也出来了。
「你恢复得不错嘛!」
虽然老爷爷的声音小到像是自言自语,不过看得出来格的康复让他感到很欣慰。
「嗯。」
老爷爷接着要到田里工作了。说是田,其实也没那么大,只是为了让家中的饭桌增添菜色而已。老爷爷的田就在家门前,和庭院并没有划分得很清楚,或者更应该说那块田只是把院子的一部分变成果园而已。
「我去到处晃晃。」
补心想待会儿回来之后要帮点忙,然后沿着庭院的路走了出去﹒
她悠闲地走着。
四周广阔的田并不是老爷爷的财产,而是附近农家的土地。不过现在田地是休耕状态,一旦没有使用就杂草丛生,连田埂和田都分不清楚,成为一块空地。前几天还看到有小朋友在这里打棒球。格走在上头感觉到地面有些凹凸不平。
再往前走,则来到了一条铺着柏油的大道。道路的一边是山区,山中的树林里有一间工厂。
那栋建筑物现在似乎已无人使用,环绕腹地的围墙倒塌,摆在里头的铁桶严重生锈,窗户的玻璃有一人半都已毁损。
入口有个锁,但锁己经开了﹒现在谁都可以任意进出。夏天的时候,那些打棒球的孩子一定把这里当作试胆大会的场地吧!
工厂的腹地宽敞平坦,从道路的方向看过来,由于视角的关系空地成为工厂的影子;从田地的方向看来的话,又会被树林挡住。不管是哪个方向,这块空地都是一个视觉的死角,相当地隐密。因此榕决定在这里伸展筋骨,好好流一场汗。
格将双脚打开与肩同宽,由白然的站姿渐渐弯下腰,缓缓地动着全身。从旁观者的角度看来,也许这些动作很像在打太极拳,然而在开始没多久后格已经冒汗,而且肌肤也渐渐转成紫色。
她缓慢地动用全身上下所有的肌肉,不停滞,也不中断。
开始每天都做这样的运动﹒已经是五年前的事了。以前教她打斗的师父说过,要取得全身的平衡并且了解全身肌肉的使用方法,做这种运动最有效了。
从受伤到现在已经过了好几天,所以她的体力几乎恢复到以往的水准,只是伤处还有些隐隐作痛。
完成了一整套动作之后,稻大口地喘气来调整呼吸。
等到肤色完全褪成白色以后,格才离开那里慢慢散步回去。随着体力的恢复﹒她也愈来愈常在附近走走晃晃,同时渐渐掌握了周围的地形。
比方说,从老爷爷家出来后直走,爬上最近的山,通过山顶之后约二十公尺处有一个断崖。虽然因为角度的问题并不是看得很清楚,不过断崖下确实有小河流过—〡就是她杀死飞田的小河。
而格昏倒的地方应该在更下游一点。
她回到老爷爷家。老爷爷还蹲在田里忙着。
「老爷爷,在除草吗?」
如果是除草的话,我应该帮得上忙,格心想。她借了手套,也跟着蹲在老爷爷旁边。
上午的清爽的凉风吹来,大晴天的阳光下,两人默默地除着草。
就这样,一直到中午格都一直待在田里帮老爷爷的忙。
中午,两人一起回家吃午饭。
下午呢……他们今天决定要一起到河边钓鱼。钓鱼是老爷爷的兴趣,那天之所以会发现橘,也是为了要钓鱼才到河边去的。
格请老爷爷告诉她自己昏倒的地方。
「你就是在这附近昏倒的。」
老爷爷边用钓竿指着河床说道。
格回头一望。这个地方离老爷爷家大约有一公里远。这距离不算短﹒而且沿途没有一条像样的道路,老爷爷当时就是这样一个人把她抬回家的。
想到老爷爷这一路的艰辛,格不禁佩服起他来,当然也有着满心的感谢。
在格的记忆中,她并没有钓过鱼,所以她几乎是从头开始学的。老爷爷以最简单的方式教她操作方法,然后就将鱼钩投入河中。
好一阵子格都没有钓到,而时间也在这份无为的恬淡中流逝。她仰头看着云朵飘过蓝天。
听着水声潺潺。
感受着微风轻拂。
安安静静地待着的这短暂的片刻,格感觉舒服得快溶化了。
(真怀念啊……这种感觉。)
格的心被阳光照得暖呼呼的,不禁自言自语了起来。
……怀念?
她心头一惊。至少这六年来,她没有哪个时候过得比此刻还要清闲。
也就是说,这应该是更久以前的记忆。格很努力地回想,虽然没有具体的记忆,但却有一种温暖的感觉涌上心头。
当时的她,一定是和别人一样幸福,也和别人一样是让人烦恼的孩子吧!桥在脑海中想像着。然而对现在的格而言,她并不知道和别人一样是什么感觉。
不过,老爷爷应该知道吧?格心想,看了一眼兴她有些距离的老爷爷。
老爷爷没有过问榴的来历,就这样让她在家里住了好几天。
「老爷爷,你不会觉得麻烦吗?」
格曾问过老爷爷这样的问题,吃完晚饭泡茶的时候问的。其实她希望老爷爷回答会,然后她就离开。
老爷爷沉默了一会儿,静静地望着格。辍了一口茶,把茶杯放回矮桌上后,他说道:
「随你爱怎样都可以。只是,你的父母或朋友不会担心吗?」
他会这么问,是因为桥看起来还像个孩子吧!
「我没有父母,也没有朋友会担心我。」
格答道,并且表示白己已经十八岁了,因此老爷爷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老爷爷不太说自己的事,这点格和他一样。然而格在这里感到很自在。她心想,要是老爷爷也和她有相同的感觉就好了。
椅走到老爷爷身边继续钓鱼。「因为老爷爷都钓得到鱼,所以我如果在旁边应该也钓得到吧!」她为了掩饰心中的害羞这么说着。
为何老爷爷不把白己赶走呢?格思考着这个问题。突然,她想起爷爷房里那张老照片,也想起了望着照片一动也不动的老爷爷的背影。
也许他到现在还思念着已经过世的女儿吧?虽然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但有些事不管过多久都不会忘记。
老爷爷可能并没有将女儿的身影投射在自己身上,不过即使他这么做楠也觉得无所谓。格认为如果能够让孤单的老爷爷心灵得到慰藉、能对别人有所帮助的话,也没什么不好的。
老爷爷满布皱纹的脸看不出曾有那样的过往。
格看着老爷爷的脸这么想着。同时,手上的钓竿跟着一沉。
「啊!」
格任凭钓竿的彼端拉扯﹒一边寻求老爷爷的指示。
「老爷爷,我该怎么办?」
「别慌,慢慢拉。」
「嗯,好,嗯——……这样吗?啊啊!」
结果格一条也没钓到,这就叫『杠龟』,这是她花了整个下午唯一学到的事。
老爷爷倒是钓了好几条,都成了今晚钱桌上的食物。
格洗个澡出来吃饭,一天就这么结束了。
她在棉被里反刍着今天一整天所做的事。
如果明天也能过得像今天一样就好了﹒她边想着边进入梦乡。
2
「乡下地方的便宜饭店连食物都很不像话。」
男人说道,边把客房服务的三明治放回盘子。他住的是这一带最高档的饭店套房。
正百无聊赖地在沙发上盘起脚来。
男人放在膝盖上的左手,五根指头都戴满了戒指。令人感到比较不寻常的是那些戒指毫无装饰,而且都戴在手指的第一关节上。不仅如此,戒指还像快被肉吞噬一般,深深地陷进他的手指。
他细长的手,给人一种近似昆虫的印象。
脸上轻浮的诡笑仿佛嘲讽着这世l所有的事物。
这个男人名叫六筑伸彦。
他就是操纵粗线,将千之崎从格的手中救出的男人,也是现在奉命追杀樯的杀手之一。
「你不觉得吗?」
他用手指了指桌上的三明治﹒六案回头看了一下后面待命的男子。
不过男子并没有答话。他一动也不动地站在墙边,脸上的表情看起来畏惧又紧张。
接到追杀野野村格的通知之后,六朵就向千之崎调了六个懂得使枪和格斗的所员来协助他的任务。
现在其中五个人正在外面追查格的行踪。当初六条会特地找组织以外的人来帮他,一来是为了可以派他们去做这种麻烦的调查工作,而且多几把枪也更能确保能够解决掉格,再者,要是有个万一,这几个人也足以当六条的替死鬼了。
「回答我啊!」
六条的右手一挥,后面那名男子立刻捂住鼻子,而鲜血就从他的指间汩汨地流出。不知何时,六条的手中竟出现了一条系着铁秤的细绳,男人的鼻子就是遭到那个铁秤攻击。
……还有,派这些人来,也多多少少可以打发无聊的时间。
其实在外头调查的人当中,有两个已经在这星期内被打断门牙。
「对……对不起。」
男人一面发出痛苦的低吟,一面口齿不清地道着歉。
六条看着他,愉悦地点点头,并咬了一口三明治。虽然食物不合他的口味,不过有这样的娱乐他还勉强吃得下去。
顺带一提,帮千之崎把被格抓伤的手腕切断的人,也是六条。当时事态紧急,分秒必争,要再麻醉切除可能会来不及,所以他就当机立断把手切了,当时千之崎的哀嚎也相当凄惨。
这次的目标﹒野野村格不知道会发出怎样的惨叫呢?六条自想像着。
她看起来相当顽强,还有童稚的外表也满不错的,和长相漂亮的小孩打斗这样的工作对六条来说简直就是欢乐时光。
只是她丑陋的紫色皮肤令六朵无法接受。不过只要她一死,肌肤就会恢复成美丽的白色吧?可以的话,在解决她前得先避开要害攻击,享受她备受煎熬的模样,但还是要视情况而定,六条心想。比起自己的嗜好,他毕竟还是有工作优先的自制之心,因为六条不只是一个愉快的杀手,更是『恶戮司』的一员。
尽管如此,光是在脑海中想像,就令六条脸上浮现出不同以往的嘲讽诡笑,而是用舌头舔着嘴唇的淫荡笑容。
然而,这样的表情在下一秒立刻消失,变成有些烦躁的严肃表情。
「还没找到吗?」
在这间饭店逗留了一个星期,却连野野村格的下落都不知道。
「那个谁,叫什么名字的那家伙不是也差不多了。」
「是手冢爱姬吗?」
站在后头终于止住鼻血的男人十分紧张,观察着六案声音表情的变化,他似乎感受到危险的征兆。
「对,就是那个,她果然挂掉了吧?还有一个人也死了吧?」
「飞田紫郎已经确认死亡。」
接到『恶戮司』的通知时,六朵几乎完全不问细节,都是这个当时也在场的男人记下来的。
六案在接到通知之后,因为讨厌有人打扰他工作的乐趣,所以完全不与他人连络。只要遇到工作他就是这样,然而这在『恶戮司』并不算少数的异端。而且,即使现在有六个人在他手下工作,一旦被组织发现他做了命令以外的事情,就会当场得到惩罚,为了避免这种情形,他连电话和电子邮件都没有使用。
这样一来,有时候难免会漏掉新的情报,然而六案却一点也不介意。反正他一直都是这样做事的,以前也没有什么重大的失败经验。
「我已经受不了这个房间了。差不多该你去找了。」
「是……是的,我会尽全力搜索。」
六朵本人一次都没出去找过。而这六个男人也不是什么收集情报的专家,但是只要被六朵瞄一眼,不要说反驳,光是用生硬的语气回答就已经够勉强的了。
「尽全力也找不到的话,就等于没找。我看我还是把没用的家伙做掉吧!刚好可以解解闷。」
六柔边笑边说着这句话。虽然他们这几天的相处并不算长,但也足以让男人了解,此刻的六案是认真的。
意识到这点,男人的背直冒冷汗﹒难道说——明明一直到昨天,六案都让所有人一起出去搜查,但今天却只留他一个——也是为了要解闷吗?男人心想。
眼看六栥又要出手之际,突然传来敲门声。
「我进来了。大事不好了!」
随着慌张的同事进门,男人认为自己在千钧一发之际得救,松了一口气,整个人跌坐在地上。
六筑斜眼看着刚刚进门的人,问道:
「找到了吗?」
「不是,不过,所长被手冢爱姬给杀了!」
这个已经迟了一个礼拜的新闻,终于传到这里了。
然而六栥还是一如往常没有多表示什么,只轻描淡写地反问他:
「所以?」
「所以说,所长他……」
「那种事怎样都无所谓。野野村格的下落呢?」
遭到六朵的反问,捎来这个消息的男子使知道自己失败了。
对六朵而言千之崎的死根本不算什么。关于这件事,比起千之崎的死,更令他注意的是对手采取了命令之外的行动。六朱对这些男人的要求,并不是要他们白己判断加以行动,扮演机伶的属下,他只要这些人一个口令一个动作就好。
而且,要当他转换心情时的玩具。
这次轮到刚刚进来的男人受到死亡的威胁了。早知道就不要专程到这里来报告所长的死讯了,男人心想。
此时又有人敲门了。对于这第二次的巧合,六案浅浅一笑,因为他的眼角瞄到这个男人和第一个人一样跌坐在地上的模样。
第三名男子进来了。
「如果你的消息很无聊的话,那就和这两个人猜拳吧!」
「猜……猜拳吗?」
「输的人我就把他杀掉。」
「啊?是,就是……」
六案所说的这些话让男子一时舌头打结。
「怎么啦?」
「我是在服装店听说的,这附近住着一个叫做酒井广胜的老人,他自个儿独居,不过一个星期前却买了不像是他本人要穿的衣服,而且正好是野野村的尺寸。」
「他住在哪儿?」
「好像住在山那边。他的家是独栋的小屋,所以很有可能是野野村的藏匿之处,而且附近也有人目击到居民以外的小孩子出没。」
一好,我们走,把其他的家伙也叫回来。」
六案终于从沙发上站起身,双手插进口袋,并且把脸凑向坐在地上的两个人,
「运气不错峰!」
他丢下了这句话。
口袋里,六案的左手发出匡啷啷的声响。
3
此时,格还不知道这短暂的悠问生活即将画下休止符,所以今天也到工厂的空地做运动。
右大腿在用力的时候还有点疼痛。受伤以后她没有立刻治疗,还放着不管超过一整天,所以伤口化脓,也因此恢复得很慢。不过除了那个伤以外,其他部位都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感觉着自己身体的变化,榕开始深呼吸。
「不知道今天中午吃什么?」
她踏着轻盈的步伐回家。那下午呢?钓鱼还满好玩的,如果老爷爷愿意的话,今天也想钓鱼。格在回家的路上边走边想着。
「啊……可是好像快下雨了。」
补抬头望着天空,乌云已经开始聚集。云流动的速度很快,看来高空正吹着强风。
看着看着,太阳被乌云遮住的影子落在格的脸上,于是她加快脚步。
回老爷爷家的路并不会太远,所以格很快就到了。老爷爷正在整理菜园。
「老爷爷,本ˊ大我也来帮忙吧!」
格说道。然后马上戴上手套帮忙拔杂草。
老爷爷缓缓地站起身,伸展了一下背部,捶了捶腰。看来做着田里的工作.老爷爷已经有些累了。
待会儿帮老爷爷揉揉腰、捶捶肩膀吧!榕心想。
原本还在云缝中看隐若现的太阳,这会儿已经完全消失不见了。
乌云覆盖了整个天空。
格的脸色一沉。
原本平静的心情也顿时消失无踪了。
因为她看到有好几个人往家里的方向走来。带头的人,就是格在实验室里发狂时,操纵着线制止她的那个男人。
格注意到这几个男人后,他们竟狂奔了起来﹒后面的男人手上持枪,而且还是小型自动手枪。他们边跑着边拿枪指着格,她翻身一跃。
「老爷爷!」
老爷爷缓缓地回头,格捉住他的手,几乎是强拉着老爷爷飞奔进屋里。
关上门的那一刻,玄关的雾面玻璃陆陆续续被打成碎片,发出极大的声响。格在这一片混乱中保护老爷爷,往房屋深处安全的地方移动。老爷爷家的正中央,正好是桥寝室旁的走道。他们暂时躲避在那里,以防万一口格还拿了矮桌过来准备挡子弹。
「是……枪声吗?怎么会……」
「老爷爷对不起,都是我害的。」
对不起、对不起.榕不断重复说着.她失望地重要普俭。
早知道当初就该快点离开这里的。
桥心想,像这几天一样自在的生活,这种受老天保佑的好运果然不是她所能得到的。
和老爷爷一起度过的日子非常开心。看着老爷爷一如往常平淡的脸……她知道老爷爷在担心着自己,经过这几天的相处,她已经能解赞老爷爷的表情了。
格也曾经想过,如果能够继续这样一起生活就好了。要是老爷爷也愿意,她希望能永远这样走下去。
然而这一切只是梦罢了。她曾筑起装满希望的美丽城堡,然而这座城堡却遭到现实践踏,只剩一盘散沙。
果然自己是受到诅咒了。
格想起那个时候所作的梦。
因她而死的那些孩子不断喊叫。
似乎在提醒着格,不要忘记他们。
他们还说,害死人的凶手永无宁日。
所以,你也快点死吧!
差不多该是时候了吧!孩子们说道。
(我知道了啦!)
格觉得自己好傻﹒竟然以为能和别人一样得到幸福。
她笑了。是嘲讽的笑,此时,她只能自我解嘲。
不过就算她想放手一搏,但老爷爷并没有必须承担这一切的责任。
要是当初婉拒老爷爷的好意马上离开的话,就没事了。
是老爷爷救了桥。替她治疗伤口、照顾她的饮食、供她住、还买衣服给她穿。
他们也一起拔草、一起钓鱼。
所以至少要让老爷爷平安逃出这里。老爷爷的恩情不管格道谢几次都不够,而这是她现在唯一能够报答老爷爷的方法。
经过了这几天,格的心理也作好了调适,可以说已经恢复到原本的状态.她的心境,又再度回到徘徊在生死间的『恶戮司』。
首先要掌握当下的状况。
枪声已暂时停歇。
「老爷爷,你待在这里别动,我去看看情况马上回来。」
「不行,太危险了。」
「别担心——」
格对着老爷爷露出了微笑。
「我会保护老爷爷你的。」
格小心翼翼地来到玄关旁边的厨房,检查两人吃饭的地方遭到破坏的情形。玄关附近的窗户几乎全部损毁,玻璃碎片在屋中散落一地。这样一来,从外头可以更清楚看见里面的样子。
她一边找掩护一边行动,但只要一探出头就开始乱弹齐飞。
「野野村——野野村格。」
当她再度躲藏起来,枪声停止,接着外头传来一声声的呼唤。呼叫她的就是那个操控绳索、力量不容小觑的男子。他的语气听起来就像要找格出去玩一般轻松自然。
「一直躲着也不是办法,我看你就出来吧!我一个人对付你就好,你应该也想算算之前那笔帐吧?」
「我会出去才怪。」
格轻声地白言自语。在老爷爷平安逃走之前,还不能轻举妄动。
「只要你肯出来,放走那个普通老百姓我也无所谓。不是有个老人在里面吗?我可以跟你约定不对他下手。」
(骗谁啊?)
格如此断定,因为如果自己是那个男人就会说谎。这么做的话,工作起来会比较省事,再说那些在现今社会中也即将消失的道德仁义,对『恶戮司』来说原本就不存在。
因此,并没有任何人能保证那个男人有着比格更高尚的情操,所以格当然不会回话.
呼唤声停止了,这一带整个安静了下来。
第二波攻击就快开始了吧!格在心里预测。接下来人概是攻坚行动、投入爆裂物,或是其他手段也有可能。
因为不知道对方有多少人.所以更不能莽撞地出去正面迎战。还在观望的格突然闻到一股异味飘来。
格竖起耳朵仔细聆听,她听见啪吱啪吱的声音,还有低低的闷响声。接着感觉到空气中飘起热风。
「——有火!」
随着热气蒸腾,格火速回到老爷爷身边。她得快点想出解决当务之急的对策才行,到底该从哪边出去才安全呢……
「老爷爷!」
「噢!是榕啊!」
老爷爷一定很担心吧?看到格的人他才舒了一口气。
「你没有受伤吧?其实我来日无多,无所谓的,反正这个家也会被烧光。不过,格你还年轻,来∏方长,要好好珍惜生命才行。」
原来老爷爷担心的并不是他自己。在这种紧急状态下居然还说出这种话,格面对着这样的老爷爷一时语塞。
然而擂的心意已决。这么善良的老爷爷才更应该活下来。
「家里着火了,出去吧!我会想办法的……」
「你能有什么办法呢?」
回廊的对面传来了一个声音,质问靠着老爷爷的格。
格吓得几乎弹了起来,往对面一看﹒出现在她眼前的是一位秀发乌黑亮丽,模样优雅的美少女。
她就是手冢爱姬。
4
「——!你这家伙!」
格朝爱姬奔去。先下手为强,她的肌中渐渐变紫。
她把毒手伸向一脸惊恐的爱姬。
「你——」
在千钧一发之际避开攻击的爱姬失去平衡,跌坐在地上。而这也才让她终于把话说出口:
「你先等一下!我并不是回来杀你的!」
格停止动作。不过她还是一刻也没大意,一边盯着爱姬一边往后退了几步。
「那你来干什么?」
「真是的,连个招呼都不打还要攻击我,未免太没礼貌了。」
爱姬整整乱掉的头发,拍拍衣服再度站了起来。
「你来干嘛?」
「我是来道谢的。」
爱姬一改说话的语气,就连表情也有微妙的变化,她面对瞪着自己的插低下头说:
「谢谢你陪我妹妹小町走完最后一程,还有,也要感谢你为了我妹发飙。」
格的脸上出现阴影。虽然爱姬向白己道谢,可是也许格不在的话,她妹妹就不会死的,所以她妹妹本人一定是很怨恨自己的,格心里这么想着。
再说,与其说当初格发狂是因为女孩的死,倒不如说是因为看到自己的过去才会这样,这和爱姬道谢的理由有些出入。
不过,这也表示爱姬已经亲自到研究室那里去确认过了。
「所以,你并不想杀我?」
「没错。」
「要是放弃任务的话会被迫杀,你干嘛来这里啊?」
「也不是放不放弃的问题,千之崎是我的杀妹仇人。」
听到这句话时,格发现了一件事情,所以开口确认:
「你把他做掉了啊?」
「现在我们俩同是天涯沦落人了。」
爱姬并没有正面回应,但答案已然揭晓。
「那个家伙也在的时候来,这样不太好吧?」
「不是的﹒我另有要事找外白那位六筑伸彦。千之崎告诉我﹒就是他选择我妹妹当实验品,还把她绑到研究室的。」
「那你去外面找他就好了,何必特地进来躲在这里。」
「我刚刚不是说过了吗?我是来道谢的。再说现在光靠你一个人,应该逃不出去吧!」
听了她的话,格睁大眼晴眨了几下。
「所以,你是来救我的?」
「恩人遇到困难就要帮助她。」
爱姬像要避开榕的眼神一般,把脸转向老爷爷。
「站得起来吗?」
神情看起来还算平静的老爷爷回应爱姬的问题站了起来。格在一旁用手搀扶他。
「真是漂亮的紫色。」
爱姬这一句话让格心头一惊。
她在老爷爷的面前改变肤色了。
火势愈来愈强,火舌也窜进了房屋内部﹒开始在房里乱舞。三个人位在屋子的最中心,虽然火势还没有蔓延到这里,但听得见烈火燃烧的声音﹒混着黑烟的空气也飘r进来。
老爷爷在嘴里嘟哝地说:
「虽然我不是很清楚……不过,看来你不是个普通的人类吧?」
老爷爷的话刺痛了格的心。她再也不敢正视老爷爷了。一想到要是老爷爷把自己当成杀人凶手或是魔鬼看待,她就觉得害怕。
然而接下来老爷爷却对爱姬说:
「你能不能救救格呢?」
格听了这话忍不住把脸转向老爷爷,她看到老爷爷望着自己的眼神完全没变,光是这样就足以让橘热泪盈眶。
「好的。」
爱姬点头说道。她再次看着稻。
「六案身边有六名手下,加上他本人总共七个人。其中六个人用枪,至于六柔的话,我只看到他空手插入口袋。」
榕甩甩头逼走眼泪,更下定决心要救老爷爷。
「那家伙用的是流星锤,不过他也许不只会用一种武器。」
流星锤是中国武术中一种武器的名称﹒指的是秤锤上系着线来使用的武器。
听了格的解说后,爱姬似乎有所领悟的点点头。
「难怪组织会选他来迫杀你。」
爱姬的意思是说,六案的战斗方式很适合对付格。只要从远距离下手的话,橘身上的毒也起不了作用。
「等等.为什么你知道我的战斗方式……啊!对了,原本你也是在追杀我的。」
目标和追兵之间,对于彼此所能掌握的情报果然有差异。这一带的地势对于要逃走的三人来说相当不利。
「对方放火的目的,就是要引你出去再施以攻翠。六案他们几乎都在屋外守着,不过还有一个在暗处伺机而动。」
爱姬似乎对现在的状况了若指掌,应该是在进屋前就已经先确认过了。
听了爱姬的话,看来要打倒对方不是那么容易。而且六柔和其他六个人都还守在外头,要带着老爷爷逃出去也相当困难。
「只好正面迎战了。」
正面迎战将外面的六个人各个击退,这样一来就只剩下躲在暗处的那个人。不过对手一定有备而来,所以一出去就遭击杀的危险性很高。不愧是『恶戮司』,即使持有强犬火力也不见得能与之对抗。
「那么老爷爷就交给我吧!」
爱姬说道。格对爱姬的话还有些犹疑,这个人到底能不能相信格还不能确定。谁能保证她不是用花言巧语来置自己于死地呢?
然而老爷爷却低头拜托爱姬。
「那就拜托你了,救救我这个老拖油瓶吧!」
接着他拍了拍格的手。
「你不需要有所牵挂,不用担心我。」
老爷爷的话让榕这才放下心目的大石。
「那我走了,老爷爷。」
「不要做太危险的事啊!」
都到了这种紧要关头,老爷爷还是不在乎格的身分,反而更希望她珍惜生命。格感动得无法正视老爷爷的眼睛。
「不要紧的,老爷爷。」
为了让老爷爷安心,爱姬点头说道。
格先到浴室让身体浸湿。
以前冲澡都是草草结束,在老爷爷家里,格可以好好地在浴池里泡澡,所以这里讽她留下深刻的回忆,当然她并没有和老爷爷一起泡过澡。
格拖着湿答答的身子回到走廊,准备穿过火焰。此时她听到爱姬对自己说。
「数到三再冲出去。」
虽然不知道爱姬的用意,不过格还是点了点头。接着,格似乎想到了什么,说道: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手冢爱姬。」
「好。要是老爷爷有个=长两短﹒我是不会原谅你的。」
「不用担心。」
就这样,格开始数了。一、二,
……三!格跳进燃烧的空气中。
磁的一声,灼热的声音覆盖了她的耳朵。拨屏住气息,渐渐地……她开始听见外面的声音。她似乎听见了狼狈的惨叫。
格冲出猛烈燃烧的火场,然而在那一瞬间,她并没有遭受任何子弹的攻击。
她呼吸着冷冽的氧气﹒一边确认着周围的状况,这才发现守在外面的这些人并没有将枪口瞄准自己。
这几个男人四处逃窜。
格眼中所看到的,是成群飞舞的一大堆虫子,它们不断发出翅膀拍动的声音,身上还有着凶暴的黄黑警戒色。
这群胡蜂正追着男人跑。当时爱姬要格数到三的用意应该就在这里。
不过只有六栥一个人使着流星锤把胡蜂赶走,才没有虫附着在他身上。他的左手还是插在口袋,只用右手对付这些虫。
看着这几个男人在院子里跑来跑去,格的怒火直冲脑门。
「不准进老爷爷的田里!」
「野野村!」
男人听到格的声音,才注意到她原来已经从屋里出来,然而此刻他们却都无暇用枪指着格。
榕一口气把五个人都给打倒,然后开始与幸存的六筑对峙着。
这时候,胡蜂们像是完成了工作般一哄而散。
即使同伴都被打倒了,六柔的脸上还是丝毫看不出一点焦躁或不安。
「等你好久了,野野村!我早就受不了无聊的枪枝了,你把他们解决掉,我反而轻松。如此一来我才能一个人好好对付你。」
「给我滚出来。」
和老爷爷两个人一起照顾的小菜园里布满了那些男人的脚印,菠菜和萝卜叶也都被踩得乱七八糟。
「菜园吗?也对,菜园是很重要的。」
六朱愉悦地说着,然而却更变本加厉故意踩踏,把泥土踢散,等着享受格被激怒的反应。
「快出来。」
格压低嗓音又说了一次,并且向前踏了一步。
她看到六筑伸出手时,白己的手腕就已经被细绳缠住了,这条细绳将两人连了起来。绳子拉得很紧,格为了保持重心,双脚用力到陷入地面。
「六案伸彦!」
此时,一个尖锐的声音划破了僵局。
是爱姬。她从小屋后面绕了出来,老爷爷也和她在一起。
六栥露出惊讶的神情。对他来说,爱姬是他预料之外的登场人物。
尽管如此,他似乎第一眼就大约看出爱姬的实力,为了要一次对付两个女孩子,六案弹了一下指头,松开缠在格手上的线。
「这位小姐,你是谁啊?」
「是你的访客。」
爱姬还是一如往常说话很客气,但眼神却锐利地瞪着六栥。
格立刻跑到老爷爷身边。
「老爷爷,你没事吧?」
「倒是你,没怎样吧?」
看来老爷爷并没有被火烧伤,格松了一口气。
爱姬朝着六筑向前走了一步。
「前阵子在千之崎研究室有个女孩在实验中死了。听说就是你选定她作为目标,并且捉拿那个女孩进行实验的人,这些都是事实吧?」
六栥把玩着手中的线,表情就像'时一样吊儿郎当地说道:
「小姐,你说的话还真难懂。你是说我挑了那个女孩子下手,然后把她抓去作实验?是不是这样?」
「是的,没错。」
「你问这干嘛啊?」
「那个女孩就是我妹妹﹒」
「是喔?」
他毫无保留地打量着爱姬。
「嗯?这样啊……难道你就是那个,那个谁啊……叫什么名字来的,原本是要追杀野野村格,后来却杀了千之崎那个秃头对吧?」
爱姬没有回答,只是不发一语地盯着六筑。
「原来如此。和『恶戮司』比起来,你还是选择了手足之情啊?好、好,我懂了。小姐,你还真傻。」
「我傻不傻由我自己决定。请快点回答我的问题。」
「如果我说是呢?」
「那我就杀了你。」
他们的谈话到此结束。六柔开始甩着手中的流星锤。
格此时心想,只要打败这个男的,那暂时就不会有道兵了,于是她也走向前想加入战局。然而,连头也没回的爱姬却制止了她。
「你加入的话,会打扰到我的,野野村格。」
「你们两个一起上的话,我是没差啦!哎呀!想不到一次可以杀两个可爱的女孩子,今天真是我的幸运日。」
六桑爽得不得了,他的嘴唇上场,在脸上刻出诡异的淫笑。
「你已经不会有好日子过了。」
以熊熊的火焰当作背景,爱姬高举起手来今
才觉得周围的树开始震动,数量竹人的一大群胡蜂就这样出现在他们眼前。以爱姬高举的手为中心,上头出现了一个黄黑警戒色交错的漩涡﹒
搪只能张着嘴看着这幅不可思议的景象。
「原来刚刚的蜜蜂就是你的武器。」
六案曾经一度露出惊恐的表情,然而他很快地冷静下来作出判断,脸上再次出现嘲讽的诡笑,流星锤在他的头上旋转着准备迎击。
「这就是『饲虫师』的威力啊……实际见到以后才觉得真是了不起啊!」
可以肯定的是:悠然地说出感想,还感动到拍手的人,绝对不是格身边的老爷爷。
在那个声音出现之前,格完全没有注意到那个人。
爱姬和六朵也沿着拍手声传来的方向看去。
接着,格和爱姬同时开口。
「师父!」
「老师?」
格瞄了爱姬一眼,爱姬也惊讶地看着榜。
「你叫他师父?」
「噢!哈哈哈……我以前教过榕格斗,而现在是手冢同学学校里的老师。」
他一边拍手,一面看着这三个人。
带着黑框眼镜,身上穿着皱皱的衬衫,领带、长裤,全身散发着迈遢新进公务员的气息,这个男人姓吴——吴按骑。
为了不让老爷爷受到吴的伤害,格跑到老爷爷跟前护着他。她的表情僵硬﹒神情显得相当紧张。
「老兄你又是谁啊?」
六柔问道,只有他一个不认识吴。
「算了,是谁都无所谓。戴眼镜的,不要打扰我快活啊!还不快滚。」
「那怎么行呢?」
吴说道,表情看来也有些困扰,好像早上出门前忘了倒垃圾一样,轻微地皱了一下眉头。
「我刚刚也接到『恶戮司』的通知要我杀了叛徒。」
听到吴的话,格压低姿势准备应战,同时她的额头也开始冒冷汗。
六年前——实验结束后一年.格开始跟着吴学习在这个世界生存所必备的战斗技术,从基础学到最精炼的程度,今天她才有办法与最强悍的这几个人齐名。
吴的视线似乎停留在爱姬和六筑身上,并没有看着格﹒也许现在正是犬好时机。
(不,只能趁现在了。)
不卯起来打的话,是赢不了他的,因为没有人在遭到吴的毒手之后还能幸存的.
所以只好先下手为强了。
榕并没有注意到这是恐惧最后的爆发,于是对紧邻自己的吴展开攻击。
眼看擒的指甲就要贯穿他的衣服创破皮肤,然而下一秒却扑了个空。吴的身体已经不在那个地方了。
他不可能消失的,他的身体在极短时间内作出反应,避开了榕的攻击。
吴抓住榕还来不及收回的手,把她山湖下地压倒在地。一只手被抓住,背部也被踩在地上的格发出痛苦的喘息声。
「格!」
老爷爷唤了一声,然而格却没有办法回答他。
「格、格,我的目标不是你。不然我早就在你攻击我之前动手了。你的攻击都是破绽,太没用了。」
格像是被点了穴一样,想动也动不了,就连呼吸也不人顺畅,她的脸颊贴着泥土喘息着。
听了吴说的话,爱姬有所回应。
「所以你的目标是我啰?」
「一点也没错。」
脚踩着格,吴悠然地点头答道。
「真想不到,连你都要背叛『恶戮司』,手冢同学——『饲虫师』。」
「我要杀了六柔。」
爱姬再次作出宣言。
「不管你是老师或是谁——不许有人阻止我。」
「这样满好玩的嘛!」
吴推了一下眼镜说道。虽然他的手一时遮住了脸上的表情,但他的嘴看起来确实是在笑。那个笑容,怎么看都不是柔和的微笑。
「不知道我们谁比较强。」
「呃……」
吴把重心转移到踏着格的那一脚,榕发出一声呻吟。这个动作似乎显示着吴内心的兴奋,还听得见榕背脊喀啦喀啦的响声。
吴把眼神望向六秶。
「那你怎么办?」
「我原本是要来解决你脚下的那个家伙的。不过既然这个小姐说要找我算帐,那我愿意奉陪。不过你要替我解决那个小鬼。」
「所以你想和我交换目标就是了。」
吴看了一眼脚下的嵇,格也抬起头来看着师父。被抓住的那只手扭由得很厉害,她咬紧牙根,强忍快被折断手的痛。
「檑太弱了。」
吴冷冷地说道。他似乎感到很无趣。
此时,枪声响起。
5
将枪口朝天,对空鸣枪想吓阻他们的人,就是老爷爷。
他手上的枪是从倒在地上的男人那里捡来的。
成功得到在场的人注意的老爷爷,将枪口对着两个男人,缓缓前进并喊道:
「我不认识你们,都给我滚出去,谁都不准对格下手。」
吴一副百般无聊地弹了一下舌头,六栥也露出诡异的笑。
「不要啊!老爷爷!」
褦向老爷爷喊着,声音听起来相当悲怆。这个世界并不是普通人持枪恐吓就会有用的,也可以说,要是没拿枪的话,不具威胁性反而更安全。
老爷爷对着补笑了。他似乎在对格说,没事了,你放心吧!这是格第一次看见老爷爷的笑容。
——然而也是最后一次了。
在老爷爷的视线之外,吴抓准了时机,一瞬间就来到了老爷爷身边。
他的速度快得惊人,老爷爷连重新拿枪对准他的时间都没有。
老爷爷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吴就已经来到他的身后,
「你很烦耶!」
他推了老爷爷一把。
这一推,看起来完全像是充满善意的拍拍背。但是,老爷爷却像受到汽车冲撞般弹开,如播放慢动作影片一样往前飞了三公尺后,倒在地上。
老爷爷当时的表情,只有一下下也要看着格的眼神,还有张大了嘴里头的金牙,格看着这一切,心中点起了熊熊怒火。
「老爷爷!」
格发出惨叫。
而老爷爷就这样倒着,一动也不动。
「哎呀呀!老爷爷,不可以这么爱出风头啦!这和行人跑到快车道上去没有两样嘛!」
吴轻叹了一口气,对格说道。然而格早已听不进去了。
「呜……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空气中响起格的吼叫声。
机睁大眼睛,看着趴倒在地上的老爷爷。
比起一旁房屋燃烧的火焰,格的体内似乎窜起了更巨大的火柱,她的生命和力气全都在这吼叫声中释放了出来。
果然,自己身边的人都难逃一死。
原本还以为至少老爷爷能够传免,这样自己的生存才会有价值,所以一定得帮助老爷爷逃过一劫——榴曾经这么想着。
然而,最后她所面对的竟是这样的现实。原本过着平凡生活的老爷爷,如今不但家被烧毁,而且就这么倒在地上再也起不来了。
榴的生存意义就是杀人。
若真是这样的话,那她就要一直杀人杀人杀人杀人,如此才对得起老爷爷。
不过老爷爷是不可能原谅她的吧?
比起目睹小町的死,这次的事情在格心中产生了更大的阴影。这个阴影笼罩着她的内心深处,她全身发抖,眼泪不禁夺眶而出。
格持续地叫着,随着这漫长的吼叫声,她的心境也逐渐改变。
冲击——悲痛——愤怒——杀意。
眼泪像断线的珍珠从她的双眼不断落下。格冲了出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的身体完全受到情绪操控,双手不断挥动,吴先是有些嫌恶地避开,为了保持距离向后退了几步,而格追了上去。
「师父——!」
充满爆发力的情忒波动左右着拨。
「哈哈哈哈!格、格,很好!你的手威终于回来了!这才是我的好徒弟!」
吴一边开心地笑着一边往后退,在极短的距离内错身、闪躲、防御着格的攻击。
他像跳舞一般地避开格,在移动之中,数度变换位置,来到了燃烧冒烟的房屋背面。
「不知道我们谁比较强?」
格无谋地出手,吴循着她的破绽一拳击中她的腹部。
下一秒桥飞了起来,跌进紧邻着房屋的树林中。
所谓的劲,指的就是力道,而发劲就是使出力量的意思,是一种有效率的使力方法,在中国武术里称为四两拨千金。这样一来,拧扭身体,或是加以延展﹒甚至是顺应重力让身强落下,这让平时无法想像的力量能得以发挥。
吴按骑这个男人不像格有着特殊体质,也没有如飞田或六柔一般使用道具,更没有像爱姬一样使役其他生物。他靠的是后天的锻炼和一点天份,单单靠自己的躯体当成武器,和这些人齐名,甚至远远超越他们之上。
然而他的脸却长得如此斯文。
「差不多该结束了吧?不过还真好玩耶!再让我享受一下吧!」
吴进入树林里,而格像感觉不到痛似地再度跳了起来。两人激烈的打斗不断发出声响,他们的身影就这样消失在林间。
第四章BRIGHTRED血红激战
1
「噢!」
年幼的描模样和现在完全没变,当年她才十二岁。这个小小的榕跌倒了,脸直接着地。嘴里吃进了杂草,味道很苦,她立刻吐了出来。
「再来。」
师父催促着。这是格斗的训练之一。格再度站了起来,向师父冲过去。错身、躲避、反击,师父绊了一下楴的脚,她又跌倒了。
「再来。」
格掩不住慌乱的呼吸。尽管如此她还足站了起来,听师父的话继续攻击。当然没有一次能够打中师父……不过要是真的打到了师父可能会有中毒的危险,然而前提是两人的实力有如天壤之别。
格趴在地上算着时机,此时,师父下了另一道指令:
「好,再来是蹲马步。」
这个动作是弯曲膝盖呈半蹲状,压低重心维持不动以锻炼腿力和腰力。
就这样约过了一个小时。努力练功的桥表情变得痛苦,偷瞄了一下师父说:
「好累喔!可以休息一下吗?」
「还不行,不准动。」
师父责骂了格。机一脸不高兴,但还是放低腰部维持同一个姿势不动。她腿部和腰部的肌肉微微地颤抖着.
结束了将毒液融入身体的实验后,格离开研究室的管辖已经过了快一个月。她在年轻的师父手下,为了成为『恶戮司』的一员而接受训练。
「最重要的是要懂得使用地面。要牢牢地踩在地上,就能利用反作用力让力迪加倍。一旦离开地面就只能使用自己肌肉的力量,所以为了让你稳稳踩着地,才需要特别锻炼腰腿。」
师父说道。然而自己却悠间地躺在草坪上打着呵欠。
他们的所在地是荒郊野外,某山中一片开阔的空地,师父自己平时也会在这里锻炼身体。组织托他照顾的野野村榕也还在训练当中,所以这个场地现在是格在使用。
暖洋洋的阳光似乎招唤着师父进入梦乡。他的手枕着巅部仰躺着,一只飞虫就这样停在他的鼻子上。
格偷偷观察着好像已经睡着了的师父,还变换成比较轻松的姿势。此时,师父竟闭着眼睛喊道:
「不准动。」
榕慌张地蹲回原本的姿势。
训练很辛苦,虽然她常常会想要偷懒,不过却都还是乖乖照师父的话做了。
其实她原本就是很顺从的。因为实验太过于残酷,格的精神曾经一度陷入相当耗弱的状态.她几乎失去了在那之前的记忆。这时候出现在她身边的人就是师父,所以并不需要特别对她洗脑,格就相当依赖师父,两人的关系完全就像父女一样。
对于无助的女孩而言,这是让心理平衡的唯一方法。
所以格才有办法忍受严苛的训练,照着师父所说的学习如何杀戮,并且付诸实行,以『恶戮司』一员的身分成长茁壮。
如果她能因此忘记痛苦的话,其实也许可以算是一种幸福吧!
然而,自从目击爱姬妹妹的死亡之后,这个原本就摇摇欲坠的平衡就此崩坏。
接着老爷爷又在自己的眼前倒下——
发现在止与师父为敌。
「啊啊啊啊啊!」
她要替老爷爷报仇。
在林中,格呐喊着朝吴按骑奔去。她不断地踏着树干,以Z字形飞跃着冲刺前进。榕让自己的身体化作一支箭,瞄准站得直挺挺的吴。
吴按兵不动,接着一闪身,格的身体竟像磁铁般被师父的手吸过去,接着被打落地面。
「这次攻击还算不错,只是路线太笔直了﹒」
吴居然还有余力对机的攻击做出评论。他以散步的方式与格保持适度的距离,在那里等着格接下来的攻击。
「来啊!来啊!榕。」
吴的心情就像踩了油门般一发不可收拾,期待着比自己更强的对手出现,所以此刻,他正等待格最强力的一举。
然而格并没有考虑那么多,只是在激动情绪的摆布之下发动攻击,恨不得把眼前这个男人香了。
吴继续闪避,再将猛烈的一击加诸格身上。她倒下,然而却又再度站起来朝吴狂奔而去。
格冲刺,吴就躲开;格出手,吴就还手。两人在林间的细缝穿梭移动,像舞蹈般地交互攻击。
这简直不像战斗,感觉和六年前的练习一模一样。
然而现在并不是怀旧的时刻,双方的对峙火药味愈来愈重。
这就叫自相残杀。
2
爱姬和六栥的战斗舞台也转移到这片树林当中﹒
因为爱姬认为在空旷的地方打斗对自己不利,所以才会离开那个地方。先移到老爷爷家前面庭院的那块空地,然后才朝森林前进。
(如果是在树林里的话……)
这样的话,要做出直线攻击就会变得很困难。奔向森林时,爱姬的腿被六朵用秤锤从后面打个正着。
「呃……!」
爱姬差点跌倒,她的痛脚勉强支撑着全身,用快走的速度总算到达了林木丛生之处。
虽然对现在的六桀来说,他随时都能得逞,不过他还想多享受一下狩猎的乐趣,所以悠闲地跟在后头慢慢进入森林。
「你想逃到哪儿去啊?」
他的声音从后面向爱姬逼近。爱姬回头之前就被六案踹了一脚,猛烈地撞上前面那棵树,翻了一圈之后仰躺在地上。
六筑俯瞰着她。
「这个姿势,还满令人血脉贲张的嘛!」
爱姬狠狠地瞪回去,然后她召唤了虫只。刚刚一哄而散的胡蜂又再度聚集了过来。
她原本想让胡蜂从六栥的背后进攻,不过翅膀拍动的声音似乎会露馅。而此时六案采取了暂时不应战的对策。
他向前狂奔了起来。也就是说,他正朝爱姬的方向跑来。原本爱姬以为这是攻击的手段,然而却不是这么一日事。他擦过爱姬身旁继续跑着。
爱姬有点搞不清楚状况,不过还是立刻起身追向六朵,跑着跑着,竟然到了树林的尽头。她看到铁丝网的团篱软趴趴地倒成一片,是块空旷的土地。
还有一座工厂伫立着。从窗户破损腐朽的情况看来,应该是座废弃的工厂。在这里,六朵自由无虞地操控着流星锤,把胡蜂给打下来。
爱姬并不知道树林里还有这样的地方。明明特地跑进这个狭窄的地方,结果却一点意义也没有了。
不一会儿,幸存的胡蜂大约只剩一半,为了不让胡蜂白白送死,爱姬让他们在离六桑有段距离的地方盘旋着。
当爱姬还在思索该如何进行下一步时,她的手腕就被六朵左手食指所抛射出的链子给绑住了。原来六朵终于把左手从口袋掏了出来。然而他的左手和稍早在饭店时有些不同,五根指头上的戒指都各连着一条细细的链子,末端接着一个秤锤。也就是说,他的左手每根指头都分别系着一个流星锤,而这玩意儿从十公尺外的地方伸向爱姬,并将她紧紧缠住。
此时六案身子一侧,就这样将爱姬从林间给拉了出来,力量大得很难想像只靠一根指头就能支撑。拉出爱姬的时候,地面的摩擦力似乎消失无踪,她就这样浮在半空中往前飞。
接着爱姬倒地,渐渐地被拖向六栥所在地。爱姬虽然抵抗这股拉力,想试着站起身,但却因为两人肌力的差距失败了。
后来爱姬在靠六朵很近的距离才站了起来。在她感觉到手腕上的链子消失的同时,从六案左手其他指头射出的四个秤锤,狠狠地打在她身上。
接着爱姬又被踹了好几脚,她就这样直直地撞上工厂的墙壁。爱姬威觉到有细细的东西附着在她的脸颊上,原来是刚刚的撞击让墙壁上的铁锈落在爱姬的脸庞和秀发上。
她忍着疼痛发出呻吟。此时,爱姬知道自己撞上的是一扇门。
而且,锁是开着的。
也许到了屋内事情会有转机。如果六案是直接命中要害迅速解决的人,那么就不会为爱姬留下任何余地,然而由刚刚的战斗看来,他应该相当乐于看着爱姬受苦的模样。于是爱姬逮到机会,就赶紧打开门往屋内冲了进去。
「那边是禁止进入的,小姐。」
六栥踢破铁门,为了追爱姬也走进工厂。
然而他并没有看到爱姬的身影。堆在一旁的资料、车床等机器也留在里头,还有一个铁楼梯通往网状地板开放式的二楼。可以藏身的地方相当多。
也许是访客乱丢,或是被风给吹进来的零食包装袋就积在工厂的墙角。
「鬼抓人之后换玩捉迷藏了吗?」
六朱一点也不慌张,反而兴致高昂地继续向前走。
爱姬在麻布袋堆成的小山后面安静地躲着。那附近还有好几台机器所以六桑应该也很难用流星锤攻击。
六朵的脚步声愈来愈近,一步,两步。
爱姬再度召来刚刚的胡蜂。它们从破抻的窗户入侵,朝着六筑袭来。
「哈哈……原来如此,所以才把我引到这种狭窄的地方。没用的,不要小看我的能力!」
系绳、铁链、秤锤不断发出与空气摩擦的尖锐声音,相对地,胡蜂拍翅的嗡嗡声却渐渐减少了。
六案即使是在狭窄的空间,也能毫无失误地命中目标,时而舞动,时而旋转,依照自己的意志操控流星锤。
「——在那里吧!」
六朵所投出的秤锤掠过了其他障碍物,不偏不倚地飞向爱姬。
爱姬屈身闪躲﹒从死角跑了出来。流星锤划破麻袋,里头装的粉末散落一地。
然而爱姬来不及逃走,也来不及发动攻击,就被六朵左手伸出的链子逮个正着。
右手、左手、右脚、左脚还有躯干,恰好分别被五条链子给捆住了。爱姬整个人就被绑在后面的柱子上。
她就这样被紧紧地栓在半空中。
爱姬的四肢被捆在柱子上,几乎全身都动弹不得,唯一可以自由活动的,只有颈部以上的部分。
「你这样好可爱呀!小姐。」
六筑的左手不断地牵制着爱姬的身体,他的眼光像舌头一般,舔舐着爱姬身上的每个部位。而爱姬则是拚命挣扎想逃离禁锢,一边狠狠地回瞪六朵。
他右手的秤锤深深地刺进爱姬的腹部。爱姬的表情扭曲,她咬着牙,完全不发出声音,只是顽强地抬起脸。
然而这却让六栥的嗜虐之心高涨了起来,他眉开眼笑地用右手的流星锤不断鞭打着爱姬的躯体。
爱姬完全无法闪躲,只能忍受着这一次次彻骨的痛。
3
吴按骑的表情显得百般无聊。
在不平稳的险峻山路上,他却像走在柏油路上一般自在﹒还一边叹着气。两人对战的舞台已经移到山中更深的地方了。
「呜啊啊啊!」
格从斜坡上方跳了下来。而吴也顺利地闪过这次的攻准,用肩膀碰了格一下。这一瞬间,榴却像遭到火药炸飞一般,飞进她身后的灌木丛中,整个人陷了进去。
过一会儿,格又站了起来,朝着吴笔市地冲过去,然后又被打飞,两个人不断重复相同的动作。
要是普通人受到吴的攻击,早就必死无疑,可是格不但承受了好几次,而且还没有倒下,这件事本身就很令人激赏了。这是因为受到吴教导的那一年里,虽然不是很完整,不过格已经记住了吴的战斗方式应该说是劲的使用方法。
然而没有经过谋略就直接出击完全无法有效地对吴造成伤害,刚才所有的攻击也都让他给躲掉了。
即使是这样,格还是起身继续冲向吴,然后也再度遭受同样的反击。
因为过于愤怒而失去了白我,现在格所发动的攻击方式十分拙劣。对吴来说,他完全得不到和强敌对战的快感和乐趣。
格的动作已经不如刚开始时那么迅速﹒疲劳将她的手脚铐上沉重的枷锁。另一方面,吴的反击一次比一次猛烈,当他打中格的腹部,唾液从桥的嘴角飙了出来。
格抹了抹嘴角,并且吐出积在口中的东西,里头还和着血。
格耸着肩膀,大动作地喘息着,她狼狈的姿态和没流半滴汗的吴形成强烈的对比。
「啊啊啊!」
她人吼一声又展开攻击。
这次吴则是饱以老拳,只见他的拳头陷进格的侧腹将她打倒,格觉得自己的肋骨好像断了。
嵇发出痛苦的呻吟,她的手按着伤处,又站了起来。这时吴一脸疑惑地问道:『
「你这家伙到底想干什么啊?」
吴并不记得自己有教过格这么差劲的格斗法。桥在『恶戮司』中陆续立下战续之后,身为师父的满足感他明明还记忆犹新,而格现在的所作所为却糟蹋了这一切。
为了在战斗中获胜,并且在这个世界中生存,吴花了一年训练她,而刚刚格的表现却不如一般人,这样的战斗方式根本就是自杀行为。
由于格的举动太过于无谋,原本吴还以为这当中是有圈套的,然而后来却发现不是这么一回事。而且明显地,任谁看来都不会觉得这是拖延战术。
(等等。)
吴边避开格的攻击一边在脑中思索着。他转了一圈,手肘打中了嵇的侧头部,她因此出血。
光看就知道,格肌肤的紫色和一开始比起来淡了很多,已经很接近白色。
这代表她并没有冷静下来好好控制自己的身体。
对于格接下来飞散着血滴的攻击,吴并没有还手,只是单纯地躲避,渐渐往后退。格的攻击对他来说相当虚弱,一点威胁性也没有。他刻意与格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看着她的眼眸。
然而格的眼中并没有吴,以象征意义而言的确是如此。也就是说,格并不想打赢吴。
那么她的眼中究竟有什么呢?
吴又朝格的腹部给了她一掌。格口吐鲜血,狠狠撞上后面的树。然而她却没有因此跪倒在地。
(你是想死吧!)
吴如此推测。虽然他不清楚原因,不过从格的打斗看来,他只能下这样的判断。
作出这样的推论之后,吴的心情显得有些低落。
和一心求死的对手不只麻烦,而且对方欠缺想取得胜利的念头,这样的打斗一点也不有趣。
吴认为,为了活下来不择手段将对方杀死,需要脑力、体力、还有运气相互配合,像这样全力应战正是打斗有趣的地方。在这个『死者即败』的世界中取得最强的头衔,对吴来说才是最有价值的。他单纯地为了和强者对战、取得胜利,所以才进入了『恶戮司』。
因此事情演变成现在的状况,并不是他的本意。
再说吴原本的目的并不是要和爱徒玩耍,而是要杀掉『饲虫师』。所以差不多该结束这一切放走格了。
更何况他并不想助野野村格的自杀行为一臂之力。
「桥……格,你到底为什么会活得这么不耐烦啊?」
她的腿似乎快撑不住了,格把背靠在树干上。对于师父的呼唤一点反应也没有,大概是有点自暴自弃了吧!
真是一个伤脑筋的徒弟。到头来,只有那个顽强的个性和以前完全没变,吴心想着。
「明明教过你,最重要的是要活下来呀!」
真拿她没办法,吴想着,一边搔着头。
4
爱姬已疲弱不堪。
她全身遭流星锤乱打,光是呼吸都疼痛不已。然而她美丽的脸蛋却完好如初,这大概是六案本身的兴趣所在吧!
「怎么样啊?还想召唤虫子来进行无谓的抵抗吗?」
他的右手像在恐吓爱姬一样挥着流星锤。
六朵确信自己已经掌握了爱姬的生杀大权,脸上泛起了诡笑。
爱姬的眼神则像着了火般瞪着六柔。
深深陷入她手脚的铁链折磨着爱姬。不管她再怎么使力,只要六案还牵制着,这些链子连晃也不会晃一下。
六栥来回缓缓地走着。他突然停止挥动流星锤,并将右手放在爱姬头上,像是抚着她的头一般望着她。虽然两人的姿势像极了一对恋人,然而存在这两个人之间的并不是爱情。
「这种傲慢的眼神,真不错。」
他抓住爱姬的头发让她逼近自己,两人的脸非常靠近。他似乎想看看要怎么样爱姬脸上的表情才会有所改变,充分展现了好虐的个性。
「为了满足自己的乐趣靠近对手……」
以极近的距离看着六案的眼晴,爱姬从痛苦的喘息中挤出这句话。
「你说什么?」
「……这是二流的做法。」
她轻声说道,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爱姬深深地倒吸了一口气。接着﹒她的喉咙出现不自然的鼓涨,而下一秒——
「咳!」
爱姬张大了嘴,吐出了一些东西,打在六筑的脸上。
然而这并不是呕吐物。
原本缩成一团的脚张开了,垂在六栥的脸上,那东西大概有手掌张开那么大。
这一根根的粗脚长着短短的硬毛,身体还呈现潮湿的黑色,是蜘蛛。
「呜哇!」
六朱吓得半死,踉踉跄跄地向后退了几步。
这只蜘蛛从六栥的脸转到他的背后,再从另一边的肩膀回到正面。六朵捉起蜘蛛往地上一丢,然而这蜘蛛不但强壮,速度又快,六朵还来不及踩烂它就逃之天天了。
他再将眼光转向爱姬,此时她已经从嘴里又吐了好几十只出来。从爱姬体内掉出来之后,蜘蛛抖了几下,伸开八只脚开始四处徘徊。
这一幕解释了为何爱姬的称号是『饲虫师』而非『驯虫师』。
因为手冢爱姬在自己的体内饲养着虫只。
蜘蛛成群地爬上束缚爱姬的链子.不一会儿就把链子切断了。
爱姬向前走一步。
原本美丽的公主,此时化身为守护脚下这一大群蜘蛛的骑士,站在桀傲不逊的敌人面前。
「因为这个样子实在有点难看,所以我不太喜欢用这个方法,不过这就是我的绝招。」
「你这个死妖怪。」
六案的脸上没了笑容。但这他并不是威到恐惧或憎恨,原本以为可人的猎物竟变成丑陋的怪物,六朵觉得自己像是遭到背叛,心里涌起了一股怒气。
「反正不过就是几只虫子,全部打烂就好r!」
他失去了左手的武器……刚刚五条流里锤都被弄断了,不过至少右手的还健在。六栥一点也不敢掉以轻心,挥舞着仅存的流星锤睥睨着这一切。
爱姬看着眼前将死的敌人,大发慈悲地说了一些话替他助兴。
「第一,你的身后已经被我的孩子包围了。」
六案将视线瞟了过去,后面有几只蜘蛛抬起前脚像是在恐吓他一样。它们和六朵还有些距离,大约就在流星锤快要碰到的地方。
「第二,这些孩子是手冢呕心沥血改造过后的优良品种。」
爱姬脚边的蜘蛛散了开来,似乎是为了避开六栥的袭击。
「第三,你就要死了。」
「说什么傻话啊你……!」
爱姬抬起脚,感觉像要往前跨步,但她却向后一踢,而六朵也应声趴倒在地。
这就和当初爱姬与格邂逅时,发生在格身上的事一模一样。
「我都说是优良品种了。」
「……蜘蛛丝……!」
爱姬的蜘蛛所制造出的丝,拥有一般蜘蛛丝无可比拟的强韧。光靠一根蜘蛛丝就能简单地举起一个人。
而且这丝极细,不仔细瞧的话几乎不会发现它的存在。
再者,蜘蛛本身也有着特殊的能力,它们可以牵制着一个人,然后就这样固定不动。
六桑虽然试图站起来,不过这次换成他的手遭到猛力一拉,又跌倒了。他的左手被反折在背后。
「呃……」
使用流星锤的右手也动不了了,原来是有别条线抓着不放。
「呜喔喔喔!」
六案身上所有能动的部位都被束缚了,俯卧在地上的他完全动弹不得。
爱姬俯瞰着六朵。她漠然的表情看起来似乎对这一切无动于衷,然而从她抖动着的拳头可以看出,此刻她想一报杀妹之仇的情绪已然高涨。
六朵仰头看着爱姬。极力想松开捆绑自己的蜘蛛丝,然而这对已成at中物的六案来说是完全不可能的。和刚才的情景一比,两人的立场完全颠倒了过来。
爱姬的脚向前跨一步,六案慌张地开口说道
「等……等一下!你妹妹又不是我杀的,把我这个局外人杀了,你妹妹也不会开心吧!」
他一面摇尾乞怜,另一方面也小心翼翼地观察四周是否有机可乘。
「对……也许你说的没错。」
爱姬静静地说道。她低着头,浏海下的脸仍面无表情。
「对吧?那就先到此为止吧!反正我本来的目标就是那个使毒少女……如果小姐你愿意的话,那你就先收手吧!你妹妹应该也不希望你滥杀无辜吧?」
听了这番话,爱姬一动也不动。六桑判断此刻的她很迷惘,于是更变本加厉地想开口说服她。
爱姬小手一挥,刚才散开的蜘蛛又全部回到她的身边。
同时,六栥也顺势站了起来。
不对,他不是站起来的。六朵的趾尖竟飘浮在半空中。他的眼睛从来没睁开过这么大,脸朝天花板张着嘴吐出舌头。
绕在他脖子上的蜘蛛丝另一端接着头上的梁柱。
六朵的躯体在空中摇晃着。他的嘴什么都说不出口,而他的眼,也什么都看不见了。
他右手里流星锤的秤锤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即使你说的没错,不过我不准你谈到小町。」
爱姬对六案下的判决是和千之崎一样的——绞刑。
将六栥抛在脑后,爱姬狠下心来伸展了一下疼痛的身体,扬长而去。
爱姬一边走着,眼泪扑簌簌地落下。她的表情仍然没变,头也不回地走着,只是不停地流着泪。
『姊姊。』
她想起最后一次听见小町的声音。
她当时的模样、在孤儿院里玩耍的笑容、临死前的表情……
还想起了这十年的岁月。
爱姬停下脚步。
「小町……!」
爱姬崩溃地哭了出来。
在她身后的几十只蜘蛛,就像长长的影子一样跟随着她。
5
格的动作很明显地力道减弱。光是站抔就己经摇摇欲坠了。
这是理所当然的,就算她斟酌着自己的力量,也练过劲的防御方法,然而她已承受太多吴的劲了。
要是再来一发攻击,榕恐怕就叮也站不起来了。
吴已下定决心,要快点结束这场战斗。
然后再去找『饲虫师』。要是她打倒了那个轻浮的男人更好,这样对战起来才有意思。要是她输了,那工作结束对吴来说也没有差别。
吴第一次主动走向檎。
但他立刻停下了脚步。他的视线停留在比格的位置还要更远的后方。
「原来如此。」
此刻,吴似乎了解了什么,他推了一下眼镜,笑了。
他视线的彼端是一大田黑雾,透发出充满威胁感的拍翅声盗飞舞着,身上还有黄黑的花纹,是胡蜂。
「——『饲虫师』嬴了啊!」
这时手冢爱姬才缓缓现身。她大概被那个男的伤得不轻吧!动作看起来有点迟缓,吴心想。
然而,这样一来就是二对一了。
「这样应该就有意思多了。」
吴按骑愉悦地自言自语道。
爱姬站在榕的身旁。不过格却像没事人一样地看着她。
爱姬心想,她刚刚一定被师父打得很惨,身体应该很痛吧?在爱姬视线所及的范围内,格的右眼因为眉毛上方出血,已经睁不开;她的左手压着侧腹部,大概是肋骨断了吧?而且嘴角也留着血。
格勉强算是站着,只是全身遍体鳞伤惨不忍睹﹒然而她本人却丝毫不在意的样子。
她只知道面向着吴。
「野野村榕。」
爱姬唤了她一声。
然而格却没有回答。
(吵死了。)
她只是回敬了一个不耐烦的眼神给爱姬。
「我会让胡蜂来掩护你,所以只要你趁隙……」
爱姬提出两人并肩作战的建议。
但桥完全没听进去,她已经不再看着爱姬,开始朝吴踏出第一步。
「幸好他手上没有武器,所以胡蜂可以有效地……」
「闭嘴好吗!」
「闭……」
掩的语气相当强势,让爱姬一时语塞。她原本想反驳格的话,却因为格的眼神全吞回了肚里。
那个眼神,显示格内心的斗志已经烟消云散。看着格混浊的瞳孔,爱姬噤了声。
「你们两个不一起上吗?我说格呀……对你,我已经腻了。」
吴挖苦着格说道。尽管如此,格就像行尸走肉般勉强地前进。
爱姬看着这一个情景,她知道这代表着格想死的心情。
下一秒,她狠下心殴了格一拳。
虽然比起吴和格,爱姬并不擅长肉搏战,如果是平时机应该轻轻松松就能躲掉这个攻击,但现在她却运动的力气也没有了。
榴被打中后当场倒下。
爱姬用力地握得拳头泛白﹒她的手微微地震动。
遭到殴打的格并没有生气,只是抬头看着爱姬。
「你干嘛……」
「你自己看看你的眼神!装傻也该有个限度!」
爱姬怒吼道。她抓起桥的衣襟,又给了她一拳。她眼神中激动的情绪,和格正好呈现对比。
「我并不是来帮助一个想死的人!」
「不要……」
格整个人跌坐在树的根部,虚弱地说道。
「不要的话就反抗啊!靠着你自己的力量活下去,站起来!一
爱姬催促着,她等着看格的反应,但榴还是一动也不动。
「——!算了!你坐着好了!」
她激动地打了一下树干,爱姬再次转向吴。
「反正老师原本就是来杀我的。」
「一点也没错。」
爱姬的手指向吴,原本盘旋在头上的胡蜂一齐冲向吴。吴完全没有掩护,要是被这些胡蜂螫到的话必死无疑。
然而吴并没有逃跑。相反地,他的双脚似乎陷进地面牢牢地踩着,放低姿态站在同一个地方不动。
不久,发出拍翅声的黑云覆盖了他的上半身。
尽管如此,吴还是完全不动。胡蜂们的人颚发出嘎叽嘎叽的声音,开始发动攻击。
「看你还敢不敢说大话……」
爱姬话说到一半就住口了。吴在胸口双手合十,眼睛半闭,然后深呼吸。他的模样看起来并没有遭到胡蜂的毒针攻击。
爱姬才觉得他的肚子好像涨了起来,下一秒撞……
「喝!」
犹如地牛翻身般,一个轰然巨响传遍整座山,原来是吴猛力地踏了脚下那块地。
爱姬睁大眼睛看着这一幕,包围着吴的胡蜂群,竟一只也没有幸存,纷纷掉落在地上。而且吴毫发无伤,看来他的劲真的是一股非比寻常的力量。
「呼……」
吴吐了口气,严肃地看了爱姬一眼说道:
「手冢同学,你应该学习和昆虫同时攻击这种双管齐下的战斗法,光站在那里是没用的。……不过,以后应该也没机会教你了吧!」
踩着胡蜂的尸体,吴向爱姬走去。爱姬抬头望着吴,她心想,决不能让吴发现遍布全身的伤让她不能活动自如。
「我并不是只有看着胡蜂而已。」
随后从天空出现的胡蜂其实只是障眼法.爱姬在召唤胡蜂的同时,地上也有东西爬了过来。
是刚才那只蜘蛛。快速移动还一边吐着丝的蜘蛛,将肉眼几乎看不见的细丝缠住吴的脚。
接着将细丝一拉。
就像格和六案被绊倒时一样.
吴的脚被这么一扯,立刻失去平衡倒了。然而,他的手撑着地面当作支点,脚在空中大幅摆动。
缠在他脚上的丝,能够支撑一个人体重特制的蜘蛛丝,就像普通的蜘蛛丝一般被吴给切断了。
比起当初格将脖子上的细丝扯断,吴的技巧更加地高明。他瞬间硬化自己的身体,让人体的强度进化到不可思议的境界。
应该说﹒格当初所使用的技巧,只学到吴的几成罢了。
刚才被绊倒的事像是没发生过一样,吴站起身。
「刚刚的……是蜘蛛丝吧?不知道你哪时候设了这种机关,害我吓一跳。」
爱姬赶紧将蜘蛛召回白己身边,不过来不及了。
吴对着爱姬的腹部挥了好几拳,但却在打中之前就停手。拳头和爱姬之间距离不到一公分。
「——毫劲。」
两人四目相对,吴稍微噘了一下嘴唇。
随之而来的是一场风暴。一股能把树连根拔起的巨大力量袭向爱姬的腹部和手脚,她整个人向后飞去,撞上了树干,她的身体缓缓地滑下去,跌坐在地上。
大概有十秒钟爱姬都无法呼吸。
所谓的毫就是毛发,而毫劲,顾名思义就是在距离一根毛发之处所发出的劲。
这样的距离,能将吴惊人的力量发挥到淋漓尽致。
爱姬所受到的伤害让她几乎站不起来,这令人难以想像为什么格承受多次却都还能重新站立。
要是再受到下一波攻击,爱姬的性命就有危险。
吴举起手,瞄准爱姬。
此时,爱姬和吴两个人同时将头转向旁边。
她们看到的是擂,继续低着头站起身的稻。
6
「格!」
首先叫出声的是爱姬,而格并没有任何反应。格的眼中只有师父。她气喘呼吁,向吴冲了过去,然而这波攻击仍然不具威胁,毫无速度可言。
吴不把她当一回事,闪身以后用手压制格。
他并不是打,只是单纯地轻推了格一下。然而格还是重心不稳,脚绊到了树根跌了一跤。
「格啊……格,你没有资格和我对战,我应该没有教你这么没用的战斗技巧才对。你再不乖一点,我就把你杀了!」
吴有点生气地对格说道。
此刻爱姬和吴有相同的心情。她竖起柳眉,脸上带着严峻的表情,对这个已经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说道:
「你给我让开。我不会让你去送死,更不准你自杀。」
爱姬用尽刚才短时间内恢复的体力﹒介入了吴和格之间。
「我不会让你杀格的。」
对着吴,她宣示道。
榴抬头看着爱姬的背影,她看到爱姬身上溢着一股力量……那是格所没有的力量。那并不是肉体的蛮力,而是心灵的力量,就是意志力。
榕不知道这般强烈的意志从何而来。
「你……为什么要救我……?」
格认为爱姬根本没必要这么做,对爱姬而言,趁着吴还在这里时﹒先逃跑才是上策。
「我不是说过了吗?你是我的恩人。」
爱姬有点急躁地回答道。
「只是我没想到你会如此愚蠢!我倒是想问你,你到底为什么会这么想死?」
爱姬回头看着补,格不敢正视她的眼睛,随即低下头。
她微微地不断摇头,否定爱姬所说的话。
「我才不是什么恩人……!」
根本就不是,爱姬,你错了。
爱姬没有想到格会如此否定自己的话,她似乎感到相当困惑。
「你在说什么。陪小町走完最后一程的人是你啊!」
「要是没有我的话﹒那个女孩就可以不用死的!」
格双手抱着头,痛苦地说道。
「你想太多了。错不在你,这一切都是实验室的错。」
听到这句话﹒格抬起头来。她眉毛下垂一脸沮丧,眼中含着泪水。
「可……可是,大家都死了啊!」
格喊道。
「你妹妹!老爷爷!还有我隔壁的女生!大家都因为我死掉了,她们都恨我!所以我不能自己一个人活下去!」
因为我的报应来了。
大家一定都在责备我﹒问我为什么还活着。格心想。
同样地﹒在实验中死去所有的孩子们,也想抓着格的一起下地狱。
所以,格一定得死。
这是对她的惩罚。
可是,爱姬却对着这样的格大声喊道:
「你在说什么鬼话!」
格这样的态度令她非常地生气。爱姬眼中的熊熊怒火,让格再次低下了头。然而爱姬继续说道:
「恨你?请你不要妄下定论!我妹妹才没有那样子想呢!你以为小町临死前对你说了什么话?」
爱姬暂时闭上嘴,深吸了一口气后激动地说道:
「她对你说『谢谢』!」
爱姬从监视画面中看见妹妹最后的模样。小町极为虚弱地说的最后那句话,虽然爱姬的耳朵并没有听见,不过她读懂了妹妹的唇语。
小町的确说着:谢谢,这两个字。她小小的嘴唇微微地动着,努力地挤出这最后的话语,来感谢替她结束痛苦的野野村格。
因此爱姬才会专程过来解救格。
格听了这番话后拾起头,动着颤抖的嘴唇说着;
「这……这是……真的吗?」
爱姬肯定地点点头。
「所以一定没有人怨恨你的。」
格的脑海中就像在播放幻灯片一般,浮现了小町最后的画面。
她描绘着和自己原先印象完全不同的情景。
死在她手中的女孩,并没有怨恨着自己。
如果格最后看见的眼神中没有憎恶或诅咒的话,那六年前有着相同眼神隔壁的女孩,一定也不恨自己吧?
「啊啊……!」
这样、这样的话……格全身都在颤抖。
她诚惶诚恐,仿佛是个乞求神赦免的罪人,格像是征询某人同意般问道:
「我……也可以活下来吗……?」
「我代替小町原谅你。不对,你一定要连小町的份一起好好活下去!」
格得到赦免了……不,其实到头来根本就没有人定她的罪。与其说是爱姬的话提醒了她,应该说她自己心中的答案,化作那些死去孩子们的声音冲击着格。
像遭受雷击一样,嵇仰天长啸。
「呜……啊啊啊啊!」
格哭了。她的热泪,融化了长久以来,束缚着她内心的那个罪恶枷锁。
她再度低下头继续垂着泪,泪珠打在地面上发出闷响。格小声地呜咽着。
不久。
原本下垂的那双无力的手,现在紧紧地握拳。
她全身充满了力量。
似乎有股热气,以格为中心环绕成一个漩涡。
她的身体变成了紫色。
接着——她站起身。
她抹了抹脸,已经不哭了。
一直默默地看着两人的吴,此时终于重拾笑容。
「很棒的表情,看来你已经取回了和我对战的资格了。」
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断裂的肋骨,全身的伤痛﹒此时她部不放在眼里了。
「好,来吧!」
「我要冲了,师父——!」
她喊着,边喊边冲向吴。以战斗技巧来说,她的动作和对战刚开始时一样。
但其中的含意却犬相迳庭,已经不是一心求死的猛冲了。
而是真正的攻击。
吴闪身躲避,还击。
他逼近桥的身体,藉由碰到格的那个肩膀使出劲。
格并没有被撞飞。
她承受着这股劲,牢牢地抓住吴。
格凭着小小的身躯,用力地举起了吴.吴双脚腾空。
『最重要的是要懂得使用地面。』
吴曾经这么教过格。
吴试图将格的手肘给打掉,然而榕却完全不放手。
『一旦离开地面,就只能使用自己肌肉的力量。』
虽然吴不断用手肘敲着榕的背部,但并不是无法承受的力道。
格嘶吼着。
「呜喔啊啊啊啊啊啊!」
她就这样抱着吴冲了出去。
比起吴,无论是体格、技巧、力道和速度,格都远不如师父。尽管机身上有毒,但光凭湒点还是弥补不了两人实力的差距。而且为了防止格身上的毒,吴身上穿的衣服乍看之下虽是普通的衬衫,其实是由特殊纤维所制成的。
所以格不可能打得赢吴。
不过,现在格却有一点胜过吴。
那就是地利。
待在老爷爷家的时候,散步时已经掌握了这附近的地形。所以现在格狂奔着。
以孩童的体格持续举起具攻击性的成年男子是有些吃力,可是一旦松了手就再也没有赢的机会了。格有这样的觉悟,因此她牢牢地抓着吴不放。
一直跑。一直跑。
前面好像有什么。
——是悬崖。
格毫不踌躇地冲向悬崖。
「你要干什么,格,快停下来呀!」
吴回头看,他知道悬崖就在不远处,于是更猛烈地殴打着格。
然而这对现在的格完全起不了作用,她仍然继续往前冲,顺势要将吴从悬崖丢下去。
吴抓住榕的手腕要和她同归于尽。因此,他无法同时闪避格的攻击。格尽管一手被吴抓住,还是能用自由的那只手抓伤他。
「呜喔喔喔!」
吴松开了手,接着被毒液感染的伤口。
不过格也因此失去了平衡。
两人都往下掉——
格的身体却停在半空中。
她看着吴的身影愈来愈小,狠狠地撞到岩壁两二次,不久就消失在格的视线当中。
格在空中不上不下的。
她转头向上看,姗姗来迟的爱姬也看着她。
「你不是不想死了吗?」
爱姬的声音有些生气,也有些聚一讶,但也多了些放心。
格的背上有只蜘蛛。
她是因为蜘蛛丝才得救的。
好不容易被拉回悬崖上的榕,开始大大地吐着气。她全身像泄了气一样,疲劳和疼痛同时袭来,她跪坐在地上。
「反正有你在,所以即使掉下去﹒我想你也会像刚刚那样救我。」
「你这等于是给我添麻烦,下次请你早点说。」
「不过就结果而言也还不错啦!」
两人再次俯瞰着悬崖下方。因为看不到河流或是地面,所以也无法确认吴的状况,从这里完全不知道他究竟变成什么样子了。
不过格却知道吴的下场。
「即使他掉下去没死,也会中毒而死。」
所以应该不需要特地走下去看了。挖说道。
听了她的话爱姬也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你的攻击奏效了嘛!」
「可以这么说吧……我们回去吧!」
格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爱姬看着她小声说道:
「要回哪里呢?」
榕这才惊觉自己的语病,改口道:
「走吧!」
爱姬边走遥骂。
「你下次再用那种方法的话.我是不会理你的。」
「我又没有拜托你。」
檎答道,声音听起来有些疲倦。
两人一面聊着一面走下山。
第五章RAINBLUE雨过天青
1
这里是一个黑暗的房间。
只是——这里说的黑暗并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暗。
房里有照明,窗外也有光透进来。
谁也不知道这个地方在哪儿﹒所以才说它黑暗。
而知道的,也都是一群见不得光的人。
其中之一,就是所谓『恶戮司』的最高指挥官、首脑,唯一掌握一切的人物。
还有通知员,他们是犹如连接脑和肌肉之间,传达资讯的神经系统一般,在组织中负责传递信息的人。
现在,有一名通知员站在这里。他穿着大衣,还在室内撑着伞,是个奇怪的男人。
「——报告完毕。」
将自己所传达工作的成败与否向首领报告就是他现在的工作。
首领边听边点点头。
「原来如此。」
这次的工作很明显是失败了,不过他只是单纯地报告别人的所作所为,因此对他来说没有什么差别。
「还满有趣的嘛!」
首领的声音听起来意外地年轻。
「『使毒少女』——野野村机和『饲虫师』——手冢爱姬联手,感觉不是很好对付。」
首领的语气并不像要解决叛徒一般冷酷无情,倒像是思索着该如何走下一步的西洋棋手。
对于将『恶戮司』所有成员都当作棋子来支配的首领而言,榕和爱姬的反动也许恰好成为他的娱兴节目也说不定.撑伞的男人心想。
不,也许比这更夸张吧!只是稍作想像,就让男人生得十分恐怖。
原本承诺不会对手冢的妹妹下手,然而为何后来六案的行为会经过认可,也只能用沟通不良这样的理由来塘塞了吧?
而手冢的妹妹在接受实验期间,与野野村作身体检测的时间重叠,这应该也是纯屈巧合。
还是说,其实一切都是首领为了自己的乐趣从中介入了呢?
如果她们没有背叛组织就好,不过要是背叛了也挺有趣的。没有人能断言首领不是在心中这样想着,才特地作了种种的安排。
就像将搭建好的积木推倒一般,也许这位仁兄也把「恶戮司」的成员拿来当作玩具。故意让组织内部引起骚动,动摇人心,看着他们的反应并且乐在其中。
——然而这不过是区区一名通知员的想法罢了。
当然也不可能向首领本人确认这个假设的真实性。
男人在思考这件事情的同时,首领看起来很开心地挑选着下次的对象。
「既然她们有两个人,那我们也派二人组过去好了,正好来个二对二双打。」
看着首领愉悦地自言自语着,男人觉得自己刚刚的想像愈来愈有真实感了。
「嗯?怎么了吗?」
「……没事。」
他好像看着首领看出神了。通知员用伞遮了一下自己的表情,他脸色一沉。要是让领袖知道自己抱有批判的想法,他就会立刻被杀掉的。
他的思绪告一段落,也得知下次必须传达的对象和工作。
窗外下着雨。男人收起伞夹在腋下,走了出去。
还是什么都不要想得好。通知员的工作只是单纯地传达上对下的指令,再将组织成员们的工作结果报告长官而已。仅仅这样而已,不能逾矩。
男人这么告诉自己。为了传达指令,他一边淋雨一边前进。
2
街上的汉堡店今天也生意兴隆。
店里大多是亲了档,小朋友跑来跑去,然后被妈妈骂。高中女生则是火力全开说着老师的坏话。也有学生互相对照着彼此的笔记,模样相当认真。
再里面一点的座位,有两个女生,乍看之下应该是姊妹。
「老爷爷不知道怎么样了。」
看起来年纪比较小的女孩子小声说着,头上的棒球帽遮住了她的验。
「如果那么担心他的话,去见他不就得了。」
另一个女孩则有些不耐烦地回道。
当然,两个人当中个子小一点的是野野村格,而看起来像姊姊但实际年纪却比较小的…就是手冢爱姬。
「拜托,我哪有脸见他啊?再说,跟我在一起的话,他可能又会被卷进来的。」
「既然你已经打算要完全消失,就不用再多说什么了。」
从两个人的谈话中可以知道,老爷爷还活着。
在那之后原本想回老爷爷家看看,不过大火似乎呼唤着附近的居民过来看热闹。一群团观民众随着消防车而来。有人在替老爷爷治疗,他看起来意识相当清醒。格虽然高兴,却没有办法出去向老爷爷解释这一切。因此两人即刻离开那个地方,进入森林消失了踪影。
格确信,老爷爷之所以受到吴的强劲攻击还能活着,绝对不是巧合,一定是吴故意留他活口。虽然不清楚原因,不过身为吴的弟子,对他的思考逻辑也多少有些了解,桥猜想吴大概丑得他不值得杀吧!也就是说,因为对吴而言,老爷爷并没有强到值得他动手的程度。
虽然桥很高兴老爷爷能够活下来,不过她也知道自己再也不能去见老爷爷,不能再给他添麻烦了。即使事情变成这样,也许老爷爷还是会谅解,但她却不能再这样依赖老爷爷了。
所以格连向老爷爷道别都没有就走,而现在就待在这个地方。
……不只待在这个地方,对面还坐着个女人。
「你怎么会在这里啊?」
「不可以吗?」
「你就一个人看是要去哪里都好。」
爱姬嘴里含着可乐的吸管说道:
「用我的钱吃汉堡的人,应该没资格说这句话吧!其实我待在这里纯粹是从战术层面来考量的,比起一个人孤军奋战,两个人一起对付追兵会更容易吧!有异议吗?」
「……嗯,没有。」
「再说像你这样的一个小孩子,到处晃来晃去也很诡异。而且,你一个人会很寂寞吧?」
「屁啦!」
格反驳道。然而她的语气似乎并不那么强硬。
两人起身,然后一起在街上走着。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在大都市里更容易藏身,混杂在人群当中能使她们看起来并不起眼。
「再来怎么办呢?」
「我哪知道啊……」
格对接下来的事并没有任何计划或展望,所以做出了这个毫不可靠的回应,而爱姬的表情却像是早就料到一般。
「没有我的话,就觉得不知所措了吧?」
看着一脸得意的爱姬,补露出了嫌恶的表情,然而这个表情只出现了一下下。同时,爱姬脸上也挂着笑容。
她们对于路上行人的注意力减低,有一样东西变得特别显眼。格感觉到一股从背后直逼而来的视线﹒
「怎么办?」
「总之不能让路人也卷进来。」
「也对。」
两人走向没有人烟之处,而视线的主人也跟了过来。
「『恶戮司』动作还真快。」
「原本还以为可以休息一下的。」
格和爱姬一面若无其事地说的一面前进……
到了一个谁也看不到阴暗的空地时﹒两人停下来。格叹了一口气。
爱姬小声说道:
「在这里应该可以了吧——」
两人同时回头。格朝着对方招了招手。
「——来吧。」
后记
啊!
各位好,敝姓在原。
初次见面的朋友请多指教。
这就是『BrightRedRebel』(叛红猎杀)。
「Rebel」一字有反叛者、违逆者的意思,但在美国南北战争时,也称南军的士兵们为
「Rebel」。
说到南北战争就想到林肯,他所提出的奴隶解放宣言,与其说是从人道的角度所做出的抉择,不如说是考量到政治面的操盘,所以这绝对不是因为林肯是好人,才会提出这样的宣言。
说到宣言就想到波茨坦宣言,那么波茨坦宣言签署的地点呢……其实是在德国,柏林的近郊。
说到德国,就会想到宾士车(BENZ)吧!
因此,敬请期待下一集的『BrightRedBenz』。
不过,若您真的有所期待的话,那可就就麻烦了。
那么,后会有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