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还活着!
火山好像停止了喷发,周围恢复了平静。
我扶着树站了起来,浑身都燃起了熊熊怒火。
矢吹山愈发贪婪地寻求着更多的牺牲者。这苦苦折磨着我、理代等所有人的矢吹山和未解之谜‘Y’几乎令我愤怒到发狂。
“我一定要离开这鬼地方!”
我擦了擦流至下巴且即将凝固的鼻血,迈开步子往前走。
“爱丽丝……”
我吃惊地朝声音的方向看去,“理代?是你吗?”
“爱丽丝。”她带着哭腔叫道。
“你待在原地别动,我马上过去。”我大声地呼喊,快速向前走去。黑暗中,理代散发出的气息引领着我前进。终于,我们的指尖碰在了一起。
“啊!爱丽丝,我好怕!”
理代一下子扑进我的怀里,我将脸埋进她的发丝,安慰她说:“别怕别怕,已经没事了。”她的手指紧紧地抓住我的肩膀,我感受到了她的生命力,微笑着轻抚她的肩膀。
“已经结束了吧?火山暂时不会喷发了吧?”
“我不知道。”
“……现在几点了……”
我凝视手表表盘,回答道:“三点四十。”
此时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她叹了口气。
“琉美在哪儿?安全吗?”她关心地问道。
“江神背着她逃跑了,好像进入了对面的树林。”
“有江神陪着她我就放心了。其他人去哪儿了?”
“附近似乎没有人,也许是我们逃错了方向。”
“没什么错不错的,反正都是困在山里。”
我们在原地坐下,靠着树干沉默了许久。
“真没想到事情会成这样。”我脱口而出,愈是看不清理代的脸,我反而愈发在乎她此时的反应。
“爱丽丝,你认为凶手是谁?”
她的话令我吃惊不已,这是身处死亡边缘的人该考虑的事情吗?
“为什么这么问?还是想想该如何活下去吧。”
“可我想知道。”她加强了语气。
我愣在那里。
“我想弄清楚谁是凶手,谁不是凶手。如果不能分清大家的语言、行为、笑容是真是假,那我们岂不成了隔着一层浓雾的陌生人!”
理代正怀疑着某个人,这是她着急的原因所在。难道她不是凶手?她怀疑的是谁——我吗?
“理代,你是怎么想的?”我追问道,“你觉得谁是凶手?把你想的都说出来吧,在这个时候提出这样的问题,是因为信任我?还是怀疑我?”
“爱丽丝!”理代的声音近乎惨叫。
这就好比她站在悬崖边上窥视地狱,而我却在她的背后推了一把一样。
“你怎么了?”
“爱丽丝,你完全说错了,我对你从未有过一点怀疑。倒是觉得你的那些喜欢看杀人小说的学长有些蹊跷,他们把杀人游戏教给大家这一做法令我很不愉快。”
“理代!”
“听我说,爱丽丝!”她推开了我想要搭在她肩上的手,“我也知道自己有些抓狂,但我真的从未怀疑过你和江神,一次都没有过!我,我……”
“够了,别说了!”
理代再次哭了起来。
“即使死去……我也想知道……除了某人……大家能够快乐地……”她断断续续地说道。
身体的伤痛渐渐减轻,心里的疼痛却更加强烈。明知看不见她的脸,可我依旧朝她的脸所在的方向看去,她只是在那里哭泣,没再说别的。
“喂,你们没事吧?没事的话就出个声!”
是隆彦的声音,他的叫声十分悲壮。
可喜的是,远方传来了江神的回答:“江神和琉美平安无事,已经安全了,大家都出来吧!”
理代对我说“我们走吧”,然后拉起了我的手。我感到肩膀一阵剧痛,不禁呻吟,理代吓了一跳,松开了我的手。
“爱丽丝,你受伤了吗?”
“没,没关系,我还可以走。”
我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尽量不让肩膀晃动。理代扶着我的肘部,合着我的步伐前进。
我们走出了树林,可是因为火山灰遮盖了星空,村庄陷入了黑暗的深渊。
江神看见我们以后马上跑了过来。可能是我夸张的伤员模样让他十分担心吧。
“哪里受伤了?”
“我摔了一跤,休息一会儿就没事了。”
“骨头伤着了吗?”
“没有,只有肩膀和侧腹撞到了。”
我搭着江神和理代的肩膀走到了广场中央。环视了一下广场上的面孔,似乎少了两三个人。
“就差夏夫和夕子了。”
隆彦话音刚落,江神就扯着嗓子朝四周呼喊起两个人的名字。一阵不祥的寂静过后,应答声出人意料地从距离我们很近的地方传来。
“是夏夫吗?你在哪里呢?”
“我在这里,快过来!”
是北方。江神钻进倒塌的帐篷,找出了手电筒,然后挥舞着手电筒,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她晕倒了。”我们听到了夏夫的声音。
江神背着失去意识的夕子返回了营地,夏夫的脸上虽然有道长长的伤口,但他依然迈着沉稳的步伐跟在江神的后面。
夕子好像只是因受到惊吓而晕倒,并没有受伤。江神将夕子放下来,拍了拍她的脸颊,让她醒过来。
“火山已经停止了喷发,大家都在这里,平安无事。”江神静静地说道,夕子听到后轻微地点了下头。
“有谁知道现在几点了?”
江神的手表好像坏了。
“四点了。”隆彦回答道。
江神吹了一声口哨。“都打起精神来!再过一个小时天就亮了,到时候我们一起下山!下山的路很不好走,现在还多了几位伤员,所以要为受伤的人多帮忙,即使抬着,我们也要一起下山!还有一个小时,我们就在这里等着吧。”
“好的!”夕子脸上挂着泪水,嘴角却露出微笑,举起拳头回应道。
可现在状况最糟的人是我,这让我觉得很丢脸。
“我们生火吧。做一个比第一天篝火晚会上的那个还要旺盛的火堆!我们一边围着火堆唱歌一边等待天亮,想跳舞的话就尽情地跳吧。”江神说道。
隆彦说:“我去拾些柴火。”
“去的时候带着手电筒,五六个人一起去,绝对不能少于两个人。”江神叮嘱道。
于是有五个人去捡柴火了。
“江神,我去拿药。”一旁的理代站起来去取医药箱。
在黑暗的树林中,大家都多多少少受了些伤。
她拿着急救药箱先朝我走了过来,可是我拒绝了,因为躺下体息了一会儿,所以不怎么痛了。接着,理代走向琉美,给她更换了脚上的绷带。
不久,那五个人回来了,捡回的柴火几乎堆成了山。江神和夏夫将带来的书、笔记本撕开后点燃,然后扔向柴火堆。
“燃烧吧,燃烧吧!”
夏夫如同说梦话般地嘀咕着,火光照亮了我们的脸颊。和篝火晚会的时候一样,欢笑声、拍手声、口哨声响成一片,大家内心的恐惧感也逐渐消融,我对火焰充满了感激之情。
夕子将手伸到火堆边,说道:“真暖和。”她微笑的样子十分可爱。
江神满意地望着熊熊燃绕的火焰。会长,你出的这个主意真是太棒了!
“谁来唱一首歌吧!”隆彦说道。
可是无人响应。这个时候唱什么歌好呢?有些人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咱们点唱吧,”江神说,“步行社团的成员和夏夫、武一起来首雄林大学的校歌吧!关西这边的人先做听众。”
“校歌?我记不住歌词啊!”
“哎呀,隆彦,你这叫不热爱自己的母校。”
“既然这样,我们就唱啦啦队之歌吧,《雄林胜利》如何?”
夕子对夏夫的提议表示赞成。经过协商,他们决定演唱这首歌曲。
“准备!”夏夫喊起了口号,“一、二、三唱!”
青春的热血已经沸腾,我们无人能敌。
连吹过赛场的风,都在为我们的胜利歌唱。
他们的歌声非常有气势。织田一边拍手,一边笑着赞叹道:“这歌真棒!”
“认输了吧?你们唱什么?”夏夫催促道。
江神咳嗽了几声,向我们发出了起立的命令,我靠自己的力量站了起来。
“我们歌唱的曲目是《奇怪大作战》。”
奇怪的惨叫,划破了黑暗。
是谁?是谁?是谁?
恶魔今晚又来闹事?
EMC、EMC,追寻未解谜团,
EMC、EMC,揭露离奇真相。
Let's go!
这首歌只不过将往年的电视剧主题歌的一部分歌词换成了EMC而已。
“傻傻的还挺有趣!”隆彦忍不住大笑道。
因为理代和琉美有点势单力薄,所以我们推理研究社团作为伴唱给他们加油鼓劲。
江神的提议效果显著,大家似乎都恢复了活力。而江神聊天的时候,还常常若无其事地望望东方的天空,等待黎明的到来——此时已是四点二十五分,就快了!
“爱丽丝,你怎么样?”理代走到我的旁边问道。
我轻轻地转了一下肩膀,说:“虽然还有点儿疼,但是已经没事啦!谢谢你的关心!”
我们瞬间四目相对,可她马上低下了头,装出一副没有看见的样子。
渐渐淡忘的疑惑再次在我内心浮现。对了,我在树林里问的关于连环杀人案的问题她还没有回答。
“我们继续聊一下刚才的话题,好吗?”
她装糊涂地说:“什么?”然后歪着脑袋,似乎在回想刚才说了什么。
我一下子失去了追问下去的力气。因为我担心,如果继续追问下去的话,拔出的剑反而会反转向我,给我带来致命的一击。
我对自己无法相信理代感到不可思议、难以理解。因为在那样的处境下,她居然还有心思问我“你觉得凶手是谁”。但是,就算凶手真的是她,我也会尽全力帮她隐瞒真相的。
“再加些柴火吧,不够了。”江神命令道。
隆彦和夏夫跑着去取柴火。火堆的星火向上飘飞,继续熊熊地燃烧着。大家围坐在火堆周围,讨论着火山喷发时谁的样子最可笑,谁露出了怎样的丑态,有说有笑好不热闹。不知不觉中,表针指向了五点。
江神指向了东边的天空。浮云渐渐地被染成了紫色、金黄色,黎明到来了。
“大家表现不错,都很努力。“隆彦深深地叹了口气。
朝阳驱散了破晓的阴霾,世界如同沉浸在大海中一样苍白,月亮也沉没似的渐渐消失在天际。
“再坚持一会儿吧,等太阳升起来了咱们再出发。”江神说,“因为路上很危险,大家还是多储备些体力比较好。”
不久,柴火燃尽,冒了会儿黑烟,终于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休息的这段时间,大家都在为即将到来的艰苦行程做心理准备,所以开口说话的越来越少,每个人都独处在自己的小宇宙中。
六点,江神宣布出发。
大家带上了最轻便的行李和昨晚做好的饭团。负责走在最前面的隆彦从帐篷里取出了铲子和斧子。正树将收音机挂在了脖子上。因为琉美在昨晚的混乱中丢失了拐杖,所以夏夫又重新给她找了一根树枝——一切准备就绪。
无人下达出发令,隆彦和江神交换了一下眼神后,便默默地出发了。
拄着拐杖的琉美表示要自己行走,所以我们推理小说社团的成员跟在她的后面,走在队伍的末尾。理代紧紧地跟在琉美身边,似乎在故意避开我的视线。琉美的步行速度正好和我的速度差不多。走在我旁边的织田表示站不稳的时候他会随时扶住我。
青春的热血已经沸腾!
江神面朝前方唱起了“雄林胜利”——不久,大家也跟着他齐声高歌。
2
一个小时之后,我们来到了第一次火山喷发时的勘探地点。四天前这里被沙石挡住了去路,如今却如同被巨大的刮刀削掉了一大块似的,红色的地表露了出来。
“这里和昨天又不一样了。”织田对江神轻声耳语道。
“只能滑下去了,”江神指了指下面,“必须滑行四五十米,高度为三十米左右。”
“是啊,坡度有三十度吧。”正树应和道。
我往下一看,只见红色的斜坡延伸至断得零零碎碎的山路。
“如果控制不好速度的话,就很可能停不下来而掉下去。”隆彦面露难色地说道。
我们决定使用绳子。打头阵的隆彦拿着绳子的一端滑了下去,留下来的人紧握住绳子的另一头。第二个滑下去的是正树,他们二人平安到达后将绳索拉紧,当起了桥头堡。接着,五个女生抓紧绳子依次滑了下去,共花了半个小时。
“爱丽丝,该你了!”江神将绳子递给了我。
“没关系,我最后再下去吧。”
“你不能最后一个下去,最后可没人帮忙拉着绳子。”
我小声回答“好吧”,然后开始往下滑。因为肩膀很疼所以胳膊根本使不上劲,中途只好改为坐着滑行。
“小心,快下来了。”隆彦大声喊道。
我本想用脚后跟刹车,可干燥的沙子根本不允许我停下来,反而身体下滑的速度越来越快,一下子撞在了准备接住我的隆彦的胸口上,他随即发出了呻吟声。而在后面推着他的夕子因过大的冲击力向后飞出,正树则用力地拉住了她。
“你还好吗?”几个人低头问她,夕子瘫软地坐在地上,竖起大拇指表示没事。
“……对不起。”
隆彦笑着对我说道:“你还参加了摔跤社团吧!”
目睹了这惊心动魄的一幕后,理代做了一个深呼吸。
让大家揪心的只有我一个,其他人都顺利地滑了下来。最后一个滑下来的江神先将绳子的一端扔了下来,然后以铲子代替滑雪棍,利落地滑了下来。
正树一边望着斜坡上方一边自言自语地说道:“我们已经回不去了。”
大家没有休息,继续在布满了沙石和倒下的树木的道路上前行。江神和织田搀扶着琉美,理代则拿着拐杖跟在他们后面,而我在望月的帮助下走在队伍的最后。我们的右手边是陡峭的悬崖,左边则从下方传来了潺潺的溪流声。
走在前面的夏夫将斜倒在路上的树干丢入一旁的树丛,可树干落下时似乎并未发出声音。夏夫便拨开树丛窥视,脸上露出了浅笑。
“这条路的下方被挖空了。”
队伍停了下来。
“喂,发生什么事了?”望月向队伍前方问道。
“别拥挤!”隆彦的声音传了过来。
大家想知道前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于是都小心翼翼地向前靠近。
前方十米处的地方发生了塌陷,截断了道路。虽然可以看到前方有路,但此时的我们如同站在被河水冲断桥梁的岸边一样,不知所措。下面是垂直的峭壁,底部有一条溪流,风从谷底吹了上来。
“我们已经进退维谷了……”夕子几乎要哭了出来。
受夕子的影响,龙子也跟着变了表情。
“一定会有办法的!”说完,隆彦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了和平牌香烟,发现里面是空的以后捏扁了烟盒。
江神默默地将Cabin牌香烟递给了他。
“谢谢……我先拿着绳子过去,因为右侧还留有一条约二十厘米宽的小路,所以我可以走过去。走过去之后,我会把绳子拴在对面的那棵树上,剩下的人就拉着绳子走过去。”
“你不能去,太危险了!”龙子一听便害怕地对隆彦大吼了起来。
夏夫制止了她,说道:“还是我去吧,别让你媳妇太担心了。”
“笨蛋,我……”
“你第二个过来,然后咱们一起帮剩下的人过来。”夏夫一边说,一边向前迈步。
武突然抓住了他的肩膀,说:“让我先过去吧!”
“别争了,我可以的!”
“我想快点下山,小百合还在山下等着我们呢。”说完,武一把抢过夏夫手中的绳子,然后用嘴巴咬住,向危险发起了挑战。
“小心点!”夏夫小声叮嘱。
武紧贴着悬崖,慢慢地往前走。左脚向前,右脚接着跟上,然后左脚继续向前。因为他的右脸颊贴着崖壁,所以我们无法得知他此时的表情,不过可以想象得到,他的表情一定很痛苦吧。
“加油!”夕子禁不住鼓励道。
夏夫马上伸出食指发出“嘘”声。
武较为顺利地走过一半路程之后,一个难题挡在了他的面前,中部两米长的一段路上只剩下了十厘米的宽度——真是天意弄人!
“别勉强,不行的话就走回来。”夏夫压低声音说道。
武摸索着山壁,抓紧稍微突出的部分咬牙前进,他的脚后跟悬在了空中。我们十二个人屏住呼吸盯着他度过了最难走的一段,剩下的路他快速地走了过去。
“武,你真能干!”
“真是帅呆了!”
大家心目中的英雄无暇去听这些赞美之词,而是将绳子系在了隆彦所说的那棵树上——难道大家都没有意识到吗?他并非给我们搭了一座桥,接下来,我们也要像他刚才那样走过去。
绳索沿山壁拉起,望月和织田放低腰部,紧紧地拉住绳子的另一端。
“这比武走过去的时候安全多了。只要手抓紧绳子,就算脚不小心踩空了也不会掉下去,所以大家不用害怕。”江神劝说道。
美加露出一副认真的表情,回答说:“我不会哆嗦的。”
“江神,我可以走过去,”理代诉说道,“可琉美怎么办呢?”
江神轻轻地将手搭在了琉美的肩膀上后说:“我把她背过去。”
“别这样,江神!”琉美将手放在了江神的手上,“你可千万别背我过去,太危险了,我很重的!”
“我怎么没看出来呢。”
“真的,我真的很重。”
“你有多重?”
琉美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江神笑着说:“看来这是女生的高度机密啊。”
“别开玩笑了……我留在这里,等你们下山以后再找人来救我。”
“不可能!”隆彦啧啧咂嘴地说,“你要听哥哥的话,要相信他!我先过去了。”
不安的望月与我四目相对。
“爱丽丝。”
“放心吧,我一定紧紧地趴在你的背上!”
“喂喂喂……”
“开玩笑啦!”
夏夫和正树顺利地走了过去,他们站在对面鼓励女孩子们,让她们不要害怕,赶快过去。美加正准备开口说话时,理代抢在她的前面说道:“我先!”
她真勇敢!她紧闭嘴唇,镇定谨慎地移动手脚,突破了难关!当我看见她一边放心微笑一边挥手示意时,才松开了紧握在手里的沾满汗水的绳子,歇了口气。
“接下来让我过去吧。”为了尽早跨过这条阻隔在我们两个之间的深渊,我提议道。
江神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我暗自下定决心,迈开了脚步。
我想:一旦脚踩空的话我就死定了,可是我对这疼痛的肩膀能否承受得住自己全身重量感到很没有信心,要是能把绳子系在腰上就好了!可惜这是不可能的。我的脑海中很容易地就联想到一幅画面:脚下一滑,我拽着绳子悬在半空中,然后如同钟摆一样撞向山崖。
“爱丽丝,加油啊!”这是理代的声音。
——不能分心!
一不小心,我的左膝盖突然弯了一下,左手脱离了绳索,两边传来了一阵悲鸣。不过我的右手没有离开绳索,还好摔倒时伤的是左半身,所以还能咬牙忍耐。我重新站稳,继续前进。这真是一次狼狈的野外拓展训练。
夏夫伸开双臂等着我,但我觉得他离我很远。汗水流进了眼睛,模糊了夏夫的身影。
——终于,他抓住了我的左手腕,将我拉了过去。冒险在第四十步平安结束。
“辛苦了!”
夏夫对坐在地上的我说道,我抬头一看,好几张笑脸正冲着我微笑。
“太好了!”理代高兴地说道。
我对理代仅回答了一句“谢谢”。
“你就坐在那里休息一会儿吧!”夏夫说道。
我也是这么想的。我回头看了一下对面,只见美加握着绳子朝我们走了过来。随后,步行社团的女孩子们一个接一个地平安到达了这边,途中并未发生一些令人心惊胆战的意外。
对面的人似乎对下一个走过去的人选有了争议。虽然江神拉着琉美的手,但琉美坚定地拒绝了。其他人站在两人周围,十分困惑。
“你们干什么呢?”隆彦急躁地点燃了一根烟。
过了一会儿,江神冲我们挥了挥手后大声喊道:“琉美自己走过去!”
不会吧!大家对此都感到十分意外。她连独自行走都办不到,怎么可能一个人走过来?
“琉美,你别胡闹了!”美加说道。
琉美听到后微微一笑,说:“因为可以抓着绳子走过去,所以没问题的!这比江神背着我走过去容易多了!”
这是琉美自己的选择。虽然她的选择有一定的道理,但主要还是因为不想连累江神吧。
“琉美!”理代站在最前面喊道,“如果你有把握走过来的话就过来,没有的话就在原地等着。万一有什么闪失就没命了,但是在那里等着的话还有获救的希望。如果你愿意留在那里的话,我就走过去陪你。”
隆彦和夏夫对视了一下,似乎在说“这可怎么办啊”。
琉美在江神的搀扶下蹒跚地走到绳索边,抓住了绳索。她说了什么之后,江神便松开了手。她开始慢慢前进。大家屏住呼吸注视着她,她确实独自向前走着。
“她真的能走……”美加低语。
我陷入了沉思,难道琉美的伤比我们想象的轻多了?还是她故意夸张伤情?虽然会有这样的疑问,但我还是觉得美加的这句“她真的能走”听起来有些冷淡。
虽然每当她把重心移到受伤的脚上时都会眉头紧锁,但几乎没有失去过平衡。也许她花的时间比我还少。终于,她成功地走了过来。理代抱着她说:“太好了!”
等所有人都平安走过来的时候,又过去了二十分钟左右。江神依旧是最后一个,他在没有绳索的条件下顺利地走到了对面。
3
隆彦看了看手表,说:“十点多了,我们休息一会儿吧!”
没人会反对他的建议吧。值得庆幸的是,在一棵倒下的树木的后面有一小块儿空地。大家便坐在那里稍事休息。
我独自坐着发呆,想要缓解一下内心的紧张,将接下来的路程、杀人事件等都从脑海中拂去。希望凉风能够吹干我沾满汗水的肌肤。
夏夫和隆彦并肩而坐,高兴地有说有笑,似乎忘记了目前的处境。理代和琉美正在平分水壶里的水。正树打开了收音机,龙子、望月、织田围在他的周围仔细听着。武在地上躺成了一个大字。江神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似乎在打盹。夕子在美加的耳边说着悄悄话,她们俩还时不时地瞄我几眼。
“现在,我根本不在乎凶手是谁。”难道是因为风向改变了?夏夫的声音突然变得十分清晰。“刚才大家一起在地狱走了一圈,现在我只希望大家都能够平安下山,就算你是凶手我也不会放在心上的,所以,如果你真是的话,就说出来吧!”
隆彦笑了笑,说:“别瞎说,我看你才是真凶吧!”
这两个人真的和好了吗?等等,他们两个似乎有相同点!爱好相同?不,不对,因为他们所学的专业是不同的。童子军,对了,他们两个都参加过童子军?不,不对,参加童子军的不是隆彦和夏夫,而是已经死去的北野勉和失踪了的一色尚三。勉和尚三有相同之处。但是,这一点并不能直接把他们两个联系在一起……
“爱丽丝。”从头上方传来的声音十分清晰。
“什么事?”
原来是美加,她的肩膀旁边还站着夕子,我完全没有意识到她们两个朝我走了过来。
“找我有什么事吗?”我又问了一遍,“你们两个的表情看上去有些恐怖。”
“吓着你了对不起,不过我们生来就是这副摸样,想换都换不掉。”
我暗自在心里抱怨,从昨天开始,我对美加的语气就不太好。
“我听夕子说了,看样子你对我的推理很感兴趣,推理小说社团的推理专家居然想知道我这个门外汉的想法,这太令我骄傲了。”
“推理小说研究社团并不是培养侦探的地方,你这么夸奖,我实在不敢当。不知可否听听你的高见?”
“好的!”
美加和夕子在我前面坐下。我瞄了夕子一眼,她也面无表情地回望了我。因为被人打了小报告,所以面对美加我有些不好意思。但对于告密人夕子,我的内心只有不满。可是,假如能把自己想要知道的事情弄清的话,也许还应该感谢她呢。
“我关注的是死前留言!勉所留下的‘Y’如果指的不是凶手的名字,那还会是什么?所以凶手一定是名字首字母为‘Y’的人。”
“……你指的是夕子?”
“夕子根本没有杀死勉和文雄的动机。”
“可是除了夕子,就没有其他名字首字母为Y的人了。”
“还有小百合呢,凶手就是山崎小百合!”
“不会吧……”
虽然名侦探在最后一章里指出的凶手常常令我觉得意外,但美加指出的凶手更为惊人。可我害怕的是从她嘴里说出“理代”这两个字。不过话说回来,我做梦也没想到她会说出一个也许已经死了的人的名字。虽然这在推理小说中也是常见的推理方法之一,但是也……
“你不会真以为,除了夕子就没有其他名字首字母为‘Y’的人了吧?我原还以为大家是因有所顾忌才没说出来的。”
说句实话,我真的完全没有意识这一点。
“这太出人意料了,我从来没想到过。”
“你没必要大惊小怪的,侦探电视剧中经常会有一些类似的情形,总之,小百合还活着!”
夕子在一旁连连点头,似乎已经听过美加的推理了。
“小百合名字的首字母的确是Y。不过,你有没有确凿的证据?她应该和夕子一样,也没有杀人的动机吧?”
美加轻轻地嗤笑道:“虽然我没有确凿的物证,但我能举出一些状况性证据。首先是凶器,文雄被杀后,大家的刀都被没收了,并且在所有人的监视下埋在了地下。可第二起凶杀案还是发生了。这就说明了,凶手是没有把刀交出来的人。”
“那就是小百合吗?”
“是的!虽然她失踪的时没有带走多少行李,但留下的行李中并没有刀。”
“其他人并非没有藏着其他刀子的可能性。”
“没错,如果凶手上山前已制订好杀人计划的话,自然会再带把刀。先不说这个,我接着讲我的想法。接下来说说连环杀人案的动机——爱丽丝,你认为小百合突然消失的原因是什么?”
我默默地摇了摇头,这个谜从未在我的脑海里消失过。
“她不见的那天晚上——也就是文雄被杀死的那天晚上——我在树林中碰到过你,对吧?”
我想起来了。那天晚上是满月,我听完琉美的胡言乱语之后,便在树林里徘徊,然后碰见了靠白桦树而立的美加,就和她聊了一会儿。
“你还记得那时我说了什么吗?其实那天的前一天晚上,我一样睡不着觉而在那附近转悠,并在遇见你的地方见到了小百合——似乎很幸福的小百合。”
——昨天晚上我睡不着觉,就走出帐篷散步。当时小百合碰巧站在这里。
——她浑身洒满了清冷的月光,如同夜晚森林中的精灵,胸前的十字架刺眼般闪闪发光。她微笑着,看上去非常幸福,根本没有一点儿懊恼的感觉。
是的,我想起来了。
“爱丽丝走后,我的脑海里又浮现出了那时的小百合,想着想着,我意识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那就是中午理代和琉美说的一句话:‘小百合失踪的前一天晚上,她并没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而且很早就睡了。’但我觉得这句话有些奇怪,因为我在树林里遇见小百合时已经过了午夜,她并没有就寝。也就是说,较早入睡的是理代和琉美,并不是小百合。而睡前看上去还很快乐的小百合却在早上突然消失了。所以,那天晚上应该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被她的话吸引住了。
“而我能想到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小百合半夜在树林中遭遇了不幸,而加害者正是勉、文雄和尚三!”
美加坚定地说完后闭上了嘴。很明显,她在观察我的反应。但是,我愚笨的脑子需要时间来消化她的话。
“也就是说……勉、文雄和尚三对小百合做了不好的事情?或是让她不高兴的事情?”
“这点你就先别管了,”美加制止了我,似乎有点不高兴,“我又没有亲眼看见。但是,如果这样假设的话,不就能解开所有的疑点了吗?还能说明篝火晚会时快快乐乐的小百合却在一夜过后消失不见的理由,那就是因为悔恨和羞愧而无法继续待在这里。她无法将这些告诉理代和琉美,更不可能把这些话告诉她喜欢的武,这就是失踪谜团的真相。”
“……这的确可以说通。”
“是的,她打算独自下山回家,可途中突然遇上了火山喷发。因为下山的路被截断,所以她不得不往回走,但她绝对不会回来找我们。而武和隆彦下山寻找她的时候,她立刻躲了起来,之后也一直隐藏着自己的行踪。”
美加的话确实有一定的道理,所以大家都静静地走了过来,一起听美加诉说。
“更为不幸的事情是,她拿走的那点儿行李中有一把刀。陷入进退两难境地的她不知所措,迫不得已,她用了那把刀——不是为了自杀,而是为了复仇。因为事情的发展超出了她所能承受的极限,所以就行动爆发了。”
她的话里突然出现了一个未曾听过的术语——“行动爆发”,这使我不由得冒出了一个无聊的疑问:她是学心理学的吧?
“因为大家都认为小百合已经走了,所以她才能完成这一系列的困难行动。否则,偷偷离开帐篷去杀人,然后再返回帐篷,这很容易被大家发现,不是吗?其实还有其他证据也可以证明小百合是凶手,那就是照片。望月放在相机里胶卷被偷走一事其实也是小百合的诡计。其实凶手冒险偷走胶卷的原因十分明显——因为小百合被拍到了。平时我们也经常会遇到类似的情况,比如拍的时候没有注意到,直到洗出照片后才发现背景里拍下了意想不到的东西,也就是灵异照片之类的。望月拍下的照片里有鬼!本不该出现的小百合就是那个鬼!虽然我还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把尚三的尸体藏起来,但那根被切断的手指说明了尚三已经遇害。我不知道她为何把手指放在文雄的口袋里,也许是舍不得丢掉吧。”
我觉得背部阵阵发冷——说不出话来。
“你的意思是小百合躲在暗处行凶?”武呻吟似的说道,“你以为这样做就可以让自己不被怀疑吗?你觉得你那愚蠢的推理能骗得了我们吗?其实你很害怕!因为你无法忍受我们中间有杀人凶手,无法忍受山里的恶魔在深夜里行凶,所以你才给这个看不见的怪物冠上了小百合的名字。然后勉强找个理由,绞尽脑汁地编出了一个小百合是黑暗中的杀人犯的结论。这些其实是你害怕的产物!”
美加慢慢地向他看去。“不,不是的!”美加怒视着武说道,“你这样才可笑呢!只会感情用事,根本就没有冷静地听我推理。真正胆小的是你,为了掩盖自己内心的恐惧,你才把害怕无影杀人魔的自己投射在了我的身上!”
“把自己的朋友说成杀人凶手,却还能心平气和地侃侃而谈,看上去似乎很有正义感!可事实上你就是在胡扯!”
“这是演绎推理,小百合的突然失踪、死前留言‘Y’、凶器、动机都说明了她才是真正的凶手。”
“没有人会认可你的说法!”
“我赞同,因为……”
夕子对武咄咄逼人的气势感到吃惊,于是想帮美加说几句,可还没说完,就被武的声音打断了。
“小百合是在四天前的早上下山的,假设她没有下山而一直藏在山里的话,食物问题该如何解决?下雨的时候她躲在哪里?火山喷发时她又该如何独自忍受?对于这些不自然且不现实的事情,你根本无法说明,所以你所说的根本就是胡扯。”
美加对武的反击毫不畏惧,她说:“我不否定,你的话的确有一定的道理,但是,我并不是无法忍受我们中间有一个凶手,而是想弄清楚事实。我们中间一定有帮助小百合隐瞒事实的共犯,他不仅给小百合送食物,还给她精神上的鼓励和支持,一定有这么一个人!”
“武,那个人就是你吧?”夕子放平了声音问道。
“你们完全想错了!不是我也不是别人!”武坚定地说道。
美加转过头,投石问路似的问道:
“那么,应该是你吧,理代?”
理代发出了短促的尖叫。
4
大家陷入了沉默。
“喂,”夏夫说道,“理代,真是美加所说的那样吗?”
理代听到后依旧双手掩面,一动不动,不作回答。她这样的态度,怎么看都让人觉得是默认。为此,我受到了不小的打击,一直看着她被大家谴责而痛苦不已的样子。
“被我说中要害了吧?”美加轻微地歪着脑袋,盯着理代的脸。
“理代,你这是怎么了?”夏夫吃惊似的问道,“如果事实并非如此,你直接说否定她就可以了,我和武都觉得美加的话毫无事实根据,荒谬至极!小百合怎么可能像打游击战似的潜伏在山里呢?可是,你的态度,会让我们觉得美加真的切中要害了!”
理代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且继续沉默。美加见状后不耐烦地将矛头转向了琉美。
“你呢?你应该把你知道的事情都说出来!”
琉美的脸变得煞白,如同白纸一样。她用力摇头说“我不知道”,眼露胆怯之色。但这看上去似乎并非出于秘密被暴露后的胆怯,而是被追问时受到的打击。
“看来问琉美也无济于事。”美加在口中嘀咕道,也许她认为理代拒绝回答的态度恰恰默认了她的推测,于是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喂,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织田求救似的看着大家,“如此拙劣的推理难道就是真相?难道大家都被理代戏弄了一把?”
“怎么会呢!”望月低声说道。
这时,理代猛地站了起来,独自一人朝山下跑去。我慌张地站起来的时候正好和江神目光交会。
“爱丽丝,你快追上她!”
“嗯!”
我将身体的疼痛远远地抛在了脑后,一心追赶理代。背后传来了江神阻止其他人的声音:“这件事就交给有栖吧。”
这段路是比较好走的弯曲坡道,她在前面的拐角处转弯后,跑到了我脚下的路上。
“理代,等等我!”
可恶,她居然不等我!追赶的时候我的身体吱吱作响,渐渐地感到愤怒。于是我在拐角处停了下来。
“我让你等我一下!”
这句话起了作用,理代试图停脚步,但在惯性的作用下,她继续前进了五米左右才真正停了下来,然后慢慢地回头。我这才松了口气,走到了她的跟前。
“放心吧,这里只有我,其他人没有跟来。”
不知是因为奔跑还是因为兴奋,她的脸上泛起了红晕,小小的肩膀上下起伏。
“对不起,爱丽丝,都是我不好,害你跑了这么远。”她说到一半时还喘了口气。
我下意识地举起并摇了摇放在左大腿上的手,说:“没关系!”
“我们稍微坐一会儿吧。”
说完,我便在原地坐下,并伸开了双腿。她也坐了下来。我们原本急促的呼吸渐渐地平息了下来,森林的静谧包围着我们,我不禁深深地叹了口气。
“对不起!”
“别老说对不起,你还是给我说说为什么要逃避美加的追问吧。”
她低下了头,侧脸上的阴影十分暗淡。
“沉默是不对的!你刚才的表现,恰恰让大家以为你默认了美加的推论。就算真的如美加所说,你也应该清楚地回答说‘是’。”
“美加说得不对!”她抬起了头。
我将目光从她的身上移开,抬头窥视树枝中间露出的天空。
“如果不是那样的话,你更应该把话说明白!”
应该这样、应该那样……这样的说法实在令人反感,我渐渐郁闷了起来。
“美加所说的只不过是她自己的想象而已。我根本就不相信小百合是凶手这一说法。”
“你的意思是,小百合真的没有藏在什么地方?”
“我可以发誓!”
我依旧抬头仰望着天空说道:“如果真是这样,那你为什么要逃跑呢?”
她又打算继续缄口不言。可既然已经说到这里了,我也不能退缩,更何况这里并没有其他人。于是我提出了暗藏在心里的那个问题——“为什么要把刀扔了?”
理代再次双手掩面,可和上次不同的是,她并没有低着头,而是立刻抬起头看了看我。
“果真被你发现了,爱丽丝。”
“你悄悄走出帐篷的时候,我就看见你了。因有话想和你说,就想要追上你。可我觉得你的样子有些奇怪,所以中途变为跟踪你。跟到观景台的时候,你发现了我,很吃惊吧?然后就想办法把我从那里支开。”
她点了点头。
“但我拒绝了你,留在了观景台,等你走后,我开始调查你做了些什么。当我从观景台向下望去时,发现树枝上有一把从未见过的刀子。我心想,这样不行,必须把这把刀处理掉,于是捡了块石头把刀子砸掉了。”
“你为什么要那样做?”
“因为……”我轻轻地咳嗽了几声,“因为我觉得那样不妥,以为这把刀和一些特殊事件有联系。”
“你是不是认为我是凶手,想借机把凶器处理掉呢?”
“不是……”
“应该是吧!在当时的情况下你会那样想也是理所当然的,所以你才会包庇我。”
“这……”我挠了挠脑袋,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她的表情瞬间变得明亮起来。
“如果你不是凶手,为什么会那么做呢?告诉我是怎么一回事。”
我将双腿盘了起来,她似乎也做好了心理准备,与我面对面坐着。
“那把刀是小百合的,上面沾着血渍,我是在帐篷里发现那把刀的。”
“果然。”
“不巧的是,我只不过发现了那把刀,并没有用那把刀杀人。”
我苦笑了一下。
“那天早上,我去了安放着北野和户田遗体的帐篷,向他们致哀,就在那时,我发现了他们枕头旁边放着一张纸条,也就是写着停止作案宣言的那张纸条。而那把沾有血渍的刀子就插在纸条上。”
“刀子插在了那张纸条上?”
“是的,凶手这么做的用意十分明了,因为他宣称自己不再杀人,所以作为凭据,他将自己使用过的凶器留了下来。当大家发现纸条的时候,会对凶手的停止作案宣言持有不同的看法,有人认为这是凶手的本意,也有人认为这是凶手设下的陷阱。但是,如果大家同时发现了那把刀,那么纸条的可信程度就大为提高。而前提是第一个发现那把刀的我没有拔掉那把刀。”
“你为什么要拔掉那把刀呢?”
也许是不好意思吧,理代哼了一声。
“那是小百合的刀子。虽然不能因为这一点就认定小百合是杀人凶手,但我认为那把刀子会引起大家的误解,便当即快速地处理掉了那把刀子。可事后仔细想想,我的脑海里也浮现出了和美加一样的推论。难道真是那样的吗?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就应该立即处理掉那把刀子……其实我也很苦恼。”
说完后,理代耸了耸肩膀。能够把心中的芥蒂吐露出来,她应该也轻松了不少吧。
“丢弃刀子的理由我已经明白了,并且你果真是那张纸条的第一发现人。可我还有一个问题,除了你把刀子丢掉这点以外,大家之后发现的纸条和你发现时的一样吗?”
“是不一样的,”她看上去有些难以开口,“其实我还做了一件事,就是将纸条上部撕掉了五厘米。”
“什么?”
“我把撕掉的纸片和刀子一起丢弃了。”
“撕掉丢弃了?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刚才说过刀子上沾有血渍吧。我想这也许是凶手故意留下来的,借此来表明这就是凶器。但我拔下刀子后,纸上依然沾有血渍。如果被敏锐一点的人看到,可能会发现某人把插在纸条上的刀子拿走了。虽然我不知道会不会真的被发现,但总觉得看上去不太自然,于是就把纸条的上半部分撕掉销毁了。”
原来是她做的啊。我一直觉得纸条上半部被撕掉一事中必有隐情,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当看到撕破的痕迹时,你会怀疑这是凶手所为吧?真是对不起。”
“没关系。可是,这件事一定不能告诉别人。”
“那是肯定的。”她爽快地说道,然后拢了拢头发。
“你必须对大家解释清楚没有把小百合藏起来才行。真是的,你刚才怎么会有那样夸张的反应?”
“也许是因为整件事情都太奇怪了吧?可如今回想一下的话,就算凶器真的是小百合的刀子,那也无法推出谁是真凶吧。因为小百合下山的那天白天,所有人都有潜入帐篷偷走小百合刀子的嫌疑。我真笨!”
她讲起话来轻松了许多,好像恢复了精神,而我心中的闷气也消除了。
我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上的泥土,说:“我们回到大家身边吧,他们一定很担心。”
“我真难为情啊!”
5
大家一定在焦急地等待着吧!在返回的途中,我们遇到了江神。因为他很担心我们,所以特意过来看看情况。
“让你担心了。”理代低下头说,“真对不起。”
“琉美正焦急地等着你呢,你真该道歉的人是她。”
“好的。”
在江神的催促下,理代小跑着往上爬,我们则跟在后面。
“我得到了一些有力证言,需要召开一次记者会了。”
“嗯,其实我都听到了,”江神毫不畏惧地说道,“我想,把这件事情交给受了伤了的你也许太重了,所以就担心地跟了过来。”
“别说这么见外的话了——你全都听见了?”
“是的,理代发现了小百合的刀子并且把刀子丢掉了,这些我都听到了。但是,你目击了行为可疑者却没有告诉我们,这一点是绝对不能原谅的。”
“请你别说了!”
江神诡笑着,嘴里衔着烟,倚树而立。
“你和理代一样,都很爱操心。即使你看到理代把刀丢弃了,也不能马上判定理代就是凶手吧?你的想法太简单了。”
“……”
“只靠那件事情是难以抓住凶手的小尾巴的。不仅如此,对于理代多管闲事的行为,最意外的应该是凶手本人吧。因为自己故意放在帐篷里的凶器却在不知不觉中被别人处理掉了。这就好比杀人游戏中仓皇失措的我。”
“杀人游戏?这是什么意思?”
江神一边笑着一边说道:“不是有一次我是凶手而龙子是被害人吗?就是离被害人最远的我手里却拿着那张A,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那一轮。对了,你和理代当时扮演的是侦探。”
“哦!是的,当时我的确觉得不可思议。你当时施了什么诡计?”
“我说过,我没有用任何诡计,而且当时我什么也没做。”
“既然什么都没做,那你是如何把龙子杀死的呢?”
“我没有杀她。一定是隆彦做了什么,才使龙子叫出声的。也许他趁着黑暗和龙子开玩笑,突然抱着她或是什么的,可没想到的是龙子不小心叫出了声来。大家以为发生了命案,于是都点亮了手电筒。而龙子也不好意思说出这是隆彦的恶作剧,只好将错就错扮演了被害人。这么一来,凶手只能吃惊地站在那里。”
原来是这样啊。也许世界上不可思议的事情,都出自微不足道的意外吧。
“你还记得谁看到那张纸的时候最吃惊吗?”
“大家当时都很意外吧?因为纸条上写的内容实在太惊人了。”江神将烟头在树干上捻灭了,“我们去开记者会吧——去之前,我还有几件事情想问一下你。”
“你说吧。”我摆出了迎战的架势。
“理代偷偷丢弃刀子一事,你从头到尾都看见了吧。她当时真的是在避人耳目吗?请你自信地回答我!”
“我不明白你这么问的意图是什么。”
“也就是说她当时已经发现有人在跟踪她了吗?”
我收紧下巴,用力地说道:“那是不可能的,她没有发现我在跟踪她。难道你想说我的观察力不太可信吗?”
“不是——下一个问题,理代走出帐篷时,除了刀子,还拿着其他东西吗?”
“没有。”
“下一个问题。你在树枝上看到的刀子的颜色和形状是什么样子的?”
“刀柄是乳白色的,看上去似乎是很廉价的东西。我能看出来的只有这些。”
“嗯,我印象里的小百合的刀子的确是那样的——我想问的就是这些。”
虽然江神提出的一些问题令我不解,但我并没有追问原因。因为我觉得,就算我问了,他也不会回答。也许他以后会告诉我吧。
我们回到了大家等待我们的地方。有些人露出了想要知道我和江神说了些什么的神情,而江神却若无其事地走到大家中间。
江神让理代坐在大家的中间,提出了一些关键性问题,引导她说出了隐瞒的事实。理代则毫不畏惧地按顺序回答江神提出的问题。大家越听越吃惊,对理代的不满也越来越多,尤其是执着于自己推理的美加撇着嘴,显得十分不满。
江神问完后拍了一下手。“事到如今,已经没必要再追究理代的责任了吧。至少,我们从理代的话中得到了一个好消息,那就是停止杀人的宣言的确出自凶手的本意。凶手已经交出了武器,而其他的刀子都在我们的监管下。”
“这样一来,我们就踏上同一条船了,所以凶手也不想再继续杀人了吧。”望月低声说道。
其他人也纷纷表示赞同——美加似乎很不甘心。
“小百合是凶手一说还不能完全否定,因为既无法证明理代没有包庇小百合,也无法证明琉美或其他人没有做这件事情——我并不想让其他女生背上凶手的罪名,如果小百合不是凶手的话,就应该彻底打消大家的疑虑!”
“打断一下……”正树有所顾虑地说道,“虽然我觉得学姐的推理有一定的道理……但有些不太现实。”
“这么说来,你能有条有理地反驳我的说法吗?”
他为难地将手放在额头,轻揉眉毛,只说了一句“我不能很好地反驳你”。
美加依旧板着脸。江神一直注视着他们。
“队长。”夏夫对江神叫道,“我们该出发了吧,虽然刚才发生了点小波折,但大家正好借此休息了一下,而且现在距离中午还有一段时间。该不会要在这里吃午餐吧?”
“就按你说的办吧。接下来的路应该比较好走,希望我们能一口气走到山下——我们先把调查凶手一事放一放,等到达山下温泉时再说。”
大家拿起手边的行李,继续下山。大家默默地走在我和理代刚才来过的连续弯道。织田和望月无法忍受这沉重的氖围,主动和人搭话,却处处碰壁。我已不需别人搀扶,能够独立行走。琉美也能够独自拄着拐杖行走。
“她能走。”美加的话从我的脑海中闪过。
刚才是悬崖峭壁,如今是深邃森林。这的确是六天前我们高高兴兴上山时走过的路。虽然熟悉的景色时不时地出现在眼前,但给人的感觉已完全不同。这不禁让人想起,德国的黑森林大概就是这副阴森的模样吧。虽然头上是夏日天空,但路上到处都是倒下的树木,也没有可以停下来歇歇脚的地方。
我一边默默地走着,一边心想:美加不服输地表示,没有人能够完全否定小百合是凶手这一说法,而她的推理的确有一定的道理。如果真的如她所料,结果会怎样呢?小百合虽然扮演了隐身恶魔,却不在我们周围的一公里之内。她不可能独自行走在我们十三个人同心协力、千辛万苦才走下来的山路上。她独自一人留在了营地,这样一来,等待她的将是难耐的孤独。因此,如果我们中间有包庇她的人,那么他现在的行为相当于抛弃了小百合。我真想知道,小百合现在身在何方?她正在于什么呢?
山路向山脚延伸着。希望之芽在每个人的心中渐渐长大。今后应该不会再发生可怕的事情了吧,我们应该可以顺利地下山吧。
该吃午饭了。江神喊住了走在最前面的隆彦,让队伍停了下来。大家坐在了路旁,夕子和龙子给大家送水。暂时遗忘的饥饿立刻苏醒,大家咀嚼着各自的饭团。
“真好吃啊!”织田说道。
“能在大自然的怀抱中享受一顿野趣十足的午餐倒也不错。不过,这是在山里吃的最后一顿饭就好了,真希望我们今天能顺利下山。”望月说。
正树再次将耳朵贴向收音机。可其他人对收音机里的内容不太关心,也许他们认为靠自己的力量能够下山吧。
“收音机里说什么了吗?”只有龙子问了一句。
博士表情严肃地回答:“没有。”
休息了大约三十分钟后,江神下达了出发的命令,并且还加了一句:“希望下次休息的地方不是在土地上。”
但是,仅在十五分钟之后,我们再次被这座山背叛了。
当我们靠近山涧,听见清凉泉水流动的声音时,夕子如同遭到电击般地大叫一声“啊”。大家被吓了一跳,都停下了脚步。
“吊桥!吊桥!为什么之前我都没有想到?强烈的火山喷发加上严重的山体坍塌之后,这座简陋的吊桥会没事吗?如果……如果这座吊桥垮了,我们肯定无法继续前进了。”
粗心大意的我也忘记了这一点,所以她的话深深地刺痛了我的心。可是表示出不同反应的人也很多。
“我想到了,”夏夫冷静地说道,“这种事情早该想到了吧!最讨厌待在山上等死的不就是你吗?再说,都这个时候了,更没必要大惊小怪的。无论前面的路多么危险,我们都必须前进,难道不是吗?”
虽然夏夫话中带刺,可望月依然认可地点了点头。
“等桥真的没了的时候再说吧,也许会有过去的办法。反正,一会儿就知道了。”
“可是,”琉美似乎和我一样,突然变得不安起来,“如果桥没了,我们就没办法到达对岸了!这里的悬崖大概高出水面三十米吧?”
江神只说了一句“去了就知道了”,然后默默地向前走去。
随着潺潺流水声越来越近,我们也越来越紧张,越来越想祈祷。
“新闻的时间到了。”走在我旁边的正树打开收音机后将其贴在耳边。
我也很想知道救援情况如何,于是竖起耳朵倾听。
“……山崎小百合的父母今晨悲哀地确认了其女儿的遗体。”
“什么?”这次大叫出声的是我,“广播里说什么?”
正树摇了摇头,然后调大了音量。其他人也纷纷询问发生了什么,而我立刻竖起了食指,要求大家保持沉默。可播音员的声音中夹杂着各种杂音,很难听清楚,就这样,新闻在大家的焦急不安中结束了。
“爱丽丝听到了吧!”正树看着我说,“其实我昨晚就知道了,但是考虑到这个消息实在太糟糕了,说出来的话反而会影响大家的情绪,所以没有说。”
“你们两个!”隆彦压抑着心中的愤怒问道,“你们到底在嘀咕什么?别再隐瞒了,无论那个消息多么糟糕,都请你们说出来吧!刚才不是有人说过吗,如今大家都在同一条船上—一陕说!”
正树关掉了收音机,回望了一圈看着他的人,说:“小百合已经死了。前天,救援队在距离山脚约一公里的地方发现了她,她的头部被熔岩碎片击中,几乎当场死亡。刚才,我和爱丽丝听到的消息是,小百合的父母于今晨抵达小诸,准备领走她的遗体。”
理代和琉美突然放声痛哭。武双手抱头,瘫倒在地上——束缚在我们身上的诅咒并未解除。
正树朝美加的方向看去,微微颤抖着嘴唇说:“当你说小百合是凶手的时候,我差点就说出了真相,我想大声地告诉你,你说的不对,那只是胡扯而已,但最终我忍住了。我心想,反正下山以后会真相大白,所以决定隐瞒这一噩耗,可……还是让大家知道了。”
美加恍惚了一阵后,摘下眼镜,用手指抹去了眼角的泪水。
“对不起……小百合,我不该污蔑你,是我不好,对不起!”
“可恶!”隆彦将手里的铲子摔在了地上,然后向江神投去了求救似的目光,“这种事情,我真的受够了!”
或许是受到的打击太大了吧,我感到一阵耳鸣……不,不是耳鸣——地震了!
“又地震了!”
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后,所有人都趴在了地上。火山再次震动了起来,如同要宣泄心中的愤怒一般——远处传来了火山喷发的声音。
“桥,桥呢?”正树朝山涧的方向爬去。
“别动,那边太危险!”江神喊道。
正树似乎没有听见江神的声音,江神便朝正树爬去。
接着,我们身下的地面中间裂开了一条缝,一侧地面慢慢下沉。此情此景简直令我怀疑起了自己的眼睛。因为塌陷的那侧地面继续向山涧的方向倾斜,所以趴在那一侧的江神、正树、琉美三人慌张地向我们这边爬来,我们赶紧伸手拉他们。
“树……”
树木仿佛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击中,一棵接一棵地倒了下来。
随着越来越多的树木倒下,视野也变得越来越开阔,山涧出现在了我们眼前。好不容易撑到现在的吊桥猛烈地左右摇摆。
“桥还在呢!”琉美喊道。
当她呼喊的时候,一棵大树从她的上方轻声倒下。武当时拉着琉美的手,一把将她推开了,自己却被大树压住了,他和摔倒的琉美一起发出了悲鸣。
之后,眼前的情景如同播放慢镜头一样,吊桥慢慢地向山涧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