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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月光游戏 第一章 杀人游戏之夜

1

“《Y的悲剧》。”织田马上回答道,嘴里还嚼着口香糖。

“《Y的悲剧》?这个让我说出来就好了,接下来是‘Ki’,嗯……《九英里的步行》。”望月接道。

“啊?短篇也可以?”

“只要是一系列的作品收录在一册里就可以吧,江神?”

江神会长一副毫无兴趣的样子望着车窗外的高原。“玩游戏哪来这么多条条框框。”他冷漠地回答道。

“那就《九英里的步行》,爱丽丝,接下来该你了。”

“又转到‘Ru’了,用下我的制胜绝招。”我脑海里浮现出自己的书架,从书架的一头一个一个地回忆起书名。四个年轻人却在列车里如同说梦话般地说着一些奇怪的话,真不知道周围的乘客会怎么看。

“Ru……Ru……噢,想起来了!《怪盗亚森·罗宾对名侦探福尔摩斯》。”

聪明的人一定看得出来,其实我们在玩侦探小说书名的接龙游戏。“喂,怎么能在《Y的悲剧》和《九英里的步行》后接上这样没水准的作品呢?太小儿科了吧。”

我正要反驳他时,江神却简短地插了一句:“游戏而已。”

望月也插了一句:“正确的发音应该是《怪盗与名侦探》吧。”

这些学长真是愁煞我也。

本人名叫有栖川有栖,是英都大学(京都的一所私立大学)法学院法律系一年级学生。这个奇怪的名字是老爸给我起的,因为他一贯认为凡是容易被大家记住的名字才是好名字。顺便提一句,我老爸的名为“一”,想必也是因为他觉得“一”很好记吧。

今年春天,我如愿地考进了朝思暮想的大学。

京都皇宫附近的樱花伴随着徐徐春风优雅地飞舞,在这大好春光下,我兴奋地来到学校登记选课。

只见不大的校园内挤满了学生,走路时不碰到别人都很困难,这番热闹的景象应当归功于学校大大小小的社团。新生入学时,各个社团的成员都会派出专门的招新小组,为本社团招收新成员。入团接待处的桌子在两侧依次排开,校园里散乱地放着各社团自己制作的宣传板及宣传道具,有跑车、帆船、滑翔机等。放眼望去,校园的一角空手道部正在表演破瓦;戏剧部正在表演哑剧;职业摔跤研究会的摔跤选手正在表演蒙面翻跟头。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世界博览会还是游乐场?

虽然我确实被眼前的一切惊住了,但作为一名刚刚卸下考试这个沉重包袱的新生来说,节日般的校园的确也令人愉悦。

“你是新生吗?”一只手突然从旁边伸出来揪住了我,“还没想好加入哪个社团吧?你学过击剑吗?”我有些不自然地拒绝了他。

“你好!这里是ESS社团,请问你喜欢英语吗?如果我想给你介绍一下我们社团,进来喝杯茶吧。”虽然邀请我喝茶的这位学姐很漂亮,但轻易失去理性不是我的风格。

这时,有人发给我了一张蓝色宣传页,我拿起一看,原来是一张“错误百出的选课建议”。上面写道:“决定考试成绩取得多少个‘优’的关键在于你选择了哪些课程。大学和高中完全是不一样的,有些教授很严格,即使你每节课都去且非常认真地做笔记,也不见得期末成绩就能拿到‘优’;而有些教授很仁慈,即使你考试时带着别人的笔记进入考场都能拿到‘优’。虽然其他社团为了招募新成员,也给大家提供了一些选课意见,但只有本社团的建议才是最最实用的!”宣传页的最下面还写着某文化社团的名字。这也太出格了。

“同学们,让我们团结起来,共同反对学校的校企(指学校和企业)勾结行为,坚决与之斗争到底!”

我从这位高喊口号的“勇士”旁边穿过,刚要进入法学部选课登记处的时候,又一次被截住了:“如果你喜欢体育的话,尝试一下拳击怎么样?”

我心里暗自嘀咕:“拜托你选人的时候看清楚了再问,看见你这副样子就够我受了。”为了清楚地表示出我的态度,我立马往旁边一闪。

由于闪得有点猛,我撞到了别人,只见那人手里的书一下子掉在了地上。我连忙道歉:“真对不起。”就在我低头道歉时,正好看见了地上那本书的名字,是中井英夫的《献给虚无的供物》。

“这本书很耐读吧?”我拾起书,一边递给他一边问道,他则露出洁白的牙齿冲我笑了起来,微微卷曲的长发直至肩膀。看样子这个男生比我大好几岁,所以应该不是新生。如果他把头发剪短的话,我甚至会以为他是一名助教。

“这本书我已经看了七遍了,每年至少看一遍。”

“这本书我也读过两遍。”

“你喜欢中井英夫?”

“他超赞!”

“来我们社团吧?”

说完,他拿出卷在腋下的宣传海报后,打开给我看。这真是命中注定!那张海报上写着:“招募会员。推理小说研究会——”

办完入会手续,他,也就是江神带着我来到同校园相隔一条鸟丸路的学生会馆内的休息室。

“我们社团没有单独的活动室,所以社团活动时一般都来休息室。今天部员们也都来了,我们一起去认识一下。”

说完,江神露出了调皮的笑容。休息室位于学生会馆二楼,二十多张桌子和木质长凳排成两列。虽然现在春假还没结束,休息室内几乎坐满了人,主要是利用假期空闲时间和好朋友见面的社团成员和负责新生招募的各社团干部。有正在给吉他调音的,有正在商量如何编辑社团报纸的。每张桌子旁都立着一块写有本社团名字的牌子,以及引导新生前来的标志。

“就在那里。”

只见休息室最深处有个阳台,阳台对面的窗户旁立着一块写有“推理小说研究会”的牌子,牌子上的字体有些难看。所有部员都在那里,一共两人。他们正专心地用挺粗的那种油性彩笔绘制宣传海报。

“这么快就招到新部员了?”

其中一个身材纤瘦且戴着金边眼睛的部员看见我们后说道,另一个留着慎太郎发型——古老的发型——且矮胖的人也扭过头看着我们。

“会长亲自去贴海报,效果就是不一样!”

他们热情地邀请我坐了下来。两名部员做了自我介绍,瘦子叫望月周平,胖子叫织田光次。

“课程选好了吗?因为我们两个都是经济系的学生,所以有什么想要了解的就尽管问。”望月一边整理彩笔,一边对我说。我心想,为什么这么多人都热心于给选课提建议呢?

“不好意思,我是法律系的新生,并且已经选完课了。”

“你家住哪里?打算住学校吗?”

“我的家在大阪,不打算住校。”

“你喜欢哪位推理小说作家?都读过哪些推理小说?”

他们问了我好多问题。我能肯定的是,这不是一个危险的社团。但让我摸不着头脑的是,这个社团到底是干什么的呢?去年一年,这个社团仅靠着三名成员勉强地维持着,三个人还凑不齐一桌麻将呢。

“请问,你们都有些什么活动呢?”

我尝试着问了一个很一般的问题,可望月和织田却相互对视,不知道如何回答是好。

“那个……”望月支支吾吾地,似乎难以回答。

“比如制作社团杂志之类的?”

“不。”

江神代替他们回答了我。

“有栖川君,你想进行创作吗?”

我得知学校有这么一个推理小说研究会也是刚刚的事,所以完全没有任何想法和打算。

“你的问题正好问到了我们社团的痛处。正是因为大家不知道想做什么和该做什么,所以才聚集在了一起成立了这个社团。”

“江神今年打算推出首本社团杂志吧。”望月有些不满地说道,然后又马上加了一句,“希望咱们的首本社团杂志能够刊登会长的长篇小说。”

文学院哲学科的大四学生江神已经加入社团两年,听说他正在创作一部“鸿篇巨制”,并且仿效小栗虫太郎的名作《黑死馆杀人事件》将小说命名为《红死馆杀人事件》,目前已完成一千两百多页,因未曾给任何人看过而愈显神秘。

“江神,你真的在写小说吗?怎么一页都没让我们看过。”织田埋怨江神道,江神却微微一笑,一语不发。

“先把全名、住址和电话号码写在这里吧。”望月打开了所谓的社团记录本并放在我面前。

“有栖川有栖,这真是你的名字?真让人难以置信!”织田看了我的名字后异常惊讶。

望月看着我说:“我喜欢这种‘狡猾’的名字!”

我按照他们的要求写完名字和住址后便回家了。

新学期刚刚开始,强烈的好奇心便引领我来到了学生会馆。

这股好奇心,愈发让我渴望去解开推理小说之谜以及江神二郎之谜。

2

“zu?《随笔黑手贴》,作者松本清张。”江神接道。

“接得真棒!”望月拍手叫好,“可是,随笔也可以?”

此时,在高原铁路上小有名气的小海线列车正通过日本铁路的制高点。我看见窗外有在最高点纪念碑前拍照留念的女孩,还有举着相机对着火车拍照的铁路迷。

江神从上车起就一直用些许冰冷的目光望着车窗外,就连说话的时候,都未曾将视线从窗外的风景上移开,并且毫无困倦之感。现在,他依然望着窗外,头发迎着从窗户吹进来的风飞舞,高原上的农田,西式旅馆的红色屋顶,逐渐靠近,逐渐走远。

不久,火车开始驶下高原,因列车到达日本铁路中海拔最高的野边山车站时下了一大批乘客,所以列车此时更加轻盈,飞驰般地朝小诸驶去。

不到十一点,列车到达了小诸车站。我们下车后便早早地在车站前的餐厅解决了午饭。吃完午饭,距开往目的地矢吹山的大巴发车还有一个小时。

“我们去怀古园看看吧?就在车站附近。”我刚说完,大家开始各自发表自己的意见。

“我去过了。”

“拿着这么重的行李去啊?”

我明白,其实我也去过。只是因为土屋隆夫的推理小说《影之告发》以怀古园为背景,所以想再去那里看看,以表达一下我的敬意。

最终我们没有去怀古园,而是来到了车站附近的一家咖啡店打发时间。我们推开写着“soleil”的大门走了进去,原来这是一家如同狭长走廊般深邃的咖啡店,此时店内只有一群客人,共七人。我们选了一张靠近大门的桌子坐下,和另外七名顾客仅一桌之隔。点了四杯冰咖啡之后,大家都安静地坐着,一言不发。江神和望月叼着烟,织田伸手从杂志架上拿来几本晨报铺在桌子上看了起来。我一边用手帕擦汗一边漫不经心地看着墙壁上的石版画,画上画着寒冬时节的巴黎石板路,与现在的季节恰恰相反。

“真的,我可太倒霉了,居然喝了一杯变质的奶茶!”

“怎么会呢,我请你喝了那么美味的奶茶,上个月你请我在六本木喝了一杯奇怪的鸡尾酒,那杯奶茶可是我的回礼哦!”

“快说快说,夕子,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没什么。这不算什么,那人说想去吃尼泊尔料理,可我们去的时候呢她却只喝了一杯茶。”

——大笑声。

旁边两桌客人高兴地聊着天,四男三女,非常热闹。他们身旁的地板上放着旅行背包和帐篷。从他们的打扮和装备可以断定,他们和我们一样,也是去露营的。说不定他们也去矢吹山,想到他们登山时有说有笑的样子,再看看沉默不语的我们,如同念经的法师一般沉寂。本推理小说研究会从未有过一名女性成员。

“江神,不对,会长,”望月说,“今年秋天我们就出版第一期社团杂志吧。”

“你可是本社团首位编辑,要加油哦!话说回来,你会写评论吗?”江神问道。

望月使劲点了下头说:“你就放心地交给我吧,我一定使出浑身解数搞定它。孤注一掷。如果让我评论美国侦探小说家埃勒里·奎因的话,那就说来话长了。为此,我会专门写一篇《谁的技巧》,然后借巴赫复调音乐的多重性来隐喻奎因小说中《谁是凶手》部分的样式美……”

“你可千万别这么写,这么晦涩谁愿意看啊?”

至少像织田这样的冷硬派是不会看。

“你们这些异教徒是不会懂的,我常常在想,举着逻辑的火把的侦探引导读者找出唯一真凶的这种纯粹的寻找凶杀的设定实在是太少了。只有爱伦·坡的《玛丽·罗杰之谜》,以及奎因早前的一些作品。”我们社团中最喜欢评论推理小说的应该就属织田了。

“本格推理小说的英文名称为Puzzler,可怎么会有那种做作的puzzle呢?范·达因也好,阿加莎·克里斯蒂也好,就算以“谁是杀人犯”为主题,但实际上又是怎么写的呢?先写所有人都可能具有犯罪的动机和机会,最后却写‘罪犯是A,他到寝室二楼拿书时,顺着通往阳台的石台阶下去,然后从窗户爬到书房里将被害人杀害,完事后迅速从石台阶上到二楼,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又从二楼走了下去’。又不是只有A没有不在场的证据,为什么非要突然说A是凶手呢?A上二楼的这段时间确实可以作案,但B离开的时候也可以作案,C摁响门铃前的这段时间也可以作案,怎么就推出来A是杀人犯呢?真想听作者给我解释一下。”

“哎呀,吵死了,”织田沙沙地翻着报纸,“你要是这么喜欢按逻辑考虑问题的话,为什么还要翘经济原论这门课呢?为什么中途放弃学习物权法呢?为什么不参加数学考试呢?奎因所写的那些才是歪理邪说呢。”

“你所说的我明白,”我插嘴说道,“虽然你这特别的兴趣爱好有些罕见,但你所说的我都明白。寻找杀人犯的确需要极为严格的推理。不像密室杀人或是不在场证明之类的诡计,只要想得出来,就能写出一本书来。”

“但是,如果你连侦探小说大家范·达因和克里斯蒂的小说都要否定的话,那本格推理小说迷们就没东西可看了!”织田说道。

望月听后不高兴地说道:“横沟正史老师曾经说过——花有千万种,赏景才快乐。”

我想还是趁早岔开话题为妙,便说:“瞧,那边坐着的那群人,说不定和我们的目的地一样呢。”

我一边说,一边扭头看了一下。仿佛我这个动作就是给他们的暗号,那群人哄的发出一阵笑声。

“对了,信长——信长是对织田的爱称——矢吹山是一座什么样的山?有没有人爬啊?是否是鲜为人知的好地方倒无所谓,关键是那里能不能露营啊?”

我们的目的地矢吹山位于长野县和群马县交界处附近,属于浅间山系,海拔两千四百米,但在露营指南上的地图中并未标出可露营标志。

“那地方不会有危险吧?我们可不是登山社团啊!”

“不用怕,爱丽丝,我上小学的时候,叔叔带我去过那里,我们还装成探险队呢!”

“那可是人迹罕至的露营地哦!”

突然从那群人里传来这样一句话,仿佛听见我们在聊什么一样。可事实并非他们主动和我们聊天,而是同我们谈论的话题一样罢了。

“记得我小时候参加童子军就是去那里露营的,年纪小的童子军还有家长陪着,一共搭了三十多个帐篷呢,五颜六色可漂亮可热闹了!但是听说那座山是休眠火山,十年前曾有过一次小规模喷发,从那以后就很少有人去了。”

“啊,那我们去爬那座山的话,会不会有危险啊?”

“放心吧,不会的,我们可以乘大巴到山脚下呢!虽然大巴是专门接送到山脚下泡温泉的人的。”

“信长,那座山真是火山吗?”我小声问道。

他摇摇头说:“十年前那次只是轰地响了一声而已,矢吹山最近的一次大规模喷发确切地说是在两百年前,之后这座火山就停止了运动,所以没必要担心!刚到这里我们便遇到一群去矢吹山露营的人,等真到了那里,说不定登山的人就更多了,那多扫兴啊!”

“我反而觉得人多点好呢,省得无聊。”

不知不觉地聊了半天,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我们走吧!”江神说完便站了起来。

旁边的七人小组也说道:“大巴就要来了,我们出发吧。”随后便开始整理行李。

我们四个先走出咖啡店,当我们到达车站确认发车时间的时候,他们也来到了车站。

“看样子你们也是去矢吹山啊。”说话的正是刚才介绍矢吹山的那个男生,也许他今年夏天去海边晒了日光浴,黝黑的肤色看上去很健康,阳光般的笑容浮现在他的脸颊,“请多多关照。”他对江神微微地低了一下头。

“也请你们多多关照,你们是从哪里来的?”

“我们来自东京,是雄林大学步行爱好者协会的会员,我叫北野,你们来自关西吗?”

“我们是京都英都大学的学生,和社团全体成员出来活动,我们交个朋友吧,我叫江神,这边三位分别是望月、织田、有栖川。”

江神的话刚刚说完,大巴便到站了,于是我们背着行李走上大巴。

等待我们的将是一个小时的颠簸。

大巴上只有我们两队人,像是被我们包下一样,女孩子们一上车便拿出甜点吃了起来。

北野勉站在大巴中间,给我们介绍他们的成员。土里土气但声音洪亮的是司隆彦;以通过司法考试为目标,露营时都拿着法律书的户田文雄;留着少爷头的理科学院学生竹下正树。北野和司是大三学生,户田和竹下是大二学生,这四位都是男生。女生共三位,分别是活泼开朗的菊地夕子,名字听上去很泼辣实际则容易害羞的岚龙子,下巴尖尖且看上去十分坚强的晴海美加。美加读大三,夕子读大二,龙子读大一。

虽然其中也有个别独树一帜的,但这群人看起来相处得很快乐,想必这次营火会也会成为一次愉快之旅。

当司机刚要拧动车钥匙时,一个女孩子一边挥手,一边朝大巴跑了过来。“司机师傅,请等一下,我要坐车!”

“看样子像是和她们一起的。”因爱好抽烟而被别人起外号为Peace的隆彦轻声说道。他们可能是从刚到站的列车上下来的,检票口处的另外两个人也朝我们这边跑了过来。空着手先跑过来的那个女生站在大巴门口的踏板上,对着拿着行李的那两个人挥手喊道:“快点快点,等不及了!”

那两个人背着重重的行李,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踉踉跄跄地跑进大巴,他们三个马上将背包放在空位上,一边继续喘着粗气,一边不好意思地对我们说:“对不起了。”

“站着不安全,快坐下吧!”

司机说完后便发动汽车出发朝浅间山方向驶去。今天早上浅间山山顶还冒着三缕青烟。

“你们是去矢吹山露营吗”

勉见刚上车的几个女孩松了口气,便趁机问道。

“是的。”最先跑上大巴的那个女孩露出洁白的牙齿微笑着回答道。

“我叫北野勉,我后面坐着的都是我们大学社团的成员……”

勉很喜欢介绍别人,他介绍完自己社团的朋友们后还不忘介绍我们。

“噢,你们是英都大学的学生?我们是神户神南学院短期大学的学生,三个人都就读于英语系,我叫山崎小百合,很高兴认识你们。”

她微笑着冲我们低了一下头,胸前T恤上画着的金色十字架闪闪发光,如同她整个人般灿烂夺目。

“我叫深泽琉美,请多多关照!”

第二个跑上车且梳着马尾辫的女孩深深地对我点了下头,我也连忙对着她点了一下头。

“我叫姬原理代,请多多关照!”

这个女孩留着一头乌黑的长发,点头时一侧的头发滑落下来遮住了她的半张脸,她马上将滑落下来的头发拨开,露出淡淡的微笑。

“姬原理代,你的名字真像艺名啊。”隆彦开玩笑地说道。

我听到后有些生气,但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

“姬原,别听他胡说,”织田安慰着说道,“不过说起名字,我们这边倒是有一个特别稀奇的,哈哈,哈哈哈。”

我心想:他病得不轻吧,有什么好笑的!记得我小时候因为这个名字而被同学欺负,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因名字而生气了,并且最近还觉得能够有个独一无二的名字挺好。

就这样,大巴车如同搭载着演员的舞台,继续前进。

3

我们到达半山腰时已经四点多了,这里海拔高度为两千米。虽然大巴把我们送到这里的确帮我们减轻了很大的负担,但因我们拿着沉重的行李,加上路上要经过陡坡、吊桥,所以从这里爬到山顶还是很有难度的。幸好,最终我们都顺利通过。

走着走着,我们来到了小学操场般大小的一块空地,这里曾经到处都是五颜六色的帐篷,如今却只剩下一座管理人居住过的小屋且破旧不堪,周围一片寂静,只能听见小鸟的叫声。

“变化真大啊。”织田小声说道。

没想到的是,居然有人比我们早到了一步。只见一个橘红色的帐篷孤零零地立在那里,在周围深绿景色的映衬下显得愈发夺目,可怎么看都不像是有人在里面。

“帐篷的主人好像不在吧。”

我们好奇地走进帐篷,可帐篷还是一点反应也没有。

“帐篷的主人应该过会儿就回来了。”勉一边说一边取下肩上的行李放在地上,“我们把自己的帐篷搭起来吧。”

于是大家开始选择搭建帐篷的位置。因为把帐篷搭成一排很单调,所以大家决定帐篷与帐篷之间分开一定距离。勉等四个男孩住一间帐篷,美加等三个女孩住一间帐篷,小百合等三人住一间帐篷,我们推理研究社团的四个人共住一间帐篷。这四个帐篷如同卫星一般散布在橘黄色帐篷的周围,也许橘黄色帐篷的主人回来后会觉得自己的领地被他人侵占了。

经验丰富的勉和三个男生最先搭好了帐篷,然后开始帮助小百合她们。随后,我们也搭好了稍显过时的屋顶式帐篷,便坐在草地上稍作休息。这个帐篷以及望月头上戴着的登山帽都是织田的叔叔送给他们的,所以都是陈年旧物。

终于,最后一个帐篷也搭好了。就在这时,从白桦林中走出了三个男人。看样子这三个人和我们情况差不多,也像是利用暑假外出露营的大学生。看到自己帐篷周围的变化,他们着实吓了一跳。

“你们好。”我们这里最爱多嘴的北野勉主动对他们打招呼道。随后便一个一个地介绍我们给他们认识。他清楚地记下了我们十四个人的名字和样子,令人佩服不已。

“哦,这样啊,”其中一个鼻子下面留着胡子的人笨笨地说道,“我叫一色尚三,我们三个来自雄林大学,是同一研讨课上的同学。”

“你们是雄林大学的?”菊池夕子惊讶地大声喊道,“太巧了!”

“又是三个来自综合型大学的。”隆彦嗤笑道,“我来自商学院,他是经济系的,你们呢?”

“我们是法律系的,即使大家没见过也没什么好意外的。”

“是啊,谁让我们学校大呢。”隆彦重复道。

“我也介绍一下吧。”尚三首先介绍的是站在他旁边的美男子,名叫见坂夏夫。

“请多多关照。”这位帅哥不仅人俊连声音也好得没话说,如同播音员一样。另外一位叫年野武,与阳光的夏夫相反,他给人的第一印象则是阴郁,也许是因为他立体的五官上深深陷下去的阴影吧,听完尚三的介绍,他只是轻轻地对我们点了下头,什么话都没说。

“我们是今天中午到的,坐了今早第一班从小诸发车的大巴。搭完帐篷后我们稍微休息了一下,随后便到附近看了看。回来时,看到这里的样子,我们吓了一大跳,就好像喝醉了酒迷迷糊糊地回家却跑到了旁边的住宅楼一样。你们一会儿也可去周围转转,非常有意思。这里有曾经搭建的瞭望台,还有如同迷宫般的树林,再往山下走五十米还能看见一条清澈的小河,我们在树林中找了个通风好的地方挂上了吊床后便回来了。”尚三这个人冷静的时候特别能说,他说的时候,我的注意力常常集中在他胡须下面那薄薄的嘴唇上。

“哦,这样啊。”和刚才尚三的回答一样,勉也回答道。

“我们打算在这里露营三天,你们呢?”

能说会道的勉缩了下脖子。“我们带的食物能吃四天。”

“我暂时还没有回东京的打算。”一旁的隆彦插嘴说道。

“我们打算在这里待两天。”小百合回答道,“原本我们打算当天回去的,现在看来人挺多也挺热闹的,所以才改成了两天。”

我们四个人也打算在这里露营两天。昨晚,我们已经在位于松本的织田的叔叔家住了一晚。

“大家能在同一天来到这里,真是缘分啊,希望我们能在一起度过一个愉快的暑假。”勉得意地总结道。

“能和大家相识真是太好了,这次露营一定会成为一次美好的回忆。”夕子说道,其他女孩子也都露出了高兴的神情。

能来这里真好,我心想。此时我们眼前浮现出自己为了挣旅费而辛苦打工的场景。江神参加了奈良的古坟墓挖掘调查;织田则找了份修路工人的工作,每天挥舞着铲子和鹤嘴镐;望月则做了家庭教师、补习班老师、网络教育指导等多份兼职;而我白天既洗盘子又给搬家公司的卡车司机当助手,晚上则既要在盒饭公司打工,又要在百货公司打工。我们都为了这次露营付出了辛苦的劳动,但我想说的只有一句:能来到这里真是太好了。

“这里一共有十七个人吧,要想记住每个人的名字还真不容易,要不我们给自己的帐篷做个门牌吧。”见坂夏夫建议道。

“咦?那是?”琉美好像看见了什么,手指着某个地方。顺着她白皙的手指望去,她指的正是我们的帐篷,我们的底牌都被她发现了。昨天,织田用油性水笔在帐篷上大大地写道:EMC英都大学推理小说研究社团。

被发现了吗?

4

刚歇了一会儿,就到了该做晚饭的时间了。对我来说,在野外做饭还是生平第一次,所以特别期待。

我们进入树林,走了不到五十米便来到了一条小河边。这条小河大概只有一米宽,是从山上涌出的几条小溪汇聚在一起后形成的。我马上用双手捧起一把清水尝了尝,嗓子到全身都如同被清洗了一般舒畅,太好喝了。我心想,用这样甘冽的水一定能够烹调出可口的米饭,于是对晚饭就更加期待了。

但是事实并非如我所料。我不小心将沙子弄在了米里,望月不小心踢飞了支撑托架的石头,导致整锅饭倒扣在了地上,就这样,突发事件接二连三。所以江神也一改往日的温厚,对我们大发雷霆。就这样历经坎坷,我们的饭终于做好了。虽然过程很失败,但结果还是令人满意的。在接下来的交换品尝比赛中,我们做的饭意外地受到其他小组的一致好评。罐头咖喱拌米饭,这就是我们露营第一天的晚餐。

“这比学校食堂的咖喱饭好吃吗?”

“稍稍比学校食堂的好吃点。”

每天都必吃一顿咖喱饭的经济系二人组也吃得津津有味。

夏日的暮色迟迟不愿退却。我们十七个人围坐在一起,重现生机的营地被夕阳的余晖笼罩着。我们觉得自己做的饭胜过任何一家高级饭店的满汉全席。大自然似乎也想对我们表示欢迎,它张开怀抱送给我们了一片美丽的夕阳美景。

“能来这里真好。”

“是啊,织田。”

像这样心潮澎湃的感觉已经好久好久没有体会到了。是在回乡下爷爷奶奶家过暑假的列车上,是放学后和暗恋着的女孩一起努力制作毕业作文集的教室里,还是抱着用积攒多时的零用钱买来的《福尔摩斯》和《少年侦探团》的回家途中?总之,这样高兴的感觉已经久违了。

江神眯着眼睛目送西下的落日。我心想:他也算是一个美男子了。随后便用舌头舔了一下沾在嘴角的咖喱。

七点半,周围终于黑了下来。营火晚会原计划定于九点举行,但在尚三的建议下,大家一致通过马上着手准备营火晚会。

“因为山上的柴火较多且干燥,所以神官已经去采集了。”一色尚三说完后,菊地夕子疑惑地问道:“神官是谁?”

“神官指的是见坂夏夫,因为他的家在神社,所以我们叫他神官。”

“哦,原来如此。我们学校的竹下正树外号为博士,一下就能看出他是学理科的吧,也许他还在家里研究制造弗兰克斯坦怪兽呢。”

一直在一旁听着他们聊天的我露出一丝微笑。虽然被别人称为精神不正常的学者的确有些可怜,但博士这样朴素的外号还是挺有趣的。

尚三听后也小声地笑了一下。

“隆彦因喜欢抽烟,而被别人称为Peace。还有没有其他有趣的外号了?”

“因为北野的名字为勉,所以我们称之为‘小面’。此外,连外出露营都带着小六法的户田对待法律学习非常认真,想必大家都猜到我们给他起了什么外号了吧?没错,就是‘律师’。”

“怎么样?”隆彦依旧叼着烟说道,“我们这里神官、博士、律师都齐了,真是够厉害的,要是有需要的话,侦探也有。可话说回来,你们的话里有些地方也挺奇怪的,信长指的是织田吗?”

“是的,他虽然平时说着一口关西话,但实际上来自名古屋,所以就叫他为信长了。虽然把他联想为织田信长的后裔有些困难。”

“你们三个人都有外号了,那江神的外号是什么?是教授吗?”

“应该是长老吧!”

尚三刚说完,夕子便一边说一边大声笑道:“不会吧,好难听啊!”

说曹操曹操到,只见江神和夏夫两人抱着许多枯树枝走了过来。

“喂,往上面走很容易滑倒的,再去三个人就够了。”

夕子对夏夫说道:“辛苦了,大力神官!”

夏夫听后愣了一下,说:“再来三个人,走吧。”

隆彦、武和我跟着他们走了过去。江神和夏夫将找来的木柴放在地上,再一次返回了漆黑的树林。

当我们抱着柴火回到营地时,所有人都已经围坐在空地中间了。尚三和勉担任现场指挥,正在为篝火晚会做准备。他们都曾经参加过童子军。

“来了来了,木柴都到了。”尚三扭过头来对我们说道,“把木柴拿过来吧。”

女孩子们一边嬉闹一边观察着我们的工作。我强烈地感觉到背后有一个人正注视看我。

“把它堆成三角形,先把较小的树枝放在里面,这些较大的木柴等篝火燃烧起来后再一点一点放进去。很好,过来一下。”

勉十分熟练地指挥着。我们只是“好的好的”地按照他的命令做事。

“OK!”勉满意地说道。

随后,武点燃写有“soleil”的火柴后朝三角堆柴火中扔了过去。也许他们早上等大巴的时候,也去小诸车站前的咖啡店打发时间了吧。

因为没有在柴火上浇油,所以柴堆半天都没被点燃。户田文雄律师和竹下正树博士也点燃同款火柴扔向柴堆。

“点着了!”尚三一边说一边向火堆里扔松果。终于,我们听到木头里发出了噼里啪啦的声音,并且看到了徐徐燃烧起来的橘红色火焰。

“哇!”大家一边欢呼一边鼓掌。此时此刻,我也体会到了一种莫名的感动,也许是从远古以来人们就持有的对火的一种畏惧之感使然吧。

“……好美!”

我旁边的理代小声地说道。她的侧脸被火焰发出的光芒染成了橘黄色,看上去十分安详。

“她好美。”我心想。

“对了!”尚三突然扯开嗓门大叫,吓了我一大跳,“大家围成一个圆圈吧。”

为了让大家尽快熟悉彼此,本来就认识的人必须相互隔开,就这样大家围成了一个圈。我的右边是正树,左边坐着理代,准确地说是我坐在了她的右边。此时,我已经清晰地感觉到了自己内心所发生的变化。

放眼望去,推理小说研究社团的成员们散坐在了不同的地方。因为其中有六个女孩子,所以这个圆圈更加艳丽。

“Peace和龙子,你们违反规则了,快分开坐。”

晴海美加批评他们道。隆彦听后一边苦笑着一边往旁边隔了三个人后坐下。

“隆彦和龙子关系非常好的。”

正树抱怨了一句,他说的时候好像专门把脸朝向了我,也许是在给我解释其中的缘由吧。

“哇,真令人羡慕啊。我们社团里都是男的,如果和社团里的人谈恋爱的话就该出大事了。”

“但是,推理小说研究社团的成员们看上去都挺有趣的。”理代也主动地加入了我们的谈话,“再说社团里女孩多有时也不见得是好事。”

“即使不加入这个社团,也可以读阿加莎·克里斯蒂的小说或其他任何推理小说,所以把人集中到一起也没什么必要——你们看推理小说吗?”

我试着问了一下,得到的回答却是“没有看过”。

“我很喜欢埃勒里·奎因,经常看他写的小说,比如《荷兰鞋之谜》等,都非常好看!”

在我的另一侧坐着的正树出人意料地说道:“看来奎因的疑似伦理确实能刺激到理科生的大脑啊!”但是我想说的是——虽然有些失礼——你没必要对我所说的话发表意见。

“一会儿你和望月聊聊这些吧,他肯定会很高兴的,因为他也是埃勒里的狂热拥护者。”

也许理代怕正树的话会令我不高兴,马上对我说道:“给我推荐本有意思的小说吧,我会看的。”

我点头答应道:“嗯,让我想想。”虽然这只是一件特别小的事情,但对我来说,这是我和理代之间的第一个约定,所以心里很高兴。

曾经参加过童子军的勉和尚三分别担任营火晚会的负责人和主持人。大家分别做了自我介绍,还互相提了一些各自关心的问题,随后选出了大家都会唱的歌曲一同歌唱,不知不觉中,今天才刚刚结识的四群人已经变得非常亲密与融洽。我和夏夫、正树负责管理火堆。这项工作的内容不仅是保持篝火的持续燃烧,还要根据现场指挥的命令以及配合晚会的气氛来调节火焰的大小。

歌声响彻整个夜空。不知过了多久,大家唱累了也玩累了,有一两个人不经意地看了下手表,此时已将近十一点。

篝火也渐渐熄灭,大家接二连三地打起了哈欠,从大家的表情上来看似乎都已尽了兴,而此时的我早已疲惫不堪。

“今天的篝火晚会就到此结束了,大家今天忙活了一天也该好好休息了。只要大家想,我们明天或者后天晚上还可以举行营火会。”正树帮大家做了总结性发言,也说出了大家的心声,其实学理科的人都不擅长熬夜。

“就这样吧,大家休息吧。”听到连晚上闹腾得最欢的望月和织田也同意了正树的建议后,大家便都站了起来。

“明天大家都准备做些什么?”尚三问道,“我们打算爬上山顶,去看看火山口。”

“哇,我也想去!”夕子听后马上接道,“可是爬得上去吗?好像还挺远的。”

“没问题没问题,我还是小学生时就爬到了山顶呢,大概需要两个小时。火山口十分震撼,绝对值得一看!”

听了勉的一席话,大家都决定去看看。经过讨论,大家决定上午出发,然后在山顶吃午饭。达成一致意见后,大家便解散了。

“那么,明天见喽!”

“今天真开心啊!”

“好好休息吧!”

“晚安!”

虽然大家满脸疲惫,但心里都感到了无比的快乐和幸福。由于今天大家特别兴奋,即使钻入睡袋也会难以入睡吧。

“晚安。”理代突然在我耳旁轻声说道。

“晚安,明早见。”

毫无准备的我稍显生硬地回答道,脸上露出了尴尬的笑容。她依旧露出洁白的牙齿冲我笑了一下,然后转过身,朝自己的帐篷走去。我一直注视着她的身影,直到她走进了帐篷,我才朝自己的帐篷走去。

5

第二天早上我睡醒时已经六点多了。虽然昨晚睡了还不到六个小时,但因睡眠质量高,起来时身心格外舒畅。又想到自己正在山中露营,就更加兴奋起来。

三位学长此时依然还在睡梦中,于是我小心翼翼地拿着牙刷毛巾走出帐篷。清晨,山上到处都回荡着小鸟的叫声,我被凉丝丝的空气包围着,不仅瑟瑟发抖。其他的三个帐篷都没有一点动静,我似乎听到了他们睡觉时的呼吸声。我抬起头向矢吹山的山顶望去,金黄色的云朵飘浮在空中,旭日被山峰遮住,逆着光看去,山峰的轮廓处发出紫色的光芒,使山峰看上去愈发壮丽雄伟。

“早上好。”文雄一边抓挠着头和脖子,一边对我说道。

“早上好。”

“真舒服啊,好像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是啊。”我点头应和道。

“昨晚睡得舒服吗?”

“昨晚在营火会上玩得太开心了,躺在床上兴奋了一个多小时才睡着,不过毕竟累了一天,晚上睡得很香,舒服极了。”

“我也一样,睡得很香。”

我们走进白桦林,顺着小路朝小河的方向走去。因路不好走且树林中有些灰暗,一路上我跌倒了好几次。我们伴随着自己的脚步声和不远处的潺潺流水声前进,听不到任何人说话的声音。

我们下到小河旁时看见了武和山崎小百合,他们正喃喃细语,充分享受着二人世界。如此浪漫的气氛着实令我意外不已

“哎哟。”文雄惊讶地小声说道,然后大声喊道,“那边的两个人,早上可好!”

这一吼吓了那两个人一大跳,武和小百合险些掉进河里。

“是谁?原来是律师和爱丽丝啊,早上好,你们以后不许再这么吓唬我们了。”他一边含着牙刷一边对我们提出了抗议。

“刚才对不起了。我们也是来这里刷牙的,不知二位允许否?”

“当然当然,请,请。”

文雄拿别人开玩笑时好像十分愉快。武笨手笨脚地刷着牙齿,小百合好像发现了什么好事,一边漱口一边微笑,好像想说——武,你真够厉害的!

“哈,大家早上好啊。”只烫了前侧头发的勉一边把头发抓挠成金田一耕助的样子一边朝我们走了过来。不久,刚睡醒的隆彦也一边吸着坦边走到了河边。夕子、龙子、美加三人也吵吵闹闹地走了过来。江神、望月和织田三人也嘟哝着走了过来。尚三边吹着口哨边走到河边。不一会儿,河边就聚集了好多人,如同昨晚营火会般热闹。

“大家早上好。”

琉美和理代也一同走了过来。在朝阳的照耀下,理代乌黑的秀发散发着更加迷人的光彩,好像被露水洗过一般,清新无比。

对了,今天的确是崭新的一天,我怎能忘记,这是我与如此美丽的她结识后迎来的第一个清晨。接着,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特别的梦,后来才意识到那只是错觉。我明白自己的内心为何如此躁动——咔嚓一声,我一不小心咬到了牙刷。

“爱丽丝,你起得真早啊。”

“起来时没看见你,我小小地吃了一惊。”

当我用目光追寻理代的身影时,织田和望月对我说道。

“我也没想到自己在这个地方能起得这么早,平时的话,我能睡十几个小时呢。”

我一边敷衍着回答道,一边望着理代。她正蹲在河边洗脸,刚把手伸进河水里,不禁说道:“哇,好凉的河水。”

她似乎感觉到了有人正注视着她的侧脸,于是朝这边看了过来。江神马上将视线移开。——我的厌烦之感油然而生。傻傻地注视女孩子时被她本人发现倒没什么,但旁边的江神却低下了头,这点让我觉得相当不爽,害羞的应该是我才对啊。

此时夏夫也走了过来。

“来了这么多人了啊,看来我起晚了。”

望月听到后对夏夫说道:“确实有点晚,不过,博士呢?”

“他早就洗完脸回去了。”隆彦回答道。

学理科的人就是善于早起。

大家刷完牙后在河边闲聊了一会儿,然后成群结队地回到了营地。

“大家一起回来了啊,诸位早上好。”

正树特意出来迎接我们。他的眼神如同汪洋大海般望不到底,与高山上清新的早晨格格不入。

该做早饭了。虽然野炊是野营的一大乐趣,但想到一大早起来就要听江神指挥心里难免有些郁闷。

“喂,我们分几个小组来做饭吧。”夕子突然想到了个好点子,蹦出来说道。大家都觉得挺有趣,纷纷表示赞同。就这样,四个小组的十七名成员组成为了一个集体。

“我们怎么决定好呢?”尚三一边掰着指头数,一边说,“一共十七个人,如果做一顿饭由四个人负责的话,其中有一组为五个人,我们分四个炊事班吧,分别为一班、二班、三班、四班。这四个炊事班共负责四顿饭,也就是从今天的早饭到明天的早饭。好的,就这么定了。各组成员靠抽签决定吧。”

“我来做签吧。”琉美拿出红色笔记本,快速地做完了。我们按顺序抽完签后,琉美宣布了抽签结果。

“第一天,也就是今天的早饭由我、勉、夏夫和博士负责。午饭由武、律师、文雄、Sari和龙子负责。”

“Sari是谁?”理代问道。

“Sari指的是小百合,小百合的发音为Sayuri,我就省去了中间的一个音节,叫她Sari,我还把琉美称呼Runa。”

“为什么叫她Runa呢?”

“因为我脑子怪怪的。”琉美一边笑一边自己解释道。因为法语中“lunatique”表示性情反复无常的人,所以才叫Runa的吧,可是我怎么看也没觉得她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

“对了,”织田说道,“我们计划今天中午在矢吹山山顶吃午饭对吧,所以负责今天午饭的五个人现在也要开始准备了。”

“是的,是这样,那大家开始行动吧。”织田的建议得到了琉美的认可,“接下来我宣布负责今天晚饭的名单……”

当她读到负责明早做饭的名单时,我听到了理代和自己的名字,暗自高兴不已。但紧接着又听到了江神、望月、织田的名字,这可真让人扫兴。为什么侦探小说研究社团的成员都集中到了一个炊事班?抽签抽得挺邪乎,真邪乎。——虽然武和小百合中间夹着文雄有些倒霉,但我的情况比他们悲惨多了。

早上九点,我们开始登山。走在最前面的是勉和隆彦,紧随其后的是腿脚强健的一群人,走在队伍中间是Sari、琉美、理代三位女生,然后是尚三小组的三个人,其次便是我们侦探小说研究社团的成员了,而江神走在最后面。我们在天然氧吧中大口地呼吸,充分享受着森林的恩赐,不仅如此,前进的途中还能欣赏到美丽的杜鹃花和龙胆,快乐极了。走在最前面的队友挥舞着蓝绿相间的彩旗,望月则挥舞着登山帽回应他。

我们离山顶越来越近,脚下的路也随着海拔的升高慢慢地变成了岩石路,很不好走。虽然既没有看见火山口冒出的烟尘,也没有嗅到硫磺难闻的味道,但越靠近火山口,心里也越发紧张起来。

“快看。”

有人正在高处挥舞着彩旗,走在最前面的人好像已经到达火山口了。于是我们也加快了步伐。

十一点半多,我们终于到达了山顶。

东边可以望到雄伟的浅间山,雨燕鸣叫着划过长空,飞向岩石中的巢穴。

脚下的火山口空洞洞地张着大嘴,直径大概有二百多米,好像一张巨型的大锅。火山口底为荒芜的沙地,见不到一丝翻滚的岩浆。周围的黑色岩石显然是熔岩冷却后形成的,岩石上长着的胡须般的杂草被风吹得左摇右晃。此时,大家都站在火山口周围,安静地向下望去。

“终于可以放心了,这座火山睡得很香。”夏夫打破了沉默,接着说道,“咱们吃午饭吧。”

大家拿出饭盒,热热闹闹地吃起了午饭。我正斜视着和小百合亲热地聊天的武时,望月和正树突然对我说道:

“爱丽丝,虽然你对奎因后期的作品很了解,但也该听听博士的看法吧。”

“是啊,奎因是曼弗雷德·班宁顿·李和费雷德里克·丹奈合作创作时使用的笔名,而他们合作又分为前期、中期、后期……”

我心目中的女神此时正被琉美、尚三和夏夫包围着,有说有笑。织田正和勉他们聊着自行车,很起劲儿的样子。可江神在哪里呢?我四处寻觅,原来他正沉默地望着火山口吃午饭呢。

回到营地时将近下午两点,于是大家决定自由地悠闲地度过余下的时间。

尚三、夏夫、理代、琉美和雄林大学的三个女孩子在树荫下打起了牌。我对他们投去了鄙视的目光。就在这时,勉和隆彦邀请江神、望月和织田一起去观察鸟类,于是他们再次向山上进发。正树好像没有睡够,和大家打了招呼后,钻进帐篷休息去了。文雄则舒服地躺在吊床上看起法律书来。武和小百合则在树林里漫步,充分享受二人世界。

我并没有和理代他们一起打牌,落下自己一个人不知何去何从。虽然我很羡慕武和小百合,但现在我更想一个人待会儿,这样才能够仔细体会内心深处慢慢萌发的感情。

于是,我走进了白桦林。

6

隆彦、夕子、美加、尚三四人辛勤地劳动着。向炊事员们表示完感谢后,大家穿过树林,来到眺望台看日落。此时的晚霞依旧如昨天般美丽,跨过腐朽的栅栏向下望去,陡峭地斜坡上生长着爬地松。

Sari高兴地说道:“我们决定改变原计划,在这里多待两天。”

“哦,是嘛,多待两天好啊,可是吃的东西够吗?”勉问道。

小百合对勉点了下头,随后他们将视线转向了我们,问道:“望月,你们是怎么打算的?”

“是啊,你们说是打算在这里住三天两夜,这样的话今晚就是最后一晚了。”武也附和道。

我心想:可不是嘛,住两夜的意思就是明天就要离开这里了,我可不想这样,即使只剩下我一个人,我也想留在这里。如果Sari没有说刚才的一番话,明天我们能和理代她们一起下山的话,倒也挺好,可是……

“是啊,大老远地来到这里,今天却是最后一晚了啊。”望月俯视着织田说道。

“悠闲自在的日子就只剩今天一天了。”织田说完,抬起头看了下望月。然后两人一起慢慢将视线移到了我的身上。

“我才不愿走呢。”我坚决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我们为了能来这里,拼命地打工挣钱,反正吃的东西足够让我们在这里多待一两天的,花了高额的路费来到这里,明天就回去的话也太不值了吧。”

“大阪人就是能说,你还是把这些话说给会长听吧。”织田好像赞同我的看法。

“是啊,爱丽丝,你还是给江神说说好听话吧。”

理代的这句话,一下子给了我很大的动力。

营地那边已经准备好了晚饭。晚饭有冒着热气的白米饭以及用海藻和包菜做成的味增汤,还有串在小木棍上的烤肉和火腿肠。

“米饭饭量充足,大家可以放心地吃个够。”

听完晚饭小组组长夕子的几句简短总结后,大家便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晚饭时篝火晚会的执行委员尚三表示,今晚将再次举行一场热闹的篝火晚会。可是,当我们正要着手准备时,却突然下起了雨,木柴全都被雨水打湿了。不久,雨停了,可篝火晚会的计划泡汤了。虽然如此,大家还是聚集到了昨天举行篝火晚会的地方,围成了一个圆圈。尚三表示,既然没办法举行营火会,那就开个饮酒会吧,于是大家取出了事先冷藏在河里的罐装啤酒。

“干杯前,我们有请这里年纪最大的江神说几句祝酒词吧。”在勉的煽动下,江神慢腾腾地站了起来。

“刚才,”他停下来清了清嗓子,“我和社团的成员们一起协商了一下,最终决定在这里多住一天,请各位多多关照。”

语声刚落便响起了一片掌声。

“太好了。”夕子高兴地说道,有人还高兴地吹起了口哨。

——说服江神居然容易得出乎我的意料

“恕我冒昧,接下来请允许我带头干杯。”

大家安静下来,举起了手中的酒杯。江神心想说句什么祝酒词好呢,他琢磨了一小会儿,终于有了眉目,于是高举酒杯说道:“让我们为今晚如此美丽的月色干杯!”

这句祝酒词妙极了,抬头仰望浩瀚的星空,一轮皎洁的明月挂在空中。

“干杯!”

“干杯!”

我一边和大家碰杯,一边向理代靠近,当我走到理代身边时,她对我说道:“干杯!——爱丽丝,江神真像是月人派啊。”

“月人派?”

她喝了口啤酒,因啤酒的苦涩而皱了下眉。

“你一定对琉美的外号Runa感到有些诧异吧?正是因为琉美是月人派,所以我们才叫她Runa。”

“月人派是什么意思?我以前没有听说过。”

“月人派是月亮上的居民或者月亮之子的意思。琉美有时会被月亮女神附体,受月亮女神控制。也许今晚她就会有一些奇怪的举动,你看见的话不用答理她就行。”

“她不会是满身都长毛吧?”

理代严肃地摇了摇头。“她曾经亲口对我说,有时她会觉得月亮的光线十分强烈而无法忍受,隆冬的太阳也会让她有类似的感觉。”

“我也是夜猫子,所以明白她的感受。比如看到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时,内心就会变得很平静。”

“不,和你的那种感觉完全不一样。月光给人带来的不是轻松之感,而是束缚之感。我相信月亮能够操纵人的一切,使人变得疯狂。”

“这是古老的迷信吧。”

“她给我讲过很多这方面的故事,比如,在满月或新月之夜,杀人案、自杀、车祸的发生率会增加,精神病院会更加躁动不安,孩子的出生率会升高,流血量也会比平时多。”

“真的假的啊?”

“地球上的生命能够体会到月亮的韵律。就好像月球引力造成了潮汐一样,月亮同样能够操纵人体体内的血液。生命来源于大海,而大海按照月亮的节奏运动,所以一切生命都在月球的韵律下存活。这可是按照三段论推理法推出来的。”

我哑口无言。因为我是推理小说迷,对三段论推理法自然很感兴趣,所以类似的话题也是我的爱好之一。但是我觉得,对于这个话题,浅层次地了解一下还可以,深层次地去探究就有些可怕了。

“今晚Runa会做些什么?”我问道。

“放心吧,没你想得那么可怕。她最多也就是站在月光下,边享受月光浴边和月亮说说话而已。”

“月光浴啊,原来如此。这个词在内田百闲(注:明治至昭和时期的小说家,随笔家。别号百鬼园,著有《百鬼园随笔》)的小说里也出现过。”

“她的皮肤之所以如此的洁白,就是月光浴的结果。日光会使人晒黑,但月光能使人晒白。”

“你可别和我开玩笑。”

“因为她知道露营的这几天会迎来满月之夜,所以正高兴地期待着和月亮的对话呢。也许她会躺在草地上,借着月光,读拉佛格(注:法国象征主义诗人)的诗歌集或者稻垣足穗的书吧。”

于是,我四处开始寻觅Runa的身影,此时她正和江神一起仰望明月。江神这个人看上去似乎也更符合月亮带给我们的感觉,他们两个应该聊得很开心吧。

“今天是十四号,月亮最圆的时候是在明晚零点二十六分。”

我听见琉美对江神说道。

大家三三两两地坐在一起聊天,看样子都很开心。勉、夕子、正树、小百合四人正在聊人生和爱情。尚三和隆彦是交往了十多年的好朋友,此时他们肩并着肩坐在一起,脸都喝红了却还在互相劝酒。剩下的人围坐在一起,时不时地发出一阵欢笑声,原来是武借来了勉的素描本,正在给大家画肖像画呢。

“太过分了吧,怎么这样啊,你画的像是电视剧里那些令人讨厌的老处女!”

美加看了自己的肖像画后发起泼来,周围的人都大笑起来。

“下一幅画我吧。”

织田主动要求当模特。武一边挥舞着素描笔,一边窃窃地笑着。

“我记得武曾经报考过美术大学吧。”

夏夫问道,武对他点了点头。

“我现在依然很喜欢画画,可是因为自己在颜色辨别方面出了问题,所以只能放弃这个梦想了——OK,这一幅也画好了。”

“哎呀,你怎么把我画成这样了?”

织田看后无奈地把脸背了过去,望月看完则大笑了起来。

“太妙了!这张过时的脸画得太形象了,简直和六十年代动作片里的人物一模一样。”

“得了吧你!嘿嘿,该轮到你了,就画成三流补习班的老师吧。”

织田硬把望月拽到武的面前,望月坐下后对武说道:“请你手下留情。”

勉等四人看见他们玩得挺有意思,也加入进去。我和理代也伸着脖子等待结果。终于,画画好了,大家看后又是一阵哄笑。

“Sari,你脖子上戴着的十字架项链真漂亮啊。”笑声停止时,龙子委婉地说道,“你是基督教徒吗?”

“是的,”小百合用手托起胸前的十字架,“我的父母是天主教徒,所以我一出生就接受了洗礼,然后一直戴着这个十字架。因为这个十字架,我还常常被男孩子们欺负,他们总说:‘把她钉死在十字架上!”

理代轻轻地抓住了小百合托着十字架的右手。

“比起十字架,我更想看看你手上的戒指,Sari一直都戴着这个戒指,这可是她美国的姑姑送给她的,特别漂亮呢。”

“哎,快让我看看!”

夕子把小百合的手拉了过来,眼睛使劲地贴了上去。“哇!”她忍不住感叹道。

“我们也要看,我们也要看!”美加和龙子也凑了上去。

“白金的指环上镶嵌着一颗黑珍珠,黑珍珠上雕刻着天使的图案,非常漂亮吧。”

理代像是在介绍自己的戒指一样,脸上溢满了喜悦之情。我也隔着女孩子们的头看了一下那枚戒指,的确很漂亮。

“这个很贵吧。”美加看着小百合问道,“你来山里露营也戴着它啊,真的时时刻刻都戴在手上吗?”

“嗯,是的。高中毕业时姑姑送给我的。这枚戒指并不是花很多的钱买来的,而是姑姑一直戴在手上的一枚戒指。姑姑送我戒指的时候说,不要把戒指放在首饰盒里,要一直戴着在手上,所以我就按照她说的,一直戴在手上。”

“哦,原来是这样啊,真让人羡慕啊。”夕子注视着小百合,接着说,“可以让我戴戴试试吗?就一下!”

小百合点了点头,然后取下戒指递给了夕子。夕子高兴极了,马上戴上了戒指,她正着看看,斜着看看,再对着月光看看,不由得叹了口气。

“我也要戴!”美加和龙子随后也戴了一下。

就在这时,尚三突然问道:“我可以戴一下吗?”

女孩子们之间戴一下倒也正常,可男孩子也要来凑凑热闹,让我感觉很不舒服。只见他使了很大的劲儿,才把那颗珍贵的戒指戴在了右手的无名指上。这枚戒指虽然是女款,但型号偏大,加上他的手指比较修长,算是勉强戴了上去。他一边说“漂亮漂亮”,一边露出得意的笑容。小百合皱起眉头,似乎想把戒指要回来。

“不会摘不下来吧?”织田慢吞吞地说着,想让尚三着急一下。

“你等下。”尚三说完便开始摘戒指,可戒指偏偏卡在了第二关节处,怎么也摘不下来。

“不会吧,别开玩笑啊!”夕子大声地说道,“这么重要的戒指不是道个歉或者买下来就能解决的!这可怎么办啊!”

“等等,等一下,我正在努力。”尚三忍着疼痛使劲摘戒指,却以失败告终。看样子他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无力地嘀咕道:“这可怎么办啊……”

“没关系,你不用在意。”小百合微笑着安慰他道,“肯定能取下来的。如果实在取不下来,等我们下了山,可以找专业的人取下来,没关系的。”

“但是,专业的人会把戒指切断吧?我们家邻居就遇到过类似的事情,还叫来了消防队的人,然后那个阿姨哭着对他们说‘请你们切断吧’,才取了下来。”

“夕子,你就别多嘴了。”尚三可怜巴巴地说道,“真抱歉,都是我不好,硬把戒指戴在手上。我一定会把戒指取下来的,即使切断我的手指。”

小百合听后岂止是不舒服,甚至觉得他夸张得可笑。又多次地安慰他,让他真的别放在心上。

“方法有很多呢,比如在指头上擦些肥皂水,要不我们现在就试试?”

听了美加的话,尚三马上点头响应。于是夏夫从帐篷里拿出杯子、肥皂和水,擦在尚三手上,但是结果失败。

“没有办法,只能请你借我戴两三天了。”说完,尚三惭愧地低下了头。可这时的小百合依然面带微笑。

“这是突发事件,谁也想不到的。”勉说完后环视了大家一圈,“别想这件事了,换换心情。要不大家一起玩个游戏?玩昨晚没玩的游戏。”

“这个主意不错。”夏夫说完后陷入了沉思。

不久,望月举手说道:“杀人游戏!”

“杀人游戏?”第一次听到这个游戏名字的尚三皱起了眉头,“这是什么游戏啊?”

“就是模仿杀人的游戏,这个游戏在推理小说研究社团的成员中或者喜欢看推理小说的人中非常受欢迎,可以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啊。”

“哦,是吗?应该很好玩,快给我们说说游戏规则!”

夕子向前探了探身子。望月便讲了起来。

“首先要准备好和参与人数相同张数的扑克牌,什么牌都可以,其中放入Q、K、A各一张,然后把所有牌背面朝上,每个人抽一张,根据纸牌的内容来决定每个参与者的身份,共有三个身份,分别是侦探、助手、杀人犯。”

大家都竖起耳朵听着。

“抽到K的人是侦探,抽到Q的人是助手,抽到这两张牌的人必须将牌翻过来给大家看,而其他人的牌一律不能让别人看到,抽到A的人扮演杀人犯,当然他的身份是不公布的。这个游戏一般是在室内进行的,所以扮演侦探和助手的两个人要退到室外,然后将室内的灯关掉。”

“这里可没有有灯的房间,能玩吗?”隆彦问道。

望月马上回答:“树林里一片漆黑,我们可以去那里玩,大家都带上手电筒——我接着讲,室内的灯关掉后,大家可以随意走动,这游戏可是相当惊险刺激。这时杀人犯要在黑暗中‘杀死’一个人,当然是假装杀死,杀人的方法可以根据自己的喜好进行选择,既可以用手敲对方的头,也可以用脚踢对方的屁股,被害人意识到自己被杀死时,要发出‘啊’‘哦’的惨叫声以通知大家,然后倒在地上。听到叫声后,站在开关旁边的人把灯打开,在这段很短的时间内,犯人要尽快从受害人身边跑开。”

“我们就用手电筒代替点灯吧,听到惨叫后,大家就打开手电筒。”尚三说道。

“好的,但是,如果听到惨叫后马上开灯的话,就很容易找到犯人,这样就没意思了,所以我提议大家听到惨叫后默数三秒,然后再打开手电筒。”他说话的语调,如同烹饪教室里的老师一般。

“灯亮了以后,侦探和助手就可以走进室内,进行现场取证和调查。可以询问死者周围的人,调查犯人的逃跑迹象,我们玩的时候会稍微改变一下规则,那就是侦探可以问死者问题,比如‘你是怎么被杀死的’‘敲你的力度大吗’等。”

“死者躺着回答问题吗?这可真够滑稽的。”武说道。

“凶手可以胡说八道,但其他的人把自己所了解的情况说出来就行,我们会事先规定好问题的数量和提问题的时间,侦探和助手在规定的范围内进行调查,然后协商得出结论,找出凶手。以上就是杀人游戏的全过程。”

“玩吧,咱们玩吧!”夕子大声地说道,“这个游戏一定非常有趣!”

“我们先玩一次试试,肯定很刺激!”推理小说迷织田也不忘趁机宣传一下这个游戏。这个游戏我的确听说过,但是没有玩过。望月他们三个人也不可能玩得了这个游戏——这是理所当然的,因为三个人玩的话,侦探和助手退场后房间里就只剩下凶手了——他们曾经和谁一起玩的呢?等游戏结束后我倒要问问。

因很多人不知道这个游戏到底好玩在什么地方,所以大家决定体验一把。于是,我们准备好手电筒和扑克,成群结队地向树林里走去。

望月熟练地洗好十七张牌后展开,说:“每人抽一张吧。”

大家伸出手各抽了一张,每个人都像是拿到考试卷的小学生一样,小心翼翼地看了下自己抽到的牌。我抽到的是黑桃4。

“我是侦探。”

“我是助手,Q是助手的意思吧。”

正树和小百合得意的将抽到的牌摊开给大家看。其余的十五个人将牌放在了各自的口袋里。

望月对大家说道:“然后,你们两个……对了,就是去那边的树荫下待命。我再给大家确认一遍规则。侦探和助手走到指定位置后给我们一个信号,大家看到后一起把手电筒关掉。然后凶手杀死一个人,被杀的人发出一声惨叫后倒在地上。大家听到惨叫后默数三秒,数完以后一起把手电筒打开,侦探和助手听到惨叫后,打开手电筒跑到这边来。”

“然后是盘问对吧。——走吧。”

说完,正树和小百合朝十五米外的树旁走去。

“盘问时间就定为三分钟吧。”

“好的,那么,咱们数三声后就一起关灯,一——二——三!”

顿时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哇,这里真黑,真是什么也看不见。”夕子叫道。

“黑暗中有可能不小心碰到别人,这没关系,但凶手杀人时一定要让被杀者清楚地感觉到,好好地杀死对方。”望月提醒大家。

好好地杀死对方?瞧这话说的!

黑暗中,我只能听到大家的呼吸声和衣服的摩擦声。喘得比较厉害的那个好像是织田。这片黑暗中正隐藏着一个凶手,我应该仔细觉察周围的动静以找到凶手。想着想着,我慢慢地也兴奋起来。虽然这只是个游戏,但心里还真有点瘆得慌。

“喂喂,干什么呢?快点杀人啊!”隆彦粗鲁地扯着嗓子喊道,似乎有些不耐烦。凶手听到以后也会觉得紧张吧。

我继续在黑暗中游走,一分钟过去了,渐渐地我习惯了黑暗,眼睛也慢慢地能看到左右晃动的人影了,但是却不知道那是谁。那个比较小的身影,应该是夕子吧,当我还在琢磨那个身影是谁的时候,有人在我的后脑勺敲了一下。

“我被杀了!”我叫了一声后便倒在了地上。三秒后,十四个手电筒几乎同时点亮,大家开始寻找被害人。

“哦,爱丽丝,你真是大变样啊!”江神找到我后,其他灯光也马上都集中到了我身上。正树和小百合也跑了过来。

“爱丽丝是被害人啊,就从你开始询问吧,打你的凶器是什么?”

“空手击打!”

大家哄地笑了起来。

“有点意思!”夏夫说道。

“那个人在我的后脑勺‘咚’地敲了一下,似乎特意手下留情,敲得不重。所以我觉得犯人可能是我们社团的学长。”

有人对我的推测表示赞同。

“离爱丽丝比较近的是武、神官和美加。”担任助手一角的小百合环视了一圈说道,“那我就先问一下你们三个。神官,你有没有感觉到有人从你的身边逃跑?”

“没有,爱丽丝发出惨叫后我就一直站在这里没动,可是什么也没感觉到。”

“我也一样。”美加接着说道,“凶手也许朝武的方向逃跑了吧。”

“嗯,我也感觉到有人从我的背后嗖的一下跑了过去。”正树肯定了美加的说法,“这么说来,凶手应该朝司的方向逃跑了。”

“不是我,不信你问旁边的Runa,我一直都站在这里呢。”

“是的,我附近的确没什么动静。”

“别被骗了,博士。”文雄提醒道,“武说的话也不一定是真的。”

“已经过去一分半了。”望月提醒道。

于是,正树和小百合从一头依次对每个人进行盘问,并没有找到有力的证人。

“时间到了!告诉我们犯人是谁吧?”

在望月的逼问下,正树和小百合抱着胳膊小声嘀咕了一会儿,然后肯定地说道:“犯人是武!”

武露出遗憾的表情,拿出自己的牌给大家看,原来他抽到的是红桃10。

“啊哦!”小百合歪着头说。

望月和江神商量了一下后说:“这样的情况下,按照游戏规则凶手可以继续杀人,直到侦探找到凶手为止。但是,为了让更多的人都能体会一下当侦探、凶手的感觉,我们每一把都换一次角色。——话说回来,这次的犯人到底是谁呢?”

这时,美加非常镇静地拿出自己的牌给大家看,是一张黑桃A。

“厉害!”尚三佩服地说道,“你的演技真犀利。”

“学姐真是太厉害了!咱们接着玩吧,下一把我好想当凶手啊!”夕子说。

“你这个样子,可当不了犯人!”望月一边开着玩笑,一边把大家手里的牌收了回来,重新洗了一下后摊开,“每人抽一张吧。”

第二次游戏中,龙子是侦探,武是助手,被害人是夏夫而凶手果然是夕子。可是她被询问的时候忍不住笑出声来,一下子就被侦探发现了。

“看吧,说你不能当凶手吧。”有人笑着说道。

第三次游戏中,琉美是侦探,望月是助手,而被害人又是我。最终望月没能找出真凶,可是助手琉美却对没有被盘问到的隆彦说,“凶手是你吧。”随后隆彦一边轻轻地弹了下烟灰,一边拿出扑克牌给大家看,果真是A。

“还是女孩子会猜得准啊,败给你了!”望月无奈地抱怨道。

接下来,是第四次游戏。我扮演侦探,理代扮演助手,这真是巧了,也许是对我白天的补偿吧。

“加油哦!”理代对我说道。

于是我们俩向树荫中走去并且关掉了手电筒。“呼……”我的后脖颈感觉到了理代的鼻息。“一——二——三!”声音刚落,远处手电筒的光便一同熄灭,黑暗中的狂欢节开始了。

“并不是一片漆黑啊。”她似乎望着天空说道,“你看,透过树叶的缝隙可以看到一丝丝月光。”

我抬头一看,虽然形容不出是什么形状,但昏暗中的确可以看到一丝丝亮光。

“这叫木洩月,也就是透过树叶的间隙射下来的月光。”我小声说道。

理代说:“木洩月这个词真好听,不是木洩日而是木洩月,这和刚才爱丽丝说的月光浴是一个道理,把带日字的词语中的‘日’改成‘月’的话,词语就会变得很好听,比如月时钟……月射病……”

“月光照片,月光消毒。”

“月之所在。”

“我们两个也加入月人派吧!”

虽然身处黑暗中,但是此时的我清楚地感觉到了自己正和理代四目相对,并且看到了她的微笑。

突然从远处传来了喊叫声。

“喂,侦探干吗呢?现在可不是和助手闲聊的时间!”这是隆彦的声音。

“反对以公谋私!”夏夫也笑着起哄道。虽然没人看得见我,但我还是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心想“理代现在会是什么样啊”。就在这时,我听见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啊!”

这是女孩子的惨叫声,随后听到了沙沙沙的脚步声。

我对理代说:“咱们过去吧。”然后我们打开手电筒朝事发现场走去。心想,我一定要找出凶手!

到了事发现场得知被害人是龙子,横着躺在地上,且露出一副害羞的表情。站在被害人周围的有隆彦、织田、尚三、夏夫、夕子和美加。六个人正好环绕在尸体周围。

“你是如何被杀死的?”我问龙子。

“有人在我的后背锤了一拳,有些疼。”在大家的围观下,她显得很难为情。

“龙子附近的六人围成了一个圆圈,所以犯人应该很难跑出圈外。”

“但是,我好像听到了有人逃跑的声音。”聪明且可爱的助手说道。侦探则发起愁来。

我心想还是盘问完了再下结论吧。于是我对龙子周围的六个人问了同一个问题:“你有没有感觉有人从你身边穿过去?”

所有人都肯定地回答道:“没有人从我身旁穿过。”

“这么说来,凶手一定在这六个人中。因为这六个人之间的间距不大,如果凶手从尸体身旁跑走的话,有两个人的回答应该是‘有人从我旁边跑走了’。既然他们都肯定地回答‘没有人从我身边经过’,那说明凶手肯定是这六个人之一。”

“嗯,有道理,应该是这样。”理代对我的推理表示了赞同。

“那凶手是这六个人中的哪一个呢?只剩下三十秒了,爱丽丝你要抓紧时间了。”望月催促我道。但是我却没法推出凶手是六个人中的哪一个。我又问龙子手大概是从哪个方向伸过来的,可龙子说,倒在地上以后方向无法确认,所以也无法判断出犯人伸手的方向。

“对不起!”龙子对我说道。这世界上居然有尸体向侦探道歉!

“爱丽丝,你来决定吧,我的感觉一般都不准。”

理代把决定权完全交给了我,让我更加犹豫。姑且就从下手粗暴来推测吧,于是我把手指向了隆彦。

他像是要吊我们胃口一样,慢慢地拿出了自己的牌。我猜错了!

“是夏夫吧?”美加一边拿出牌证明自己不是凶手,一边说道。但是,夏夫手中的牌是梅花3。

“可是也不是我们啊,不信你们看。”同织田和夕子互相确认之后的尚三拿着三个人的牌给大家看。

“哎呀,这次的案件很有难度!凶手到底是谁呢?”望月说道。

原来,黑桃A在江神的手上。顿时一片骚动,大家都感到很意外,难以置信。因为江神如同局外人一样露出一副毫不关心的表情,且靠在距死者最远——七八米外的一棵树旁,若无其事地望着我们。

“江神,你这是玩的什么特技啊?难道你会飞啊?”望月吃惊地问道。

江神却若无其事地回答道:“不会。”

我的运气也太差了,居然在这把抽到侦探,完全猜不出江神就是凶手,真够倒霉的!也许他能在黑暗中敏捷地穿梭?也许他用了什么特殊装备?不管怎样,他的确很厉害!

“佩服佩服!”我对他行了个脱帽礼。

就这样,我们共玩了十局杀人游戏。第四次游戏之后,我就没有再当过任何角色。第七局中理代被杀时,我莫名地惊慌失措。得知从背后将理代勒死的是尚三后,我不由地产生了强烈的嫉妒之情。

杀人游戏是一个非常消耗体力的游戏,因为游戏过程中只能站立和走动。

游戏结束后,勉说:“明天咱们再玩吧,今天我已经累得不行了。”

望月把牌收好后,宣布活动结束。

这个游戏似乎得到了大家的认可。“明天咱们一定要再玩一次!”夕子叮嘱道。

“对了,望月,以前你们都是三个人玩杀人游戏吗?”在返回营地的路上,我问望月。

望月回答道:“三个人怎么玩啊!去年,我们三个去金泽旅游时住在青年旅社,然后就和青年旅社里的客人还有旅社老板一起玩了杀人游戏。今天也很成功啊,以后我还会继续宣传杀人游戏!”

我看了下表,刚过九点。

望月和隆彦、尚三坐在帐篷前的空地上喝起了啤酒,而且边喝边聊。

勉拿着素描本朝树林走去,文雄拿着吊床跟在他的后面。

正树、夏夫以及夕子等三个女孩正坐在草坪上侃大山,看上去十分高兴。

武和小百合待在一起。离他们不远处是江神和琉美,他们一边望着星空一边静静地聊着天。

理代则和我在一起。

我主动说道:“我们去走走吧,顺便赏赏月。”

“树林里太黑了,没办法散步吧?”

“放心吧,我们不去玩杀人游戏的地方,而是去树木比较稀少的地方,加上今晚的月亮十分皎洁,所以不会有事的。”

理代小声地答应道:“嗯。”

我们来到了一片较为稀疏的树林,一边散步一边聊天。她好像极其喜欢杀人游戏,还问我推理小说研究社团是不是经常玩这样刺激的游戏。可是,过于热情地去讲和自己爱好相关的事情会让我觉得不好意思,于是我委婉地回答了她。

“英都大学,真好啊!”她撒娇地说,“我非常想去京都上大学。”

“为什么?”

“虽然我也喜欢神户,但学生之城毕竟还是京都啊。我觉得京都的哲学小路或者鸭川沿岸简直棒极了,漫步在京都的街道上,自然而然地就会去思考学习、思考人生,周六下午还可以去河原路上的二手书店淘书……也许我是京都的粉丝吧。原来有个高中社团里的学长去了京都的某所大学,所以每次他给我提起京都时,我都会像个小孩子一样,非常嫉妒他。”

的确,无论白天黑夜,在京都的街道上,学生随处可见。每次去木屋街都能看到许多大学社团在那里唱校歌或者拉拉队之歌,清晨时的牛肉饭的店里净是一群一群的男学生……我给她讲了许多自已在京都切身体会到的点点滴滴,她津津有味地听着,羡慕极了。

当我说“神户也是个好地方啊”的时候,她只回了一句“好是好,可是……”之后就没再说什么了。我知道,她想说“可是我还是觉得京都好”。

我试着想象和她一起在鸭川岸边散步的情景,可不知道为什么,熟悉的鸭川美景此时却无法在脑海里浮现出来,我只好无奈地放弃了这个念头。

“咱们该回去了。”她对我说。

虽然我很想和她多待一会儿,但是考虑到两个人在黑暗中待到很晚确实有些奇怪,便点头答应了。

“哎呀!”理代指向天空。

只见一颗流星长长地划过夜空。没想到流星的尾巴可以拉得那么长,令我吃惊不已。听说看到流星时马上默念愿望三次,愿望就可以实现。可是第一次看到流星的我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哪里还有心思许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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