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次
「我叫音无彩矢,请多多指教。」
转学生脸上带着浅浅的微笑说道。
第23次
「我叫音无彩矢…….多多指教。」
转学生冷淡不带情感地说。
第1050次
「我叫音无彩矢。」
转学生一脸无聊,不和任何人对上眼地丢下这句话。
第13118次
我看着站在讲台上名为音无彩矢的不知名转学生。
「我叫音无彩矢。」
转学生对着全班同学仅喃喃道出了这句话。她用着可说是听不到也无妨的声量,但音质却很清脆。
——嗯,我知道她的名字喔。当然我是第一次听到那个名字。
整间教室鸦雀无声,不是因为她那过于冷淡、连问候也称不上的简洁自我介绍,只是单纯的因为她是个光是站在那里就很奇怪的绝世美少女。
所有人都在等待她的下一句话。
她开了口:
「星野一辉。」
「——咦?」
不知为何她叫了我的名字,教室里的所有人都满脸疑惑地将视线投向我。就算被那样注视,我也不知道理由。
「我是为了摧毁你而存在于此的。」
她突然说出了那样的话。
「这是第13118次的『转学』,这次数就连我也觉得有点焦躁,所以这次就先吐为快,先向你宣战。」
她完全不在意愣住的同班同学们,直盯着我。
「星野一辉,我要让你臣服于我。赶快把你最重要的东西交出来给我就好了。抵抗是没有意义的。为什么呢?很简单,因为我——」
音无彩矢脸上浮现了微笑继续说道:
「——不管过了多久,都会一直在你身边。」
第10876次
「3月2日」,今天应该是「3月2日」
为什么我要在脑中确认这种事呢?
……一定是因为明明都三月了却连日阴天的缘故。大概是这样。乌云持续遮蔽着蓝天到让人感到有些阴郁的程度。我想一定是最近天色的错。
真受不了,到底何时才要放晴呢?
我在上课前的教室里,看着窗外想着这般无趣的事。
一定是因为状况不好才会胡思乱想吧?不,今天身体状况不差,和平常一样。但总觉得……令人作呕。虽然我找不到确切的方式表达,但就像是突然发现只有自己的后方没有影子一般,硬要说的话就是接近异样感的不舒服。
……真奇怪,不知这为什么会这样。昨天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今天早餐也吃了,在电车上也听了喜欢的歌手的新专辑,无意间看到的电视占星也是没什么好挑剔的第五名。
嗯,反正怎么想也没有用,就来吃根玉米棒吧。今天是泡菜猪肉口味,一口咬下去。话说回来,那口感真是不管吃多少次都不会腻。
「你又在吃玉米棒了啊——还真亏你不会腻耶,像你这样每天都在吃玉米棒,血也会变成玉米棒的颜色唷!」
「……呃,那是怎样的颜色呢?」
「我怎么会知道。」
说着如此不着边际的话的人,是同班同学桐野心音。她将介于中长发跟长发问的茶色头颈发,在头顶中央的位置绑成一束。虽然心音常常变换发型,但她最近好像很喜欢这发型,似乎每天都是这样。
心音任意地占领了我隔壁的座位,看着水蓝色镜中的自己,用身为男性的我不懂的道具化着妆。那努力的样子,让我不禁想要跟她说,若是她做其他事也能同样认真就好了。
「突然想到:心音有很多蓝色的东西吧?」
「喔喔嗯,因为我喜欢蓝色啊……,啊,对了,阿一,你不觉得今天的我有什么不一样吗?没有吗?」
心音突然这么问,然后用闪闪发亮的眼神看着我。
「嗯……?」
什么啊?突然被这么一问,我怎么可能知道?
「提示!我最有魅力的地方有了改变!」
「咦?」
我不由自主地往她的胸部看去。
「喂,你这家伙!为什么要看我胸部?」
因为她一直都很得意自己的胸部超过D之类的,所以我才想一定跟那有关。
「我最有魅力的地方当然是这对双眼皮的大眼睛呀!而且胸部有可能突然变大吗?你那么希望吗?你这假正经的色鬼!胸部控!」
「……对不起。」
虽然我心里想着哪有可能知道那种事,但总之先道歉就对了。
「……所以,如何?」
心音用充满期待的眼神直盯着我。心音的眼睛确实很大,意识到这一点,我突然感到有些害羞。
「…………和平常一样?」
所以我不太敢直视心音。
「咦?什么?你说和平常一样可爱吗?」
「嗯,我没那么说。」
「给我说!」
被逼了。
「其实啊,今天的我上了睫毛膏喔!吶,怎么样?你觉得怎么样?」
即使如此我还是看不出差异,和昨天相比毫无变化。
「…………那种事我怎么可能看得出来?」
也就是说,失败了。
「你说……『那种事』吗?」
要被揍了。
「好痛……」
「啧!你这家伙真是无趣!」
虽然她的语气听起来很故意……啊,这可能是真的生气了也说不定。心音做出了吐口水的样子后离开我,去向其他同学炫耀自己上了睫毛膏。
「呼……」
我突然感到很疲倦。心音虽然很有趣,但我实在跟不上她的情绪。
「打情骂俏结束了吗?」
我一转头,首先看到的是右耳上的三个耳环。在这所高中里这样打扮的只有一个人。
「……醍哉。这才不是打情骂俏。哪一点让你觉得是那样啊?」
但我的朋友大岭醍哉对我的反驳嗤之以鼻,笑了笑带过。嗯,他今天也一如往常的傲慢。不过,这样染着银白色头发带满叮叮当当的饰品、与其说是无视校规,不如说是故意挑战校规的人,如果态度谦恭也很奇怪就是了。
「不过你真的没注意到她涂了睫毛膏吗?就连打从心底对她毫无兴趣的我都发现啰?」
「…………是吗?」
对于住在隔壁,从幼儿园开始就如同青梅竹马般存在的心音,说什么一点兴趣都没有一定是骗人的。即使如此,就连毫不关心他人,根本不觉得他有在看别人的脸的醍哉都注意到的事,我却没注意到,这点可能有点不太妙。
「……但是啊……」
我总觉得她昨天也有涂睫毛膏啊。
「原来如此,我了解了,阿一。你是想对那个bitch表达出『我对你没兴趣』的意思吧?真是令人有同感的行动呢!我也要用同样的态度对她,但是会比你更露骨。」
「你这个坏心眼的班长!你说的话我可是听得一清二楚!」
醍哉完全无视于那个耳朵尖的女生,继续和我对话:
「阿一,先不管那种怎样都没关系的事,你知道今天有转学生要来吗?」
「转学生?」
再次确认今天是「3月2日」,为什么又在这种半吊子的时候转学来呢?
「转学生!你说真的吗?」
心音果然也听到了,她扯开嗓子大声询问。
「小桐,我没有在跟你说话,不要从那么远的地方搭话过来,哎呀,但是也不准接近。因为看到你那拼命画出来的肮脏脸孔,对精神上的卫生不太好。」
「你……你说什么!醍哉,你才是差不多该认真思考矫正你那扭曲性格的方法了吧!或许倒吊四十六小时左右血液才会终于流到脑里,然后才能说出有条理的话不是吗?」
这两个人说话真的都很不饶人啊。我为了阻止这两人的拌嘴,稍微提高了声量回到原本的话题:
「你说转学生吧?好像有听说喔。」
这句话正如预料让醍哉闭上了嘴,他直盯着我。
「……你从哪里听到的?」
接着他一脸认真地这样问。
「嗯?为什么这么问?」
「不要用问题回答问题!」
「这个嘛……是谁呢,不是你说的吗?」
「不可能是我,我是刚刚有事去教师办公室的时候,才知道有转学生要来。应该还没有任何机会跟你说。」
「是吗?」
「这一类的传闻通常马上就会散布开来,但就连八卦的小桐似乎都不知道。」
从她刚才的反应看来似乎是这样没错。不仅如此,1年6班的同学们似乎没有一个人知道的样子。
「所以恐怕到她转学来的今天为止,消息都被压住了。在这样的情况下,为什么你会知道呢?」
「……咦?」
为什么呢?
「算了。不过,你不觉得奇怪吗,阿一?为什么转学生会在这种时候来呢?我觉得应该有什么内情。例如,她或许是很严重的问题学生,被其他学校赶了出来,但同时又是理事长的女儿,这样的推测如何?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个时间点转学,以及消息被压住的事都能得到合理的解释。」
「醍哉,因为毫无根据的推测而对转学生抱有偏见不太好喔。就算她什么都不做就已经会被胡乱猜忌了,而且大家也都在偷偷听着喔。」
实际上正在偷听的数名同学,听到我说的话后露出了苦笑。
「啊?那跟我没关系吧?」
哇啊……
在我不由得对醍哉高压的态度叹了一口气的同时,上课钟响了。同学们陆陆续续回到座位上。
坐在窗边的心音打开窗户探出身子,似乎想要最快看到传闻中的转学生。
「喔……」
大概是因为发现了疑似的人物,心音发出了声音。兴致勃勃地窥探着的心音,突然发出了「哇……」的一声后,保持着惊讶的表情坐了下来。
发生什么事了?
心音脸上带着笑意,呢喃着「太惊人了」。大概不只我,所有的人都想要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班导小久保老师随即就走进了教室。在门上雾玻璃的另一端映照着像是女学生的人影,那一定就是转学生。老师看了看教室里的情况,发现大家都很在意门的另一头,马上就把转学生叫了进来。
雾玻璃另一端的人影动了。
然后我——看到了她。
瞬间——
就像是被人从悬崖上推下一般,场景突然变了。
首先听到了声音,喀哩喀哩喀哩,就像是被削去般风景打转的声音。画面及画面强制暴力地闯入,不断地不断地重复出现类似的景象。我似乎要失去意识了,但却硬是撑着,就像是把意识塞进小铁箱中一般压紧固定。既视感、既视感、既视感。
「我叫音无彩矢。」听到了。
「我叫音无彩矢。」听到了。
「我叫音无彩矢。」就说我听到了嘛。
有大量的信息想要冲进来,所以我拒绝了。因为不可能装得下,脑袋会食物中毒,没办法完全消化。
「啊……」
我……
某个——无法理解的东西。
因为感觉到了无法理解的东西,所以我将那思考封闭了——就像原来一样。
咦?我刚刚在想什么?
忘记的我朝向正面看着她,看著名为音无彩矢的不知名转学生。
「我叫音无彩矢。」
转学生仅喃喃说出了这句话,用着可说是听不到也无妨的声量。
音无彩矢从讲台上走了下来。
对于她过于简洁的自我介绍,同学们开始出现唧唧喳喳的交谈声,
她似乎对同学们的疑惑毫不在意,走了过来。
朝着我。
她直盯着我的脸。
在我的座位旁,有个就像是为了音无彩矢而留下的空位,她理所当然地坐了下来。
对于只能默默看着这一切的我,音无同学露出讶异的神色。
……我可能说些什么会比较好吧?
「……那个,你好。」
但她仍旧沉着一张脸。
「只有这样吗?」
「咦……?」
「我问你只有这样吗?」
其他还有什么吗?即使被这样问我也想不到,因为我和音无同学是初次见面。
但是在这气氛下似乎必须要说些什么。
「…………嗯……制服是之前学校的吗?」
对于我绞尽脑汁想出的话语,音无同学毫无反应,仍旧直直盯着我。
「……呃……」
音无同学看着一脸困惑的我,不知为何叹了一口气后,露出了笑容。那笑容就像是放弃跟讲不听的小孩说道理一样。
「让我告诉你一件好事,星野。」
……咦?我还没自我介绍耶。
但是这种程度的惊讶微不足道,音无同学在那之后说出了令人不可置信的话,让我在五秒钟内完全静止。
「今天茂木霞的内裤是水蓝色的。」
❈
茂木霞在体育课时,基本上不会穿体育服而是穿制服。
今天茂木同学也穿着制服,像是摆饰般的表情几乎没有变化,看着男生们踢足球。
她从制服裙子伸出的白皙双腿,就像是随时会折断般纤细。
然后,不知为何,我躺在那双腿上。
哎呀,嗯,我已经无法思考了。虽然感到很幸福,但是我没有时间去思考那件事,只是一味地用卫生纸压住鼻子,把精神集中在止住鼻血这件事上。因为不这么做的话似乎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我大致还记得。因为音无同学而恍神的我,脸部受到足球的直击而流鼻血,担心我的茂木同学则不知道为何让我躺在她的腿上休息。
茂木同学的腿一点都不柔软,老实说躺起来有点痛。
她为什么愿意为我做到这个地步呢?即使仰望着茂木同学,从她面无表情的脸孔也看不出任何端倪。
但是,很开心。
无可救药的开心。
关于音无同学的那个「内裤」发言。
我当然吓了一跳,不仅是对那突兀和意外性感到吃惊,还有因为音无同学说了「让我告诉你一件好事」。为什么她会知道对我来说「茂木霞」的情报是「好事」呢?
我对茂木同学的心意就连醍哉和心音也不知道,应该是今天才刚认识的音无同学,也不可能会察觉到我的心意。可是音无同学却说出了那样的话。
「…………嗯,茂木同学。」
「什么事?」
茂木同学小声地回应。那是宛如小鸟般的声音,非常适合就整体而言娇小纤细的茂木同学。
「今天音无同学有跟你说话吗?」
「……你说转学来的音无同学吗?……没有。」
「你们应该不可能以前认识吧?」
茂木同学微微点头。
「她有对你做什么奇怪的事吗?」
她稍微思考了一下后摇了摇头,微卷的头发随之摇动。
「为什么要这样问……?」
她歪着头问。
「嗯,不……没什么的话就好。」
我望向操场。音无同学似乎对球和聚集在球四周的女同学都没兴趣,一个人独自伫立在操场正中央。她轻轻地将偶然滚到面前的球,传给别人。……那个人好像是敌队的耶?
「嗯——」
或许,我的心意被发现了这种猜想,只是想太多了也说不定。
音无同学光是外表、态度就很有震撼力,我只是突然被那样的对象说了那样的话,而想太多了而已。这是谁都能接受的理由。
然而——为什么我无法相信呢?
音无同学看了过来。
然后视线就那样不离开。
她直盯着我,嘴角上扬,露出了毫不在乎的笑容。明明离下课还有一段时间,她却往这边走来。
我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放弃躺在茂木同学腿上这再幸福也不过的机会。我打了一股寒颤,这不是譬喻,而是真的在发抖。
不知道是不是也注意到了音无同学的接近,茂木同学不安地板起脸孔,也跟着我站了起来。
音无同学保持着毫不在乎的笑容,朝我……不,她突然指向茂木同学。
就在那一瞬间。
突然吹起一阵风。那真的是毫无预兆的一阵风,完全无法预测的风。
茂木同学的裙子被那阵风吹起。
「~~~唔!」
茂木同学立刻用手压住裙子,但只压住了前面,而我站在她后面。那阵风立刻停了下来,茂木同学转头看我,虽然一如往常面无表情,但或许是我多心,脸颊看起来有些红。她摆出了「看到了吗?」的嘴型。不,或许她有发出声音,但是小声到至少我听不到。我拼命地摇头,但或许就是因为太拼命了而被看穿。可是茂木同学什么也没说,只是低下了头。
音无同学来到了我身旁。
我看了看她的表情。
「啊——」
然后我终于知道自己全身发抖的原因了。我看出了包含在她那表情中的东西,那是在我至今的人生中从未感受过的情感。
——敌意。
为什么?为什么是我?
音无同学嘴角上扬地看着我。她把手放在动弹不得,只是一直发抖的我的肩膀上,嘴巴接近了我的耳边。
「是水蓝色的没错吧?」
音无同学早就掌握了一切。不管是我对茂木同学的好感,或是会突然有一阵风吹起她裙子的事,她早就知道了。
这句话不是开玩笑。这是包含了理解、把握、支配的——胁迫。
「星野,你差不多也该想起来了吧?」
音无同学一直观察着僵硬的我。她持续了那样的动作一会儿,然后或许是因为我毫无回应而不耐,将视线下移,叹了口气:
「做到这种地步还是不行的话……今天的你又更愚蠢了。」
她就像是在发牢骚般嘟囔:
「如果你忘记的话请给我记好,我的名字是『麻理亚』。」
……「麻理亚」?不,那个……你叫「音无彩矢」吧?
「……那……那是笔名之类的吗?」
「闭嘴。」
她毫无隐藏焦躁的意思瞪着我。
「随便,看你那样也没有干劲,就随我做啰。」
音无同学说完后转过身去。
「啊……等等……」
我脱口叫住了她。她一脸不耐烦地转过头来,看到她紧皱的眉头,我不禁倒退了一步。
我搞不太清楚,但是,从音无同学的样子推测,难道——
「该不会我们之前有见过吧?」
音无同学听了我的话后嘴角上扬:
「嗯嗯,我们前世是情侣。亲爱的哈萨威,你这一世竟然变成这副蠢样,还真是丢脸。过去把身为敌国公主的我夺走的你,可没这么没志气。」
「…………你说什么?」
我愣住了。是因为看到这样的我满足了吗?音无同学今天初次露出了像是笑容的笑容。
「开玩笑的。」
❈
隔天。
我看到了音无彩矢的尸体。
第8946次
对于我说出的话,茂木同学露出了沉痛的表情。她很认真地思考后,似乎是真的很痛苦般地吐出这句话:
「给我一天的时间。」
第2601次
「我叫音无彩矢。」
转学生只喃喃说了这一句话。
❈
「天啊!那真是太神了!」
坐在我旁边的朋友臼井阳明不顾现在是第二节上课中,用相当大的声音那样说,同事用力敲着我的背发出了砰砰的声音。
很痛耶。还有,同学们的视线很令人感到丢脸耶。
阳明转过头看着后面,视线的前方是转学生音无彩矢。
「我跟她对到眼了,天啊。」
「你那样特地转过头看的话,当然偶尔会对上眼啦。」
「阿星真是不懂浪漫的家伙。」
什么浪漫啊?
「再怎么说她也太漂亮了!简直就可以媲美艺术品了……还会被认定为国宝。不行了,我的心已经被夺走了……我要告白。」
太快了!
下课钟响了。阳明听着班长的指令敬礼后,不坐下就直接转往音无同学的方向。
「音无彩矢同学,我对你一见钟情,我喜欢你!」
哇啊……还真的说了……
我虽然听不到音无同学的回答,但从阳明的表情立刻就知道了结果。啊,不……不用看表情也知道啊。
阳明回到了我的座位前。
「真是笨蛋……我竟然被拒绝了。」
他从哪一点觉得会成功呢……但看来他是认真那么觉得的,所以更加恐怖了。
「被拒绝也是理所应当吧?突然告白只会让人觉得不舒服而已喔。」
「唔,也是啦。那我就再告白吧,下一次就不是突然了。总有一天我的心意一定可以传达给她。」
他的积极令人羡慕,但是我并不想要。
「你们在做什么愉快的事啊?对我来说可算是有趣的娱乐,但是女生们都用轻蔑的眼光在看喔。」
醍哉走了过来那样说着。
「咦!被蔑视的应该只有阳明吧?」
「不,你也一样。对女生来说你们是一丘之貉。」
「喔喔喔,和我在同一座山丘的貉?那不是很光荣吗?阿星!」
一……我一点都不想……
「先不说那个了。阿醍,就连你应该也想对她出手了吧?」
阳明边说着边用手肘戳着醍哉。阳明敢对醍哉做这种事,是因为他们从小一起长大还是他不顾后果的性格呢?
醍哉叹了一口气后马上回答:
「并没有。」
「不可能!那么阿醍会对谁心动呢?」
「这跟我有没有为音无的美貌心动没关系,就算我承认她很漂亮,也不会想出手。」
「嗯……?」
「阳明,你果然什么都不懂啊。也是,像你这种只要脸长得好看就什么都OK、用本能生存的野猴子是无法理解那种感觉的。」
「你说什么!而且重视外貌跟本能有什么关系啊?」
「生出来的孩子长得好看与子孙繁荣有关,所以被长得好看的人吸引是本能唷。」
「喔喔」、「喔喔」我和阳明一同发出赞叹。「连这种事也不懂啊」,醍哉露出了打从心底傻眼的表情。
「噢,我知道了,阿醍!也就是说彩矢是连阿醍也高攀不得的高岭之花,对吧?因为一定会壮烈牺牲!就是那个吧?狐狸因为知道得不到长在构不到的地方的葡萄,就会想『那葡萄一定很酸』的故事。也就是说想办法让自己的行为合理化,真逊!阿醍真逊啊!」
「你到底是怎么解读我的话的啊,……但是前半段未必是错的,后半段则罪该万死。」
「喔喔,果然不出手……」
一脸得意的阳明终于被醍哉揍了。哇啊,那是连忍耐至今的份都算进去了吗?你表情都泄露出来啰。
「不是我无法出售,是那家伙不来向我示好。」
「你那是哪门子的自恋发言?呐,阿星,这家伙是不是因为自己长得好看就有点得意忘形了?」
阳明一点都没有得到教训,毫不顾忌地说。
「我不是指因为我太好看对方才不出手。就算那是事实好了,也不适用于她身上。」
「哇啊,竟然厚颜无耻地说出这种话。」
「那家伙根本不觉得我长得好看,在她心中没有那样的分类。她根本就对我们没有兴趣,但也没有看轻我们。就像我们只把虫当虫看一样,她只是把人当做人看,就是那样的感觉。我的脸长得很好看、阳明的脸破绽百出等,她并不在意那些微小的差异,就像我们放弃去分辨蟑螂的雌雄一样。对于这样的人该如何出手呢?」
听到他对音无同学毫不留情的说法,就连阳明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而一语不发。
「……醍哉。」
所以我开了口:
「意外地,你对音无同学还挺有兴趣的嘛。」
醍哉哑口无言。啊,好稀奇的反应。可是我说得没错啊,不管醍哉的见解是否正确,不事先进行某种程度的观察是无法分析的。
「……啧,才没兴趣呢!」
「害羞啰。」
「……喂,阿一,你就快要踩到我的地雷啰。你想我用超出想像的长葱使用方法,让你得到光看到葱就会冒出荨麻疹的PTSD吗?」
因为我知道醍哉是真的生气了,所以只好笑笑带过。
总之,醍哉似乎不太知道该如何面对音无同学。
「就算是感觉像昆虫般迟钝的你们,也请马上注意到那家伙的异常吧。」
听起来有点像是不服输而挤出的话语。
但并不是那么一回事。
因为,正如同醍哉所说的一样。
❈
在放学前的班会时间结束后,音无同学突然举起手来。她发现班导小九保老师注意到她之后,不但没有得到许可甚至连回应都不等待,就站起来说:
「接下来有希望1年6班的大家做的事。」
音无同学毫不在意目瞪口呆的我们,继续说下去:
「接下来跟大家借个五分钟,就这点时间没关系吧?」
虽然没有任何人回应,但音无同学仍旧自顾自地走向讲台,然后很自然地将小九保老师赶出教室。那虽然是很异常的景象,但却让人感觉很普通。我观察四周的反应,大概其他的同学们也有同感吧。
教室里一点骚动也没有,只是一片鸦雀无声。
站在讲台上的音无同学面向正前方开了口:
「接下来要请大家写『某个东西』。」
音无同学走下讲台,交给前排的同学某样东西,拿到的同学就像平常发东西时一样,从那当中拿取一张后把剩下的传给后面的同学。
我也拿到了,那是十分普通、没有花样的十乘十大小的正方形再生纸。
「写完后拿给我就好了。」
「『某样东西』是?」
心音代表大家提问后,音无同学简洁地回答:
「我的名字。」
异常得安静的教室里总算起了些骚动,那也是理所当然的,因为大家都无法理解。名字?大家都知道啊,她今天早上在教室里自己报上了姓名,说自己叫「音无彩矢」。
「真无聊。」
某人这样说。敢这样对音无同学说话的只有一个人。
大岭醍哉。
全班同学同时倒抽一口气。因为这个班级里的所有人都知道,千万不能跟醍哉为敌。
「你的名字是音无彩矢吧?叫我们写下那个要干嘛?有那么想要大家早点记住你的名字吗?」
即使被那样说,音无同学仍然毫不动摇。
「我只会写『音无彩矢』,然后我现在用口头传达了。已经没有写的必要了吧?」
「嗯嗯,没关系。」
是因为对方轻易地答应了吗?醍哉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接着他厌烦地啧嘴,刻意弄出声响把纸撕破后,离开了教室。
「怎么了?可以快点写吗?」
大家都迟迟无法动笔,这也不是无法理解。虽然没有呈现在纸上,但大家都感到吃惊,被这状况震慑住了。她竟然能驳倒醍哉,身为醍哉同班同学的我们都十分清楚那是多么难得的事。
一小段时间内大家什么都做不了。但直到出现某个人用自动铅笔书写的声音后,就像是跟着那声音一样,从各处也响起了同样的声音。
大家大概都不知道音无同学的企图,但是那无妨,因为结果可以写的东西只有一个。
除了「音无彩矢」这个名字之外,没有其他可以写的东西。
第一个把纸拿去给音无同学的是阳明。看到阳明站了起来,有几个人也跟着过去。从阳明手中收回纸条的音无同学表情没有特别的变化。
大概……没有中吧?
「阳明。」
我看到和茂木同学说了一、两句话后走过来的阳明,叫住他。
「怎么了?」
「你写了什么?」
「嗯?喔,除了『音无彩矢』没别的好写了吧?只是差点忘了写『矢』这个名字而已。」
这样说的阳明,不知为何看起来有些落寞。
「……嗯,也只能那样写了呢。」
「你也快写吧!」
「但是,音无同学真的只是想要我们写她的名字而做这种事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不觉得这行动有什么意义。
对于我的这个疑问,阳明迅速地——
「不是吧?」
如此断定。
「咦?可是……你写了『音无彩矢』对吧?」
「嗯,对啊。……那个啊,阿醍聪明到像是开玩笑对吧?虽然个性不是开玩笑得坏就是了。」
听到阳明突然这样说,我歪着头无法理解。
「那家伙说了我只会写『音无彩矢』这样的话,那是因为他想不到其他可以写的东西。当然我也一样。所以啊,什么都想不到的我们,没有其他可以写的东西喔。」
「什么也想不到……所以写不出来。」
「没错,也就是说她的这个行为不是针对我们。」
总觉得阳明的话一语中的,一定被他说中了。
也就是说,音无同学无视大部分的同学,只针对那个想到了什么的某人,做了这样的事。
我了解阳明刚才一脸落寞的原因了。因为阳明对音无同学一见钟情,虽然他的做法像是开玩笑,但我没听过他跟别人告白过,所以应该有一定程度的认真吧?
但是却不被当一回事,自己的存在被无视。……正如醍哉所说的一样。
「……阳明意外的脑袋很清楚呢。」
「『意外地』超多余。」
我确实说了失礼的话啊,为了掩盖这窘境我笑了笑,阳明也回给我苦笑。
「那我先走了,再不走就会被学长给杀了。不,一点也不夸张。」
「啊,嗯,加油。」
气势蓬勃的棒球队很辛苦呢。
我则是面对仍一片空白的纸条。我打算只写上「音无彩矢」,但还是无法动笔。
我注视着音无同学。看着其他同学交的纸条的她,表情没有任何变化。纸上果然还是只写着「音无彩矢」吧?
——什么都想不到的人什么也不能写。
「————」
那我该怎么办才好呢?
因为我想到了。不知道为什么,我想到了「麻理亚」这个好像是来闹的名字。
不,我很清楚,我的思考不知道哪里有些奇怪。怎么偏偏想到了「麻理亚」这个名字,到底是为什么呢?即使这样写在纸上交给音无同学,也只会被骂「别开玩笑了」而已。
但是,如果,万一,这个回答就是音无同学想要的呢……?
我犹豫了一阵子,在十乘十的正方形纸条上开始书写。
「麻理亚」。
我站了起来走向音无同学。已经没有人排队了,我似乎是最后一个。我紧张地把纸条交给音无同学,她沉默地收下。
然后她看了看我写在纸上的文字。
音无同学的表情,可以说是明显起了变化。
「……咦?」
面对老师、醍哉都毫不动摇的音无同学,竟然出现了目瞪口呆的表情?
「呵呵呵……」
然后她笑了出来。
「星野。」
「啊,你记得我的名字啊?」
我马上就后悔了。因为停止笑声的音无同学像是将我当成杀父仇人般地瞪着我。
「……你这家伙……别开玩笑了!」
她似乎用尽全力压抑住自己的怒气,压低了声量说。虽然我早就猜到了会被说「别开玩笑了」,但没想到竟然会是这种语气。
我的前襟被她一把揪住。
「哇!对……对不起!我……我不是在开玩……」
「你敢说你没有在开玩笑吗?」
「……嗯,那个,对……或许我是在开玩笑没错。」
或许那就是致命一击。
我就在被她揪住前襟的状况下被带到了后校舍。
❈
「星野,你是不是不把我放在眼里?」
音无同学把我压在校舍的墙壁上,瞪着我。
「我不擅于研究对策,这一点我有自觉,我的作战是像说『犯人,报上名来』一样愚蠢的策略,不,根本称不上策略。可是……你却上钩了!而且这可是第二次喔!第一次我先忍着什么都没有做!」
虽然她的手离开了我,可是光是她的视线就足以让我动弹不得。
音无同学看到了这副德性的我气得紧咬住下唇,叹了一口气:
「……不,因为实在是在毫无成就感的情况下找到线索才突然一阵火,但由于事情确实在好转中,所以我其实应该要开心才是啊。」
「……是啊。你应该要开心唷,哈哈哈。」
看到我讨好的笑容,音无同学又用恐怖的脸瞪着我。看来保持沉默似乎比较好。
「……我无法理解。以为你或许是输给了我的执着……但你那是哪门子什么都没想的轻松神情?」
与其说是什么都没想,我根本听不懂她在说些什么。
「你无视了我2600次。我不管重复几次这个没有终点的反复都不屈服,但我也是会累的。你应该也是一样,但为什么你那么轻松呢?」
怎么办……现在是什么情况?
音无同学终于注意到我对她说的话一头雾水,惊讶地看着我。
「…………难道说,你没有自觉?」
「自觉?什么自觉?」
「……好了,不管你是在装傻还是真的不知道,跟你说明一点坏处都没有。嗯,简单来说——我已经『转学』2601次了。」
即使跟我说这种事,我也只能发傻。
「如果你是在装傻,那我很佩服你的演技。而如果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的话,那的却也只能露出一脸傻楞的表情了吧。怎样都好,我就把我所能掌握的部分告诉你。嗯——今天是3月2日吧?」
我点点头。
「如果可以说是重复了2601次3月2日的话就比较好懂了,可是并不是那样。所以虽然不能说是正确的表现,但我用了『转学』这个词汇来表达。」
「喔……」
「我被带回到2日的早上6点27分2601次。」
「…………」
「被带回这件事在我的主观上,是正确的说法,但实际上并不是。所以我才刻意使用了『转学』这个更接近事实的表现——」
音无同学看着张开嘴巴发愣的我,烦躁地搔了搔头。
「啊——算了!你这家伙到底有多蠢啊?6点27分之后只要发生了什么不满意的事,你就会为了自己方便而让那件事变成『没有发生』吧!」
她急得发脾气大吼。不不……没有人可以马上理解那种事喔?
「……虽然我不提啊懂,但是的意思是同样的时间重复了好几次吗?」
就在自己说出那句话的一瞬间。
「啊——」
什么?这是什么?
一股巨大的异样感朝我袭来,我压住了胸口。那是一样感这个词汇不能完全表现的,异样感。就像是察觉到居住的城镇被换成了别的城镇,但没有任何人注意到,还一如往常地生活着这件事时的感觉。
并不是记忆复苏了,我什么也没想起来。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知道那是「发生过」的事。
音无同学所说的是事实。
令人束手无策的纯粹的事实。
「你终于懂了啊。」
「……等……等一下。」
3月2日重复了2601次,光是这件事就够让我混乱了,但是音无同学这样说了。
「——那是我所造成的?」
「嗯。」
音无同学立刻回答。
「为……为什么我要做那样的事?」
「我怎么会知道你的动机?」
「我才没有做那种事喔!」
「所以我才说你是在没有自觉的情况下做的啊!」
为什么是我?正想问的时候我才想起,我被音无同学盯上的原因只有一个。
那就是——我在纸上写了「麻理亚」。
「就像到刚刚为止的你对反复没有自觉一样,本来只是单纯被卷入的人,在这里是无法想起已经变成『没有发生过』的过去的。也就是说,我已经对全班同学说过的『麻理亚』这个名字,除了我之外只有犯人写得出来。」
但是我却想起了那个名字。确实,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我脑袋里出现「麻理亚』这样的名字,一般是令人无法置信的。
「虽然我不知道效果如何,但我随时都留心采取着会留在他人记忆中的行动,等待除了我之外,应该拥有已经变成『没有发生过』的世界的记忆的犯人露出破绽。虽然我并没有太大期待。」
「……你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因为,你在某个世界里刻意把『麻理亚』这个名字告诉我了对吧?」
「我不会特别去怀疑像你这样,看起来最没威胁性的人。」
「那么……?」
「哼,因为有无限的时间,所以我当然对每个人都说了那个名字啰。」
有无限的时间。
那说不上是比喻的,就是音无同学所度过的时间。
原来如此,因为有无限的时间,所以音无同学才去了让全体同学写名字这种鲁莽的作战。她抱有些微的期待,看有没有人会写下「麻理亚」。……不,或许她并没有期待。在2601次的转学中,解决方法早就已经用尽,在想到新对策之前,只是单纯的消磨时间吧?即使是这样的策略,在精神层面上,执行比不执行更让人安心,反正时间可能有无限多。
所以在这策略上上钩的我反而让音无同学很生气。就像是RPG游戏中,为了怎么也打不倒的敌人而努力提升自己的等级,但其实只要用某个道具就能轻易击败敌人一样。虽然目的达成了,但很想叫人把耗费的努力还给自己,跟那一样的感觉。
「……不,虽然我很不可思议地松了一口气,但现在还不能疏忽大意。不管怎么说,事情都还没有解决。」
「是吗?」
「当然啊,难不成你觉得事情看起来像是解决了吗?这个连续的恶梦,『拒绝的教室』看起来像是结束了吗?」
即使如此,我还是有一件无论如何都很在意的事。
「那个啊,我知道我是因为写下『麻理亚』这个名字而被当成犯人的。但是啊,音无同学又是为什么,如何能够不陷入那个『拒绝的教室』里呢?」
「我不是没有陷入,我确实地被困在『拒绝的教室』里。如果我放弃记住这件事、如果我死心了,那么我就会永远被关在『拒绝的教室』里吧。就会像其他人一样,只是一味地持续没有意义的反复。那就像把放在头上水杯中的水打翻一样简单的事。我们就会永远反复过着你所持续拒绝的每一天。」
「只要音无同学忘记了,就会变成那样吗?」
「你想想,其他还有谁有可能注意到这个现象吗?就连应该是执行者的你,都对反复没有自觉喔。」
……或许是那样没错。事实上,也已经重复2601次了。
「我放弃记忆这件事,确实很简单,但那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
「……绝对?」
「是的,绝对。我不可能放弃,不管是两千次、还是两万次,就算是两亿次我也会撑下去,为了达成我的目的。」
两千次。我试着重新思考了这个数字。两千是个就记数单位而言常听到的数字,但实际上一个个积累的话……例如一年有365天,五年有1825天……就数字而言还不够。
而音无同学超越了那样庞大的时间。
「星野,你连自己为什么可以做出『拒绝的教室』的原因也不知道吗?」
「咦?……嗯。」
「呵呵,原来如此。如果是为了要回避这问题的话,装做一副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确实有它的意义。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你的演技真的是很精湛。」
「咦?我才没有在装傻喔!」
「那么我请问你——」
音无同学露出浅浅的微笑。
「星野,你——遇过他了吧?」
——遇过谁?
连那理所当然的疑问也没有浮起,而我因为不知道理由而困惑。遇到谁?我不知道,也不记得。
但是我却能理解。
我遇到了「*」。
什么时候?在哪里?这些我当然不知道,那些事不存在于我的记忆中。但是我却能实际感受过遇过他的这件事。
我试着回响。而情报就像是用超群的速度关起闸门一般,在眼前被阻断。铿铿铿铿,前方不能进入,相关人士以外禁止进入。
「呵呵,看起来有吧?」
她暗自窃笑。
音无同学坚信不移,而我自己也坚信不移。
我,星野一辉,就是造成这个状况的本人。
「你应该有从他那里拿到可以实现你一个『愿望』的『盒子』。」
突然出现了「盒子」这个单字。从刚才的对话推测,「盒子」应该是做出「拒绝的教室」的道具吧?
「对了,我还没说我的目的。」
音无同学保持着窃笑说:
「我的目的是——把『盒子』拿到手。」
然后,她的笑容消失了。对我拥有「盒子」这件事坚信不移的音无同学,冷淡地瞪着我,斩钉截铁地说:
「好了,快把『盒子』交出来。」
我一定拥有「盒子」吧?
但是,把那个可以轻易实现「愿望」的「盒子」交给她好吗?
音无同学可是为了得到「盒子」,而承受了2601次的反复喔。她有做到那种地步仍无法实现的「愿望」。她瞧不起我的「愿望」,想要夺去「盒子」来实现自己的「愿望」。就是这么一回事。
那是——可称之为异常的「执着」。
没错,异常。音无彩矢的存在很异常。
「……我不知道拿出来的方法。」
我没有说谎,但那也是我仅能的抵抗。
「这样啊,所以你的意思是,想起来的话就会交给我啰?」
「这个嘛……」
「忘记拿出来的方法这种事常有。只是忘记,但是知道。就像是知道骑脚踏车的方法一样,虽然不能用言语明说,但感觉上就是知道。现在,只是因为无法像这样用言语表达而困扰吧?」
「……不把『盒子』拿出来,就没有方法可以结束『拒绝的教室』吗?」
音无同学冷眼看着这样问的我。
「不想交给我,你是这个意思吗?」
「不……不是那样的……」
对于我明显的狼狈样,音无同学小小地叹了一口气:
「对了,如果连同『拥有者』一起摧毁『盒子』的话,『拒绝的教室』就会结束了吧?」
「连同『拥有者』一起摧毁……?」
所谓的「拥有者」恐怕就是拥有「盒子」的犯人,也就是我。连同我一起摧毁?也就是说——
音无同学就像是压抑住感情般冷淡地说:
「只要你死掉,『拒绝的教室』就会结束了。」
❈
就算如此,也没有必要准备「××」吧?
那就是我的未来,是这个意思吗?如果是的话,没有比这个更卑劣的行为了。赶快对我下手还比较好。
3月3日的早上,雨天,视线不佳的十字路口。
把伞丢到一旁的我,在那里看着「××」。我完全看不到其他东西。不管是冲撞上围墙的卡车,或是伫立在一旁的音无同学,我都看不到。红色的液体源源不绝地流出,就连雨水都冲刷不掉。
头部缺了一半,脑×喷出。×体。ㄕㄊ一。尸体。尸ㄊ一。尸体尸体。尸体。尸体。尸体ㄕㄊ一尸体。尸体。尸体。尸体!
阳明的「尸体」。
「————啊。」
我看清楚了眼前的物体后,感到一阵强烈作呕。
我看着音无彩矢,她面无表情地注视着我。
「…………阳明。」
但是,没问题的,阳明。
因为——反正会重来一遍。
反正这种事也会变成「没发生过的事」。顺从己意。
…………咦?难道说——
这就是,对这种不想要的发生的事的拒绝接受,就是我追求「拒绝的教室」的理由……?
第2602次
「我叫音无彩矢。」
「————啊。」
在那个瞬间,那个才刚发生却藏在记忆伸出的血红场面,在我脑中重现。
因为那个场面,就像是拉扯直接连结着脑浆的线一般,我逐渐想起了第2601次「转学」时的记忆。
而我能够忍住不发出哀嚎,让我有些佩服自己。
「嗯?怎么了,阿星?你看起来很难过,还好吧?」
坐在旁边的阳明为我担心。
应该被卡车撞了的阳明在对我笑。
那无可奈何的异样感让我感到恶心。资讯就像是咬住了我这个诱饵般,涌上来将我覆盖。情感的转变完全无法跟上情报更新的速度。
上次的记忆和这次的记忆连接起来了。
如此鲜明且清晰。
「话说回来,小彩也太可爱了,我要告白。」
——因为看到阳明尸体的关系。
然后阳明即使有那样的下场,仍旧对音无彩矢一见钟情。
我看向音无同学,那一瞬间和她眼睛对上了。她不停盯着我,嘴角上扬毫不在乎地持续盯着我。
……那个尸体是为了得到「盒子」而把我逼到绝境的攻击吗?
如果是那样的话,实在是太有效了。让我看到尸体作为要「杀了我」的威胁,而且那具尸体是我的朋友,让我陷入强烈的罪恶感中。那是音无同学擅自做的事,我没有任何责任。这点道理我当然懂,但是一旦看到了尸体,那种道理就烟消云散,简单地击垮我。
如果我知道方法的话,一定马上就会交出「盒子」吧?但很幸运的是我不知道方法……很幸运的?真的吗?因为如果这是有效的攻击的话,音无同学一定会持续下去,知道我的心崩坏为止。
音无同学从讲台上走了过来。
她来到我的旁边。
音无同学看着正前方不将视线转向我,喃喃说道:
「看来你记得呢。」
❈
这样下去的话我会被摧毁。
虽然知道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但我仍旧佯装不知道,逃离了音无同学。
在闪躲的时候,必须要想些对策。
所以我——
「那就是全部想要商量的内容吗,阿一?」
和我所认识的最聪明的人——大岭醍哉商量。
醍哉靠在走廊墙壁上,很明显地心情不太好。我想是因为要把全部传递清楚花了点时间,好肥了第一节和第二节课休息时间的缘故。
「然后呢?你和我说了那个小说的构想后,想要问我什么?」
我毫不保留地,将上次从音无同学那里听到的内容,如实地全部告诉了醍哉。但是,内容是内容,因为我觉得现实主义者的醍哉不会相信这样的状况,所以说成是小说的构想。
「想要问你觉得这个故事的『主角』应该怎么做?」
「一般而言,应该要和『转学生』对抗吧?」
当然所谓的「主角」是我,「转学生」就是音无同学。
因为毫无更动,所以醍哉也注意到了「转学生」就是「音无彩矢」,但他只苦笑着说了「以那家伙为参考啊」。是因为相信一切都是虚构的吗?他似乎没有太在意的样子。
「但是……我觉得『主角』应该不足以与『转学生』抗衡。」
「现在是那样没错。」
对手是那个音无彩矢,为了「盒子」而转学了2602次,是会为了攻击我而制造尸体的人。我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可以赢过她的要素。
「但是,将来『主角』有可以与『转学生』匹敌的可能性。」
醍哉若无其事地说。
「咦——?」
当然我是为了找出那方法而和醍哉商量的,但是是凭着一股抓住救命稻草的心态,老实说我并不觉得会找到解决方法。
「你那是什么反应?那我问你,为什么『主角』无法与『转学生』对抗呢?」
「咦?那是因为——」
「算了,你还是不要回答好了,反正笨蛋也只会说出无聊的答案,让我感到焦躁而已。」
……这个时候我应该可以生气吧?
「『主角』和『转学生』的不同,就是掌握的情报量的差异。『转学生』凭着那样的差异能将『主角』当成傀儡般操控。那很简单,只要向『主角』传达对自己有利的情报就行了。」
这么说来……确实如此。对手是又会把现在的状况忘掉的我的话,音无同学的确可以任意摆布我。
「反过来说,只要填补这最大不同的情报量的差异的话,就能改变这情况。所以只要消除那道障碍就好了。」
「……但那是不可能的喔。」
对于这样低喃的我,醍哉嗤之以鼻:
「呐,你说过了『主角』有时候会留下上次的记忆对吧?」
「嗯。」
「那么只要留下有上次记忆的自己的话,上上次的记忆也会留下。对吧?」
「…………嗯,是啊。」
「那么只要留下上上次的记忆的话,上上上次的记忆也会留下,上上上次的记忆留下的话,上上上上次的记忆也会留下。」
「……所以呢——?『转学生』在这段期间中也会积累情报量的呀?那差距永远都无法填平喔。音无同——『转学生』已经拥有2601次以上反复的记忆喔?『主角』就算留下了两、三次记忆也——」
「那就重复十万次。」
「……咦?」
「已经结束的2601次无法填补,那就让那2601次变得没有意义就好了。102601次和100000次得到的情报量,用单纯的计算只差了2%,已经没有差别了。只要不断反复的话,『主角』就有和『转学生』对抗的能力,使用这过程中所得到的资讯,并让对方耗费劳力让『转学生』疲惫、衰弱、受挫折,让她忘记反复的记忆。」
「那——」
那种事我能做到吗?
「…………但是,最重要的是不知道留下记忆的方法。」
是的,这次虽然留下了记忆,但也只是偶然。
「你刚说过了『主角』因为看到尸体的冲击太大,而留下了记忆对吧?」
「大概……吧。」
我只想得到这个理由,而我的直觉说那是正确答案。
我因为看到了阳明的尸体而偶然地留下记忆。
「那么事情就简单了。」
醍哉再度若无其事地说:
「『主角』自己制造出尸体就行了。」
「——什!」
我不禁瞠目结舌。
「那……那种事——」
「听好,确实不可能去做杀了谁这种事。因为那种缺乏伦理观念的『主角』会被读者讨厌。我并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指「主角』只要自己准备好能带来等同于看到尸体般的冲击就好了。」
「……的确如此。」
「也就是说现在,『主角』只要比『转学生』对『盒子』更执着就好了。」
上课钟响了。醍哉一副话止于此的样子转身背对我。
「我要回教室了,你也快点回来喔。」
「嗯……」
但是我没有立刻回教室的心情,站立在原地。醍哉毫不关心那样的我走向教室。
我叹了一口气。
「……或许有的确不会忘记的方法,可是——」
——要度过十万次的反复?理论上是可能,但是却无法实行。实际感受的人类是无法忍受的。那就像是开发了时速两万公里的车然后叫我搭上去一样,就算车子可以到达那种速度,也会因为造成的负荷太大把我击溃。我的,不,人类的精神无法承受十万次反复。
如同音无同学可以忍受的话,那是因为她很特殊。请不要把我和那样的怪物相提并论。
但是,除此之外,我没有其他和音无同学对抗的方法吗?话说回来,我应该要和她对抗吗?乖乖地举白旗投降,是不是对彼此都好呢?
现在的我连这个都无法判断,再次叹了一口气。
总之先回到教室吧,就在我这么向着,抬起头的时候。
「——啊。」
我不禁发出了声音。
「…………阳明。」
被听到了吗?就算说被听到了,从柱子后方现身的阳明,表情也太严肃了。我们姑且只是在谈论「虚构的小说」喔。
「我就直说了,身为一个朋友,我对你们不找我自己谈得很尽兴而感到嫉妒。所以躲在一旁偷听以我的立场来说是可以理解的,要原谅我喔。」
他擅自开始替自己辩解。虽然语气听起来像是在开玩笑,但他的表情仍旧很严肃。
「那么,阿星——」
阳明搔了搔头开门见山地说:
「——要不要试着杀了我?」
我屏住了呼吸。
我无法理解阳明说出那不适合他的话的原因。
阳明观察了一会儿愣住的我,而我连眨眼都无法。阳明突然张口露出得意的微笑,然后忍不住笑了出来。
「啊,难道——阳明你太过分了!别捉弄我!」
「啊哈哈!没想到你竟然会相信……!真有趣啊!阿星太好玩了!那当然是开玩笑啦开玩笑!」
这么说也是,在现实中发生反复的现象,这种事不管是什么人都不可相信。
「是啊……一定是开玩笑吧?」
「当然的啊,除了玩笑还有其他可能吗?——怎么可能让你杀掉我。」
我从最后一句话中感到了异样。
「——阳明?」
「——那么?我该怎么帮助你呢?」
帮助?阳明在说什么?
说出那句话的阳明,表情又再度变得严肃,他十分认真。
「不过啊,我在下一个世界中又会丧失现在的记忆,所以能做的事也有限就是了。」
啊啊,原来如此——
阳明相信着「拒绝的教室」。
他相信着这只会让人觉得是个玩笑的事。
「…………阳明。」
「怎么了,阿星?」
「那个啊……刚才的那个是我正在想的虚拟剧本喔?」
阳明「哈哈哈」地大笑,理所当然地说:
「可是,你说谎吧?」
「为——」
为什么?我连反问都无法,只是哑口无言。
因为如果是我,就算有人拜托我相信如此荒唐无稽的话,我也绝对不会相信。
「哇哈哈!连这种事都毫不怀疑地全然相信,被我这深厚的友情感动了吗?」
「嗯。」
我点了点头后,阳明不知为何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
「不……不……不要那么老实地回答嘛!我会害羞。」
他搔了搔有些泛红的鼻子。
「跟你说好了,就连阿醍也不认为这是虚拟的故事,而相信这是发生在阿星身上的事唷?」
「咦?……不,不可能,醍哉可是现实主义者喔?」
但是被这么一说,刚才的醍哉的确有些不太像他。因为他竟然特地陪我到这个地方,花了休息时间跟我聊这种话题。如果他真的觉得这是小说的内容的话,一定只会说一句「太无聊了,放弃吧」,然后就不理我了。
「嗯,大概不是完全相信吧,但是我觉得他相信阿星现在就身处于那样的困境中。」
这么说来,醍哉如果是给我写小说的建议的话,似乎有些偏题。他很明显地给了我自己所需求的答案。
「而且本来就很矛盾啊,阿星。因为应该是『转学生』原型的彩矢,今天才转学来唷?而你把醍哉叫出来是第一节下课。问题就在于,你是什么时候整理出那样的构想呢?」
「啊——」
确实没错。
「我觉得那故事不是妄想,而是真实发生的。」
「……为什么?」
「因为如果要说是阿星的妄想的话,也太完整一点了吧?你才没有那样的想像力呢。」
「没礼貌……」
「嗯,可是啊,就算阿星是再优秀一点,能够在短时间内想出这种故事的人,我也会信。」
「……为什么?」
「因为我们是朋友啊。」
哇啊,这个人在说什么啊?
听了这样的话……不就让我害羞得不知如何是好吗?
❈
阳明皱着眉,吃着薯条。
「这样啊,彩矢……不对,音无彩矢可能杀了我啊……」
听了阳明的提案,我们来到了麦当劳。早退,而且是装病,在平目中午穿着制服到麦当劳。我无论如何都无法不去在意周遭的视线,没办法静下来。
「如果是音无同学,就算在这个时间穿着制服到麦当劳,应该也不会在意吧?」
「嗯,如果是音无彩矢的话,应该是那样吧。」
对音无同学一见钟情的阳明,听了对方可能杀了自己后,话语中对「音无彩矢」和这个名字充满了敌意。
「所以她才能够适应两千次以上的反覆吧?」
音无同学很习惯已经变成「没发生过」的事的状况。她在「拒绝的教室」中,不会对小事产生动摇。
已经适应异常状况的音无同学,还能说是正常的人格吗?
这样的音无同学,正打算杀了我?
「你打算从我手中逃出吗?」
我顿时心脏停止跳动。
现在正在想的人的声音突然出现。那声音从背后传来,而我不敢转过头去,就像是被水泥固定住般动弹不得。
为什么她会在这里?我们在这里的事连醍哉都没有说。
音无同学走到我眼前,我无法抬起头来。
「让我告诉你一件好事,星野。」
她嘴角上扬地说:
「我正在第2602次的3月2日,和毫无反覆的记忆,自觉,仿若没有变化的同学们度过了这么久的时问。」
然后她将白皙的手静静地放在桌上,光是这个动作就足以让我全身僵硬。
「人类会变化,价值观也会改变,要预测人类的行动并非容易的事。但是要掌握毫无变化停滞中的你们的行动,是再简单也不过了。再说,度过的是同样的3月2日,我连你们的对话模式都掌握住了。星野,再加上你是个没什么行动力的高中生,活动范围很容易预测。」
我想起了醍哉所说的「情报量的差异」,我笼统地以为那只是指「拒绝的教室」和「盒子」的资讯,但并非如此。最困扰的,是关于我「星野一辉」本身的资料被对方掌握。而我应该要掌握的,是「音无彩矢」的资料。醍哉从一开始就想告诉我这一点,所以才说持续累积反覆,就能让情报量的差异消失。
「你懂了吗?就算逃也没用。星野,你在我的手中,我要击溃你很简单。但是那么做的话,连你所拥有的贵重物品也会被摧毁,所以我才不做。懂了吗?不要激怒我比较好喔。」
音无同学抓住我的手。
「闭上嘴跟我来,然后乖乖地听我的话。」
她抓住我的力气不大,想要甩掉的话一定做得到,但是……我做得到吗?……做得到才怪。我已经完全被音无彩矢给吸收了,很丢脸吧?我知道。但是,我无论如何也无法反抗,因为我不知道方法。
然而,虽然连反抗的方法都不知道,音无同学的手却被迫放开了我。
「你想做什么?」
音无同学斩钉截铁地说。我无法甩开她的手,所以音无同学充满敌意的话语不是针对我而来。
「我想做什么?……哈!」
而是向把那只手拉开的阳明说的。
「这是代表我不会把阿星交给你的意思,为什么连这种事你都不懂呢?你是笨蛋吗?」
阳明像个小孩子般挑衅,但脸色僵硬,他完全就是在逞强。阳明本来就不是那种会小看人的人。
但是音无同学当然不会因为那逞强的挑衅而动摇。
「我想问的不是这个。臼井,你才是没有把事情想清楚啊。你的行为只是浪费时间,是没有意义的。虽然你似乎决定要帮助星野,但那只是马上就会消失的梦。到了下次你还是会忘记那个决心,不仅不把我当成敌人,甚至还会向我告白。」
阳明听到这段话完全畏缩了,因为正是如此。再度重来的话,阳明就会忘记这次和我的对话,不管现在有多么敌视,他还是会对音无同学一见钟情,进而向她告白。阳明位于绝望的停滞中。
受到这样的事实冲击,阳明却握紧了拳头。
「搞不清楚状况的是你,音无。我或许确实会一再地回到『什么都不知道的我』,我无法留下记忆,头脑也不像醍哉一样好,但是我非常地相信自己。 」
「我不懂你想说什么,那又如何?」
「呐,音无,我确实停滞没有变化对吧?」
「是的,所以你什么也不能做。」
「嘿!刚好相反喔!音无,如果我不会改变的话,那么我就可以保证之后的世界的自己。因为那也会是跟现在的我完全相同的我,很容易就可以想像。只要阿星跟那个我讲述事情原委的话,我就会一再地相信他,一再地帮助他不管在哪个世界的我都不会抛弃我的朋友阿星呐,觉悟吧,音无。」
他指着音无同学继续说:
「——如果你与星野一辉为敌的话,就等同和永远都不会死的我作对喔。」
老实说那个姿势一点魄力都没有,看起来很刻意,很勉强,他的手也在抖,完全隐藏不住他的恐惧。再加上阳明平常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帅气的话一点都不适合他。
但是那段话让我十分感动。
因为阳明的话中连百分之一的存疑都没有,毫无修饰。阳明就像在说着理所当然的事一般。
「——」
音无同学当然不会因为姿势一点魄力都没有的阳明而退缩,但是她却没有立刻反驳。她臭着脸沉默了几秒钟。
「……说得一副好像我是坏人一样,明明是星野一辉让你卷入『拒绝的教室』。」
音无同学所说的话十分正确且锐利阳明一再地受到伤害,但他仍旧——
「就算如此我也不会弄错我的伙伴喔。」
阳明坚持己见,就算畏惧也绝不把视线从音无同学身上移开。
我为他担心,因为对手可是那个音无同学喔。阳明永远要与她为敌,困扰的不会是她,而是阳明。每一次都会在什么事情都不明白的状况下,被自己喜欢的人敌视。接下来阳明每一次都会受苦。
另一方面,不管阳明如何顶撞她,她一定都不会感到任何压力。
但是——
「真不好玩。」
先把视线移开转过身去的是音无同学。
「反正到了下一次,你们的行动就全都没意义了。」
她丢下这一句话后离去。
如果说出这句话的人不是音无同学的话,听起来或许还有些不服输也说不定。但是听起来完全不是那样。本来就对阳明没兴趣的音无同学,没有什么可以输的地方。
所以她只是单纯把想说的话说出来而已,她只是判断在好操控的状况下对我做些什么比较轻松而已。
音无同学对我们不抱任何感情,别说是畏惧了,她也不生气,不轻蔑。
可是——为什么呢?
不,我知道那一定是错觉,是我误会了,是个天大的误会。但即使如此,真的,真的有一瞬间——
她的表情看起来——有一点落寞。
「呐……阿星。」
阳明看着音无同学离开的自动门另一头。
「我会被杀掉吗?」
怎么可能……反射性地想这么回答,但当我察觉到那不是不可能后,决定保持沉默。
❈
第2602次的3月3日早上,仍旧下着雨。虽然绕了点路,但我避开了那个车祸现场,比上一次稍早一些去学校。与其说是要躲避音无同学的攻击……我只是单纯不想要再看一次那个场面而已。
我到教室的时候醍哉已经在了,他确认是我后,走了过来。
「怎么了,醍哉?」
醍哉不知为何没有立刻回答,直盯着我的眼睛。虽然他隐藏住自己情感的能力仍旧很高,但和平常明显不同。
「……呐,关于昨天说的小说的事。」
醍哉有意识地平淡地说。关于「小说」的事,也就是关于「我所相信的现在」的事。
「我有些疑问,『主角』会丧失上次的记忆,为什么『转学生』不会丧失记忆呢?」
我无法随声附和,因为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
「连创作出『拒绝的教室』的『主角』也无法保持记忆,就算『转学生』有什么特别的能力,能够自动保存反覆的记忆也太好了吧?所以,让『主角』和『转学生』能用同样的方式保留记忆比较好。」
「……或许吧?」
我没有仔细思考他的意思就认同了。是因为醍哉把它当成「小说」的内容来谈呢?也或许是因为我没有完全理解。
「『主角』能够留下记忆,是因为看到尸体对吧?」
「……我想是那样没错。」
「尸体是被卡车撞击造成的对吧?重复度过2601次同一天的『转学生』不可能不知,道卡车的暴冲,如果意外的发生跟『转学生』有关,那一定是蓄意的。所以你才会用『主角』的朋友』,『被杀了』这种表现。」
我点点头。
「但是我却很在意那一点。」
「为什么?我的想法很奇怪吗?」
「不,不奇怪,那的确可以成为对『主角』的攻击。但事情的前提是,主角会因为那场意外而留下记忆。如果攻击了却马上被忘掉,那就没有意义了。」
「我不太懂你想要说什么……」
「『转学生』的目的是要从『主角』身上夺走『盒子』对吧?」
「嗯。」
「请把自己当成『转学生』想想看。『转学生』好不容易找到了目标人物『主角』。她明明可以保持沉默,但『转学生』却把一切都告诉了『主角』。一无所知的对手和因为受到攻击而保持警戒的对手,从哪一个手中比较容易夺得『盒子』呢?不用说一定是一无所知的对手。既然如此,你觉得为什么『转学生』要说呢?」
「这个嘛……因为她觉得反正『主角』会忘记?」
「没错,因为她判断就算说了也无妨。把事情说清楚可说是她的个性之一,也可说是她的疏忽。」
「但是那起车祸如果不是故意的话,就不会发生吧?那么就只能把那当成是对我的攻击不是吗……?」
「大概是故意的吧。但是如果这样想呢?让『主角』看到尸体,对『转学生』而言是预料之外的事呢?」
也就是说,那意外不是对我的攻击,而别有目的?
我再次反刍醍哉的话。
「啊——」
我赶紧环视教室,「转学生」——音无彩矢不在她一定还在那个现场。
「不可能……那种事太不寻常了!」
「当然,能够适应2602次反覆的人怎么可能正常?」
音无彩矢正在杀某个人。
不是为了攻击我,而是为了保持自己的记忆。
我想起来了,明明不想想起来的,却想起来了。车祸不只在第2601次才发生,或许在其他的2600次中,也已经实行了也说不定。
如果是这样的话,接下来音无同学每次「转学」的时候,都会杀了某个人?然后我就只能默默纵容她吗?
这次阳明也会被杀吗?
「——阳明!」
「嗯?怎么了,阿星?」
刚进教室的阳明站在门边。
这是怎么回事?阳明不是目标?……对了,尸体不一定要是阳明才行啊。
「小说的事就到此为止。阿一,接下来进入正题。」
醍哉无视阳明继续说:
「刚才似乎发生了一场车祸。」
醍哉吸了一口气这么说:
「音无彩矢被卡车撞了。」
咦,这是怎么一回事?——
啊啊,原来如此。
就算目标是自己也没关系啊。
第4609次
「阳明被卡车撞了。」
第5232次
「茂木霞被卡车撞了。」
第27753次
体育课上足球。
流鼻血的我躺在穿着制服的茂木同学腿上。
我突然想到,茂木同学是用怎样的心情让我躺在她腿上的呢?是不是多少对我有一点意思,才这么做的呢?
我若无其事地瞄了一下她的脸,一如往常面无表情,完全无法猜测她在想些什么。
「……茂木同学。」
「怎么了?」
「你现在在想什么?」
「咦?」
茂木同学歪着头思考,但是不管过了多久都没有回答。她对问题的反应只是露出一脸疑惑而已。
我思考了一下,如此这般无法看出对方的心意,不就等于恋情无法进展了吗?
为什么我会喜欢上这么麻烦的人呢?
话说回来,我到底是什么时候喜欢上茂木同学的呢?
我试着回想。
「………………咦?」
「……怎么了?」
茂木同学关心突然发出声音的我。
「唔……不……什么都没有喔。」
我的表情大概不是那么一回事,茂木同学很清楚,但是茂木同学没有追问下去的技巧,因此选择保持沉默。
我没先跟茂木同学说一声就坐了起来。
「啊……那个……鼻血好像已经止住了。」
「……嗯。」
我们的对话就此结束。
为什么我会自行放弃如此美好的机会呢?明明这样的幸福可能不会再度来到了。
但是——不行。
囹为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
想不起来,想不起来想不起来!——想不起来我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她的!
我为什么喜欢她呢?有什么契机吗?还是说没有特别原因不知不觉中就被吸引了昵?
我应该要知道的,应该不可能不知道的,可是我怎么也想不起来。
不是一见钟情,除了同班同学之外,我跟她几乎没有任何其他关连。
那么,为什么不知不觉中就算是突然涌出了爱恋之意也太——
「————难道说。」
真的是那样吗?但是除此之外没有其他解释。这份爱恋之意就是突然涌出的。
「你怎么了?没事吧?……还是去一下保健室比较好喔?」
茂木同学用极微弱的声音说。看到她如此关心我,果然还是很开心,毫无疑问地开心。
这份心情绝不虚假。
「……没事,我只是在想一些事情。」
我在脑中不断地询问自己,但是愈确认就愈能感受到那是真的。
我对茂木同学没有兴趣。
到什么时候为止?没错——到昨天为止都没有兴趣。
「——哎,原来如此。」
我看着几乎只是伫立在操场中央的转学生音无彩失。
我是什么时候开始对茂木同学产生兴趣的呢?——啊啊,那很简单,不是昨天,但是今天我已经对她抱持着爱恋之意,那么契机是什么时候呢?
这个——只有可能是昨天和今天之间。
只有可能在因为「拒绝的教室」而重复同样的事情两万次以上之间发生。
啊,我想起来了。虽然只是片断的记忆,但是是至今想起最完整的一次。但是,那仍旧只是片段,大部分的记忆都消失了。
我失去了想要珍惜,喜欢上茂木同学的契机的那段记忆。接下来也一定会继续消失,我无法和茂木同学共享任何东西,不管过了多久都无能为力,只能持续着愈来愈强烈的单恋。
不,或许不仅如此,假设这个「拒绝的教室」结束的话,这份爱恋之意说不定就会消失了。因为若没有「拒绝的教室」的话,就不会有这份爱恋之意了。
好奇怪,这样好奇怪,明明这份心意绝对不虚假。
但是这个心情,本来是不可能存在的?
在下课前突然吹来一阵风,茂木同学的裙子被吹了起来,为什么呢?总觉得我看过她那件水蓝色的内裤。
包含茂木同学今天穿的内裤是水蓝色这件事。
还有音无彩矢为了保留自己的记忆,让茂木霞牺牲最多次这件事。
所以我下定决心。
我要保护这个「拒绝的教室。」
❈
这次的音无彩矢没有来和我接触。
不,不只是这次,上一次似乎也是如此。虽然记忆很模糊,但最近一直都是那样。
午休时间的教室里,音无彩矢不接近任何人,乏味地啃着面包。
我接近了那样的她。
光是接近她就让我全身僵硬心跳加速。音无同学对他人的拒绝,远远超越了过去的拒绝,光是这一点就足以带给人压力。
「…………音无同学。」
我鼓起勇气叫了她,不过音无同学头也不回。但是这个距离不可能听不到,所以我不在意继续说下去:
「我有话要跟你说。」
「我没有。」
她非常冷淡。
「音无同学。」
没有反应,她继续无味地啃着面包。
看来她打算不管我说什么都无视,……那么,我就只能想办法让她无法忽视我。
我想了想,立刻就想到了。
「…………麻理亚。」
她嚼着面包的嘴巴停了下来。
「我有话要跟你说。」
即使如此,音无同学还是不看我,她贯彻无言的策略。
教室鸦雀无声,因为同学们屏息看着我们的样子。
终于,音无同学像是认输般叹了一口气:
「没想到你竟然会说出那个名字,看来你这次似乎记得相当多呢。」
「嗯,所以——」
「但我还是没有话要跟你说。」
然后她又再次无味地啃着面包。
「为什么!」
我不由得提高了声量,聚集了全班同学的视线。
「到底为什么?音无同学要面对的应该不是其他人,而是我吧!但是为什么你都不听我说话呢?」
「为什么?」
音无同学嗤之以鼻:
「你是真的不懂吗?哈!也是,你一直以来都是那么愚蠢,不试着自己思考。为什么我必须花时间陪你说话呢?」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的我做了什么事。」
「什么时候的?真蠢,那和现在的你有什么不同呢?不都完全一样吗?」
「你为什么可以那样断言呢我或许会说要帮你也说不定,那样的话——」
「一点关系都没有。」
音无同学没听到最后就丢下一句话。
我反射性地想要反驳。但是那却被音无同学的话给消去了。
「要说原因的话,因为你这样说已经不止两三次了。」
「咦——?」
或许是我的傻样很有趣吧。音无同学浅浅笑了一下后将吃到一半的面包放回袋子里说:
「好吧,反正都是些没用的时间,虽然已经说了不只两,三次了,但我还是再跟你说一次吧。」
音无同学站起来走了出去。
我只能默默地跟着她出去。
❈
我一如往常跟着她到了后校舍,音无同学一如往常地靠在墙壁上。
「我先说清楚,我没有要和你讨论的意思,你只要像笨蛋一样乖乖听我的话就好了。」
「…………那是我的自由。」
我稍微带点反抗心这样说,但是音无同学只是用冷淡的视线看了我一下而已。
「星野,你知道这是第几次吗?不知道对吧?这次是第27753次。」
那实在是太不合理的数字。
「……你特地计算的吗?」
「是啊,因为一旦我放弃计算的话,就没有确认的方法了,只要忘记的话就会不知道自己的立场了。所以我计算着。」
在不知道目的地的时候,如果能知道自己走了几步的话,的确就能稍微安心一点。
「重复了这么多次,我已经用尽了各种方式接近你,已经是想不到可以对你做什么的状况了。」
「所以和我讲话没有意义吗?」
「嗯嗯。」
「说服我把『盒子』交给你也一样?」
「那我早在很久之前就放弃了。」
「为什么?在这么多次反覆之中,应该也有好说服的我存在吧?」
「嗯,当然,你有敌对的时候,也有要帮助我的时候。但是怎样都无所谓,到头来你都没有把『盒子』交出来。」
愿意合作的我也没把「盒子」交出来?……但是想想也是,因为如果音无同学已经拿到「盒子」的话,就不会有这个在「拒绝的教室」的「现在」了。
「我想确认一下,我拥有『盒子』这件事没有错吧?」
「我也一直保有同样的疑问,但是结论往往只有一个,星野一辉毫无疑问就是『拥有者』。」
「为什么?」
「有嫌疑的人没有你想像中的多,为了长话短说理由就先省略。少量的嫌疑犯要在27753次的重复中持续欺骗我是不可能的。所以『拥有者』除了你之外不会有别人。还有,和那些都无关,你有绝对逃不了的间接证据对吧?」
没错,我和「盒子」的颁布者——「*」见过面。
「虽然如此,你却从不把『盒子』拿出来。不,拿不出来。在我确认你就是『拥有者』之后,两万次以上都没拿出来。」
「所以你就放弃了?」
选择不追求「盒子」的音无同学接下来要如何?
「我没有放弃,只是没有那样的方法。假设确实有个被放进钱包里的百圆硬币,但不管怎么翻钱包都找不到。要找遍钱包中的每个角落也不是件费力的事,但仍旧没有。那么就只能相信那个百圆硬币已经不见了。我在27753次的反覆当中,已经得出了『绝对无法从星野一辉那里得到「盒子』这个结论。」
音无同学瞪着我,然后把视线撇开。
「那么,余兴节目就到此结束。你还有什么想说的话吗?」
「……有喔,我就是为此才找你说话的。」
我必须要说。
我下定了决心,决定要保护「拒绝的教室。」
好几次杀了茂木同学的音无同学,我要——
「我要与音无同学,不,音无彩矢——」
「为敌,对吧?」
「——唔!」
以从清水舞台跳下般的决心要说的话,却被音无同学先说出来了。她把眼神撇开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
仿佛对哑口无言的我打从心底放弃般,音无同学叹了一口气,无奈地重新面向我。
「星野,你还不懂吗?你觉得我到底认识了愚蠢的你多久?这只是重复到令人心烦的模式之一,我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呢?」
「怎……怎么会——」
这种程度的决心,我一直重复了好几次?
然后无数次都付诸流水?
「我顺便跟你说,就算你下定决心要与我为敌‧就算你努力留下记忆,但你一定会取消和我的敌对关系。」
「怎……怎么可能——!」
因为那就等于我同意她杀害茂木同学一样,等于我选择了消去对茂木同学的心意一样。
「你无法相信吗?那么你要听我从你口中听了数十次的理由吗?」
我咬住了嘴唇。
音无同学一副话止于此的样子转过身去。
「你的那个信念即使超过了两万次也不动摇,我只认同你的那个信念。」
我不禁抬起头来。
她现在说了「认同」我吗?那位音无同学?
「等一下。」
只有一件事我无论如何都想要问。
音无同学只转头过来看着我。
「你已经放弃了让我拿出『盒子』吗?」
「嗯,我说过了。」
「那么,接下来音无同学要做什么呢?」
音无同学的表情毫无改变,但是却直盯着我,不把视线移开。
她的视线过于尖锐,让我不由得自己把眼睛移开。
「啊——」
正当此时——音无同学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结果她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
她大概就那样回去了吧?音无同学已经不在教室里了。
第五节课,我一秒钟也无法理解一定已经听了数万次的数学方程式。我已经放弃了听课,一直看着茂木同学。
我真的对茂木同学弃而不顾吗?我真的自己断绝了对茂木同学的心意吗?
不对,不可能,不管过去的自己在想什么都没关系。
今天的我不会放弃茂木同学,就是这样。
第五节课下课了。
我立刻走向茂木同学,茂木同学注意到了我,瞪大眼睛看着我。光是这样就让我的身体如石头般僵硬,心脏忘记了一贯的节奏。
我光是看着她就那样了,我接下来要做的事,对我来说就是有那么特别的意义。
那是我在普通的日常生活中绝对不会做的行为。
但是我别无选择,我只想得出这个保持记忆的方法。
除了向茂木同学告白之外我都想不到。
「……茂木同学。」
我一定因为紧张之类的表情很奇怪吧?茂木同学微微歪着头,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那样的我。
「那个我有话——」
「给我一天的时间。」
「——啊。」
脑海里浮现的影像,擅自重播的声音,那像是用玻璃戳进眼球,鼓膜,脑髓般,过于清晰且明亮,好痛。
就像是被榔头敲打一般,胸囗强烈的心跳。
不……要——
我明明没有要想起来,我明明不想要想起这种事,我明明不断地想把它当作没有发生过,但却由不得我。我忘记了好多其他重要的事,这个却忘不了。
哎呀,对了。对耶——
我早在好久之前——就向茂木同学告白了。
「……怎么了?」
「…………抱歉,没事。」
我离开了茂木同学,她皱眉露出讶异的神色,但没有追问下去。
我回到自己的座位,然后趴到桌上。
「…………原来如此。」
仔细想想那也是理所当然的,不管怎么说都重复了两万次以上。
我向茂木同学告白,但是忘记了。所以再次告白,然后又忘记了。我为了对抗这个「拒绝的教室」,好几次好几次好几次好几次进行了并非我本意的告白,然后又把那件事忘记。
然后我每一次都听到了我最不想要听到的回答。
永远都是同一个回答,永远都一定是同样最糟糕的回答。这么说来确实不可能改变,因为没有保留记忆的茂木同学,没有改变答案的理由。
那个答案就是——
「给我一天的时间。」
真的是糟透了,因为——明天永远都不会来。
我下了一辈子份量的决心,挤出本来无法鼓起的勇气,费尽心神,即使如此却认真无比的话语,将完全化为没发生过的事消失而去。然后我必须继续面对忘记我的告白无数次的茂木同学。
……原来如此,不是变成没有发生过的事。
从一开始就什么都不存在啊。
这个世界从一开始就什么都不存在,变成没发生过的世界中,不管什么东西都没有任何价值,不管是美好的东西丑陋的东西尊贵的东西卑微的东西可爱的东西可恨的东西都一样没有任何价值。
所以什么都不存在,只是个空壳。
那个无可奈何的空壳就是「拒绝的教室。」
我感到一阵作呕,但我仍旧吸着空气,我想要把一切都吐出来,但是吐了的话我就无法待在这里。没有空气就无法生存,但是持续吸着空壳的话我也会变成一具空壳。变成如海绵般充满空隙。
还是说——已经太迟了,我已经变成空壳了呢?
「怎么了,阿一?不舒服吗?」
我听到了熟悉的声音,趴着的我缓缓抬起头来,眼前是一脸担忧的心音。
「话说刚刚体育课的时候,阿一流鼻血了对吧?或许是受到鼻血的影响喔?如果不舒服的话就一起去保健室吧。」
「不用担心,小桐,反正比起流鼻血,那之后躺在茂木同学的腿上这件事才是原因。」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在附近的醍哉那样说。
「躺在腿上……?……喔!原来如此!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你这家伙,只是单纯害相思病啊……」
然后她窃笑着捶了我的肩膀几下。
「这,个!你这个人唷!明明只是个阿一却这么嚣张?请不要做恋爱这种还算像样的事。」
「受到一点诱惑就简单地被吸引,还真没出息啊。」
「才……才不是呢我一直都对茂木同学——」
我说到一半停了下来,从很多方面来看我都说溜嘴了这不但等于我承认了对茂木同学的心意,更重要的是。——
「什么?你这家伙,到昨天为止都对茂木抱什么特别的情感吧?」
——那不是真的。
实际上我喜欢上茂木同学是今天的事,至少从醍哉他们看来,是突然发生的事。啊啊,原来如此……怪不得我的态度那么明显,还没有被任何人发现啊。
「呐呐,比起那个,醍哉,他承认了对小霞的单恋呢,嘿嘿。」
心音一边窃笑一边用手肘戳着醍哉。
「嗯嗯,顺利的话这可以成为好一阵子的娱乐呢。」
「呵嘿嘿……真有趣啊,别人的恋爱!嗯嗯,别担心,姊姊会好好支持你的!不管你需要意见或帮忙都尽管说!如果你被甩了我也会安慰你!但是如果你成功了的话很让人生气所以我会宰了你。「
「别担心,如果你们交往了的话,我就跟茂木私通往来。」
「哇啊,真有趣!别人的不幸和错综复杂的三角关系!太棒了!」
……我的状态明明不太好还这样,这些人真的是很差劲……话虽如此,××不在真是太好了如果那家伙在的话,一定也会跟着随风起舞,事情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咦?」
「嗯?怎么了,阿一?」
「没有啦……我在想那家伙不知道怎么了。他今天请假吗?」
「那家伙是指谁?」
醍哉一脸讶异地问。真奇怪啊,如果是醍哉,听到我这样说,明明就该知道我指的是谁才对。
「你真的不知道吗?竟然问是谁————」
————咦,是谁?
咦?等一下,我……我自己打算说出某个人的名字,但是为什么不只是名字,就连那个人的脸孔都浮现不出来呢?
「……阿一?怎么了?你打算要说谁?」
就像是吞下黏液般无法化开的半液状物体,让人恶心得想要把食道揪掉。但是能够感觉到这股恶心还算是好的,因为如果全部都吞下去排泄掉的话,那么× ×就会消失了。
「等……等等……阿一!」
没问题的,我可以想起来,因为感到恶心所以可以想起来。
「————阳明。」
那是知己的名字,说了会永远站在我这边的朋友。
……虽然十分微小,但是我期待了一下只有我,只有我一个人为某些原因而把阳明忘掉的这种可能性我真的是个笨蛋,那样的期待——
「喂,阿一,阳明是谁?」
——明明自己很清楚一点意义都没有。
我不甘心地咬紧牙,醍哉和心音因为我奇怪的行为而皱眉。
他们已经忘记了。应该是青梅竹马的两人,明明和阳明认识了那么久。
那毫不留情地强调了「阳明」不在这里的事实——
「我先回去了。」
——那是致命伤。
我站了起来,只拿了书包,然后就背对两人走出了教室。
我已经无法忍受待在这里了。
为什么阳明不在呢?
我很清楚,我知道,阳明被「拒绝」了。
被谁昵?那不用问,一定是被创造出「拒绝的教室」的「主角」给「拒绝」了。
我误会了,我以为「拒绝的教室」是让日常生活永远持续的东西,我真愚蠢,那怎么可能呢?日常生活就是因为持续前进所以才是日常生活。如果刻意阻挡河川的流动,那么只会让淤泥沉淀堆积,变成一片黑暗。和那一样,这里也堆积了淤水。
唉,原来如此,我一定查觉到这个事实无数次,不管怎样重复,我都会察觉到这个事实,然后放弃和音无彩矢对抗。
音无彩矢要破坏「拒绝的教室。」
而我为什么能够阻止她呢?
上课钟响了,同学们几乎都已经回到教室了吧?
走出教室前我回头看。
空位,空位,空位,那里也有空位。唉……虽然早就知道了,但对于异常多的空位没有任何人抱有疑问。
❈
其实我都知道,我不是不承认,而是一直不去想。
音无彩矢认清了无法从我这里拿到「盒子」的事实。
只要知道犯人的话,结束「拒绝的教室」本来就很简单。确定犯人是我后,还重复两万次以上,都是为了要得到「盒子」。
那么——要怎么做?
想都不用想。
被卡车辗过的我身体四分五裂。看习惯的右脚竟然在远处,看起来实在很滑稽,令人想发笑。
「这样就结束了吧……」
我「被杀」了。我让她杀了我。
「27753次无谓的反覆,那个时间以完全的徒劳结束了啊。这下就连我……就连我也都累了。」
正确来说我还没死,但是处在以自己所做的那摊血中的我很清楚。我会死,无药可救。所以果然还是被音无彩矢杀了。
「唔……!过了毫无道理的时间,终于到手的东西竟然是这样的结果。我还没有如此憎恨过自己的无能……!」
她似乎真的很懊悔地喃喃说着:
「……换个对象吧。这里没有『盒子』,我只想要下一个『盒子』。」
音无彩矢的眼睛里已经没有我的存在,不,一定从最初她的眼睛中就没有我。
音无彩矢从最初到最后都只看着应该在我之中的「盒子」。
这也会变成「没发生过的」事吗?不,不可能。因为如果我的体内有名为「拒绝的教室」的「盒子」的话,那它就会因为我的死而被摧毁,就像是卡车压烂我的肉一般,把盒子也压毁。
已经不会重复了。
啊啊,还真讽刺啊,如果这是结束「拒绝的教室」的唯一方法的话,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我会死那好空虚,这个世界一定是——。我死后的世界吧?
但是这么一来我们的战斗就结束了。
虽然只有一方兴致冲冲,虽然是场完全在意料之中的战斗,但终究结束了。
嗯——你这么深信着的吧,音无同学?
真遗憾,我打从心底这么想喔,音无同学。
是因为你一直无视我吧,否则就不会有这样错误的判断了。
所以才会浪费了这么多的时间。
呐,音无同学,仔细想想很简单啊,像我这种平凡的人怎么可能是「主角」呢?
黼然我曾想要告诉你,但已经没有办法了,因为别说是讲话,我连张开嘴都做不到。
意识消失,我会这样死去。
然后————什么也不会结束。
我位于除了在梦中之外想不起来的地方。
我从他手中拿到了盒子。
「你可以放心,虽然这种事通常都带有风险,但是这个并没有,也不会失去什么其他重要的东西,或拿走你的性命或魂魄。而且会有那种负面的附加价值,本来也就跟道具的特性无关,而是使用者的错,如果正确使用的话,只会实现你的愿望而已。」
正确使用的话——
这个条件很简单吗?我不知道。虽然我不知道,但是即使有那种程度的风险,这也是破天荒的条件。和拿到一定会中奖的彩券一样,天外飞来的一大笔钱确实有让人生混乱的可能性,但是,一般都不会把那当成是风险对吧?
所以,如果有人选择不收下这个「盒子」的话,请告诉我。
「————你疯了吗?」
因为这里就有一个人会推回去。
「你在跟我客气吗?还是不相信我的话?或是——你怕我吗?」
当然全都是对的。
但是并不是那么一回事,我只是,单纯的不需要那种东西。
因为我的愿望是让这个日常生活持续下去。不需要使用这种「盒子」也已经得到手了。
就像是拥有一兆的人不会重视一亿元一样。我当然知道那是有价值的东西,所以不能从来历不明的人手中拿那样的东西。
没错,我确实把「盒子」推回去了。
所以——
就算我为了持续日常生活而期望反覆的日子,那个犯人也绝对不会是我。
第27753次
沙哩……沙哩……沙哩……沙哩————
这是什么声音?非常小声,如果不侧耳倾听的话就会漏听掉的声音。但是绝对不会漏听,因为是从我内侧传来的声音。
沙哩……沙哩……沙哩……沙哩————
被很小很小的锉刀削着。哪里?——既然声音是从我的内侧传来的,那就一定是在削着我的内部。
沙哩沙哩沙哩沙哩沙哩沙哩沙哩沙哩沙哩沙哩沙哩沙哩沙哩沙哩沙哩沙哩沙哩————
虽然很小声但却很吵,我不由得捂住了耳朵,但是那么做声音反而更清楚了。哎呀,这么说也是,捂住耳朵后身体内侧传来的声音听得更清楚也是当然的。所以我也不行捂住耳朵,我一直都无法从磨耗着自己的声音中逃离。
而且很痛,被削果然是很痛的。如果心脏弯成了剌河豚一定就是这种感觉。一直感到剌痛,这就是罪恶感吗?我以为我旱就没有那种东西了,没想到意外地顽固。
沙哩沙哩沙哩沙哩沙哩沙哩沙哩沙哩沙哩沙哩沙哩沙哩沙哩沙哩沙哩沙哩沙哩————
我正在被削着。
我的心。
我自已。
啊,这样下去,我的内部觌会失去形体,变成像木屑般粉碎。不,不对,已经————
太迟了,我已经粉碎了。
重复了两万次,我已经不再是我了。我有自觉,无法忍受这份无聊,我失去了心。我已经无法跟任何人正常地沟通了。
这个世界拒绝着我。
明明打从一开始就没有我的容身之处,是我硬挤了进来,会变成这样也是理所当然的。
大家所在的教室一直拒绝着我。
我只知道让自己变得轻松的方法。
但是我绝对不会那么做。
因为我——还没有实现我的愿望。
……咦?但是我应该已裋粉碎了,那为件么只有愿望可以继续保留着呢?那有可能吗?
我的愿望一定也和心一起被卷入被削着才对。因为实际上——
我不记得那个愿望。
「——啊哈哈。」
我忍不住笑了出来。是啊,我想不起来,啊哈哈想不起来,我的愿望是什么?呐,让我想起来嘛!啊哈哈别开玩笑了不然一直以来我是为了什么而承受这样只能说是苦行的反覆呢?只能笑了,明明只能笑,啊啊,我旱就已经忘了怎么笑只能面无表情地发出笑声。
那么——让一切结束就好了。
非常简单的结论,为什么我之前没有想到呢?
只要杀了他就好,没错只要杀了他就好,只要杀了星野一辉就好了。因为痛苦的源头是他啊。如果那么做就能曼得轻松的话,那就赶快杀了他。
但是我知道。
我这份名为「愿望」的「执着」,一定不会让我结束的。
第27754次
身体迅速冷却,变成一片虚无。明明变得一片虚无的就是我自己,但我仍旧一如往常地醒了过来。我无法忍受应该已经消失了的寒意,在床上抱着自己的身体发着抖。
我被杀了。
这是第好几万次的3月2日。
没错,即使我被杀了,这个「拒绝的教室」仍旧会继续。总觉得那真实的感受让我的内部逐渐变得空虚,寒冷的感觉一直挥之不去。
我变得无法忍受待在那个地方,早餐也随便吃吃就出发去学校。
外头是看惯了的阴天,明天会下雨。这么说来,我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没见过太阳了呢?
教室里没有任何人,因为离上课时间还有一个小时,这也是当然的吧?
我突然感到质疑,为什么我这么规矩地来上学呢?我察觉到了自己因为「拒绝的教室」过了无数次重复的生活。现在也一样,那么只要像是抵抗那个重复,不去学校不就好了吗?
不……我会去喔,嗯,会去。只要身体健康就去学校,那就是我的日常生活。连改变都想不到的理所当然的必做事项。是?了维持日常生活,就算说我意气用事也不会改变的行动。是我唯一的信念。
啊,原来如此,或许我就是因为如此才还在这里。虽然我一点都不了解理由,但总觉得是那样。
就算这个教室空无一人也一样。
「————」
我在教室的正中央移动,赤脚站在某人的桌上,抱歉,× ×,我试着想起这是谁的桌子,但名字和脸孔都想不起来。抱歉,真的抱歉。
我环视四周,虽然我知道站在桌上也不会有任何改变,但是昏暗的教室里空无一人。
教室里空无一人。
教室里空无一人。
「…………好冷……啊。」
我抱住了自己的身体。
有门打开的声音。那个人立刻看到了站在某个人桌上的我,皱起眉头来。
「……你在做什么,阿一?」
醍哉用很不爽的眼神看着我。
我知道光是这样就让我有些放松。
「…………嗯,果然,我安心了。」
我喃喃这么说了后,缓缓从桌上下来,醍哉仍旧用一副臭脸看着我。
「呐,果然我看到了醍哉就会感到安心。」
「…………那真是太好了。」
「因为真的是醍哉本人嘛。」
「……喂,阿一,我很久没有觉得人类很恐怖啰。」
「但是啊,就算醍哉是真的,这里还是虚假的日常生活,我无法跟醍哉共有任何东西,在下一次认识的醍哉不知道这里的我。就像是只有我在电视外一样,只有我单方面的认识醍哉。那么,这真的能够说是醍哉在这里吗?」
所以这里空无一人。
——空无一人?
「啊——」
不对。
这里只有一个人。
和我拥有共同记忆的人,只有一个人。有一个只要我不放弃留下记忆这件事,就不会分离的人。
喔,原来如此,我在这个「拒绝的教室」中,一直都只有和她两个人而已。在这个只有教室大小的狭窄空间中,无法脱离也没有打算要脱离的我们一直都在彼此身边。虽然因为对方一直敌视我,所以我也没有时间去查觉到这种事。
我会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她会坐在我旁边。
……真令人无法置信,光是想像她坐在那里的画面,就足以让我感到些许的安心。明明应该是她杀了我。
❈
所以才这样吗?
所以?所以什么?我不懂,无法理解自己的情感,但是我的身体又在急速地失温。不,
不仅如此,从内侧开始冰冷的身体,已经达到了绝对零度,结冻,因为结冻所以伴随着痛楚,完全僵硬,动弹不得。
「我叫音无彩矢,请多多指教。」
「转学生」就像是真正的转学生一样,脸上带着浅浅的微笑看起来有些羞涩。
「…………是怎样?」
我不懂。
不,其实我懂。
「——……我确实地被困在『拒绝的教室』里。如果我放弃记住这件事,如果我死心了,那么我就会永远被关在『拒绝的教室』里吧。就会像其他人一样,只是一味地持续没有意义的反覆。那就像把放在头上水杯中的水打翻一样简单的事。」
过去曾经听过的声音在脑海里重播。
我看着站在讲台上的她,确认那个轮廓到底是不是本人,不可能不是本人,但也不可能是本人。
她是——音无彩矢?
那么,不可能。因为她不可能放弃。
嗯,就算在两万次以上的「转学」中,发现了一直当作目标的我不是犯人,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她也不可能放弃,不可能放弃!才不可能放弃!
因为那样——太不适合她了。
同班同学被「拒绝」,只剩下一半,但却没有人注意到那种事,不断地向她提问。对于大家的问题,她短而简洁地回答,没有像之前一样无视。
就像个普通的转学生一样。
这样的景象,是不可能发生的所以这一定是虚假的事谎言,大家都在说谎,一切都是谎言,那么——音无彩矢也是谎言?
——那种事——
——那种事——
「不可原谅。」
那种事就算其他人可以接受,我也不能原谅。
我不会让音无彩矢变成假的。
「……怎么了,星野?」
小久保老师不知道为什么那样问我。为什么?喔,因为我突然站了起来啊。
我转头只看了一下茂木同学,同学们全都注视着我,茂木同学果然也看着我。虽然她仍旧面无表情看不出来在想些什么。
就算问她觉得这个行动如何,茂木同学也一定不会给我任何答案。我们很长的时间中同处于这个教室里。即使如此我和茂木同学的关系仍止于此。
我们要超越同学的关系,必须要到明天以后。
是的,茂木同学并不在这里。
没有人在。
所以……已经够了。
我要把会把我的奇怪行为忘记的全体同班同学给——抛弃。
我只看着音无同学,走向音无同学所在的讲台。
我现在打算要做的行动是和向茂木同学告白一样,本来不可能做的行动。
我站在音无同学面前。
音无同学毫不动摇,像是要看清我般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她那好像是初次见面般的表情,让人很恼火。
「喂,怎么了,星野?」
对于我的奇怪举动,小久保老师的声音虽然故作冷静但透露着不安,同学们的嘴形也在讲着类似的话。
我无视一切,跪在音无同学面前,低下头来,朝音无同学伸出手。
「你在做什么?」
音无同学说。用她跟我说话时据对不会用的礼貌语气。「我来迎接您了。」
所以我也这样说。
「……你说什么?」
「我来接您了,麻理亚公主,我是背叛一切,与所有人为敌,发誓只保护您一个人的哈萨威。」
周围的杂音很有趣地消失了,啊啊,原来如此,要找回音无同学,至少必须要让她了解周围没有人存在。所以这个状态非常容易理解。
我不抬头,等待着音无彩矢牵起我的手,等待她把手放在我手上与我共舞。
但是,失败了。
音无同学没有牵起我的手。
砰一声,重物敲击头的声音响起的同时,我倒了下来。
「……真恶心。」
因为我低着头,所以不知道那道冲击是什么,我倒在地上仰望着她,终于知道她对我做了什么,她从右边用膝盖踢了我。
哎呀,嗯,也对,我怎么会有音无同学会牵起我的手这种天真的妄想呢?
「————呵。」
她如果毫无疑问是「音无彩矢」的话,怎么可能在我面前表现出牵起我的手这种温柔的举动呢?
「呵……呵呵呵……」
她似乎忍不下去了,音无同学笑了。她打从心底觉得奇怪,大概在两万次中都从未看过一般。
虽然我倒在地上,虽然头很痛,但我知道我脸部肌肉安心地放松了。
「我等了你好久,可爱的哈萨威。只有在窗边等你这件事是我的生存意义,竟然让没有拿过比汤匙重的东西的脆弱的我等了这么久,我从没想过竟然会被独自丢到战场27753次啊。」
音无同学弯腰伸出手。
她抓住打算要爬起来的我的手腕,硬是把我拉了起来。
嗯,没错。
这很有音无彩矢的作风。
「……托您的福我变坚强了呢。」
音无同学像是突然被点中要害般瞪大了眼睛,然后嘴角再次上扬。
「——你变得敢说诂了呢,哈萨威。」
音无同学就那样拉着我的手腕走出了教室。
❈
无视什么班会,无视老师,无视学生,无视一切,无视一切我抛弃的东西,我们离开了教室。
被拉着离开教室的我,没戴安全帽坐在重型机车的后座。我对第一次体验到的速度很害怕,一边感受着音无同学令人惊讶的细腰(不,虽然和看起来一样,但无论如何这时候都想要更多的安全感),我用颤抖的声音问她:「音无同学,你有驾照啊」,她若无其事地回答:「怎么可能会有那种东西」,「在时间多到多余的『转学』生活中,我学会了骑机车,很有意义吧?」
……嗯,骑车技术看来是没什么问题啦。
我接着问她是不是还有学会其他东西,她回答:「当然。」开车在预料之中,武术,运动,语言,乐器等等,总之在这个「拒绝的教室」反覆的条件下可以挑战的东西似乎大概都拿到了九成的分数啊。
当然音无同学的基本能力本来就很高,但这27754次的「转学」就代表经过了那么多的时间。虽然不能单纯地计算,但若把那次数换成天数的话,大约过了七十六年,是一个人从出生到死亡的时间。仔细想想是很惊人的时间。
「呐,音无同学和我同年吧?」
大概是因为想了那样的事,才开始在意她的实际年龄而问问看。
「……不,不一样。」
「咦?那么是?」
「那种事怎样都无所谓吧?」
音无同学有些不开心地说。难道说是她不想提的事?虽然我听说问女生年纪是很不礼貌的……也就是说,是问了会很失礼的年纪?
仔细想想,不可能有这么成熟的同学。不过只是因为被卷入「拒绝的教室」中,转学生的立场比较方便所以成为了同学。或许是个穿着制服像是角色扮演的年纪。
「星野,如果你在想什么失礼的事的话,我就把你甩下去唷。」
虽然她因为正在骑车没有看着我的睑,但是很锐利。
「话说回来,你是在『转学』期间学会骑机车的对吧?那么这辆机车应该就不是音无同学的囖?是谁的呢?你爸爸的吗?」
虽然我不太了解机车的车种,但看起来不像是女性用的。
「不知道。」
「……咦?」
「把钥匙插在车上放在家门口,你不觉得太大意了吗?」
不,那的确很粗心大意,咦,也就是说?
「就算是链锁也是用些工具就能简单地切断。每次『转学』都是同样的状态,虽然那也是理所当然的。」
我决定不深究。我什么也不知道。嗯,不知道。
「但是啊,不管是这个骑车技术,或是其他的技术和知识,如果失去记忆的话大概也会一起消失吧?」
那非常可惜。
「…………」
音无同学没有回答。
「音无同学?」
还是没有回答,难不成——
「音无同学也觉得很可惜吗?」
或许,那样看起来像是毫无章法地吸收的技术和知识,并不只是单纯的消磨时间而已。
音无同学也觉得失去好不容易习得的能力很可惜,所以才不想要失去记忆。
为了创造出那觉得「可惜」的情感,音无同学持续学习各种技能。
话说回来——
虽然事到如今才想到似乎有点太晚了。
——为什么音无同学要装作忘了一切呢?
我被带到的地方是虽然称不上最高级,却是高中生负担不起,这附近最贵的饭店。她很熟练地完成住房手续,拒绝了打算带路的服务员,毫不犹豫地前进。
一进到房间,音无同学就坐在沙发上。
我压抑住自己和高级饭店格格不入的心情,坐在床上。……仔细想想,和女性两个人单独到饭店里是很惊人的状况,但一想到对方是音无同学,就没什么真实感,便意外地没有什么奇怪的紧张感。
「不管怎么说,音无同学果然是有钱人呢,我一直这么觉得。」
「我富不富有一点关系都没有,反正只要再『转学』,用掉的现金就又会回到手中。」
「……这么说来也是。那么,也可以把便利商店里所有的玉米棒都买下来了耶,好厉害!」
「那种事怎样都好,我们可不是为了谈论那种无聊的事而来的吧?」
「的……的确,具体而言要谈些什么呢?」
「接下来的方向。因为无论怎么说,我的指针都在星野一辉是犯人这个前提崩坏的时候完全失去了方向。」
「那还真抱歉。」
「别挖苦我了。」
我没有那个意思。
「但是,如果那样的话,只要找到真正的犯人不就好了吗?不,我知道那不简单,但是光是去除掉我是犯人这个先入为主的观念,就已经是很大的一步了,不是吗?「
「……星野,我可是『转学』了27754次,你知道吗?」
「……什么意思?」
「上次我也跟你提过了吧?虽然我误把星野一辉当成犯人,但是我并不是没有怀疑过其他人。意识上仍保持不知道谁是犯人的状态,也接近了其他有嫌疑的人。……当然把你误认成犯人后,一定有些疏忽大意。」
「可是除了我之外,却找不到其他像是犯人的人?」
「没错,那可是27754次的反覆唷?那么长的时间里都没有露出马脚,不愧是『盒子』的『拥有者』。」
「这个嘛,会不会是因为音无同学太招摇了,所以被发现了?」
「就算是那样也不可能,对方就算有所警戒,有可能持续27754次吗?这名『拥有者』具有能够持续隐藏这么久的智慧和耐力吗?嗯,但实际上就是找不到。真是的……『拥有者』明明一定在这个班级里的,为什么找不到呢……」
「……等一下,犯人一定在这个班级里的说法是怎么一回事?代表犯人一定是班上同学里的一人吗?」
这么说来,上次音无同学说过有嫌疑的人很少。
「不,老师和其他每次都会到1年6班教室的其他班学生也有嫌疑,这个『拒绝的教室』正如其名,范围只有1年6班教室,被卷入这个现象的只有3月2日到3日间进到1年6班的人而已。「
…………?可是我现在就像这样离开了教室,看到了很多人。
「你露出一副听不懂的脸呢。星野,你真的觉得时间有可能会重来吗?」
「咦……?」
怎么一回事?如果否定的话,最初的前提不就不成立了吗?
「……让那变成可能的不就是『盒子』吗?」
「是啊,『盒子』的话就有可能吧,但是我想听的是你的意见。你可以完全相信那种东西能让时间重来吗?你觉得有可能发生那种现象吗?」
我完全不懂音无同学想说什么。
「我——」
所以,我没有去思考那问题背后的意义,只是老实地回答问题:
「——我觉得已经发生的事,无论如何都无法改变。」
就算是我,也想过无数次「如果能够重来一次就好了。」可是就算真的有时光机,我也一定无法相信真的可以进行时空旅行。大概就算真的回到了过去,在得到那里真的是过去的确实证据前,不,搞不好不管有什么证据,我都不会试着去相信也说不定。
虽然我不知道那是不是正确解答,但是音无同学说了声「嗯」点点头。
「你的感觉恐怕是正常的吧。而且,创作出这个『拒绝的教室』的人也拥有同样的感觉。」
「……怎么说?」
「『盒子』完全实现了他的愿望彻头彻尾完美地实现也就是说——连他那无法完全相信时间可以重来的心情也考虑到,完整地实现。你懂那代表什么吗?」
「这个嘛……」
想让时间重来,但是另一方面,又觉得时间不能重来。那个看清事实本质的观念大概扭曲了愿望的形状。那个我懂。
「但是实际上,音无同学回到了过去对吧?」
「星野,我有把这个现象用『回到过去』来表现过吗?」
那对于几乎丧失了所有和音无同学相处记忆的我来说无从得知。
「简单来说,如果『拒绝的教室』是因为想要让时间重来的意念而诞生的话,那么这是个拙劣的作品,次级品,不对,是瑕疵品。」
「那么为什么音无同学会体验到两万次以上的反覆呢?」
「哼,那不正是瑕疵的证明吗?如果时间完全重来的话,那么我的记忆也不可能在重来的对象之外。而且在谈论这之前,如果是完全的反覆的话,本来不应该混在这个班级里的我,为什么会以『转学生』的身分混进来呢?「
音无同学斜眼看着我。
「反正那是你的事,要是我,就会觉得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你把事情想得如此简单,然后思考就此停止了对吧?」
因为正如她所言,所以我完全无法反驳。
「简单来说,我只不过是进入了『盒子』里。我以『转学』的方式参与,也不是我的本意,那是犯人所决定的角色分配。因为『拒绝的教室』的舞台是1年6班的教室,要解释同年代的我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那里,最好的方法就是『转学生』对吧?总而言之就是犯人觉得这样做比较合理。」
「……」
我完全无法理解音无同学在说什么。合理?为什么有那么做的必要呢?
「为什么你如此缺乏理解力呢……算了嗯——。假设『拒绝的教室』是犯人所导演的电影,全部都拍摄完成,只剩下剪接工作,但是此时突然出现了因为商业利益的关系必须让她登场的演员,可是已经没有角色了,又不能不给她任何角色让她突然出现在画面上,那样就称不上是电影了。所以对剧本进行最小程度的改写,给她个角色。那就是为了合乎道理让我成为『转学生』的理由。」
「也就是说,音无同学被卷入是无可奈何的事,不得不想办法去接受。没有办法只好突然让音无同学变成『转学生』,使3月2日的学校生活成立,这样说对吗?」
「没错,光是这样仍旧会觉得『拒绝的教室』有哪里怪怪的吧?详细说明很麻烦所以我只说结论。这不是『现实』,也没有反覆。但是,这是个被隔离的小『空间』。是只要一个人,只要犯人误会时间在重复的话,就会成立的笨拙『愿望』喔。」
「嗯……所以反复并不充分……?」
「没错,不相信时间会重来的犯人,只是不容许时间前进而已,只是拒绝时间前进而已。其他人怎样都无妨,只要『拥有者』能持续欺骗自己就可以了。」
「那个不充分就是我和音无同学保留下记忆的理由?」
「大概是那样吧。我和你留下记忆的理由可能不同,但是我们位于『拒绝的教室』的缝隙这件事毫无疑问。」
即使如此,我还是有无论如何都不懂的事。
「所以,音无同学到底是谁?」
音无同学明显地沉下脸来。这或许是她不想被碰触到的问题。
「啊,不……如果你不想说的话,不说也没关系……」
但是她皱着眉开了口:
「我不是什么你所期待的厉害人物,我只是个普通的学生。……我想这么回答,但是那是到一年前为止的事吧。……我的身分啊,虽然没有正式的名称,嗯,是啊,只有这种说法了。我是——」
音无同学真的很不开心地说:
「——『盒子』本身。」
「『盒子』本身?那是什么意思?」
我无法理解反问后,音无同学深锁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我不方便跟你详细说明,所以不能说。」
或许是因为从我的脸上可以看出,我对她不跟我说明这件事有一些不满,音无同学看着我继续说:
「但是,让我告诉你一点,我过去曾经得到过『盒子』,使用过它。」
「咦——!」
「然后,我的那个『愿望』到现在都还持续实现着。」
音无同学也拥有着「盒子」?
「为什么那样的我还想要『盒子』呢?你一定很在意吧?好吧,跟你说。我的『愿望』确实实现了,但是我同时也失去了一切.」
「……一切是指?」
「家人、朋友、同学、亲戚、恩师、邻居,所有亲密的人——我因为我的『愿望』而失去了这一切。和我有关连的所有人,都已经不在了。」
我说不出话来。
「那不是……什么比喻,而是字面上的意思吗?」
「没错。我不能忍受失去一切的状况,那就是我行动的理由。」
失去了一切,已经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失去了。或许正是因为如此,音无同学才能无视任何东西、不畏惧任何东西也说不定。
话说回来,会让事情变成那样的状态,音无同学到底是把怎样的「愿望」放进「盒子」了呢?
「不能破坏那个『盒子』吗?弄坏了的话,那个『愿望』不会也一起失效吗?」
「星野。」
对于我那自然浮出的疑问,音无同学用警戒般的强烈语气说:
「『盒子』正在实现我的愿望,你懂吗?不要逼我继续说了。」
没错,那自然浮出的疑问,音无同学不可能没想过,也就是说,是这么一回事。
「盒子」确实夺走了音无同学的一切,但是,即使如此——音无同学仍不想让那个愿望失效。
我陷入沉默后,音无同学重新开始说:
「我的『愿望』和『拒绝的教室』的『拥有者』的『愿望』无法共存。所谓的『盒子』就是那样的东西。所以由于我进入这里,使盒子相斥,才减轻了干涉。但是顶多只能做到『减轻』。换言之,我多少也无法避免『拒绝的教室』的影响。至于那影响有多大我也不知道。如果屈服的话,我也会被困入『拒绝的教室』中……这很久之前就已经说过了。」
这样的话,「拥有者」是如何看待音无同学的呢?至少我不觉得他会喜欢她。
「我想你也差不多对事情有某种程度的掌握了,那就让我回到正题啰。现在已经无法把『拒绝的教室』取出使用了,这个『盒子』已经被『使用者』用尽了。所以,只要结束『拒绝的教室』就好了。」
「怎么做才能结束『拒绝的教室』呢?」
「从『拥有者』身上把『盒子』扯下,或是连着『拥有者』一起毁坏。只能这么做了吧?还有……如果找到颁布『盒子』的那家伙的话,或许能做些什么,但因为他不可能在『盒子』里面,所以这方法太不实际了。」
「盒子」的颁布人?
我打算要问他的真面目——但是放弃了。
关于我应该遇过的「*」,就像完全不认识一样,我也不想认识。
「…………总而言之,只要没找到犯人就束手无策对吧?」
「嗯?你说束手无策啊。你是想暗示我过去的行为都毫无意义,一点建设性也没有,只是浪费时间吗?还真有勇气啊。」
「不……不是啦,我只是想确认而已……」
「哼,那么你是觉得我一个人无法解决的问题,凭你的知识和临机应变的能力就有办法解决吗?怎么可能?你该不会毫无想法就说出那种话吧?」
「……唔。」
我感到畏缩。我不可能有什么想法。
「如果知道的话,我不可能找不到吧?可是,嗯……『拥有者』和其他人不同,即使在『拒绝的教室』中也不允许死亡。例如我已经在这个『拒绝的教室』中死了好几回,但是我现在仍在这里,也没有失去『盒子』。」
「但是『拥有者』不一样?」
「嗯嗯,没错,『拥有者』和『盒子』密切相连。当『拥有者』死亡的瞬间,『拒绝的教室』就会毁坏。关于这一点我在其他类似的情况确认过,应该是不会有错。『拥有者』死去的同时,『盒子』会坏掉,那个时候『拒绝的教室』的特性当然也会消失,死的概念就会复活。」
「那么,就会那样死掉了……?」
「就是那样。」
「所以可以确定我不是犯人,然后虽然是理所当然的,音无同学也不是犯人。」
「是啊。」
那么,也就是说茂木同学也不是犯人,因为茂木同学有发生过意外。
「那个啊,同学中有人消失对吧?那和死亡没关系吗?」
「……虽然不能确定,但是应该没关系吧。虽然我现在还不了解有什么意图,但那大概是『拒绝的教室』的特性之一吧?」
——等一下。
我突然想到了,很简单就能找到犯人的方法。
同时感到一阵晕眩。我到底在想什么啊,那实在是太令人不舒服了。但是,但是——
音无彩矢的话,就做得到。
我不能说,但是,为什么音无同学没有想到这个方法呢?不可能没想到,但却没有实行。这是?这到底是——?
「星野。」
听到自己的名字,我吓得身体抖了一下。
「你在想些什么?难道说你想到了找出『拥有者』的方法——」
然后我的身体又抖了一下。
「——你想到了啊,星野。」
「啊,不——」
「你想骗我也没用,你觉得我认识你多久了?我比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人都看着你更久。虽然那并非我本意。」
我知道,就算不是音无同学,应该都看得出来我在打马虎眼。
但是,我没办法简单说出口。
「星野,我想你应该也知道,我不是很有耐心的人。」
她不是个可以用随便的谎言敷衍过去的人,就算支吾其词,只要我开始说话,最后一定还是会不小心说出那个方法。
但是——
「星野!」
音无同学捉住我的前襟,好痛苦,她是认真的。……那也是当然的,音无同学为了得到「盒子」,可是忍受了超过两万次的反复。
「给我说!快说出那方法!」
我说了一定会后悔,但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我能够继续保持沉默吗?
「——杀了全班同学就好了。」
所以我说了出口。
很简单,只要死过一次就能洗去嫌移的话,那实际上那么做就好了。杀了就好了。哎呀,这是哪门子好懂的邪恶方法。
但是,在这里死去的人们也会复活。
没有什么好烦恼的,虽然我绝对不可能那样简单地下结论,但音无同学一定会那样想。
因为音无同学之前为了保留自己的记忆做出了尸体。
但是音无同学真的没有想到吗?这是不只可以保留自己的记忆,又能同时用来锁定犯人的方法,为什么没有想到呢?如果想到的话,为什么不实行只要四十次左右的反复就可以解决的有效手段呢?
她没有回答。
没有反应。
我缓缓地看了音无同学的脸。
音无同学仍抓着我的前襟,眼睛一眨也不眨地凝视着我。
「那——」
音无同学抓住我前襟的手慢慢放开。
「那——不是方法。」
「……咦?」
「就像人体实验一样,为了实验对人体有多大的影响,使用人体一定是最好的,但那是从最初就该被排除于方法之外的行为。」
音无同学完全不把视线从我身上移开,小声地说:
「为什么呢?那是理所当然的,因为那不是人类道德允许的行为,做出那种事的瞬间,就已经称不上是人了。……啊啊,我的确是『盒子』的本身,所以,所以你——」
音无同学的眼里是千真万确的怒气。
「——你不把我当成人吗!」
啊啊,我确实那么想,所以或许那份怒气也是合理的。我觉得自己真愚蠢。
但是,我无法理解。
「但是,音无同学为了保留自己的记忆而杀了人,不是吗?」
「……你在说什么?」
音无同学像是无法忍受我的话一般,用锐利的眼神看着我。
「……就……就是为了保留记忆,而创造出印象深刻的事,不是吗?」
「你想污辱我也要有个限度吧——!我刚刚说明过了吧!因为我是『盒子』,所以我才能反抗!」
啊啊,对了,做出尸体保留记忆只是醍哉毫无根据的猜想而已。
但是,我还是无法理解。
「你那是什么表情?有想说的话就快说!」
音无同学再度揪住了我的前襟。
我对她直瞪着我的眼神反瞪了回去。
啊啊……我没有任何觉悟,也没有仔细想过像反瞪她这种不像我的行为的意义。
我被她掌握在掌心,我还有这点程度的自觉,所以现在才这么做。
但是我说出了破坏这一切的话。
「那么为什么音无同学要杀了我呢!」
然后我们之间陷入了沉默。
❈
因为这句话而崩解的关系,结果没有恢复原状。
音无同学对我的话语和表情都消失了,彻底的。对那样的音无同学我当然什么也不能做,只能离开饭店。
虽然我在饭店前闲晃了一会儿,但那只是单纯的留恋而已,只是白白浪费时间。我斜视了和音无同学一起骑来的不知道主人是谁的机车,然后离开了饭店。我去了一趟便利商店,买了宝特瓶装的茶。小口小口地喝,喝完后,才注意到我几乎不记得自己喝了什么。
这可能是最后一次也说不定。
我和音无同学不同,不知道是否能留下这段记忆。如果音无同学不需要我的话,就忘记一切,然后在不知不觉中被「拒绝的教室」吐出去。而我会像其他人一样,从这里消失。
小巷子里鸦雀无声,没有街灯的那里没有颜色。
就像是创造出这里的某个人没有在意到那么细微的地方一样。
我将空的宝特瓶靠进嘴边,虽然连装喝的样子都没有,但却感觉好像被吞了下去。……被什么?我不知道。
突然,我喜欢的歌手的音乐在这寂静的路上响了起来,什么?……喔,对了,那是我的手机铃声,……手机铃声?也就是说有人打电话给我?没错,没错!虽然我没有说过的记忆,虽然我没有把手机号码告诉音无同学的记忆,但是或许某个世界的我说过!
我从制服口袋里拿出了手机。
液晶屏幕上显示了「桐野心音」四个字。
我仰望天空,我早就知道不会有那么好的事发生。但稍微期待一下也不会怎么样吧?
我重整呼吸,接起电话。
「啊,喂……阿一。」
或许是我的错觉,她的声音听起来没有平常那么有霸气。还是说电话中的心音一直都是这样呢?虽然我们关系很亲密,但我几乎没有和心音通过电话。
「那个啊——」
总觉得我知道这个发展。
喔不,我一定知道,只是有些想不起来而已。
「你可以来一下吗?」
这是什么?接下来是如何发展的呢?
「我有话必须要和阿一说。」
第3087次
我的确很喜欢玉米棒,可是却没有那么喜欢照烧汉堡口味。
这是她家门前的萧条公园。在喷水池前,我和她面对面,咬着收到的玉米棒。
「……你觉得如何?」
「…………嗯,该怎么说呢,是不讨厌啦。」
「……我不是在问你玉米棒的感想啦。」
我当然知道,但我现在也很不知所措。
「……那么,你愿意交往吗?」
我还没有累积经验到听见这样的话也毫不动摇。
但是眼前的同学应该也和我一样不安,至少我还没看过这样子的她。
或许是因为今天早上所说的新睫毛膏的缘故,她原本就很大的眼睛看起来更大了,那样的眼睛直盯着我看。……我只能把眼神撇开了。
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但又觉得不说些什么不行,我开了口:
「那个……喜欢我对吧?」
眼前的她脸胀红了。
「……可能吧。」
「可能吧?」
我不由得反问。
「…………为……为什么这种事也要反问呢?你应该知道我会怎么回答吧?……还……还是你想要听我那样说?」
「啊……!」
我现在才察觉到自己说了多不体贴的话,低下了头。
「对不起。」
我不由得道了歉。低着头的她,羞涩地看着我说:
「…………喜欢唷。」
然后她又重整心情看着我的眼睛说:
「……喜欢唷。」
我觉得那个表情很可爱,不由得把眼神闪开。光是被人表示好感确实就会动心。
她长得也很可爱。
性格很开朗,总是有许多人围在她身边。
我知道很多人跟她告白后被拒绝。
如果跟她交往的话一定会很开心。
但是——
「抱歉。」
但是我这样回答,果断到连自己也很惊讶。
我知道自己做了很可惜的事,但是,我怎么也无法想象我们两个交往的画面,完全没有真实感。
她眼睛里的期待消失了,取而代之浮出了泪水。即使我知道那是我的责任,我仍无法直视她。
我没办法说话,因为一开口一定只会说「抱歉」。
「…………你犹豫了很久吧?」
我对像是自言自语般的她点了点头。
「……呐,你喜欢玉米棒对吧?」
突兀的话语,但我也点了点头。
「但是,没有那么喜欢照烧汉堡口味对吧?」
「……是啊。」
「你喜欢什么口味?」
「这个嘛……玉米浓汤口味吧?」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问,结结巴巴地回答。
「嗯嗯,原来如此……」
她点了点头。
「啊哈哈……失败了。」
若无其事的语气,为什么呢?听起来若无其事却让人很心痛。就像是看着剪接拙劣的录影带一样。
「假设啊,我改变告白的方式,有可能接受我的告白吗?」
她低着头那么说。
我不知道,因为我这么的犹豫。……不,不对,我知道。
我绝对会拒绝。
因为只要是同样的我,在同样条件的情况下,一定会有同样的答案。
只要是今天,我就无法想象跟她交往,所以只要是今天,我就绝对不会接受她的告白。
「你一脸不知道的表情呢。」
对她的话我什么都不能说。
但是把那当成是肯定的她,终于露出了笑容:
「嗯,我知道了,那么我只要一直告白到成功为止就好了对吧?」
或许那也可以。辜负了她的心意的我,想要负那种程度的责任。
但是还是——必须要明天之后喔!
第27754次
和音无同学的关系崩坏,再加上突然被心音叫出去,我一定累坏了。……虽然那只不过是借口。
所以我完全忘记了。
在这个十字路口一定会发生车祸这件事。
我自己的安全没有问题,因为死过一次的冲击太大,几乎像是反射动作一般,一来到这个十字路口就想起了车祸的事,保身没有问题。
但那不代表就没事了,因为如果车祸是不可避免的,那就代表一定会有其他人被撞。
我忘记了,所以我没办法救那个人。我明明知道会有人被撞,却不能防止它的发生。说什么忘记了,这连借口都称不上。
真是太差劲了,这样的我和杀了人是一样的。
茂木霞出现在那里。
我喜欢的女生在那里。
卡车一如往常用高速冲撞过来。
从我所在的位置无法救她,不管我如何不顾一切奔去,这个距离是救不了她的。
全身是血,我喜欢的女生将会全身是血,我喜欢的女生将会因为我而全身是血,就像是好几次好几次的疏忽一样,好几次好几次都因为我的责任,让我喜欢的女生好几次好几次全身是血。
「唔……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朝卡车跑去,是为了救茂木同学吗?不是,绝对不是,只是因为我受不了良心的苛责,想要假装自己有做些什么而已,只是自我满足。
最差劲了,我最差劲了。
然后我看到了。
「咦……?」
绝对不可能被救的女孩被推开了。
那不是我。
我位于无论如何奋力奔跑也够不到她的位置。
所以能够做到这件事的只有一个人。
只有可能是在我放弃记忆装作不知道的时候,仍旧持续战斗的她。
明明她也已经来不及了,明明她要让自己得救已经是来不及了。
但她却——
——音无彩矢冲了出去。
啊啊,原来如此,我想起来了。
我看过这同样的景象无数次。
反正同样的事一定会重复,就连得救了的事实也会消失,留下的只有死亡般痛苦的记忆和面临死亡的恐惧,以及还必须继续重复下去的——绝望。
虽然如此,即使如此音无彩矢仍冲到了卡车前,为了拯救应该会被撞的某个人。
好几次、好几次、好几万次。
对啊。
为什么我会把这个给忘了呢?
巨大的撞击声传了过来,但卡车仍不改变方向发出巨响撞破了围墙,我即使受到那声音的震撼,仍走向了音无同学的身边。在音无同学旁边有着受到惊吓的茂木同学,保持着被推开的姿势,面无表情、动弹不得。
我看着音无同学。
她的左腿折向不可能的方向。
冒出大量汗水的音无同学看着我,用好像毫发无伤的坚决表情说:
「上一次我杀了你。」
她应该连讲话都很痛苦,却清楚地说:
「我以为杀了『拥有者』一切就会结束了,那不是我的本意。但是,那个时候我相信只有那么做才能从这个『拒绝的教室』中脱离。我接受了自己不配当人的事实。虽然令人难以置信,但当时的我觉得那样也没关系。要说为什么的话,因为我觉得只要能从这个『拒绝的教室』脱离的话,那个不配当人的我也会被重整、消除。」
我终于了解了,为什么音无同学这次要装作好像忘记了一切一样。
因为她怎么都无法原谅自己。
她无法原谅那个在我遭遇车祸的时候,觉得我的死是好事的自己。
光是那股罪恶感,就足以让她想要放弃想得到「盒子」的执着,以及从「拒绝的教室」中逃出。
「那么为什么音无同学要杀了我呢!」
即使被那样说也无法反驳的程度。
我到底说了多么残忍的话啊?
明明事实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我上一次是为了救茂木同学而冲到卡车前被撞死的。想着那等于音无同学要杀茂木同学的我,还有那样死去的我,都以为那等同被音无同学杀了。
因为我有那样的误会,所以才说出了「杀了我」这样的话。在音无同学否认杀人的那个时候,我就应该要注意到这是误解才对。明明音无同学只是没有救到我而已。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车祸一定会发生,一定会有人被撞,只是那刚好是我而已。
「哼,真是连我自己都想笑了,就算我忘记了,我的罪也不会消去。实际上『拒绝的教室』没有结束,而我只能继续面对不配当人的自己。我想不可能会有比这个更能表达因果报应这个词的事了。」
说到这里,音无同学吐血了。
「音无同学,会痛的话就不要说话……」
「我还有其他可以说话的机会吗?我已经习惯这个痛处了,这么说是不可能的。但只要试着想想,比起伴随着疼痛的慢性病,这个痛只有一瞬间,已经好太多了。」
那种事不能说「习惯了」。
「不管是失去记忆或是脱离『拒绝的教室』都没发生过。呵呵……我稍微了解了,我是无法从『拒绝的教室』中解放的。」
「……为什么?」
「很简单,我知道,我的执着不会那么容易解放我。」
音无同学踉跄地站了起来。她明明躺着就好了,一定是因为不想要被我低头看着。
她的左腿完全动不了,音无同学咳出血来。但是她以围墙为支撑,屹立着看着我。
或许是因为音无同学移动了吧,一旁面无表情、动弹不得的茂木同学也稍微一动,以十分恐惧的神情看着我。
「……茂木同学,你没事吧?」
「…………啊!」
她像是突然想起一般,发出尖叫:
「从……从刚才起……你们……在说什么……?不,不是从刚才起,从昨天起……两个人都……是怎样?」
……什么?她用那样的眼神看着谁呢?她用恐惧的眼神看着谁呢?
……我知道,视线的前方是我。
我无法对害怕的茂木同学置之不理,我情不自禁地把手伸向茂木同学的脸颊。
「不……不要碰我!」
哎呀……对啊,我在做什么啊?不是别人,明明让她害怕的就是我,我为什么会自以为是地伸出手呢?我该不会觉得那么做可以让她安心吧?我以为自己可以让茂木同学安心吗?……明明不可能做到的。
「……你……想要做什么……?」
我握紧拳头。我没办法做任何说明,所以忍受着她的视线。
我现在就想要立刻把所有的事情说清楚,或许她会理解我也说不定。
但是——我不能那样做。
因为我必须对抗,我必须和这个「拒绝的教室」对抗。
所以我必须拒绝「拒绝的教室」的日常生活。
当我握住音无同学的手时就下定决心了,我要拒绝。不管是某个时候茂木同学听了我说的话而对我微笑、因为我而脸颊泛红、让我躺在她的腿上——我都要拒绝。
对于不加说明的我,茂木同学放弃了理解,畏缩地站了起来。
她的眼神中透露出希望我们绝对不要追上去的讯息,就那样后退,步履蹒跚像是要跌倒般地逃走了。
我注视着那样的她。
绝不把视线移开。
因为,这应该是我所期望的结果。
「————我理解了你的决心。」
看着全部经过的音无同学,靠在围墙上说。
「所以我也下定了决心,我为了自己的目的,放弃将『盒子』得到手。」
「……咦?」
那我会很困扰,绝对会很困扰,我需要音无同学的力量,我马上开口打算阻止她,那个瞬间……
「——所以,我会帮你。」
「……咦?」
那是预料之外的话。
帮我?音无彩矢要帮我?
「你从刚才开始就像个笨蛋一样嘴巴开开的,我说了要帮你,你没听到吗?」
因为那就像是太阳从西边升起东边落下一样不可能的事。
「我犹豫过。就像你所说的一样,我因为杀了你而不配当人。不仅那样,我根本不想承认那件事,是连自己的目的都想要放弃逃走的胆小鬼。讲明白点,我曾经一度屈服于,『拒绝的教室』。遭遇到那种失败,只是个『盒子』的我,持续犹豫着是否不该再做任何事。」
音无同学贬低自己的同时,眼光却依旧锐利,让我稍微安心了一些。
「但是,没有犹豫的必要,我确实做了可耻的事,但是不会因此而畏缩。只是对那件事感到悔恨是无法开始任何事的,所以我不会再逃了,我会背着自己的罪帮助你。所以——」
音无同学像是难以启齿般一度停下来。
但是用几乎是瞪着我的视线重新说道:
「所以——原谅我。」
啊啊,原来如此,是这么一回事啊。
这个奇怪的举动,是想要向我道歉啊。
她那样的恳求完全没有意义。
「我不能原谅你。」
对于直说的我,音无同学一瞬间露出惊讶的神色,但马上又回到了平常严肃的表情。
「这样啊。……的确是不可能原谅杀掉自己的人,这也不是无法理解。」
「不对。」
是因为无法理解我的话吗?音无同学皱紧眉头。
「因为……我不知道到底该原谅你什么。」
没错,不是不原谅而是不能原谅,因为她没有任何罪过。
「……星野,你在说什么?我可是把你——」
「杀了?」
「……没错。」
「你在说什么?」
我不由得露出了笑容。
「我在这里喔。」
没错,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我在这里喔,音无同学。」
不管她觉得自己有怎样的责任,那都绝不是无法挽回的事。
话说回来,我完全不知道,为什么音无同学觉得自己有那么大的责任。因为音无同学又不是「拒绝的教室」的创造者,音无同学只是被卷入「拒绝的教室」里而已——
——不对,不是那样。
音无同学不只是单纯的被害者,她也是掌握我们的人格、看清我们行动模式的支配者。她和理解在哪里丢了石头后会在哪里引起波纹、创造出「拒绝的教室」的犯人一样,或者是比那个人更厉害的支配者。
正因为有那样的力量,所以才对发生的事情感到有责任。因为她觉得自己好好处理的话,就会让事情好转。
所以,她对自己无法阻挡的死亡、没有阻挡的死亡,感到和自己杀了人没两样。
但是,音无同学自己也说了。「拒绝的教室」的死只是表面上的死。
「我什么都没想,如果你还是无法释然,就把符合那种程度的话说出来不就好了吗?」
音无同学深锁着眉头不动了一会儿,好不容易动了的时候,她低下了头。
「呵呵……」
她的肩膀颤抖着。咦?什么?这是怎么回事?我不安地窥视她。
「呵呵……啊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在笑唷!而且是大爆笑唷!
「等……等一下,为什么这个时候你会笑出来呢?我无法理解!」
我的抗议似乎没有传达到音无同学那里般,她爆笑了一阵子。
可恶……到底是怎样啦?我还因为自己讲了很帅气的话有点自满呢,结果我还是只说了个笑话啊……
终于止住了笑,回到平常凛然表情的音无同学,撅嘴对我说:
「我啊,『转学』了27754次。」
「……我很清楚。」
「我以为在那段期间中已经完全掌握了你的行为。但是你刚才的发言,是我完全无法预料的,那对已经习惯无趣生活的我而言有多么有趣,你懂吗?」
我因为看不出开心讲着话的她的真心话而伤脑筋。
「星野,你真是太有趣了,是我没遇过的人。看起来很平凡,似乎对什么都不执着,但是没有比你更奇特、对日常生活更执着的人了。正因为如此,你才能认清这世界只是假的,一定比我更清楚。」
超越音无同学?
「没那种事喔,我完全没有认清。就算知道那会变成没有发生过的事,但目击到意外发生,心还是很痛……」
「那是当然的,那和有没有认清无关。就算是看小说或电影,看到里面的人物遇到悲惨的事,也会和现实一样感到不舒服对吧?就和那是一样的。」
是那样吗?我也不知道。
「————星野。」
「怎么了?」
「很抱歉。」
因为突如其来,我不知道她的意思。但是,不知不觉中她快乐的表情消失了。
「我真的对自己的能力不足感到很羞耻,很抱歉。」
「别……别那样说……」
听到地位明显高于自己的人认真地道歉,也只是让人无地自容而已。我就像是被责备了一样,说不出话来,就连自己都觉得很难为情。
「这只是单纯的礼貌。这样就行了吧?我只要和过去一样持续理解、掌握、支配你就行了。你应该是这么希望的没错吧?」
「嗯……嗯……」
「道歉啊,虽然是必要的,但总觉得已经几十年都没做过了。」
……我想那一定是事实吧。
「好了,时间差不多了。」
「时间?」
「第27754次『转学』的结束,第27755次『转学』的开始。」
「喔喔,原来如此。」
令人惊讶地,我已经完全接受了这种离奇古怪的事。
我环视四周,虽然理所当然的,因为发生了大车祸而聚集了人群,也有穿着熟悉制服的人,心音也在那里看着我们。我们无视那些,两个人独自说着话。这样茂木同学会害怕也是当然的。全身是血的音无同学,还有和她说着话的我,显然非常奇怪。
我对音无同学伸出手。
不知道被谁拒绝过的那只手,音无同学马上就握住了。
像是被老虎钳压碎般的压迫感袭向心来,天地像是关上小钱包般关起。虽然关上了,但世界很白、很白、很白。变得不安定的地面像是糖果一般,真的是甜得发腻的味道,不知道为什么不是经过舌头,而是由皮肤感觉到。虽然我不讨厌那感觉,但很恶心,我终于知道那是第27754次的结束。
在柔软、纯白、甜美的绝望中,我们存在着。
第O次
我到了十六岁才察觉到,爱情会改变世界这句话不只是譬喻。
在惰性、惰性、惰性的反复当中,我好几次觉得人生真是太长了,已经可以死了也没关系,要计算认真这么思考的次数,一定不止双手,就连用上双脚也不够。
好无聊,到了无可奈何的地步。
但是我对那丝毫不露声色,装作一副很有精神的样子。因为那样的态度就算表现出来也没什么好处,所以我把要跟每个人都一视同仁地相处这件事放在心上。那并不太困难,只要不去深思擅长不擅长、喜欢不喜欢的话,和谁都可以好好相处。
我的身边聚集了不少人,大家都对我这么说:
「你看起来一直很开心呢,一定没什么烦恼吧?」
嗯,是啊。大家能够乖乖地被我骗过真是感谢,大家能够不知道我不好的地方真是感谢,托大家的福我想要抛开一切了。
生活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无聊的呢?我大概知道。
不管是谁都太随心所欲了。
告诉男生手机信箱,很普通地回信后,对方就擅自兴致高昂起来向我告白。和不太受女生欢迎的男生一视同仁地相处后,被误会我对他有意思而向我告白。被约去看电影,因为觉得不太好意思拒绝,去了后被告白。因为回家的路一样,一起回家几次后被告白。
大家露出一副被背叛的脸,擅自受伤怨恨着我。反被喜欢那个男生的女生怨恨了。擅自地。随心所欲地。我每次都感到受伤,变得伤痕累累,到了就算再受伤也看不出来新伤口在哪里的地步后,我终于发现了。
所有的人都只要在有空的时候陪陪他就好了,只要选对场合,持续着肤浅的对话就好了。我才不让任何人看到真正的我。为了保护柔软的自我,只要像贝类一样关上壳好了。
然后我变得很无聊。
即使我只让大家看到表面的我,也没有人注意到。
大家都对我这么说。
「你看起来一直都很开心呢,一定没什么烦恼吧?」
大成功。
所以大家消失不就好了。
那是发生在某个再平凡也不过的放学后的事,我的周遭聚集了一群带着朋友面具陌生人,我一如往常说着有趣又奇怪的事,满脸笑容。很突然,没有住何前兆。
但是那个却袭向了我。那个概念突然成形,变成了具体的话语。
「孤独」
唉,我无可救药的——孤独。
孤独,原来我很孤独啊。就算像这样被大家包围仍旧很孤独。我感到些许奇妙的愉悦,因为那个字眼实在太过于精确了。
但是那个字马上就露出獠牙向我袭来,我第—次知道毫无道理的寂寞是会伴随痛楚、胸口郁闷得无法呼吸。总算吸了一口气,但空气中就像有针一样,我感到肺部一阵疼痛。视线一瞬间变得全黑,我想如果人生就那么结束了的话就好了,但是视野马上恢复正常,人生并没有结束。所以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不知道。救我,大家救我。
「你怎么了?」
有一个人注意到我的异常向我搭话。
「你笑成那样,似乎很开心嘛。」
咦?
我在笑——?
我不懂他的意思,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脸颊确实正上提着。
「你真的看起来一直都很开心呢,一定没什么烦恼吧?」
我发出声音笑了。「嗯,很开心」这么说了后笑了。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在笑地笑着。
那一瞬间,周遭的人的颜色都逐渐变得透明,一个个变得透明。透明得消失,已经看不见了。我听不懂与我无关但跟我说话的声音。
但不知道为何,我却能响应。我不懂。
不知不觉中教室中只剩下我一个人。
但那一定是因为我那么做。
因为我拒绝了。
「我还有事所以先回去啰。」
虽然看不到任何人,但我微笑着那样说,拿起书包。我和他人的什么关系,一定像这样。就算不跟谁说话也会成立。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只要面对墙壁一直说话就好了。
但是,为什么呢?
「……那个,你没事吧?」
明明应该没有任何人在的,不知为何却很清楚地听到那句话。才刚踏出校门的我,一瞬间被拉回,透明的人们回到了原样。
我转过身来,同班的男生喘着气,大概是追着我而来的吧。
我记得他的名字是——星野一辉。我跟他感情没有特别好,再加上他也没什么特征,只是个知道名字的人。
「为什么这么问?」
这么问着的我,知道自己有着一股莫名奇妙的期待。
因为会问「你没事吧?」—定是因为注意到了我的异常。就连我身边的人都无法理变化,或许他感觉到了吧?
「该怎么说呢……该说是『离得很远』吗……不,我也不太清楚,但总觉得你不在日常生活中……」
他结结巴巴地说,一点都不得要领。
「那个……如果是我误会了那就好,抱歉,说了奇怪的话。」
他一副难为情地打算离开我。
「……等一下。」
我叫住他,他微微歪着头看着我。
「那个——」
叫住他是没关系啦,但我想要说什么呢?
但是这个人可是看着满脸笑容的我,对被迫到了一个人的教室的我说出「离得很远」唷?
「…………我看起来一直都很快乐吗?」
如果他也和其他人的答案一样的话,那就代表他也一样。
啊,我满心期待。我好期待他会否定我、理解我。
「嗯,看起来……是那样喔。」
他很难以启齿般地说了。
听到那句话的瞬间,我对星野一辉幻灭了,变得怎样都无所谓、讨厌、憎恨。虽然我对那像是钟摆般摇到反方向的感情有些讶异,但那大概就代表我有那么期待。
但是,一瞬间应该令我怨恨的他加上了这么一句话:
「你很努力呢。」
感情再度像钟摆般摇晃,到了怨恨的反方向。对于那样的变化我的头脑完全跟不上,只是胸口异常得炙热。
很努力。努力,为了看起来很快乐。
那是正确解答,比起否定更完美的解答。
然后我——恋爱了。
我很清楚,那只是我一味的想法。就算说出了「你很努力呢」这样的话,也不代表他完全了解我。我知道,但是我的深信不疑仍旧深信不疑,没有消失。
一开始我觉得这样的心情只是暂时的,但是我无法马上平复。对于他的心意,就像是不会融化的雪一般,不断地累积、覆盖我的心。这样下去他似乎会变成我的全部,那那十分沉重,但却很不可思议地一点都不令人讨厌。
因为星野一辉把我从独自一人的教室中拯救出来,帮我把无聊赶走了。
如果我的心中没有了他,一定就会回到那里。
会回到只有我一个人的教室里。
世界轻易地改变了。曾经感到无聊这件事,仿佛谎言一般。我的感情就像是接上了高性能的放大器,就算只是打招呼也很开心,只能打招呼很难过;说上话了很开心,只能说一点点话很难过。我的心明显地故障了,痛苦得很舒服。
嗯!我一定会跟他变成好朋友!
总之,想要变成可以互叫名字的关系啊。
——————————————————————————……
「你有什么愿望吗?」
像是任何地方,却又不在任何地方;跟所有的人都很相似,但又不像任何人。那样连是男是女都不知道的某个人这样跟我说。
愿望?
当然有啦。
「这是可以实现任何愿望的『盒子』唷。」
我用流满鲜血的手接下。
我立刻知道那是真的,所以心想绝对不会放开这「盒子」。
不管是谁都一样吧?不可能有把这盒子退回去的人。
我许了愿。
虽然我知道不可能,但还是许了愿。
「——我不想要……后悔。」
第27755次
「吶吶,你不觉得今天的我有什么不一样吗?没有吗?」
心音用看惯的表情问着那样的话。这是曾经被问过的问题,答案是什么啊?
「……你涂了睫毛膏。」
「喔喔!真不愧是阿一!」
看来答对了。
「……所以,怎样?」
「嗯,很可爱。」
我流畅地说出,这也是正确解答。就算没有很认真地说,心音也对「可爱」这个词汇感到满足,微笑着点头。
「嗯嗯,阿一是前途有望的人嘛,在那边的人格缺陷者也好好学一下!」
她满足地双手环抱胸前,望向醍哉。
「如果要我说那种话的话,我宁可在这里咬断舌头。」
「啊,那样做对全世界都好,请务必做到。」
「不,是要咬断你的舌头。」
「哈哈,你想和我激烈的舌吻吗?就算被我迷住了也别太超过!」
两人无从得知我的状况变化,又开始了连让人吐槽的空间都没有的斗嘴大战。
再过一会儿,醍哉说出了转学生的话题。
音无同学,你能不能早点来啊?
❈
「我叫音无彩矢,我只想找星野一辉和『拥有者』。」
教室内瞬间一阵骚动。
真麻烦啊!音无同学因为是转学生的角色,所以突然和全班同学保持距离也是可以理解的喔!但是我在这个班级里已经接近一年了,可无法保持同样的距离喔?
「『拥有者』是什么?拥有?拥有谁?是指拥有星野的人吗?」
「那单纯来说不就是『女朋友』的意思吗?」
「也就是说,星野有『女朋友』,然后转学生音无同学正在找她吗?为什么?」
「大概是和音无同学也发生了什么吧?正在交往之类的……也就是脚踏两条船?」
「没错!一定是那样!那样听起来比较有趣,就当成是那样吧!」
「那她一定是对花花公子星野怀抱复杂的爱恨情仇,追随他转学到我们学校的。」
「也就是说星野……诱骗了这样的美人啊!畜牲!」
大家无视我这个当事人,擅自编撰着故事。这跳跃的构想是怎么一回事?
「我……其实被阿一玩弄……」
「你说什么?你就是另外一个人啊!」
「不……我想我应该是附带的……第三人,不,实际的数量可能比这还多。」
「啧……还是不是人啊!」
心音假装哭泣,醍哉趁机用平常不会发出的大声量讲话。这两人只有在这种时候会合作,真是的。
「……真困扰啊。」
音无同学喃喃说道。
「因为你的错,让我跟打算保持距离的同班同学拉近了距离。」
咦……这是我的错吗?
❈
第一节下课钟响的同时,我和音无同学离开了教室。这当然引起了骚动,不仅如此,我还从一部分男生的视线中感到杀意,但我不能在意那种事。
我们到了经常去的后校舍。
已经不上课了。
「原来如此,把一辉拉进来是这么一回事啊,我被强制介入你的关系里,真是的……真麻烦啊。」
不,我想问题应该出在她说话的方式上。
「但是因为拒绝而产生缺点,是在27755次中第一次发生,实在很有趣啊。」
「不,即使被嘲弄也……」
「别那样说,我有了新的刺激,多少也会有些雀跃。还有啊,光是要帮助你这件事,就让状况有这么大的变化,这应该要开心才是。」
「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或许会有我一个人看不清的新事实。」
这么说来帮助也是有价值的但……
但意外的,那是有可能的也说不定。因为音无同学不知道今天之前的1年6班的情况,无法和今天做比较。例如她也不知道我对茂木同学的爱恋之意,是在昨天和今天之间,也就是在「拒绝的教室」之间诞生的感情。
「但是具体来说接下来要怎么做?」
「……话说回来,一辉。我想过了,我还是觉得你身上握有『拒绝的教室』的关键。」
「咦?也就是说我的嫌疑还没洗清吗?」
「不是那样,那么让我问你,为什么你会留下记忆?」
「咦……为什么呢?」
「无法解释对吧?你确实和其他人的感觉不同,但就算那样,只有—个人可以保留下记忆的状况,你不觉得奇怪吗?」
「那……当然。」
「所以,我想这一点大概也是『拥有者』的目的吧。」
「意思是——?」
「你还是一样迟钝呢。也就是说,让一辉保有记忆这件事大概也是『拥有者』的目的吧。」
让我保有记忆也是「拒绝的教室」的目的之一?
「那不可能啊,因为我也不是绝对会留下记忆啊!如果没有音无同学的话,我可能就和其他人一样失去了记忆。」
「对这个假设而言,那的确是个瓶颈。但是,就像『拒绝的教室』中,过去的重来不成立一样,一辉的记忆保持不成立也是有可能的。单纯来想,跟因为一辉留下记忆而让重来不成立这种系统的矛盾有关系吧。」
的确有可能。但或许是因为状况还不明吧,我现在还不能完全接受。
「而且到头来,让我留下记忆有什么意义呢?」
「我怎么会知道。」
……被甩开了。
「但是我知道最会影响人的感情是什么。」
「是什么?」
音无同学像是瞪着我的眼睛一般看着我说:
「爱情。」
「……ㄞˊㄑㄧㄥˋ……?」
因为她的表情很恐怖,我一时无法理解。喔,爱情啊。
「音无同学,你说了很可爱的话呢。」
音无同学用冷淡的眼神看着我。
「哪里可爱了?那可是执迷不悟的爱情喔,跟憎恨不是几乎一样吗?」
「和憎恨一样?」我不由得仓皇失措。「……不,完全不同唷。」
「是一样的。……不,确实不同,在本人无法自觉到卑劣的情况下,那是比憎恨更为邪恶的感情。十分令人不快。」
不快啊……
「那怎样都无所谓。一辉,你心里有数吗?」
「你是说喜欢我的人吗?怎么可能有那种——」
话说到一半,我突然想起来了。
有。
如果被那通电话叫出来听到的话不是开玩笑的话——有。
「看来你心里有数呢。」
「…………」
「怎样?」
「……嗯,那个啊,就算有人喜欢我,也不代表那个人就一定是犯人对吧?」
「当然,不可能因为那样就断定那个人是『拥有者』,但那不成为不调查的理由。」
「不……那个……那个人不可能是犯人啦。」
「为什么你可以断定那个人不是『拥有者』呢?」
我知道,那是因为我不希望那个人是犯人的缘故。
「这在『拒绝的教室』持续的情况下,就有无限的机会。就算只有一点是『拥有者』的可能性,就要严厉质问。」
「……但是,那个做法至今都没成功对吧?」
「你还真会顶嘴啊,的确没错。但是保留一辉的记忆是目的,是至今没有的新观点。以前没有从那个角度调查过,或许可以得到至今完全引不出的信息也说不定。」
「但是——」
「如果你相信那家伙,那不是更应该要洗清她的嫌疑吗?」
没错,就是这样。
我心里某处怀疑着那个人,所以才不想调查。
「…………我知道了,嗯,我会帮你的。」
「不是帮我,这应该是一辉带头做的事。」
正是如此,因为想要脱离「拒绝的教室」的人,不是别人而是我。
……就算如此,从刚才起总觉得有些不太释然,这股异样感是什么?
「好了,走吧。」
「等……等一下。」
「你还在犹豫什么!我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唷!」
到底是什么那么令人在意——啊,原来如此。
我知道自己觉得不对劲的原因了,耳朵红了起来。
「嗯?怎么了,一辉?你脸很红喔。」
「啊……不,因为那个——」
为什么叫我的方式从「星野」变成「一辉」了呢?
「那个?那个是什么?……喂,你为什么脸红?」
「……对……对不起,什么事都没有。」
她是什么时候开始不喊姓也不加称谓,只叫我名字的呢?就连我爸妈都不会那样叫我。
我的脸大概愈来愈红了。
「……?真是奇怪的人。好了,走吧。」
「音无同学」转身背对我开始移动。
「嗯……嗯……」
我也不要用「音无同学」,改用其他方式叫她比较好吗?如果用同样方式的话,就叫她「彩矢」?
……不不不!不行不行不行真的不行!
至少要叫「彩矢同学」……不,那也很难啊。但是叫「音无同学」感觉有点太见外了。
想要用好叫又稍微有些亲近感的叫法。
「啊……」
我只想到了一个,虽然那也很难叫出口,但因为已经说过好几次了,似乎比较好讲。
「…………麻理亚。」
我试着小声叫叫看,「音无同学」听到后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睁大了眼睛。
「哇!抱……抱歉!」
对于预料之外的锐利反应,我不由得道了歉。
「……干嘛道歉?只是有点出乎意料而已。」
「……你没有生气吧?」
「有什么需要生气的吗?随便你喜欢怎么叫都行。」
「这……这样啊……」
音无同……不,麻理亚表情放松。
「但是,你偏偏选了麻理亚啊……呵呵。」
「啊,那个……不喜欢吗?」
「没关系,我只是再次确认了而已。」
「咦……确认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麻理亚露出了温柔的微笑。
「确认了,一辉真是个有趣的家伙啊。」
❈
我在寻找。
我回到教室,翻着对我有好感的人的东西。
当然我不是喜欢才这么做的,猛烈的违背道德感向我袭来。
现在是体育课的时间。所以比起和那孩子直接说话,试着找找看她的东西中有没有什么线索可能比较好吧,这是麻理亚的判断。
我只是说不出口而已,但其实我也想着同样的事,所以我虽然觉得这很不道德但还是乖乖听从。
顺带一提,这件事不由我来做就没有意义。麻理亚已经翻找过所有人的东西好几次,从现状来看结果应该不太好吧?这也不是不能理解的。对于不认识今天以前的同学的麻理亚来说,即使出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她也不会感到奇怪。
「呼……」
教科书里意外地用几个颜色的笔整齐地画了重点,笔记用小而圆的字整理得很清楚,果然还是很缤纷地用了数个颜色。左边有猫的插图,下一页在同一个地方也有猫的插图,然后下一页也……然后我注意到了。这是手翻书。翻翻看,猫用猫罐头做的火箭飞上了外太空。我情不自禁笑了出来,然后被麻理亚瞪了。
基本上有许多都是很女孩子的可爱东西。颜色大多是粉红色或白色,iPod中毫无节操地装了J-POP乐。钱包可能带在身上,没有找到。
「喔。」
我拿出来的是装饰得很漂亮的手机,是个人资料的宝库。
虽然稍微期待了一下能找出什么线索,但是手机上了锁看不到内容。……然而某种意义上来说,能够不要看里面的内容让我松了一口气。
我打开了粉红色小镜子旁的化妆包。这个大概是粉底,而这个是有颜色的护唇膏,这个是眉笔、修眉剪刀,还有这个全新的是……睫毛膏吧?
「——」
咦?
有件事让我非常在意。
「你发现了什么吗,一辉?」
「…………虽然还不确定。」
我翻着化妆包内部,想说应该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
「麻理亚,你看这个化妆包,有感觉到什么吗?」
「没有啊?以前我也看过,觉得没什么奇怪的——」
说到一半,麻理亚脸色僵硬。
「——等等,怎么可能!她不可能有这种东西,如果有的话,我不可能27755次都没注意到,可是……现在——」
「咦?你想到什么了吗?」
「……一辉,除了这个之外,你应该也感觉到了什么吧?」
「……咦?……嗯,我只是觉得很意外很不像她。」
「什么啊。」
麻理亚显得一脸不耐烦的样子。
我再次翻了她的包包,找找看有没有其他线索,在书包深处碰到一个很熟悉的东西,我把那个拿出来。
「啊——」
被找出来了。
因为那熟悉的包装,记忆被找出来了。
「假设啊,我改变告白方式,有可能接受我的告白吗?」
「嗯,我知道了,那么我只要一直告白到成功为止就好了对吧?」
不可能。
不可能。
不可能。
我不相信那种荒唐的事。
这一定只是偶然,只会是偶然,但被找出的记忆如果说是我捏造的,也太突然了——
「——问你喔,你喜欢吃什么?」
「……太突然了吧?」麻理亚看着我皱紧眉头。「……喂,怎么了,一辉?你脸色很不好喔。」
「……我喜欢玉米棒。」
我把刚才从书包中拿出的东西拿出来。
是玉米棒。
「我特别喜欢玉米浓汤口味,因为我觉得没有人会想要知道,就没有说过。虽然我在教室里也常吃玉米棒,但根据心情每次都吃不一样的口味。应该没有任何人知道我最喜欢的是玉米浓汤口味喔。」
「但是,没有那么喜欢照烧汉堡口味对吧?」
「你喜欢什么口味?」
我想相信自己弄错了,再次看了那个点心。
但不管看几次结果都一样。
那不是照烧汉堡口味,而是玉米浓汤口味的玉米棒。
我被找出的记忆述说着。
就算书包中装着玉米浓汤口味的玉米棒是偶然,被找出的记忆影像也不容辩解地说着。
她——就是「拥有者」。
「一辉。」
麻理亚用力抓着我的双肩。麻理亚的手指掐进我的肩膀,让傻住的我恢复意识。
「这家伙一定就是『拥有者』,终于找到了啊……也不能就这么说吧。」
对说话很不痛快的麻理亚,我问道:「怎么说?」
「这么简单就露出破绽的对手,在27755次的『转学』中,不可能持续瞒骗。」
「但是事实上麻理亚之前不知道『拥有者』是谁对吧?」
「不对,恐怕我好几次都发现了是她,但是我没办法留下这家伙是『拥有者』的记忆。」
「咦?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这是否正确,但那应该是『拒绝的教室』的规则吧,稍微想想就能理解。『拒绝的教室』是在『拥有者』本人持续相信反复的情况下成立的东西。如果有谁知道了『拥有者』的真面目的话,这个前提就会大大地崩解了。所以假设有人发现了她是『拥有者』,那份记忆就会消失,就是这样的机制。」
「……但是我们这次知道了谁是『拥有者』。」
「嗯,所以这并非一定是值得开心的状况。」
麻理亚仿佛一吐而尽地说:
「也就是说如果不在这次做些什么,我们又会失去线索。」
原来如此,如果失败的话,这次的记忆也又会消失,我们就又必须从找寻犯人开始。
麻理亚悔恨地咬牙。就算是习惯了重来的麻理亚,或许对这不允许失败的状况也感到焦急吧。
「……但是麻理亚,本来人生不就是一次决胜负吗?只要按下重整键就能从储存的部分重新来过这种事,不管是多渺小的事都不可能。」
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讲了很棒的话,但麻理亚却用冷淡的眼神看着我。
「你那是什么文不对题的鼓励?」
她甚至叹了一口气。
「对……对不起……因为你看起来很不甘心。」
麻理亚因为我的道歉,嘴角有些放松。
「唉,我确实很不甘心,但那并不是因为状况不好才不甘心。」
「……那么?」
「你不懂吗?我好几次都追查到这家伙是『拥有者』,但『拒绝的教室』仍旧没有结束。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
我歪着头一脸不解。
不知道麻理亚是在对我、对犯人还是对自己,她焦急地说出:
「我输给了『拥有者』好几次。」
❈
「心音。」
「啊,为爱而生的男子,是星野一辉本人耶。」
心音用一如往常的玩笑口吻戏弄着我。
现在是午休时间,结果我和麻理亚因为没有上早上的课被狠狠地嘲弄了。虽然事情因为麻理亚贯彻无言,马上就平息下来,但仍止不住同学的好奇心,现在也聚集着视线。虽然我早就很清楚会这样了。
「那个啊,心音,其实——」
我收回说到一半的话。因为心音的表情不知何时从一派轻松变得认真,抓住了我的制服袖子。
心音瞄了麻理亚一眼后,就那样把我带出教室。
「我啊,希望阿一能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心音在教室的门旁放开我的袖子后继续说:
「你和音无同学是什么关系?」
「……为什么要这样问?」
我明明知道答案却还是那样问。心音听到我的问题只是看着地面,没有回答。
「我和音无同学的关系没办法简单地说明。」
心音没有回话,只是继续看着地面。
「但是我喜欢的并不是音无同学。」
听到我的话,心音睁大了眼睛看着我。
「那是——」
但是心音没有继续说下去,眼神飘移。我没有漏看。
心音窥视着教室,寻找着某个人。
然后眼睛停了下来。
视线的前方是——茂木霞。
在3月1日的时间点,我还没有喜欢上茂木同学,然后在这次第27755次的时候,我还没有和茂木同学有所接触。
「心音,其实啊,我有一件事想要拜托心音,就是——」
「嗯,你不用说我也知道,因为从到现在的对话中大概可以猜到。」
心音微笑着说:
「放学后料理教室见可以吗?在那里把一切都说清楚唷,阿一。」
为什么是料理教室?虽然这么想了一下,话说回来心音是家政社的。
「因为今天大概不会有任何人在。」
我说了「嗯」点点头后,心音再度看着我。从她的表情中,我看不出她在想些什么。
「一辉。」
在门的另一端看着我们的麻理亚叫了我,那恐怕是差不多可以撤退的信号。
我说了「那就先这样」,打算转身背对心音。
「啊,等一下。」
被心音叫住,我放弃了转身看着心音。
「吶,我可以问一下吗?啊,当然你不想说的话可以不要回答……」
「什么?」
「阿一喜欢的人是谁?」
我立刻回答:
「是茂木同学唷。」
心音听了后马上低下头藏住她的表情。但是我没有漏看在她低下头前已经改变的表情。
心音笑着。
❈
然后到了放学后。
当我和麻理亚听到惨叫声进到料理教室时,我们马上领悟到一切都失败了。
我们错失了不可重来的这个机会。
在料理教室里一如预料有桐野心音和茂木霞。不,正确来说——有桐野心音和曾经是茂木霞的东西。
料理教室中血迹四溅。
身为犯人的她握着充满了鲜血的菜刀。
「阿一。」
即使注意到了我,她的表情也不改变。
「……为……为什么——」
我不懂,为什么有必要做这种事呢?
浑身是血的茂木同学看着我,一如往常面无表情,但是我注意到她那双看着我的眼睛,毫无疑问地带着苛责。
啊啊,嗯,没错,导致这个状况的原因之一毫无疑问地在我身上。
「好痛喔好痛喔好痛喔好痛喔好痛喔好痛喔好痛喔好痛喔好痛喔好痛喔好痛喔好痛喔好痛喔好痛喔好痛喔好痛喔好痛喔好痛喔好痛喔好痛喔好痛喔好痛喔好痛喔好痛喔好痛喔好痛喔好痛喔好痛喔好痛喔好痛喔好痛喔好痛喔好痛喔好痛喔好痛喔好痛喔好痛喔好痛喔好痛喔好痛喔好痛喔好痛喔好痛喔好痛喔好痛喔好痛喔好痛喔好痛喔好痛喔好痛喔好痛喔。」
茂木同学就像是诅咒般小声地持续念着。
我不想听到那个,想马上捂住耳朵,但是我连那都做不到,我的行动自由在看到茂木同学满身是血的身体时就已经被夺走了。茂木同学的话语侵入我的耳朵,我用尽全力放弃去理解她的话,却徒劳无功,她的话像是雪崩般冲进我的耳里,冲来,埋住我动弹不得的身体。
茂木同学说着。
为了责备我说着怨恨的话。
「好痛喔。」
第27755次
「虽然有点晚,位我发现我不需要你。」
是因为太突然而无法理解吗?她歪着头。
「我早就注意到了你很碍事,但是,那也不坏啊?因为我们真的曾经是『朋友』啊。」
但是,已经不是朋友了。
对她来说,我应该选是她的「朋友」吧?到昨天为止,我们都还是会商量恋爱烦恼的朋友,但是已经变了的我不再那么想了。所以我们已经不再是什么「朋友」了。
问题不只出在我身上,她对于改变的我的应对,绝对无法抱有疑问。即使我像过去的我那样跟她说话,她也不会发现。
——「不可以妨碍我的变化」
这就是这个世界的规则。
在平常的世界中,相对于我产生了变化,其他人不能有改变。以她为例,她把我当成朋友,如果我改变了,就会让人感到异常,那样就会妨碍我的自由变化。或许会有近似于对暑假结束后突然变成金发的同学的排斥。在那样不能改变的情况下,我所能做的事就很有限。
那样的话,我唯一的愿望,「迎接不会后悔的今天」就无法实现。
所以为了让事情顺利而有这样的规则。
没错,这个世界完全是配合我的方便构成的。
可是——
可是,为什么?我无法想象接下来的生活。
似乎不可以去思考。
所以我放弃了思考,开始说起其他的事。
「你不觉得恋爱就像是把酱油洒到白色的衣服上吗?」
她似乎不能理解这个譬喻,歪着头一脸不解。
「就像不小心把酱油洒到白色的衣服上对吧?就算擦了仍旧会留下痕迹,不管到什么时候都不会消失,所以每次看到那痕你的时候,就会想到『啊啊,我那个时候把酱油打翻了啊』。没有忘记的方法,因为不管什么时候都会留下。」
我打开橱柜的抽屉。
「很让人生气对吧?」
我握着抽屉里的菜刀。
「把我破坏成这样的,就是那种痕迹。」
我拿出菜刀。
好几次都用在同样用途上的菜刀。那是这里最锋利的菜刀。
她看着我握着的菜刀脸色发白,明明某种程度上猜到我要做什么了,却还是问「你要干嘛?」她相信我不会做出那件地「正在想的事」。
「我要干嘛?呵呵呵。」
但是啊,抱歉唷,大概——
「我要拒绝唷。」
——正如同你的猜想唷!
我把她的X用XX给XXX了。
我试着不去理解似乎要涌上来的黑色痛苦感情。反正那个抵抗也是没用的,而且不那么做就没有意义,但我还是抵抗了。因为我不想体会那个情感,因为我想一直装做不能理解。
她倒了下来,从口中不断吐出血来。
好像很痛苦,真可怜。
我大概失败了吧?如果能尽可能不要让她那么痛苦地X了她就好了。
「只要失败了,就会很害怕呢,男生拼命的时候如同火灾现场的瞬间爆发力真的很厉害。就算是很瘦的人也能发挥比我大数倍的力量,被那股力量殴打很痛,但比起那个,打我的时候的眼神更恐怖,把我当成垃圾一样。为什么会失败呢?……没错,是因为我用了漂亮的薄刀。用那个不太能杀死人吧?还有啊,真的很不愉快呢,用刀戳人、切人之类的,很不舒服唷,让人很想吐。为什么我必须要有这样不愉快的回忆呢?想到就哭了。但是啊,最后只要同样的人做同样的事,结果就不会改变,所以我想要的未来是不会到来的。那么就只能消失了吧?所以这也是没有辨法的,很过分吧?为什么我必须做这种事呢?」
她用无力的眼睛注视着我。
「但是啊,或许不用像这样真的戳你也没关系。因为所谓的『拒绝』,不过就是我斟酌处理而已。但是啊,除此之外别无他法。我除了亲手杀你之外,不能『拒绝』你。要打从心底去『拒绝』一个人,不是那么简单的。我的心要有负担,要产生罪恶感从那个人身边逃离。那么一来,我就可以想菩绝对不想再见副那个人而『拒绝』。然后不管是我或其他人,不论发生什么事都不会再想起被『拒绝』的人。」
她已经连头都抬不起来了吗?垂着头。
「我知道喔,是我的错吧?全部都是我的错吧?但是啊,不这么做我还能怎么做呢?
……抱歉,问你你也不知道吧?哎呀,为什么我说了这么多呢?我知道,因为我很害怕很害怕害怕得无法保持沉默,因为像这样把理由说清楚,说不定会被原谅,我想要这么想。我知道,你不可能原谅我吧?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很自私吧?但是啊,最痛苦的是我喔!我可是深切地责备着自己唷!我知道我做了坏事喔。所以,老实说你怎么想都与我无关。」
我在对谁说话呢?
但是,总觉得郡种事怎样都好,反正一直以来我不管对谁都没有说话。对于倒在地上的这个人,我也没有把地当成是「朋友」过。
反正我只是孤单一个人。
「不……不要——」
但是我却不想承认。
我继续坐在这个没有我容身之处的地方,眼前摆着明明只有我一个人的事实,我却说了那样的话。
快来。
快点来。
「阿一。」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我那样叫他。在反复的期间里,有过我变成那样叫他的瞬间,也得到了他的许可,但他都不记得了。
那们时候门打开了。
他站在那里。
我所持续追求的星野一辉在那里。
一辉看了这个惨状,说不出话来只是呆站在原地。旁边有着面露痛苦神色的碍事女人,被「金子」寄生的音无彩矢。
「……你终于来了,阿一。」
我被自己的话给吓到了。
我到底有多愚蠢啊?
我到底被一辉背叛过几次呢?在数不清的背叛当中,我应该看清他好几次才对。
就连他出现在这里也并非偶然,只是我下定决心,刻意叫他来让他看到这幅景象而已。
即使如此我仍旧因为一辉在这个时间点出现,而期待着总有一天奇迹会发生。期待着我能够回到原本的世界。
明明那种事——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
一辉瞪着我。
「一辉,在你心中应该已经察觉了,应该已经知道了才对。」
多余的家伙在说着什么。
「『拥有者』是——茂木霞。」
一辉瞪大了眼睛看着甸在地上的XXXX。
名字是?啊啊,嗯,我忘记了。连什么时候忘记也忘记了。
「……为……为什么——」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对连这个都不懂的一辉,我隐藏不住自己的焦躁。
双眼带着诅咒,我把全部对他的思念都吐露而出。
「我想留在这里。」(注,本句原文「itaiyo」,与「好痛喔」发音相同。)
一句话不足以表达。
「我想留在这里想留在这里。」
还不够。
「我想留在这里想留在这里想留在这里想留在这里想留在这里想留在这里想留在这里想留在这里想留在这里想留在这里想留在这里想留在这里想留在这里想留在这里想留在这里想留在这里想留在这里想留在造里想留在这里想留在这里想留在这里想留在这里。」
即使如此我仍旧——
「想留在这里。」
第27755次
这么说来茂木同学平常没有化妆。虽然身为当然不可能有化妆习惯的男生的我和麻理亚不同,一时想不到这一点。
但是她有化妆包。
为什么?
麻理亚这么推理。
——她觉得变麻烦了。
虽然我不记得了,不过原本茂木同学大概是个注重外表的女生吧。但是她在「拒绝的教室」中逐渐找不到注重外表的意义,所以就放弃了。化妆包是在「拒绝的教室」之前的3月1日起就一直被放在书包里。
茂木同学不管是对化妆这件事,或是从包包里拿出化妆包这件事,都变得觉得麻烦。
会陷入那样状态的人,只有拥有重复两万次以上记忆的人。
能够做到那种事的——只有「拥有者」。
所以,我喜欢的、喜欢我的茂木霞就是——「拥有者」。
「我有话必须要和阿一说。」
上一次的第27754中,我被心音用电话叫了出来,她这样跟我说:
「小霞喜欢阿一唷。」
心音知道茂木同学对我的心意。她一定和茂木同学到昨天为止感情都很好,接受了茂木同学的商量吧。
我们想要把茂木同学叫出来。
但是如果我们直接去叫的话,茂木同学当然一定会有所警戒,麻理亚到目前为止输了好几次,想要避免让茂木同学有心理准备。
所以我们让爱管闲事的心音当中间人。我们推测只要让她误会我要告白的话,就会帮我把茂木同学叫出来吧。
那个行动的结果就是,我们——杀了心音。
我想起了茂木同学的话。
「……那么,你愿意和我交往吗?」
我被茂木同学告白了几次呢?她喜欢了我多久呢?如果互相喜欢的话,那么为什么——
「给我一天的时间。」
要这样说呢?
连被溅到血也没注意到的茂木同学面无表情。
——一如往常。
她从以前就是这样面无表情吗?不是的,因为我记忆的一部分里,有开朗笑着的茂木同学,但是我一点也无法将那个茂木同学具体化。我心中所描绘的茂木同学是面无表情而沉默寡言的。
如果那个让我没有真实感的开朗茂木同学是原本的茂木同学呢?
茂木霞这个女孩到哪里去了?
「被侵吞了。」
就像是在回答我的问题一样,麻理亚说:
「在无限的反复中,一切都被侵吞了。」
她用轻蔑的眼光看着面无表情的茂木同学说。
我曾经思考过,人类的精神不可能承受这么多次反复。
然而茂木同学反复了27755次。
反复了那么多次的茂木同学现在浑身是血。
「……都是阿一的错唷。」
她注视着我说:
「因为阿一把我逼到了尽头。」
「……茂木同学,我做了什么吗?」
「茂木同学。」
茂木同学重复了我的话,左边的嘴角上扬。
「我说过了吧?我确实说过了吧?我说了好几百次吧?」
「说……说了什么?」
「我说过要你叫我『小霞』对吧!」
……我不知道,那个……我才不知道。
「我说了好几百次,然后你也答应了我好几百次吧?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过了那个时候你就忘了呢?」
「因为……那也是没办法的……」
「没办法?什么叫那也是没办法?」
茂木同学歇斯底里地吼叫着。但是,她的脸几乎接近面无表情。
一定是在好几万次的反复中,她连表情变化的意义都失去了,不小心忘记了。茂木同学已经无法好好地笑、哭泣、生气了。
「一辉,不要听那家伙的话。」
茂木同学终于转向麻理亚,怒目瞪着她。
「你不要那么亲昵地叫阿一!」
「我要怎么叫一辉是我的自由。」
「那才不是你的自由!……为什么阿一记得你……却忘了我呢……?」
「茂木,是你让他这样的吧?因为这样那个系统才方便反复啊。」
「吵死了!我才不想要这样!」
这么说来,我想起了上一次第27754次的时候,茂木同学对于记得麻理亚的事的我表现出害怕的态度。
那个时候,我以为那一定是对做出不可思议行动的我感到恐惧的态度。但是当我知道茂木同学是「拥有者」后,看法就不同了。那个时候,茂木同学是对记住的不是她而是麻理亚的我,爆发了一直累积而来的不满而变得情绪化。
「阿一……」
这个昵称茂木同学也还没叫习惯。
一定和要我叫她「小霞」一样,或许她也问过我能不能叫我「阿一」吧?
即使我忘记了,茂木同学也一直记得。
「阿一,你跟我说过喜欢我。」
「……嗯,我想我有说过。」
「我欣然答应了唷,我也说了喜欢你唷。」
「…………」
我记得的,是「给我一天的时间」这句茂木同学的话。我只记得这句,不记得其他话。
「你不记得这件事了吧?」
我什么也无法回答。
「你知道我有多开心吗?在这个反复当中,我为了让阿一回头看我一眼而一直很努力唷。我试着改变发型、涂睫毛膏、试着引诱你、了解你的兴趣、了解你说话的习惯……然后呢?奇迹发生了唷!阿一的态度明显改变了,我知道你对我产生了兴趣。你在拒绝我好几次后,答应了我的告白,不仅如此还跟我告白。那个时候,我觉得辛苦终于有了回报。以为可以迎接快乐的『继续』,我想或许这个反复也会结束。但是呢?但是啊……阿一——」
茂木同学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你每一次都会忘记。」
我没办法直视茂木同学,低下头来。
「就算被忘记,我也期待着下一次可能就会记得了。每一次告白成功「被告白的时候我都期待着,很期待,但是阿一果然还是不记得。我马上就放弃了让你记住这件事。但是被告自了还是不由自主地期待,因为或许会出现奇迹也说不定。所以啊,我每次都受伤,到了无可奈何的地步。」
我无法想象跟茂木同学交往。但是茂木同学在这个没有尽头的反复中,操动了那个无法进行的想象,让我喜欢上了她,或许让我保有模糊的记忆就是为了这个也说不定。
但是,就算那样让我喜欢上了她,也没有用。
因为没有未来。
因为让我喜欢上她的时候,就是结束了。
等待着的是不管到哪里都是单方通行的爱恋。
就算被喜欢也无所谓「得不到回报」绝对的单恋。
「所以我已经不想要被告白了,但是阿一仍旧会来跟我告白,说你喜欢我。那虽然很令人开心,但痛苦超越了开心……。因为我只能这么回答。」
茂木同学一定是要说那句我听了好几次的话。
「给我一天的时间。」
我感到揪心。
对那句话,比起被说的我或其他任何人,最痛苦的是茂木同学。
但是这样的话,为什么就算这样也不让这个「拒绝的教室」结束呢?自己的单恋得不到回报,就算目的不只有那个,但确实正痛苦着啊。
「阿一……你懂了吗?我会这么痛苦都是阿一的错!全部,全部全部都是阿一的错!」
「你说那什么可笑的话。」
麻理亚一脸不开心地插话进来。
「要推卸责任也有个限度,你只是单纯没办法承受自己创造出来的『拒绝的教室』的痛苦,而想把痛苦的责任推到一辉身上,不是吗?」
「…………不对!都是因为阿一我才会这么痛苦!」
「你想要那样想也没关系。但是,一辉不会那样想,他也不可能记住你。一辉现在能保留记忆是为了自己的目的,不是为了你那腐败的爱恋之心。」
「那种事……你怎么会知道!」
「你问我怎么会知道吗?」
麻理亚听到这个问题后竖直了背肌,嘲笑她。
「答案很简单。」
她若无其事地简洁回答:
「因为我比这世界上的任何人都还更注意星野一辉。」
「什——」
对这锋利的话语,茂木同学不由得陷入沉默。
虽然她想要反驳,但只是嘴巴动了动而已,说不出话来。
我也因为别的理由,和茂木同学一样一语不发。因为听到这种话果然还是会害羞嘛。
「那……那么说的话,我也注视着阿一同样的时间——」
「你的时间没有价值。」
麻理亚用不讲道理的言论否定。
「由结果来看,你应该了解到了你的时间有多没意义吧?你看看镜子,看看自己的手,看看脚下。」
茂木同学的脸上有开始凝固变黑的血。
茂木同学的手上有菜刀。
茂木同学的脚下是心音的尸体。
「你可以不顾这一切坚决你的主张没关系。你可以坚持你和我注视着一辉同样的时间,如果你可以相信你自己的发言的话。」
茂木同学就像是被击败似地低下头。
我对那样的她什么都说不出来。
「…………呵呵,呵呵呵。你比世界上的任何人都还注意阿一?是啊,或许是那样吧,呵呵呵呵,但是那没关系,那都没关系喔。」
茂木同学低着头窃笑。
「哼,真可怜啊,你终于疯了啊。」
「终于……?呵呵呵……你在说什么啊?」
她低着头把菜刀刀口指向麻理亚。
「难道你觉得我还保有理性吗?」
她抬起头来。
「让我告诉你一件好事,音无同学。被我杀掉的人,就会从这个世界里消失唷。」
她的脸上一如往常面无表情。
「所以没关系吧!接下来要销售的人有多么注意阿一都没关系吧!」
茂木同学拿着菜刀冲向麻理亚我,我不由得叫出麻理亚的名字,但是麻理亚好不惊慌,只是一副扫兴的样子看着茂木同学。麻理亚只是轻易地抓住茂木同学握着菜刀的右手腕,然后扭转她的手腕。
「唔……」
双方力量差异太大,让我对不由得叫出麻理亚名字这件事感到有些羞愧。
「真不好意思,我通晓了大致上的武术。看穿你的直线移动就像扭断婴儿的手般不费吹灰之力。」
铿啷一声,茂木同学手上的菜刀掉到地上。
失去武器的茂木同学,目瞪口呆地看着掉到地上的菜刀。
「……像扭断婴儿的手般不费吹灰之力……?」
茂木同学看着掉到地上的菜刀,痛苦地发出声音。
「…………呵呵呵。」
然而,虽然很痛苦,茂木同学却露出了微笑。
「有什么好笑的?」
「你竟然问『有什么好笑的?』!呵呵……啊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张大嘴巴放声大笑,但是全身是血的茂木同学的表情还是称不上是笑脸。虽然在笑,但脸颊没有上提,眼睛不但没有瞇细,反而张得更大了。
对她的大笑,麻理亚一副很不舒服的样子皱紧眉头。
「当然很好笑啦!因为你觉得抓住我的手腕就像扭断婴儿的手一样不费吹灰之力啊!偏偏是你这样说啊!音无彩矢啊!杰作!这不是杰作是什么?」
「我丝毫不能理解你为什么那么开心。」
「是吗?那么让我问你,你实际上有办法扭断婴儿的手吗?」
我还是不懂茂木同学笑的意义。
但是麻理亚却沉默了。
「抓住了我,是啊,真不错,恭喜。然后呢?你的目的是什么?」
「…………」
「我知道晴,因为听了好几次嘛。你想要结束这个反复的世界嘛。想要得到『盒子』嘛。为了达到目的你要怎么做呢?要结束的话,不是杀了我就好了吗?」
「……是啊。」
「我知道音无彩矢精通武术唷,我可是听你亲口说的唷。你那是什么……那是什么『做给你看』之类的说法?这不是很厉害的杰作吗!你觉得那种事我会不知道吗?好丢脸!好丢脸啊!呐……我可器和你回到过去同样的次数唷!我对你也很清楚!把我的菜刀弄到地上,抓住我的手腕,然后呢——?」
茂木同学回到严肃的表情,低声说:
「接下来要对我做什么?」
「…………」
麻理亚无法回答。
「温柔的温柔的音无同学,没办法杀了我的音无同学,没办法拷问找的音无同学,没办法折断我骨头的音无同学。很不擅长暴力「清高的音无同学,有办法扭断十分柔弱的婴儿的手吗?嗯,不可能,一定不可能。」
原来如此,这就是麻理亚输了的主因。
在只能用暴力手段解决的时候,麻理亚什么也做不了。而茂木同学掌握了这件事。
「你想想看,不觉得我一直都有杀了你、『拒绝』你的机会吗?我为什么没有杀掉怎么想都很碍眼的你,知道吗?因为你会救我,很方便。但不只是那样,你第一次追查到我拥有『盒子』时,没办法对我穷追不舍的时候,我发现了……」
麻理亚咬牙。
「像你这种人——根本不需要对你浪费时间。」
忘了什么时候,醍哉曾经说过。「主角」输给「转学生」的部分是情报量。
但实际上不是。
「主角(茂木霞)」比「转学生(音无彩失)」还握有更多的情报。
「这个状况我已经腻了。」
茂木同学故意说得很无聊的样子。
「……但是这次和之前不同,一辉也在这里。」
「是啊,那么,要试看看不同的进展吗?」
茂木同学踢了一脚掉在地上的菜刀刀柄,那把染满血的刀一一边回转一边滑动,在我脚边停下。
「把那捡起来,阿一。」
捡起来,是指菜刀吗?
我再次放低视线看着菜刀。
菜刀上的血更多了,散发出红色的光芒。
「吶,阿一,你喜欢我对吧?那么——」
我抬起头来,看着她的嘴唇移动。
「——我会杀了你,所以把那菜刀递给我吧。」
————她说了什么?
我无法理解,我知道那句话的意思,但是我无法理解她想跟我说什么。
「你在听吗?我说,请你为了被我杀掉把那把菜刀递给我。」
她重说了一次,我没有听错。
「茂木,你开什么玩笑!你不是喜欢一辉吗!那么为什么,为什么要做那样的要求?」
「是啊,我喜欢他,所以才希望他死掉不是吗?因为,我不是说过了吗?我的痛苦来自于阿一,所以希望他从我眼前消失,这是当然的结论吧?」
茂木同学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说:
「我打从一开始就知道阿一会来,却还装做不知情的样子被叫到这里来,你觉得是为什么?我是有目的「是下定决心而来的。——下定决心要杀掉阿一。」
茂木同学看着我的眼睛说:
「我如果杀了阿一就能『拒绝』他,他就会从我眼前消失,那么做的话,我就一定不会再痛苦了。就能一直待在这里。」
「茂木,你开那什么玩笑——唔!啊——」
麻理亚突然发出哀嚎,跪倒在地。她用手压住左侧腹附近的地方。
「……?麻理亚?」
她的左腹上插着什么。
……咦?插着什么?
「啊——麻……麻理亚!」
麻理亚确认了插在自己侧腹上的东西后咬紧牙,一鼓作气把那异物拔出,因为痛楚而再度发出微弱的哀号。她瞪着茂木同学,把拔出的东西丢掉。
我看着发出声音落在地上的那个东西。那是一把小刀。
「你疏忽了呢,就算精通武术也不一定可以应付突然的攻击。如果是男生,就算用这种薄刀刺了也还会反击,但用在纤细的你身上很足够了吧?抱歉,在这个世界里就算再怎么锻炼,体格都不会改变喔!」
麻理亚试着站起,但或许是因为受伤的地方状况不好,她站不起来。麻理亚用手压着的左腹源源不绝地流出血来。
「我也遭遇过很多事,所以想说随身带着比较好。这把刀我一直都带在身上。」
茂木同学走到了我眼前,弯腰捡起地上的菜刀。
「啊——」
她对我毫无警戒充满了漏洞,我却只能发出那样的声音。就像是被鬼压床一样动弹不得。就像是被打在地上的钉子一样,只能伫立在那里。
身体被抛弃了。我想着不可能发生这种事,思考停在那里,完全无法接受眼前的景象。
「我说过了吧?音无同学,接下来要消失的人怎样都没关系。」
茂木同学跨在麻理亚身上,举起了菜刀。
举起的菜刀毫无犹豫地挥下,好几次,好几次,直到麻理亚的呼吸确实消失为止。
在那毁期间,麻理亚甚至连痛苦的呻吟声都没有发出。
「如果你只是像围绕在粪便旁的苍蝇一样单纯很碍眼的话,我就会放你一马,但你明明就只是只苍蝇还打我的阿一的主意,所以才会落得这种下场。」
茂木同学这么说完后,站了起来。
麻理亚已经动也不动了。
茂木同学看着自己好几次插入麻理亚身体中的菜刀,然后丢到我眼前。
我自然地望向那把菜刀,看着那把吸满心音和麻理亚的血的菜刀。
「好了,下一个就轮到阿一了。」
我畏畏缩缩地蹲了下来,试着碰触那把菜刀,在碰到黏稠的血后不由得把手抽开。我吞了吞口水后再次伸出手。手在发抖,没办法握紧刀子,我闭上眼睛试着握紧,张开眼睛,握着杀死心音和麻理亚的菜刀的事实让我的手抖得更厉害了。好像要掉到地上。我用两手握住刀子想要抑止颤抖。
啊,不行。
要我用这把刀做什么,是绝对不可能的。
「你还在磨蹭什么?阿一,快点……快点把刀拿给我。」
不,不只是我,不管是谁,都无法用这把刀做什么。
所以——
「……是谁叫茂木同学做这种事的?」
就算是茂木同学都应该做不到。她不应该做得到这种事。
在不受谁操控的情况下。
茂木同学茫然若失地看着我。
「……你在说什么?你想说我是被人命令这样做的吗?阿一没事吧?不可能有这种事吧?」
「因为我,喜欢上茂木同学了。」
「…………事到如今你说这种话又能怎样?」
「就算轻易超越了两万次的反复,不管被逼到什么地步,茂木同学都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我喜欢的女孩子不可能做出这种事!」
茂木同学一度哑口无言,但是随即瞪着我回应:
「……原来如此,你想要用感情打动我放你一条生路啊。我看不起你,没想到阿一竟然这么卑鄙,阿一不愿意为我而死对吧?」
当然不愿意,因为我还不想死,而且我也不觉得我死了茂木同学就能得到救赎。
「…………阿一觉得不管有任何理由,杀人都是不对的吗?」
「……嗯。」
「呵呵呵,真伟大啊。是啊,非常正确,正确得不得了。」
茂木同学这么说了后,窥视着我的眼睛。
「——那么一生……不,阿一就永远都留在这个反复中吧。」
她冷淡地说。
大概是因为她知道那是我最不希望发生的事吧。
「因为——只要交出这个『盒子』我就会死啊。」
也就是说结束了「拒绝的教室」的话就会死?那种事麻理亚从来没说过。
「你懂吗?也就是说要离开这个『盒子。就要杀了我。你觉得我在说谎吗?你觉得我为了要保护『盒子』而在胡言乱语吗?不是唷,你仔细想想就知道了。因为啊,你觉得我为什么会有想要回到过去这种愿望呢?」
什么时候会想要回到过去呢?例如说实际发生了无法挽回的事之类的……?
「吶,对我一直被卡车撞这件事你不觉得奇怪吗?虽然有的时候音无彩矢会当我的替死鬼……啊,阿一也有过呢。但是,基本上都一直是我对吧?」
「啊——」
该不会——
我终于查觉到那个可能性。
为什么茂木同学不结束「拒绝的教室」呢?
那场车祸是「拒绝的教室」中不可避免的现象,一定有某个人,特别是茂木同学会发生意外。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一定会。
「——我觉得已经发生的事,无论如何都无法改变。」
我曾经这么说过,听到我这么说的麻理亚说那是正常的戚觉,恐怕犯人也一样。
那么,如果我有破坏「盒子」的机会,在我执行的那个时间点——
「你有让我被卡车撞死的觉悟吗?」
——我就会杀死我喜欢的人?
铿啷——出现这样的声音。我思考着那是什么声音,原来是我握着的菜刀掉落的声音。
「连把菜刀拿给我都做不到,真丢脸啊……」
茂木同学走到我身边,捡起了地上的菜刀。
她要杀了我吧?
不断犯罪的茂木同学,只能靠着不断犯罪让自己正当化。否则就会被良心给击消。已经不能回头了,丧失了控制自己的方法的她,失去控制要杀了我。连喜欢的人也杀。
一定——在第一次杀人的时候,「茂木霞」就已经不是「茂木霞」了。
在她面无表情的脸上,附着着两人份的溅血。
她蹲下,配合了站不起来的我的高度。
她拿着刀抱住我,她的双手在我的后颈交叉,刀刃抵着我的颈动脉。
茂木同学抱脸接近我开了口:
「如果可以的话,就这样一直闭着眼睛。」
我听她的话闭上了眼睛。
有什么柔软的东西碰触了我的嘴唇。
碰触我嘴唇的是什么东西,我马上就知道了。
我终于产生了某种情感,不管是看到心音的尸体,或是目击麻理亚被刺杀的时候都没有出现的那种情感萌生了。
怒意。
我——不能原谅。
「这不是第一次我和阿一接吻唷!对不起,每次都强迫你。」
不能原谅,因为我都不记得了,这次也一定记不得。
「再见了,阿一,我喜欢过你唷。」
创造出无法共享的回忆,这样就满足了吗?或许茂木同学满足了也说不定,因为她那么努力地习惯了一个人。
我的脖子感到一阵剧痛。
我背叛了希望我一直闭着眼睛的茂木同学,张开了眼睛。
茂木同学像是受到责难般仓皇失措,但是因为太突然了而无法把眼神移开。唉,终于能够好好对上眼了。
我抓住了茂木同学的手。
我眼角余光看得到脖子上不断流出的红色液体从茂木同学的手流下。
「……你想做什么?」
「我……无论如何都不能原谅。」
「不能原谅我?呵呵……没关系唷。那种事我早就知道了,但是没关系唷,反正都已经要道别了。」
「不对。」
「……什么不对?」
「我不能原谅的不是茂木同学,而是这个和日常生活相距甚远的『拒绝的教室』!」
我用力握紧她的手腕,茂木同学纤细的手腕被我扣住。一瞬间视线变黑,脖子的出血或许是致命性的。
「放开我——!」
「我不放!」
我还不知道该怎么做,我一定无法杀了茂木同学。即使如此,我只清楚知道我无论如何都难以原谅这个「拒绝的教室」。所以我绝对不能消失。
「让我杀了你!拜托你让找杀了你!」
她喊叫着。那句话应该是对我的拒绝,但听起来就像是喊着好痛苦好痛苦一般。简直就像在放声大哭。
……啊啊,原来如此,我终于注意到了。
她在哭。
表面上是一如往常的面无表情,也没有流下泪水。我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她马上把眼神闪开。她那看起来光是要支撑她的体重都很辛苦的纤细双腿一直颤抖着。失去表情的她无法察觉自己的情感,无法察觉到自己正在哭。她已经不会再流泪了,因为一定在很久之前泪水就流尽了。
没有注意到,抱歉。
「我不会让你杀了我,我也不会让你拒绝我。」
「开什么玩笑!不要让我再痛苦下去了!」
抱歉,我无法听从你的恳求。
所以——
「我绝对不会让茂木同学在这地方孤独一人的。」
我大吼。
或许是我的错觉,总觉得茂木同学一瞬间放松了力量。
可是。
「啊——」
我的视野完全变成一片黑。颧骨受到的冲击让我的视野一时回复。和变黑前的景象不同,茂木同学血红色的室内鞋在我眼前。我的手已经没有握住她的手腕,无力地落在地上。
并不是茂木同学做了什么,只是我自己倒下来而已。
好不容易快说服茂木同学了,我却已经动弹不得。连嘴巴也无法照自己的意思活动。
「我是笨蛋。」
我听到她的声音。
「那句话……光听到那句话我就——」
抬不起头的我不知道她是用什么样的表情说着那样的话。
「……………………必须……杀,必须杀,必须杀,必须杀,必须杀,必须杀,必须杀,必须杀,必须杀,必须杀,必须杀,必须杀,必须杀,必须杀,必须杀,必须杀。」
她就像是自言自语般重复着同样的话。
她的室内鞋移动了,喷出了不知道是谁的血,溅到了我脸上。我看到些许菜刀反射的光芒。——啊啊,她想要使用那个啊。
「这次真的,永别了,阿一。」
她蹲下,温柔地轻抚我的背部。
「————必须杀。」
然后把刀插了进去。
「——我必须杀了我自己。」
插进她自己的身体里。
第27755次
「——我必须杀了我自己。」
我拼命说给自己听,我只能那么做了,为了防止再度被附身,我别无他法。
我放弃一切。
我想不到任何其他赎罪的手段。
我把菜刀插入自己的身体中。
我倒在倒卧地上的阿一身上,阿一的脸就在很近的地方,阿一终于查觉到我的行为,睁大了眼睛看着我。
不要摆出那种表情,我想要露出笑容让他安心——然后注意到我已经笑不出来了。我已经很久都没有笑、没有哭泣了。
我逐渐丧失体温,连内在也逐渐丧失。
我肮脏的内在也能全部干净地消失就好了。
「我绝对不会让茂木同学在这地方孤独一人的。」
谢谢,但那是不可能的唷,打从最初开始就是完全不可能的唷。
没错吧?因为——
——我旱就已经死了。
第0次
唉,我会死吧?
被卡车撞飞,在令人无法置信的时间慢动作中我这么想。被如此猛烈撞击是不可能得救的,我会死,一切就会在此结束。
不……不要——
虽然不停地想着什么死了也没关系,但那只是没有具体思考过死是怎么一回事的人的玩笑话。
死去,结束,之后什么都没有。我到了这样的临死关头才知道那到底是多可怕的事。
早知道会变成这样的话,在我的世界因爱情而改变前发生就好了。
明明现在的我知道了爱情。
明明我好不容易有了目的。
明明还没对那个人做任何事——
——这实在太过分了。
「嗯,真是有趣的状况啊。」
那个男(女?)的突然出现,我不知道他是怎么突然出现的,而且为什么那个人可以很平常地跟我说话呢?他在哪里?连位置关系都很模糊。我不断旋转,连自己朝着哪个方向都不知道,然而,那个人的视线却一直没有离开我。那是不可能的状况。哎呀,不对,我在某个不同的地方,那个人在我眼前,我不太清楚那里是哪里。没有任何的印象,但这是个特别的地方。
「哎呀,我不是指你发生意外这件事唷!因为那样的状况在这世界中到处都在发生。让我有兴趣的,是这场意外发生在我有兴趣的男生身边。」
这个人在说些件么啊?
我听过死前会看到走马灯,但没听过会到这种莫名奇妙的地方,和这种人讲话。
这个人是死神还是什么的吗?
他看起来不像任何人,他又似乎可以成为任何人。
但是只有一点绝对没错,这个人很棒,不管是他的姿态、声音、香气都吸引着我。
「我想要看看,那名少年对身边被使用的『盒子』会有怎样的反应。啊啊,我对你自己会怎么使用『盒子』也有兴趣唷!因为我对所有的人类都有兴趣啊。当然只是『顺便』而已。」
那个人说着那样意义不明的话,露出了微笑。
「你有什么愿望吗?」
愿望?
当然有啦。
「这是可以实现任何愿望的『盒子』唷。」
我收了下来。
我马上就知道那是真的,所以绝对不想要把这个「盒子」放开。
拜托,如果这个结局不能改变的话,请让我多少也有重来的机会。只有昨天也可以,我有还没做完的事,只要能回到昨天的话,我就能传达我的心意,只要能那样的话我一定不会后悔。不管结果如何都一定不会后悔,请再给我一点时间,我知道回到过去是不可能的,但我还是这么希望着。
听到我的愿望,「盒子」就像是肉食动物的嘴巴一样张开嘴巴,融在空间中消失而去。
嗯,没错,这样就好了。
「呵呵——」
笑声很有魅力的那个人,对我的愿望只说了一句感想:
「——因为你很客气。」
然后那个人就消失了。
我从那个什么印象也没留下的特别场所里被放了出来。
那是个潮湿昏暗的密室,发出像是放置了数不清尸骸般的恶臭,那个不舒服的房间人觉得监狱像是天堂一样。唉,如果我在这里待一个小时的话一定会倒下。但是那里就像是涂上油漆般逐渐被涂成很白很白的白色,到处都是一片白,让人分不出房间的分界线。仿佛燃烧用糖果做成的香一般的香味,渐渐消除了恶臭。我每眨一次眼,黑板、书桌、棈子和必要的东西就逐渐增加,物品都齐全了,接下来只要把必要的人叫来就好,只要把昨天来到教室里的人装进来就好,这样做的话就可以重来,我要把昨天重来一遍。
但是不管怎么涂满,这里都是那个就连监狱看起来都比较好的密室。
装着很白、很白、甜美的希望的我的死后世界。
所以啊,如果我已经不能达成目的——
——那么在美丽的装饰剥落前,在这个丑态被看到之前,我必须自己破坏这个盒子。
第5000次
「杀了他不就好了吗?」
阳明对我跟他商量的事,交杂着玩笑话说着那样奇特的戏言。
第6000次
「杀了他不就好了吗?」
阳明对我跟他商量的事,交杂着玩笑话说着不知道第几次的解决方法。
第7000次
「杀了他不就好了吗?」
阳明交杂着玩笑话说着那当然的道理。
第8000次
「杀了他不就好了吗?」
阳明像是要确认那个理论一样交杂着玩笑话说着。
第9000次
「杀了他不就好了吗?」
阳明对被逼到尽头的我,交杂着玩笑话说着那真理。
第9999次
消除他的方法,我已经从他口中听过了。
「要让自己绝对不想再见到某个特定的人的方法?」
阳明说了数个提案,听到我耳朵都要长茧了,最后的结论是,对对方感到抱歉,不就会最不想再见到吗?一如往常。
然后又一如往常,他说了对对方产生罪恶感的方法。
「杀了他不就好了吗?」
阳明对被逼到尽头的我,交杂着玩笑话说着那最后的手段。
「这是最终的选择,话说,如果杀了之后就没有什么见不见的问题了呢!」
为什么有「拒绝」阳明的必要呢?因为我觉得,阳明消失这件事会对我和阿一产生最大的影响。
在这个世界存活下去,就类似一直持续无法停止的俄罗斯方块一样。一开始是为了得高分而努力,那也很开心。但是,到了中途就变得无所谓,因为不管有没有拿到高分,结果那都只是场游戏,还是会重整,从最初开始重来。就算游戏结束也不会有任何改变。即使那样还是想要开心地玩,但这种心情马上就达到了界线。变得沉闷,变得无聊,变得难受,变得痛苦。已经没有让方块回转的动力了,怎样都好,明明觉得怎样都好,方块却还是一直掉下来,但不管到达多少界线都不能停。停了就会死,那也不行,因为我必须达到目的,我必须迎接不后悔的今天,所以我必须改变系统做些什么。
阳明是重要的系统之一。
所以我必须「拒绝」阳明。
「…………吶,你再说一次制造罪恶感的方法好吗?」
「……吶,小霞,你怎么了?是没关系啦……」
阳明一如往常地说:
「杀了他不就好了吗?」
这是刚好第1000次的回答。
是啊,别无他法。嗯,所以也是无可奈何的,你可以谅解吧?因为你都回答了1000次了,你会谅解的吧?比起这个,你想要被那么做吧?
——你想要被我杀掉吧?
第10000次
「住手!拜托你不要杀了我!」
我不听。
我要杀了臼井阳明。
因为那是你自己说的对吧?
我×了臼井阳明。
然后我消失了。曾经是茂木霞的我消失了,我被痛苦给击溃、粉碎,不知道飞到哪里去的我,已经再也找不回来了吧?即使如此,我的肉体还是不断地再生,就算只是个空壳还是不断地再生。
我感觉到有什么进入到空洞的我之中。
在这个「盒子」里诞生的有点肮脏的什么,像是将大量的昆虫尸骸用粪便涂满聚集一样,怪诞得无可救药且腐臭的什么。拒绝,我持续拒绝。但我懂,接下来就算不断地拒绝,那东西还是会一点一点侵入我的缝隙中。像是猎狗般咬住我的弱点,把那部分啃食完毕后将我染得全黑。我变成全黑,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不是别人,我变成了我自己的伪造品。
即使如此还是怎么都结束不了。
所以我才能迎接不后悔的今天。
——不后悔的今天?
「啊哈哈。」
我是笨蛋吗?怎么可能会有那种东西呢?这里是我死后的世界啊,在死后的世界不管做什么都不会消除对现世的留恋。就算在这个世界里被阿一告白了也没有任何意义。被分割出来,不和任何地方连结的今天,我要做什么才能满足呢?……看吧,什么也想不到吧?
我所期望的结果。
我为了追求那个而像这样一直一直在无可奈何的停滞中努力着。
但是我不了解那个我所追求的结果可能是什么。
在不知道的情况下持续摸索。
然后,得出了没有那样的结果的结论。
「我想留在这里。」
啊啊——什么嘛,我终于懂了。
我的「愿望」——是这个啊。
所以我的「愿望」永远都不会实现。
我因为不知道那一点,而让「盒子」扭曲成这样。我那扭曲的「愿望」变成了「执着」,消除不了。因为在「盒子」里面,所以不会消失。
留着那份「执着」,我的伪造品持续活动着。
所以一定就算我消失了,这个「盒子」也永远不会结束。
第27755次
「我绝对不会让茂木同学在这地方孤独一人的。」
光是阿一的那句话,就让我一瞬间找回了失去的「茂木霞」。
「我是笨蛋。」
明明决定好了,如果失去目标、被看到这副丑态的话,就必须在那之前破坏这个「盒子」,明明从一开始就这么决定好了。
无限的反复,以压倒性的数量逐渐削薄那样的决心直至消失。
某个时候,在杀了已经想不起来名字的某个人的时候,就应该已经回不来了。
但是——
「那句话……光听到那句话我就——」
——找回来了。
我的爱情,在最后的最后拯救了我。
但是我知道,就算这一瞬间找回了自我也马上又会被附身。
我被这个「盒子」附身了。
所以我必须在我还是「茂木霞」的时候——杀了自己。
「永别了,阿一。」
然后,虽然很方便但却不让我幸褔的我的「盒子」,迎向了终焉。
我和喜欢的人交叠在—起迎接了死亡,那或许是非常幸福的事也说不定。所以这样就好了,这样就好了。
我闭上眼睛。
一定不会再次睁开眼睛——
「你没有死的自由唷!」
我惊吓得睁开眼睛。
然后看到了把「盒子」交给我的那个真面目不明的人。阿一看起来像是没有察觉,所以一定只有我看得见吧?
和我对上眼后,那个人从容不迫地微笑。
「我还想继续观察这个少年啊,好不容易有了无限的观察机会,你擅自结束的的话我会很困扰的。」
什么?……他在说什么?
「但只是持续相似的状况,也没什么好玩的,让我想想……虽然会违反我的主义,但可以借我一下『盒子』吗?让我稍微调整一下。反正你也打算破坏它,应该没关系吧?」
他不等我回应,用手碰触我的胸部,剎那间。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超越想象的剧痛,连习惯被卡车撞,就算是用菜刀插入胸口的疼痛都不会发出哀嚎的我都无法忍受的痛。疼痛的种类不同,就像是魂魄被千刀万剐一样,就像直椄刺激神经一样,没有任何可以缓和疼痛的——痛楚。
他从我的胸口取出手掌大小的「盒子」微笑。
「啊啊,我想你应该知道,这个『盒子』没有你就无法起作用了。所以我要把你装进『盒子』里唷。」
他这么说着,把我折叠。
折叠再折叠,把我塞进了「盒子」里。
阿一,拜托你,阿一。
我知道我只是贪图自己的方便,我知道做了那种事的我还来请求阿一帮忙很不知分寸,但是……但是——不要——我不想再这样了——
救我,阿一
第27756次
我必须结束「拒绝的教室」,回到日常生活中。
为了达成这个目的,最大的危机是什么呢?
那是在遇到很高的障碍的时候吗?例如必须在大楼间用风筝线走钢索一样;例如必须要反复过同一天上百万次一样。
或许不对,因为那些都知道克服障碍的方法。不管有多难以面对,在这个可说是无限的时间中,就有可能可以得到超越它的力量也说不定。
最大的危机一定是,连障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
如果不知道要做些什么,就只能迷惘。但是在「拒绝的教室」中,不管多迷惘,时间都不会流逝。不可能有时间可以解决的事。
然后我现在——遇到了那最大的危机。
「你怎么了,阿星?你今天看起来很诡异唷?」
在第一节的下课时间,阳明带着浅笑跟我说话。
因为才刚下课,所以全班同学都还在教室里,茂木同学也坐在座位上。没错——全体同学三十八人都在这间教室里。
我试着思考为什么被「拒绝」的人也在这里,但是不知为何,我对上一次的事几乎都不记得了。我感觉自己似乎找出了什么答案,却什么都不记得了。
那就算了,那也就算了。
既然上一次有什么重大发现的话,总有一天还会再发现吧?虽然同学回来这件事让我如陷五里雾中,但那并不会改变我要做的事。
问题不在那里。
「话说回来,今天还真无聊啊,一点有趣的事情都没有。」
一点有趣的事情都没有。
心音的一句话让我的胸口感到一阵疼痛。
我不想要相信,我不想承认现在所迎接的状况。
「醍哉。」
我像是求救般,向坐在位子上的醍哉搭话。醍哉转过头来看着我。
「今天应该没有什么转学生要来吧?」
我抱着些微他会点头的期待说的话语——
「啥?你在说什么啊?」
——被他用预料之中的臭脸否定了。
没错——音无彩矢已经不「转学」了。
所以,我已经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了。
找寻「拥有者」,找到了后该怎么做呢?取出「盒子」?破坏「盒子」?那该怎么做才好呢?
我打算和麻理亚一起解决事情,但那是完全的自负,我完全依赖着麻理亚,一旦她不在,我就连该做些什么都不知道了。
❈
「不,不管这里是日常生活,还是那个『拒绝的教室』,都没关系吧?」
对我找他商量的事,阳明这么回答。
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我,在休息时间找阳明商量。然后午休时间,听了事情全部经过的阳明,在后校舍说的答案是这样。
我知道阳明的个性,阳明不是因为无法相信我那荒诞无稽的话而那样回答的。
「都没关系……」
「啊,哎呀,当然我不是不相信你喔!只是啊,假设这里是你说的『拒绝的教室』的话,那和阿星所追求的日常生活有什么不同?」
「说什么有什么不同,那当然完全——」
「没有不同吧?曾经消失过的我们也回来了,那个叫音无彩矢的人原本也不是这个班级的人,只是回到原状而已,不是吗?」
只是回到原状而已?
……或许是那样。
因为就算是我,如果没有「拒绝的教室」的话就不会和她相遇。
没有人知道麻理亚的事,那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因为音无彩矢这个存在对这个1年6班教室来说本来就是异质的存在。
难道说,一切都只是一场梦?音无彩矢只是我幻想中的人物?
……我不知道,可是今天还是「3月2日」。
「如果这里是『拒绝的教室』的话,就会不断重复『3月2日』唷!那也可以说是和日常生活一样吗?」
我以为这一点阳明也会同意我的想法,但是——
「那是因为知道才会那么说的吧?」
阳明反而搔了搔头说了那样的话。
对于说得理所当然的阳明,我不由得哑口无言。阳明看到我那个样子,说着「该怎么说呢」继续搔着头。
「我想我应该懂阿星想说的话,但是啊,那是因为知道正在反复所以才会有异样感不是吗?例如到今天为止阿星觉得理所当然的日常生活,就算那个日常生活其实是不断重复同一天,阿星也不知道吧?现实中我就连到了现在也感觉不到。对我来说,现在这个瞬间也是一如往常的日常生活,就算这里是那个『拒绝的教室』也一样。」
这么说来——的确是那样。
因为我知道,所以才有异样感,才会感到不舒服。如果不知道的话就什么都不会想。如果不知道「拒绝的教室」的话,连这样的矛盾都不会出现。就算反复着,我也能充分享受准备好的日常生活。可以避开某个人悲惨命运的生活,那很幸福也很方便。
想要破坏这个,只不过是单纯的自我满足而已。
「你懂了吧,阿星。你该怎么做呢?」
「是啊,我知道我该怎么做了喔。」
「对吧?那么——」
阳明讲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转过头,看到了茂木同学。
「怎么了?」
我问她。
「我想要跟一辉讲一下话,可以吗?」
听到茂木同学的话,我和阳明面面相觑。
「呃,阿星,那就先谈到这里啰?如果你还有什么想说的话,再找我吧。」
「嗯,谢谢你,阳明。」
阳明说了不客气后就离开了。
有什么事呢?是特地来找我的吗?
我目不转睛地看着茂木同学。真是漂亮的脸庞啊,我不由得这么想,因没办法继续直视而把眼神撇开。
「————」
明明是茂木同学主动来找我讲话的,她却皱起眉头来。
「……我现在开始问你问题,如果觉得我说了什么奇怪的话的话就马上提问。」
「啊,嗯……」
虽然我点了头,但茂木同学还是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沉着一张脸。过了一会儿,她终于下定决心,直视着我的眼睛问:
「我是茂木霞吗?」
——啥?
对于实在过于超乎预料的问题,我连惊讶都做不到,只是神色凝重地伫立着。
茂木同学难为情地移开视线。
「…………那个啊,茂木同学?你丧失记忆了吗?」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请回答我的问题。」
「当然,茂木同学是茂木霞啊……」
这是哪门子日常生活中不可能说的话。
「这样啊……」
不知道为什么,茂木同学有些寂寞地说:
「那么你可能不相信,但请做好觉悟听。我是——」
茂木同学,我应该喜欢着的茂木同学,说了矛盾到不行的话。
「——音无彩矢。」
「咦?音无彩矢……?茂木同学是麻理亚?这是怎么一回事?」
茂木同学对目瞪口呆的我继续说:
「是啊,我是音无彩矢,包含你的所有人,都把不管外表或语气都不同的我当成『茂木霞』,我对这荒唐的状况感到困惑,我自己也不太确定,但我的确是『音无彩矢』。」
就算跟我那么说,在我眼前的还是「茂木霞」。她的语气和外表确实都似乎和我印象中的「音无彩矢」一模一样……
「那个啊……对了?漫画之类的不是常出现多重人格吗?因为那样,现在是另外一个人之类的……?」
就算那样也很荒唐,但还算在常识的范围里。
「我也那样想过,但如果是那样的话,相反的,你对于应该产生了变化的我的人格不抱任何疑问这件事也很奇怪,也没有理由出现『音无彩矢』这个名字。不是吗?」
我的确没对茂木同学说过「音无彩矢」这个名字。
「但是说到底,为什么麻理亚会变成茂木同学昵?」
「……你那说法会让人误会。我只不过是变成了『茂木霞』的立场,而不是变身成茂木霞。那怎样都好……姑且不管这个状况的说明。对了,如果我是『音无彩矢』的话,也就代表这次的第27756次中没有『茂木霞』吧?」
我点点头。
「『茂木霞』不见了。那个位置变成空白,我说过,之前我以转学生的身分出现并不是我决定的吧?这次不是转学生,或许就是填补了那个空白的位置。」
这实在是……很乱来。
「我,不,班上的大家也不可能把茂木同学和麻理亚认错唷。」
「那的确是一大疑问,但是,当卡在这个问题的时候,另一个疑问获得了解答,『拒绝的教室』的『拥有者』实际度过了27755次的反复。在那过程中应该也会伴随着人格的改变,但是却没有任何人注意到。」
或许的确是那样没错。
「『拒绝的教室』里其他人不会注意到『拥有者』的变化,而且那变化不会对人际关系有任何影响,假设有这样的规则是很自然的。虽然茂木霞曾经是『拥有者』,但因为某些原因而消失了。然后我取而代之。符合规则,就算外表、性格变成了『音无彩矢』,别人也不会察觉。」
茂木同学的说明我姑且可以接受。
如果她是麻理亚的话那真是太好了。应该是的,因为没错吧?我连该做些什么都不知道,但是麻理亚的话,一定可以为我指引方向。
但是——
「我才不相信。」
——我不能接受。
茂木同学是对我的强烈反抗感到意外吗?她睁大了眼睛。
「……我懂你不能相信的心情,但也不用这样反抗吧?」
我咬紧了下唇。
「啊啊,我知道了,你是不想接受吧,接受的话就等同你承认茂木是『拥有者』,你尽可能地不想要承认那件事,是这样吧?因为,你把茂木——」
「住口!」
我不由得大叫了出来。
是啊,我绝对不想接受,不是指茂木同学是「拥有者」这件事,我不能接受的是——
「…………我喜欢茂木同学。」
我挤出了声音说。
「我知道。」
茂木同学一副干嘛现在还说这个的表情,皱着眉。
「所以——茂木同学不可能是麻理亚……!」
我握紧拳头。她看着我颤抖的拳头,一定终于了解我想说的话了吧?她瞪大了眼睛闭紧嘴巴。
我喜欢茂木同学。
那份感情至今仍没有改变。
那份感情——即使茂木同学变成跟「音无彩矢」一模一样也不会改变。
假设,茂木同学所说的全都是真的,那我就闹了一个大笑话。喜欢的人不管有什么变化都没有发现,喜欢的人变成了麻理亚也没有发现,那跟对方无关,只是无法处理好自己的感情而已。
虽然说爱情是盲目的,可是这不是那种程度的事。
伪造品。
我怀抱了令人难以置信的长时间的这份爱恋之心,就会变得虚假。
所以我不能接受。不能接受她是「音无彩矢」,当我接受的那一瞬间,我的恋情就结束了。
「我喜欢茂木同学!」
所以我像是宣战般喊出。
她垂下眼睛默默不语。
这是最差劲的告白。完全没有顾虑到对方,只是为了否定这个状况的告白。
我握紧了拳头,尽管如此,我还是只能继续说下去:
「如果你是麻理亚的话,就证明给我看——」
她垂着眼睛一阵子。
然后,像是下定决心般睁开眼睛说:
「好吧。」
我对她强硬的语气感到畏缩。
「一辉,就算你像那样对『拒绝的教室』屈服,我要做的事也不会改变。所以我也曾想过放过你。但我果然还是不想那么做,我不想看到你因为这种事就投降。」
她抓住我的右手,我不由得看向她。她不把视线从我身上移开。
「所以请你去感觉我只可能是『音无彩矢』这件事。」
她把我的手往自己的胸口抓去。
「你……你想干嘛——?」
「我是『盒子』。」
她说:
「所以和身为人类的『茂木霞』不同。」
「麻理亚只是持续实现着『愿望』不是吗?那一点茂木同学也是一样的喔,所以就算你让我看『盒子』也不足以证明你是『音无彩矢』喔。」
她摇了摇头。
「故事中常会出现可以帮你实现任何愿望,但是只限一个愿望的妖精对吧?听到那种故事的时候,没有想过『那么就许增加愿望的愿望就好了』之类的吗?」
我点点头,曾经单纯这么想过那样就可以实现无限的愿望。
「我的『愿望』说来很丢脸,和那很接近。」
她自嘲般地说:
「我的『愿望』是——『想要实现别人的「愿望」』。我成为了能实现愿望的存在。」
「那是——」
完全和「盒子」一样。
不过我认为那是很棒的「愿望」。但是她又为什么会露出这样自嘲似的笑容呢?
「但是,我无法完全相信那种事可以办到,『盒子』没办法完全实现我的『愿望』。使用过我这个『盒子』的人们,全都消失了。因为我觉得现实世界中不可能有那么好的事,连
这个想法也被『盒子』给吸收了。」
我哑口无言。「盒子」到底要玩弄我们多久才满意呢?
「一辉,我让你摸我的『盒子』,然后你就不会再说什么我是谁之类的无聊话了。」
她把我的手展开,将手掌压在她的胸口上。
我感觉到她心脏的声音。
刹那间——
「啊——」
我沉到了海底,那应该是海底,但就像是和太阳一起沉下一般,很明亮。很漂亮,我看水看得入迷,但是却很冷、无法呼吸。
每个人看起来都很幸福。每个人看起来都很幸福。每个人看起来都很幸福。在海底,和深海鱼嬉戏、窒息、膨胀、冷冻、被水压压扁、浮现笑容。在这里没有任何意义,在这里什么都不会重叠。各自的人偶剧、扮家家酒、连续画剧、喜剧,是每个人都很幸福的悲剧。
在那之中有人在哭泣。
每个人都幸福得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地大笑,当中只有一个人在哭泣。
我摇摇头,那是影像,只是影像,我什么都看不到。
但是,光是这样我就已经理解了。那一定是无法从我的肉体分离出来的某个人的情感。
无可奈何的孤独。
我从海底爬出来,回到原本的地方。
她放开了手。
我缓缓把手离开她的胸部,然后无力地跪坐在地。
跪坐在地上的同时,我知道自己流着泪。
不行了,看到那样的东西我无法不承认。
「这就是我的『盒子』,『不完全的幸福』。」
她是—「音无彩矢」。
茂木同学也有「盒子」吧?跟那都无关。那不足以构成否定麻理亚的原因。不需要理由,只要碰触了就知道。我知道了她是麻理亚。
麻理亚不想让别人看这种东西吧?但她还是让我看了。
为了让我不要输给「拒绝的教室」。
「麻理亚,抱歉……」
麻理亚露出微笑摇着头。
「——」
自己的感情很可恨。
我理解了。我理解了她是「音无彩矢」,但是,即使如此我对她的心意仍旧没有改变。麻理亚的微笑看起来超乎想象得可爱。我恋情的残渣继续困惑着我,没有消失。
我对还对这份感情依依不舍的自己很不甘心,泪流不止。
「一辉。」
麻理亚呼唤着我的名字。
然后她做了无法置信的行动。
麻理亚抱住了我的身体。
虽然我知道那是什么样的行动,但我却无法理解麻理亚在做什么。
那个环抱的动作不像麻理亚,格外笨拙。
「记住我名字的只有你一个。」
麻理亚说出那样意义不明的话。
「如果没有你的话,我就是孤单一人了。虽然很不甘心,但你的存在支持着我。就连被你误会是『拥有者』的期间也一样。所以——」
我终于知道麻理亚在做什么了。
「——就算只有现在,换我支持你吧。」
麻理亚抱着我。用那和她的语气成对比,与其说是支持不如说是包覆般、畏畏缩缩的柔弱力量。
「在你喜欢上我的期间,我可以温柔地对待你唷。」
我不知道。
现在的这份感情是对「茂木霞」的呢?还是对「音无彩矢」的呢?还是对两者的呢?我不知道。
但是我只知道,被这样抱着是再开心也不过的事了。
「啊。」
难道说——
难道说,麻理亚让我碰触「盒子」并不只是为了我也说不定。麻理亚不希望我说她是「茂木霞」。所以想让我承认她的存在。
虽然我这么想了一下,但还是觉得那不可能,不由得笑了出来。
❈
「阿星,你在那之后和小霞聊了什么?」
放学后,我被浮现诡异笑容的阳明轻轻撞了胸部。
「该不会被告白了之类的吧!」
「啊啊……不……」
因为她来告白说自己是「音无彩矢」,广义而言是没错啦。
「你在含糊其辞!好可疑!该不会被我说中了吧?可恶!好羡慕啊!小霞也变漂亮了啊。」
啊,那样啊。
看着那样开心说着的阳明,我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虽然和麻理亚的重逢让我放心,但由于身为「拥有者」的「茂木霞」不知道去了哪里,让我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行动。
「——如果你与星野一辉为敌的话,就等同和永远都不会死的我作对喔。」
我想起了之前阳明对麻理亚说的话。虽然因为太久以前了,是不是一字一句完全正确我没有什么自信。
对了,我无论如何都必须请阳明协助我。
「阳明,可以继续刚才跟你说的话吗?」
阳明听到我突然这么说,愣了一下,但笑着点点头。
「那个啊,我刚才说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对吧?我现在告诉你我那个时候想说的东西喔。」
我看着阳明的眼睛宣战:
「我要——和『拒绝的教室』对抗。」
阳明听了我意志坚定的宣言,睁大了眼睛。
「那个啊……我有说过吧?就算这里是『拒绝的教室』,如果不知道的话,就没有任何损失。」
「嗯,所以没办法喔,对于可能位于不停反复,一步也不前进的日常生活中这件事,我没办法无视。」
「为什么?」
「因为我——实际上现在知道了。」
如果忘记这里是「拒绝的教室」这件事的话,或许就能毫无问题地过下去。
但是我知道了,知道了这里是虚假的日常生活。
所以我无论如何都不能装做若无其事。
或许这只是我的自我满足,但是我仍觉得这是正确的,我不能做其他的事。
「……虽然我不太懂,有什么让你变得那么坚持的理由吗?」
阳明纯粹打从心底感到不可思议地问。
理由……?对真正的日常生活固执的理由?我思考着。或许我对日常生活的执着真的非比寻常也说不定。
「看来你有事关生死的理由呢。」
阳明嘟嚷着。
啊啊,对了,就是那个,原来理由那么单纯啊。
「因为那个是——我活下去的理由。」
或许是因为我说出了他从未想过的回答,阳明睁大了眼睛。
「活下去的理由?那是什么?什么意思?」
「虽然我没办法说明清楚……例如啊,完全没有念书,就算考了一百分也不会开心吧?用尽全力念书想要得到好成绩,结果考了一百分的话会很开心,没错吧?」
「确实,比超轻易得到的东西,费了一番心力得到的东西就算价值相同也会比较珍惜,这我可以了解。」
「我觉得追求那东西这件事本身就是人生。我不认为这很夸张,因为人总有一天会死,结果都是死喔,只追求结果的行为对我来说很恐怖。」
「人总有一天会死,……的确。」
「如果现在所在的这里是会让一切变得没有发生过的『拒绝的教室』的话,我绝对没有办法揍受。我为了保护活下去的理由,必须活在日常生活中。所以我要否定否定了日常生活的『盒子』的存在。」
阳明很有兴趣地听着我赤裸裸的告白。
……或许根本没有说这种事的必要,因为阳明大概会无条件地帮助我。
「阳明,你愿意帮我吗?」
阳明像是理所当然般,对我竖起了大拇指。
❈
我听了阳明的意见,除了麻理亚和阳明,也跟心音和醍哉商量。我们在以前也去过的高级饭店里,五个人聚集在床的四周。
我向心音和醍哉说明状况。
虽然我以为麻理亚会觉得说明太浪费时间而感到厌烦,但她只是偶尔补充说明而已,基,本上都不插话进来。或许她也想要新观点的意见也说不定。
「那个……小霞其实不是小霞而是音无彩矢同学,然后真正的小霞是创造出『拒绝的教室』的『拥有者』,不知道去了哪里……那么,要怎么解决呢?阿一是想问这个吧?……我听不懂!听得懂才怪!」
心音就那样横躺在床上。
「啊,这个床躺起来好舒服。」
「我没问你对床的感想喔!」
「我知道啦!」
她对我的吐槽大吼。虽然只是我个人猜测,但我想虽然心音这副态度,但还是很认真地在替我想。
「我想问一下……」
醍哉插话进来。
「如果这里是『拒绝的教室』的话,也就是说那个应该是不可避免的车祸,仍旧会发生吗?」
「大概吧。」
麻理亚那么回答。
咦……醍哉是认真在问吗?
「什么嘛,阿一,你那傻相是怎样?你是看着眼前的饲料,嘴巴开开合合的鲤鱼吗?」
「啊,不是啦——我对于醍哉竟然简单地相信了『拒绝的教室』感到惊讶。」
「怎么可能相信。」
醍哉说。
「——那么……?」
「但是,如果只有你说出这种疯话就算了,连茂木也很平常地说着这么奇怪的事。就算是有什么其他的理由,去思考实在太麻烦了。总之我就先相信那个『拒绝的教室』,让思考停止。」
虽然绕了一大圈,但那代表会帮我吧?
「那么阿醍,车祸或许还是会发生,所以呢?」
阳明催促他继续说。
「喔,如果车祸还是会发生的话,那这次谁会牺牲呢?茂木已经不在了对吧?」
「关于这个……大概是我吧。因为我现在是茂木的立场,所以会继承她的职责,这么想也是很自然的。」
「一直都是小霞被撞吗?」
阳明询问。
「不,也有其他要救茂木的人被撞过。我、一辉、还有我打算去救茂木时来救我的你也是。而且不只一次,而是数百次。」
「哇啊!真的吗?话说数百次也太不可能了吧?……啊,不,也不会啊。同样的人陷入同样的状况的话,就会采取同样的行动嘛。」
「而且几乎都是在跟我告白之后。」
麻理亚傻眼地说。
「挺身相助喜欢的女孩……糟糕!我也太帅了吧!」
「老实说真是多管闲事。」
「好……好过分。」
「你试着站在我的立场想想看,目击到喜欢自己的人取代自己牺牲的场面,要如何承受……你的行动让想得到『盒子』的我的傲慢完全浮现,让我自责。那是让我感到挫折最有效的攻击。」
「嗯……」
阳明皱起眉头。
因为他还是不觉得自己的行动有错,所以没有在反省吧?
「顺便问一下,我向小彩告白了几次呢?」
「刚好3000次。」
「好……好热情啊我……」
「然后被拒绝了3000次耶!这不是空前绝后的被甩纪录吗!那没用的地方稍微让人有些心动唷,阿阳!」
「吵死了,小桐闭嘴!」
这两人真有趣啊。
「茂木……啊,不,姑且叫你音无吧。音无,为什么茂木知道会发生车祸,还是每次都去意外现场呢?」
对醍哉的问题麻理亚皱起眉头回答:
「囚为『拒绝的教室』有那样的规则吧?大岭,如果是你,我想已经看穿了,我好几次都试着想要防止车祸发生。」
「因为不可能一开始就觉得自己被撞就好了。是最后才走到那一步,这么想比较自然。嗯,要是我,就算那样也绝对不会选择让自己被撞。」
「吶,为什么要谈车祸的事呢?只要没找到小霞不就什么都没办法解决吗?」
心音歪着头一脸不解地插话。醍哉一脸不快地看着远方。
「人型噪音制造机真吵。」
「啊哈哈,如果是醍哉被卡车撞了两万次就好了☆」
「我问你,小桐,你要怎么去找茂木呢?」
「这个嘛……我不知道。那醍哉知道了吗?」
「不知道。」
「哇……你还真敢把自己的状况摆在一边然后说我是噪音制造机啊。你就干脆放弃大岭这个姓,改姓摆边如何?摆边醍哉,哇啊,好适合。」
「不知道的不只有我,其他人也不知道,对吧?」
我和阳明面面相觑,的确是那样啦。如果知道的话早就说出来了。
「所以,必须要摸索出其他的解决方法。所以才锁定了在反复中明显特别的卡车事故。这是很普通的想法,人型蠢话制造机小姐,您懂了吗?」
「唔……」
被醍哉哄住的心音,咬紧牙根,一副不甘心的样子。
「总而言之,阻止车祸发生或许可以得到什么进展。只要有些许的可能性,就有尝试的价值。你想这么说吧,阿醍?」
醍哉对阳明的统整点点头。
「是啊,但是如果阻止不了的话就没意义了。」
「不——」麻理亚否定了醍哉的话。「或许有试试看的价值,只有我一个人的话,能做的事有限,但有这么多人的话,或许会有什么改变。」
「跟人数有开吗?零乘上什么都是零,所谓的不可能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醍哉反驳。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我觉得是有可能的。要说为什么的话,因为和至今的条件不同。我不是茂木,而是『音无彩矢』,或许机率不再是零。那么增加人数、提升机率,至少没有错吧?」
醍哉双手环抱在胸前想了一会儿,微微点着头说「或许吧」。
「好了!要做的事情姑且决定了!总之要阻止车祸发生—有什么异议吗?」
对阳明的统整,大家都没有异议。
嗯,这样大概会顺利。
❈
早上,距离一贯发生车祸的时间还有一个小时。
我们撑着伞站在车祸现场的十字路口。
我和阳明最终担任了拯救麻理亚的角色。实际上,无庸置疑的,如果发生车祸会很危险,但我和阳明都自愿那么做。
麻理亚则是找出发生意外的卡车搭上去。因为麻理亚觉得在卡车的驾驶座上应该最不会被卡车撞的地方。
很紧张,不允许失败。昨天我怎么也睡不着。因为不安,也为了顺便确认今天的计划,我和麻理亚讲了好几个小时的电话。
我看着身旁的阳明的脸。
他和我不一样,看不出紧张的神色,他的表情一如往常。那是我在这个「拒绝的教室」中一直看到的阳明的脸。
这次可能可以破坏「拒绝的教室」
——跟会不会发生车祸无关。
「阳明,在等待的时候,有话想要跟你说,可以吗?」
「干嘛一本正经的样子,当然可以啦!」
听到雨伞发出了声音,我情不自禁抬头仰望下着雨的天空。
「是有关茂木同学的事。」
「有关小霞?思,不是现在的音无同学,而是原本的?」
我点点头。
「我应该没说过吧?茂木同学杀了我们的事。」
「……什么嘛,那种令人不安的事!」
阳明皱起眉头。
我没说不是因为想隐瞒,只是单纯因为在知道茂木同学是「拥有者」之前没有想起来。
是因为想起了「拥有者」的存在解开了枷锁吗?我清楚地想起了上一次的记忆。
「不管是我、麻理亚、心音,还有大概阳明也都被茂木同学杀了。」
「……杀了我们?小霞?为什么啊?为了什么?」
「为了『拒绝』其他人喔,本来『拒绝的教室』就是个会让全部都变成没发生过的世界,就算杀了人也会变成没发生过的事。但是似乎只有茂木同学自己杀的人可以『拒绝』。
大概是因为打从心底不想要见那个人,就想用那种方式解决吧。」
阳明一脸严肃地点点头。关于「拒绝」我事前有说明过。就是不再想起那个人的方法。
「那个小霞……真是让人难以相信啊。不过……嗯,就算是小霞,经历了接近三万次的反复后,也会变成那样啊。也不是不能理解呢。」
「你真的觉得可以理解吗?」
我问。
「嗯?不,或许可能很难想象,但在那样的停滞中的话,不管是谁都会变得奇怪吧?」
「我也这么觉得,但是啊,就算变得奇怪也不会杀人吧?那种想法,是平常不会出现的喔。」
「是吗?这是不是过度用自己的价值观去看了呢?」
或许。但我还是不能相信,因为就是有罪恶感,所以那个杀人才能成为有效的「拒绝」。我不觉得人类可以一个人想到那种最差劲的凶恶行为。
「……阳明向麻理亚告白了3000次,然后替她被撞了几百次吧?」
「似乎是呢。是说现在的我也无从得知就是了。」
「嗯,但是啊,那个行为结果是让麻理亚痛苦对吧?」
「啊——……那不是我的本意。」
阳明露出苦笑说。
「为什么麻理亚那么痛苦呢?因为光是庞大的次数,就让不管多么荒唐无稽的话也发挥了功力的缘故。例如就算觉得自己长得很好看,但如果被说了一万次是丑八怪的话,就算说的人只是开玩笑也会丧失自信对吧?」
「的确。」
「所以,被告白3000次的麻理亚,下可能不在意阳明。即使是那个麻理亚喔!她说在和阳明为敌的时候,果然还是在意的。」
「——如果你与星野一辉为敌的话,就等同和永远都不会死的我作对喔。」
我又想起了那句话。
「……咦?该不会我让小彩喜欢上我了吧?」
我微微笑了一下,忽视阳明的玩笑。
「所以啊,如果有人向茂木同学推荐了接近一千次杀人的话,你觉得怎样?已经毫无依靠,变得奇怪的茂木同学,是不是就会被逼得觉得或许只能那么做了?」
阳明点点头。
「……那样的确很难熬啊。实际上或许也有可能那样。毕竟建议的人活在停滞中,那个人的行动和信念不改变,就会继续说同样的话。只要说了一次,就有说好几千次的可能性。」
「是啊,但如果是那样的话就没问题了,因为那不就像是意外一样吗?不过——」
我终于把视线从一直看着的阴暗天空移开。
「——如果有人故意用那些话把她逼到尽头呢?」
然后——目不转睛地看着阳明。
但是被目不转睛看着的阳明毫无动摇。
「嗯?那是不可能的吧?」
阳明的表情仍旧毫无变化。
「有可能的喔,例如我和麻理亚要是想那么做的话就做得到,对吧?也就是说,如果有人在茂木同学面前一直装作丧失记忆的话,就有可能喔。」
阳明没有反驳,只是默默地听着我说。
「我之前觉得保留记忆这件事,一定无条件地站在优势地位。因为情报量愈多愈好,一般都会这么想吧?但是并不是那么一回事。持续保有记忆就有可能被没有留下记忆的人、装做没有留下记忆的人持续攻击。没有留下记忆的人位于安全地带,然后可以从那里攻击位于最前线的我们。」
我也有受到被喜欢的人说「给我一天的时间」这种攻击的经验。虽然说的人并不在安全地带里。
「假设,有人从那个安全的地方有意识地攻击茂木同学。掌握她很痛苦的事实、为了不让她逃走而监视她,再进一步准备了杀人这个答案,那么——」
「那么,就可以说是那家伙操控着小霞,有意识地助长了她杀人呢。」
阳明简单地说出那样的话。
没有否定我的话。
「攻击对象不限于茂木同学。」
「……意思是?」
「因为位于最前线的,不仅仅只有茂木同学而已,还有我和麻理亚。虽然跟那个人的目的有关,但或许他也曾想操控我和麻理亚。不……或许我们或多或少都已经被操控了也说不定。」
「——要不要试着杀了我?」
我想起了曾有人这么跟我说。
那句话确实出现不只一次。我听过好几次,那句话就像咒语般萦绕在我脑中。
不仅如此,还让我看了尸体。
他向麻理亚告白,代替她死,还有与她为敌。
并非记得全部的事的我的记忆中,只出现了这些。应该也有我没注意到的细微陷阱吧。
从安全的地方毫无风险地持续攻击。就算不顺从己意,那攻击也可以不断重来。
「如果我们在某种程度上被那家伙操控着行动的话,如果是那样的话——」
我吞了口口水。
「——现在的这个状况就在那家伙的预料之中。」
阳明沉默不语。他的表情被伞遮住看不见。
沉默持续着,雨声异常得大。我听到微弱的声音,思考了一下那是什么声音,仔细一听是压低的笑声。
阳明把伞移开,露出了脸。
他瞪着我的脸嘴角上扬笑着。
「我说,阿星,你那不知道该说是玩笑还是壮观的假设是怎样?那绝对不可能啊。人类不是那么容易操控的吧?你的推测确实很有趣,我因为阿星太认真了,不太知道该不该笑,但还是因为太有趣而笑出来了。」
「是啊,兜了一大圈很难懂吧?」
「……兜圈?不,话说回来那家伙到底有什么目的也完全不懂啊。就算有什么目的,感觉应该也有更轻松的方法啊。」
阳明再次用开朗的声音说着那种事。
「嗯,我也不知道他的动机,所以啊,我才想问阳明。」
「……问我?」
话说到此,已经没有抽手的余地了。
「阳明——」
但是,我早就没有要抽手的意思了。
「——为什么你要把我们逼到这种地步呢?」
没有回答。
阳明的脸又被伞给挡住了。
他什么也没说,大概什么都不想说。
「虽然我已经忘了原因,但开学后不久我就和阳明变成好朋友,因此进而和心音跟醍哉的感情也变好。如果没有阳明的话,我可能会过更无聊一点的学校生活也说不定。这一切全部都是托阳明的福喔。」
所以我必须说:
「我们成为好朋友还没满一年——」
「所以就算我做了这种事也不奇怪,你是这个意思吗?」
我摇摇头。虽然阳明应该没看到。
「我有很多不懂的事,但也有充分了解的事。只有这点我相信绝对没错。」
我断言:
「把我们逼到尽头这种事,臼井阳明绝对做不到。」
我终于看到了阳明的表情。
睁大双眼的阳明看着我。
「所以——」
我终于说了出口:
「所以——你到底是谁?」
「你在含糊其辞!好可疑!该不会被我说中了吧?可恶!好羡慕啊!小霞也变漂亮了啊。」
阳明的无心之语。
然后我注意到了。
「拒绝的教室」有规则,周遭的人不会注意到茂木同学的变化,即使茂木同学变成了「音无彩矢」也不会发现。既然如此,既然如此为什么?
——可以说出变漂亮了这样的话呢?
奇怪的不只这一点。
阳明被「拒绝」了。
我也忘记了阳明,但是也可以想起来。
因为是知己所以想起来,我擅自那么解释。但是我完全想不起来其他被「拒绝」的人,为什么只想得起来阳明呢?
这只不过是假设,因为有阳明之外的人混进了阳明之中,所以才能不忘记一切不是吗?两者不要说足以当证据了,反而是破绽百出。
但那都已经没关系了。
因为我想起来了。
因为我想起了那个不应该会想起的记忆。
「你有什么愿望吗?」
「这是可以实现任何愿望的『盒子』唷。」
这是似乎可以成为任何人又谁也不是的那个人的话。
「告诉我你的目的吧。」
我说出了那个名字。
我说出了那个之前忘记的「盒子」颁布人的名字。
那个名字是——
「——『0』。」
当我说出那个名字的那个瞬间——
「呵呵。」
——阳明从阳明的脸上消灭了。
并不是脸的形状改变了,浮现的笑脸中没有阳明的存在,那只是披着阳明的皮的假货。我们持续追踪的偶像,终于露出了真面目。
——「0」。
「真是的,除了『盒子』的现任『拥有者』,应该不会有人知道那个名字才对,真奇怪啊。」
「说溜嘴真是粗心大意啊。」
「粗心大意?」
「0」打从心底觉得很可笑般地窃笑。
「我没有做任何粗心大意的事喔,因为我本来就没有在留心什么。是因为那个而注意到我的你很异常唷。」
「是吗?」
「那么你只要看到有人做出稍微不太像那个人作风的行动,就会觉得这个人是别人、这个人被谁附身了吗?」
确实不是那样。不管做出多么奇怪的举动,觉得这个人是别人的想法都实在太古怪了,不可能。
「但是你仍找出了我,那是因为你知道可能引起这个状态的我这个原因的缘故。知道不可能想起的存在的我。」
「如果不可能想起的话,为什么我会想起呢?」
「天知道?真的很不可思议。是音无彩矢的存在影响了你吗?就算如此,我的存在也不是从别人那里听说后就能找到的喔。』
「0」开心地说着。但是对现在的我来说,那怎样都无所谓。
「……啊啊,你想知道我的目的吗?好啊,也不是什么需要隐瞒的事,我——只是想在近处观察你而已。」
我从那句话中开始感觉到了。
啊啊——又来了啊。
初次见面时感觉到的那不可思议的恶心,又感觉到了。
这是?这个感情是——什么?
「……我不懂你的意思。那又为什么要逼茂木同学?」
「逼『拥有者』的动机?我就说了是想要观察你嘛,不过,好吧,让我做更好懂的说明。」
「0」愉快地开始说:
「我想知道你对别人的『盒子』会有什么反应。当茂木霞实现了虽然有缺陷地回到过去的『愿望』时,说我愚蠢也好,我一瞬间很开心。因为那就可以长时间观察被卷入『盒子』里的你了。……但是,我马上就注意到那是我的误解,因为我当然想要尽可能观察到各种状态下的你。但是你们在这个被称为『拒绝的教室』的『盒子』里的话,就无法做到。每个人都持续同样的行动的话,你当然也会一直持续采取同样的行动。就算茂木霞、音无彩矢保有记忆,重要的你如果没有保有记忆的话,就完全不好玩了。」
我因为觉得不舒服而抱住自己的身体。
「所以我开始干涉你们,成为了位于容易影响你们三个的位置的臼井阳明。利用臼井阳明、音无彩矢、茂木霞,让你留下记忆,准备好我所喜欢的环境。托他们的福我才能观赏到很不错的你唷。」
「那么,难道说叫茂木同学杀了我的也是……?」
「是啊,因为我想看你在快要被爱恋的人杀了的时候,会有怎样的反应。」
……因为那样的原因而让茂木同学持续受苦啊。
「还有,当然你所抱有的爱恋之心,也是我设计的唷。」
「什——」
我的爱恋之心也是被策划出来的——?
「咦?我以为你一定已经注意到了耶。哎呀,原来如此,是不想要注意到啊。呵呵……正是因为可以看到这样的瞬间,所以才有在你身边的价值。其实,就算不在『盒子』里,我也可以观赏你唷,但是那应该就会错失了这样的瞬间吧。从『盒子』的另一边看着什么的行为,就像是从很远很远,从宇宙透过超高性能的望远镜镜头窥视般,是很辛苦的事喔。虽然看是看得到啦,但是很难对焦,就像那样的咸觉。所以虽然有副作用,但是能够成为臼井阳明就近观察你,实在很幸福唷。」
我终于了解了至今所感觉到的不舒服是什么了。
没错,那就是——恐惧。
我到目前为止不是没有感到恐惧过。只是因为这和平常的恐惧相差太多,而无法立刻掌握到。
「那么,星野一辉,你接下来要怎么做呢?」
我哑口无言。
理解了恐惧的我,无法开口。
「你以为只要揭露出在臼井阳明中的『我』的存在,事情就能获得解决吗?假设我是人类,我是杀人犯的话,只要在这时候把我交给警察就好了,那也可以说是一个终点。但是,不是那么一回事吧?你的目的是要找回日常生活对吧?和我对话什么也解决不了唷。」
他很危险,比我遇过的任何东西都还危险。
「我没有为变成臼井阳明这件事做必要以上的隐瞒,也是因为这个缘故。我的确从『拥有者(茂木霞)』手上夺走了『盒子』,我也可以在这里做出一个『盒子』,但是没有那个必要。就算你想起了我,我也没有必要交出『盒子』。你也没有强制我那么做的力量。」
他对我有兴趣,只是是做为实验对象,不超出也不低于这个。要如何和这样看待我的人相处,我当然不知道。
所以——
「——确实没有呢。」
——能够这样出言不逊的当然不是我。
「只有一辉的话,没有那样的力量。」
但是「0」找寻着声音的来源,看着我。
不过那是正确的,那个声音从我的包包传来。
传来了卡车的喇叭声、传来引擎声,大型卡车接近。「0」看着那个方向稍微皱了一下层。一辆卡车朝着这里冲来,那是眼熟得令人讨厌的大卡车。
麻理亚在那驾驶座上。
「我一直都好想见你喔,『0』。」
从我的包包里保持通话状态的手机中传来那样的声音。
卡车朝这里而来,而我们站在原地,紧急煞车声响起,因为天雨路滑减速比想象中慢,卡车逐渐迫近。即使如此,「0」仍一步也不后退。我也因为看着他而动弹不得,不由得闭上眼睛。
紧急煞车的声音消失了。
我睁开眼睛,卡车真的就停在眼前。
「这样虚张声势有什么意义吗?」
「0」露出冷笑,朝驾驶座问。
「这只是单纯的欢迎,太好了,不用代替茂木同学被撞呢。」
那声音同时从前方和包包里传来,从驾驶座下来的麻理亚终于取下耳机,挂掉电话。
没撑伞站在我们面前的麻理亚,目不转睛地注视着「0」。
「你一直听着我们的对话吧?也就是说,你们打从一开始就对这个作战没有兴趣啊。我还真想看看因为这个毫无意义的作战结果而沮丧的星野一辉呢。」
「我在这个作战被提出时可是很认真地听唷。虽然一辉那时候就已经发现了你的真面目,只是随着附和而已。」
我没有那样的意思,只是不知道该在那个时间点传达我已经知道了这件事而已。
但是,我确实有仔细斟酌该什么时候请阳明协助,找出能有效沟通的时间点。
「托他的福真是帮了我一个大忙。因为如果我在旁边的话,你或许就会继续装傻也说不定呢。」
「为了强调自己不在附近,还特地去抢卡车啊?还真是辛苦你了,但是,为什么你在旁边的话,我就会继续装傻呢?虽然你是『盒子』,但那又怎样呢?」
「什么嘛,你不知道吗?我还真是白费力气啊。那么我问你,你知道我的『不完全的幸福』吗?」
「是啊,我知道唷,而且我也知道那不能拿我怎么样。」
麻理亚嘲笑着那样的「0」。
「呵呵,所以才说你是无法理解人类的非人类嘛。这么说你就懂了吧?我已经做好了消除你的准备了。」
「0」听到后露出苦笑。
「你除了把其他人塞入自己的『盒子』里之外,没有其他的能力不是吗?那么你为什么可以做到那样的事呢?」
「看来你还不了解,为什么我对一辉这么执着吧?」
突然被叫到名字的我。「0」看着我,他的视线明明很温柔,却很恐怖。那眼神就像是看着猪肉思考着料理方法一样。
「…………原来如此。」
「0」微笑着。
「看来你终于懂了啊,一辉有使用『盒子』的才能,或许连我的『不完全的盒子』也可以充分活用。然后,许下这样的『愿望』,希望日常生活能持续下去。希望『盒子』或像你一样破坏日常生活的存在所不存在的日常生活能持续下去。」
麻理亚怒眼瞪视「0」斩钉截铁地说。
受到连珠炮般斥责的「0」,没有输给对手,也不吃惊、不讶异,悲伤地垂下眼睛。
「也对,你是不会变的。」
「0」这么说。
他对超越27755次,成为超越者的她这么说。
「如果那么做的话,身为劣化的『盒子』的你不是也会消失吗?」
麻理亚对他的言词毫不畏惧。
「那种事我早就知道了。」
「也是。」
但「0」仍旧很悲伤。似乎从来没有考虑过自己会有被消除的可能。
「你到现在还无法为自己而活,你只能为了其他人活动,对你那悲惨的生活方式,我打从心底感到同情。」
「你的同情连鱼饲料都比不上。」
「虽然我最初对那稀有的部分感兴趣,但那什么也不是。没有欲望的人类就跟机器一样,就观察对象而言和吸尘器没有什么不同。你对我来说是最无趣的存在了唷。」
麻理亚对「0」的话不甘心地咬牙。也是,因为她不仅被想敌视的对手摆布,还受到了怜悯。
「可以唷,因为我也不想被消除啊,让我们进行交易吧,我交出『盒子』,相对的我希望你放我一马,这样就行了吧?」
「……哼,都说了要消除你了,这交换条件还真是只顾你自己啊。」
「我接受你那成功率很低的威胁,光是这件事你就该感谢我唷。星野一辉也不一定会使用你的『盒子』,就算使用了,如同你所说的一样消除我的可能性又有多低呢?我为了对我所找到的一辉表达敬意,可是做了必要的让步了唷?」
「哪里是让步了?你要交给我们的东西,不过足一辉曾待过的生锈的鸟笼罢了。新鸟笼想要多少就有多少对吧?反正你也是差不多腻了,打算换新的了对吧?」
「那就任凭你的想象了。」
「哼。……一辉,你愿意吗?」
麻理亚跟我确认,我点点头。我只要能对这个「拒绝的教室」做些什么就好了。
「星野一辉,可以给你一点忠告吗?」
「0」那样跟我说。
「你是不追求变化的人,但是,大部分的『拥有者』都藉由得到『盒子』追求变化。想要得到什么,想要变成什么,想要消除什么,想要实现那样的欲望。所以啊,我和你是跟『拥有者』对立的。」
我不懂他话中的意思,皱起眉头。
「0」感兴趣地看着那样的我。
「星野一辉,你觉得自己跟别人不一样吗?」
他这样问。
「……我很普通喔。」
他听了我的回答后露出微笑。
「这样啊,不过遗憾的是,你很特殊唷。但是,如果你不喜欢那样的话,可以安心。因为可以很特殊的期间并不长。那样的人总有一天会被排斥,或是适应社会而变得不特殊。你可以放心,你绝对是后者。」
他保持微笑说着:
「所以啊——你真的很不幸。」
他真的很开心地说着:
「因为啊,你知道了这样犯规的存在,你每次遇到了后悔的事就会这么想——只要有『盒子』的话。不管你如何摇头想要忘却『盒子』的事,很遗憾,『盒子』永远存在,实现一切愿望的『盒子』存在着。你绝对无法忘记这个犯规的存在。因此,以有『盒子』的前提活着的你,总有一天一定会需要『盒子』的。」
他脸上的微笑仍旧不变。
喔喔,原来如此——
我把「盒子」推回给他。但是那么做也是没用的,我已经被「0」诅咒了。
「当你需要『盒子』的时候,你或许已经不再特殊了。那么,首先你就无法善用这个『盒子』,这多少有些扫兴。所以我为了让你对『盒子』有兴趣,接下来也会多多少少干涉你和你的周遭唷。」
那么为了摆脱诅咒,我该怎么做呢?
——大概什么也不能做。
我——不,我们在遇到「0」的时候,就已经无能为力了。
「当然就算你变得不再特殊,需要的时候,我还是会提供『盒子』给你唷。那对我来说也已经足够了。那么一来,你只要让我倾听你的声音就好了。」
「……声音?」
「没错,虽然不管人发出什么声音我都喜欢,但是也有我特别喜欢的声音。尽可能地想要听那个声音……,嗯?你问那是什么声音吗?我的兴趣很一般所以我想你也知道,那就是——」
他微笑着说:
「——轧挤人心的声音。」
留下这一句话,以臼井阳明姿态出现的「0」消失了。
在「0」消失的那个地方,落下了一个小小的盒子。正当我打算伸手去拿的时候,那盒子自己展开了。
然后马上,在那里的一切景象都啪嗒啪嗒叠起,我看见了世界的墙壁。白色的壁纸啪噬啪啦地粉碎崩落,附着在皮肤上的甜美消失,潮湿的单纯不快感袭来。我的三半规管失去平衡,开始旋转。坏掉的声音、坏掉的声音、坏掉的声音。谁坏掉的声音。这里是绝望之中,无法掩饰的绝望之中。
虚假的景色消失,我们位于昏暗的密室中。那是个十分狭窄,狭窄到在那里待半天以上就好像会生病般的密室。
这里大概是——「盒子」之中。
在这个监狱般的房间里,她双手环抱着膝盖坐在地上,额头靠在膝盖上。
那是我喜欢上的女孩。
「…………茂木同学。」
她听到我的声音,缓缓抬起头来。
「啊啊——」
她如遗骸般的双眼中,出现了一点光芒。
「我不相信,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事,不可能会发生的。」
她流下了泪水。
我对那感到强烈的异样感,不过马上就察觉到了理由。
「——你真的来救我了。」
原来如此。
她会流眼泪了啊。
「茂木同学,抱歉,我打算要破坏『拒绝的教室』。」
「……嗯。」
茂木同学流着泪点头。
「我打算让茂木同学被车撞死。」
「…………嗯。」
茂木同学拭去泪水。
「你可以破坏『盒子』没关系唷,让我死也没关系唷。但是请再等一下,我有无论如何都想要说的话。」
她说完后在她的包包里翻找着。拿出某样东西后,不让我看到藏到背后。
麻理亚对她的行为皱眉。
「茂木……该不会你还……」
茂木同学没有响应麻理亚的话,把手背在背后接近我。
「……等等,茂木!你到了这地步还——」
「麻理亚,不是的。」
我告诫了麻理亚。我看不见茂木同学藏着的东西,但是我知道那是什么。
麻理亚对我的话露出吃惊的表情,她绕到了茂木同学的背后,看了她手上拿着的东西,愣着面露苦笑。
「阿一,你觉得有不变的心情吗?」
茂木同学这样问我。
我马上就有了对那问题的答案,但那是对茂木同学而书并不温柔的答案。
所以我迟迟说不出口。
如果没有经历过这个「拒绝的教室」的话,我的答案或许会不一样也说不定。但是我经历过了,经历过了这个接近永远的世界。所以无论如何都会那样想。不变的心情,那种东西——
「——我觉得没有。」
茂木同学认真地听着我的答案。
然后露出微笑。
「是啊,我也觉得没有。」
我情不自禁注视着茂木同学的双眼,就像也预测到我这个反应一样,茂木同学保持着微笑继续说道:
「我对阿一的心意绝对不是不变的东西,喜欢你的心情没有持续,变得讨厌、憎恨,觉得你很碍事,甚至想要杀了你。但是啊,那是因为我一直都依赖着阿一。因为我一直天真地想着,阿一一定会把我从这里拯救出去。我一直一直……无法无视阿一。我知道那是最自私的想法,我知道那份感情叫做什么,就算不相信不变的心情,只有这个可以相信。我在『拒绝的教室』里的所有时间——」
茂木同学软弱拘谨地抱住我。
把藏着的东西放进我的手里。
在我耳边的嘴唇颤抖着。
「——我喜欢着阿一。」
她的嘴唇接近了我的嘴唇,在快要碰触到的时候停了下来。停了一会儿的嘴唇又那样缓缓地离开。
——为什么什么也不做呢?我想问又打消了主意。
因为我看到了她放在我手上的东西。
「啊——」
那里有什么也不能做的理由。
我想到后咬紧了下唇。
那和我预想中的,是不一样的东西。
玉米棒。
到这里为止和我的猜测一样,但那不是我喜欢的玉米浓汤口味,而是照烧汉堡口味,是我没有那么喜欢的口味。然后——
——那是本来茂木同学应该要给我的口味。
为什么茂木同学会那么拘谨地抱我呢?为什么没有亲我呢?
因为这并不是已经对我告白好几次、亲过我、经历过「拒绝的教室」的茂木霞的告白。
那是只敢叫我星野同学,经历「拒绝的教室」之前的茂木霞的初次告白。
想要让3月2日来。
那是那个想要重来的3月2日中最大的牵挂。
然后茂木同学现在完成了它。
那么我——就必须做出现实的3月2日时的回答……?
我看着茂木同学。
茂木同学温柔地笑着。一定知道我的回答的茂木同学,温柔地笑着等待。
「那种事——」
没有那种事喔。
我不想这么说。
因为我喜欢过茂木同学。就算是被「0」操控的感情,感情的本身并不虚假。
为什么我只能说会伤害茂木同学的话呢?
唉,那是理所当然的。
我「拒绝」了这个「盒子」,否定了茂木同学的「愿望」,还要让茂木同学被撞死,这样的我没有说温柔的语的权利。
我开了口。
单还是迟迟无法把那句话说出口。在我嘴巴好几次开开合合,好几次犹豫的期间,因为嘴巴中流入了咸咸的液体而吓了一跳。
但是,不管怎么想,我都还是只能那么说。
「给我一天的时间。」
茂木同学难过地垂下眼来。
她不可能没受伤,但是茂木同学仍马上换了表情,这么跟我说:
「谢谢你。」
——带着笑脸。
以真的打从心底浮出的笑容。
啊啊——
看到那个笑容,我终于想起来了。
那时的对话。
那是成为我喜欢上茂木同学契机的对话。
那是马上消失、成为这段恋情契机的对话。
是重要的回忆。
「星野同学,你可以叫我小霞吗……?」
「咦?为……为什么突然?」
「对星野同学来说或许很突然,但是我一直一直都想要被你那么叫喔?」
「是……喔。」
「所以……可以吧?」
「嗯……嗯……」
「还……还有那个——我……我可以叫你阿一吗?」
「这个嘛……嗯,可以啊。」
「那……那么,赶快叫叫看。」
「…………小霞。」
「……再叫一次。」
「小霞。」
「……谢谢。」
「咦……!你……你为什么在哭……?」
「嗯?我在哭吗?」
「你……你在哭喔……」
「那么……那一定是因为我太开心了啊,阿一。」
然后那个时候小霞眼眶含着泪水笑了。
我从未看过那样的笑容。
是真的很幸福的笑容。
我第一次知道自己可以让人这么幸福。那非常新鲜,让人开心得无法自拔。
能带给谁幸福这件事,很幸福。
知道那样的自己很开心,告诉我有那种感情的她成了特别的存在。
或许我很单纯。
但是,那个笑容毫无疑问地改变了我。
但是我接下来将要消去那样的回忆。
消去那个新认识的感情。
这实在太残酷了。到了最后的最后,不这么做也没关系吧?我不禁这么想。要让我来破坏这样的东西,实在是太残酷了。
但是我已经这么选择了。
早就选择好了。
因为这股狂乱的心情也会在「拒绝的教室」中消失吧?
「麻理亚,你可以答应我一件事吗?」
所以我想要有人推一直犹豫不决的我一把。
「你说说看。」
「麻理亚应该知道我接下来要做什么吧?」
「嗯,因为我比世界上的任何人都还要注意你啊。」
「我想要你说出我接下来要做的事。」
麻理亚一脸严肃地点点头。我是为了什么目的做出这样的要求,麻理亚一定知道。
「践踏。」
但麻理亚仍不说出温柔的话语。
「为了自己的『愿望』而践踏别人拙劣的『愿望』。一辉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只有这点不会让步。」
没错,我相信那是正确的。
「所以接下来一辉要——破坏『盒子』。」
我听了麻理亚的话后点点头。
我用整个左手臂擦拭眼泪。
「没错。」
我站在墙壁前。
围绕住我们的灰色墙壁像是由纸构成股薄,这个「盒子」已经没有任何力量了。只是围住我的记忆,让我一小段时间不能出去而已。
我想要转身确认小霞的状况。
但总觉得我不能那么做。
我举起右手。
为了破坏「盒子」、小霞的「愿望」和我的回忆,我举起了右手。
「谢谢你,把我从这里救出去的,果然是阿一呢。」
不要再说了。
因为我没有做什么值得被感谢的事,我只是单纯践踏而已,我只是要踩碎小霞错误的「愿望」而已。
抱歉。
请原谅我没办法救你。
所以我无视那个声音。
但是,谢谢你。
因为你在最后对我绽露了笑容,所以我才能相信这么做的自己。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放声大吼用尽全力搥墙。
墙壁发出一声巨响,像是玻璃般轻易地破碎四散。
在四散的碎片中,可以看见我和小霞,我们两个幸福地看着对方。
碎片落下、四溅、粉碎。
从墙壁外照入白色的光,随着墙壁的破碎,光芒逐渐侵蚀了黑暗。涂满了,除了我们之外什么都看不见了。
太明亮了什么都看不见。
但是很残酷的,小霞在那里。本来的小霞很清楚地在那里。
小霞倒在路上,全身是血,看起来很痛、很痛苦,让我想要把视线移开。
但是小霞微笑着,她用尽全力为了我而微笑着。
她开了口:
「永别了。」
然后我们全都被纯白包覆、消失。
白色的光芒射入我体内。光线暴力地找出我的缝隙、进入,逐渐侵蚀我。让内脏变白、血液变白、心脏变白、脑浆变白。光线甚至进入到我的记忆中,将之染白。虚假但重要的回忆、新的情感,还有刚刚才说的话。
全部都变得雪白,逐渐消失。
全部都变得雪白,逐渐消失。
全部都变得雪白,逐渐消失——
第1次
「我叫音无彩矢,请多多指教。」
转学生脸上带着浅浅的微笑说道。
她的美貌让女生们起了一阵骚动,男生们不仅没有喧闹,反而完全被震慑,什么也说不出来。
当然我也不例外,我没有看过如此这般吸引人的外貌。就算想要把视线移开也移不开。
和她四目相交,我轻易地就被那双眼睛给吸住,转学生似乎对我这个样子也很习惯的样子,向眼神对到的我露出浅浅的微笑。
我似乎感到一阵晕眩。
要喜欢上她大概是不可能的,等级差太多,感觉好像跟我住在不同一个世界。这听起来似乎是很卑躬屈膝的说法,但对象是她的话,我想就能让人理解。
「首先请先让我拒绝大家。」
音无彩矢同学带着完美的微笑说:
「请不要和我,音无彩矢——成为好朋友。」
教室一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她的那一句话就让吵吵嚷嚷的全班同学闭上嘴巴,就像魔法一样。
「请不要不开心,我也很想和大家成为好朋友,但那是不可能的,因为——」
她悲伤却平淡地继续说:
「——因为音无彩矢这个存在,必须是个幻影。」
我虽然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但却不知道为什么倒吞了一口口水。
「我们本来就合不来,对彼此来说都是幻影。因为我是『转学生』,没有和大家见过面,也不知道大家的事,而且会一直回复成这种状态。不管是谁,我都必须和他持续、维持这种互不相关的状态,所以把我本身称为幻影也可以吧?但是,身为幻影的我也拥有自我……虽然我也觉得那很难熬,但我必须接受。当我不能接受自己是幻影的时候,当我忍不下去的时候,我就会被这个虚假的反复给吞噬。」
果然还是完全听不懂。我只知道她非常认真,让谁也无法开她玩笑。
「为了成为幻影,在这个『盒子』里,我会舍弃本名。因为如果使用本名的话,我就会被我自己拉住,我感觉到有那样的阻碍。然后,如果我被这个虚假的反复给吞噬的话,你们一定也会消失吧?」
然后她用强硬的语气说:
「所以我——必须以幻影、必须以音无彩矢的身分走下去。」
原来如此,虽然我不太懂,但她还不是「音无彩矢」。
她接下来将要成为「音无彩矢」。
那一定并非她本意吧?她一定不想要那样吧?
但是她必须要成为「音无彩矢」。
「但是我并不坚强。」
她痛苦地说:
「我也会有想吐苦水的时候吧,但是接下来当我吐苦水的时候,我就不是『音无彩矢』了,所以,为了接下来都不吐苦水,我现在先吐苦水。我——」
偶然。
没错,虽然应该是偶然吧,但无庸置疑——
——那个时候她看着我。
「我——希望有人在我身边。」
然后对我微笑。
「那么让我重新自我介绍。」
她就像是说给自己听一般说道:
「我叫『音无彩矢』,接下来很长的时间,请大家多多指教。」
音无彩矢深深一鞠躬。
大家仍旧一副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样子,鸦雀无声。
所以我拍手。
教室里只有我拍手的声音。
终于有人跟着我一起拍手,然后又有人跟着拍手,拍手的声音愈来愈大。
当全班都拍手的时候,她终于抬起头来。
她已经不再微笑。
她有力地握紧拳头,只是凛然地面向正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