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ORCED TERMINATION
前一天的雨水令空气中的湿度变高,在这不愉快指数很高的日子里,举行了神内昂大的葬礼。
出席者因为酷暑而无法保持庄重的表情,皱着眉头,看起来就像是忘记吊唁死者般。
但是在出席者中还是有许多人哭泣,从偶尔传入耳里的对话中得知,他似乎很受欢迎,虽然听在知道他另外一面的我耳里有些异样感,但考虑到他那容易与人亲近的个性,或许是很自然的也说不定。
然后,大概是她的母亲吧,年轻而美丽的女性。像是要从她纤细身体深处的深处,挤出所有水分般地大哭。
我对这个事实感到揪心。
我在心里某处想要抛弃他变得轻松,想要觉得因为他是无可救药的人所以落得这般下场也是无可奈何。
但就算是他,也有人喜欢他。虽然这是理所当然的。
所以醍哉所招致的这个结果果然还是最糟的。然后我当然对这个结果也有责任。
当然。
因为我也跟醍哉一样杀了神内昂大。
神内同学的母亲当然不是掐死他的犯人,但却不断喃喃自语说着「都是我的错」。就我看起来,她那拼命的样子就像是在诅咒自己、要让自己陷入不幸一样。
我看了遗照中的神内同学,他瞇着眼睛,嘴角微微上扬。那明明一定是笑容,但我却怎么都看不出来他在笑。
身旁的麻理亚大概对我的表情感到不对劲,问我:「……你认识他吗?」我理所当然地摇头回答说「完全不认识」。麻理亚对几乎没有谈过话的他的死真的很难过,话变少,在那之后去咖啡厅吃的草莓塔也剩了一些下来。
从这个角度来看,我觉得麻理亚不记得「怠惰的游戏」是件好事,如果她记得的话,一定又会对没能救他这件事感到自责。
——「怠惰的游戏」啊。
神内同学看起来就像是充分使用了「盒子」,但其实并没有。就像是茂木同学和浅海同学一样,觉得「愿望」不可能实现而放弃,使得「愿望」没有完全实现。神内同学也没能完全充分使用「盒子」,甚至或许可以说是最没有充分使用的人。
因为「怠惰的游戏」的「愿望」里只有放弃而已。
那么他真正的「愿望」又是什么呢?
不管我怎么想……都还是不知道。
我没有对他深入了解的机会,所以我不知道。
但是看着他的遗照我只这么想:
神内同学大概——
很寂寞吧。
❈
失踪的醍哉仍旧没有出现。到了放暑假前的最后一天。
学校整体由于再度发生的杀人案而显得有些骚动,但大概暑假结束后就会回复了吧。
当然在我的胸中这个疙瘩会一直存在,但是没关系,因为我决定了没关系,招致了这个结果。
即使如此,明天开始就是暑假了。
「…………好了。」
让我一扫忧郁的心情吧。
我无视衬衫因汗水而贴在身上的触感,做出笑脸走进教室。
「…………嗯?」
心音不知道为什么蜷缩在教室的角落,她蜷缩着身体双手环抱膝盖蠕动着。
…………她在干嘛?
「唷,阿星!」
「早安,阳明。……吶,心音怎么了?」
「喔喔,可以不用管小桐一贯想要被关心的病啦。悄悄待在房间角落但是又很烦,就跟传说中的那个黑色生物一模一样呢。接下来就让我们叫她蟑桐野心音吧!」
「你说谁是小强啊!」
啊,被她听得一清二楚。
转头瞪着我们的心音,今天用发圈绑起头发,可以看到后颈,然后——
「啊……眼镜。」
她戴着水蓝色镜框的眼镜。
心音不知道为什么对这个字感到动摇,缩成一团。
「我平常都是用抛弃式隐形眼镜,但是……忘记买了。唉……因为我不适合眼镜所以超郁卒。」
「……所以你才躲在教室角落?」
「没错,因为我不想让大家看到我的脸,可恶。」
虽然我觉得不管怎么想,她这样都更引人注目。
但是看她的表情,似乎真的很抗拒让大家看到她戴眼镜的样子。虽然我觉得偶尔戴一下也不错,但女孩子的心就是那样吧?
「没问题的,很适合唷。」
「才不适合呢!你眼睛烂掉了吗!如果视力不好的话阿一你才现在马上就戴上眼镜!还是说因为对我的爱让你变得盲目吗!真是的你这个害羞鬼!」
「……不,完全没有……」
「不要说完全没有,对我产生兴趣吧你这个女装癖!」
自己装傻,好过分……
「好了,阿星跟她说吧,『不仅是我,全世界都对你没兴趣』,把你现在的心情跟她说吧。」
阳明又多嘴了。
「唔……阿阳你说什么!」
「我说阿星还有其他所有人都对小桐没兴趣。」
「什么嘛绕一圈告白吗?」
「你是怎么听才能听出那种意思的啊?」
「因为你有那样的愿望吧?『大受欢迎的心音大人,一定受到世界上每个人的注目吧……如果只有我一个人对心音有兴趣就好了』这种傲娇告白。真没办法,看在你的爱的份上,我就赐给你用过的吸油面纸吧,请当成传家之宝。」
「我收到之后马上就用打火机烧掉,一定很好烧!真是的……怎么会那么自恋啊?对小桐来说,就连拉纸门的声音听起来都像告白吧?」
「嗯,我无法完全否认呢,因为我被世界中的一切所爱戴,所以就算说世界上所有的声音都是对我的爱也不夸张啊啊,但是戴眼镜的我不会被世界所爱……顶多只是被全日本爱吧……」
已经够了喔。
「唔唔……明明今天可以在学校见到小霞……没想到竟然要让她看到我戴眼镜的样子。」
「咦?」
她似乎说了什么我无法忽略的事……
「小霞……?也就是说茂木同学要来学校吗?」
对于我的询问,心音露骨地露出「糟了」的表情,闭口不言。她看着远方,浮现苦笑。
「……啊哈哈,小霞跟我说『这是惊喜所以不要跟大家讲喔心心』,我怎么可能会说溜嘴呢!那个……我说的小霞是……对……对了!薄霞——也就是指仙人!」
我第一次听到那种词汇……
「心音的语汇还真丰富啊……话说回来,仙人是怎样的仙人呢?」
「咦……那个……手拿双节棍打鹌鹑蛋的仙人。」
那是哪门子微妙但感觉有可能存在在现实中的仙人啊?
……总之我似乎必须做好准备假装很惊讶。
不……能在学校跟茂木同学见面很开心喔。
❈
结业式结东后,茂木同学还没有出现的意思。
她是要在放学后来,然后一起去玩吗?
我无视因连络簿的结果及明天起的预定等闹哄哄的同学们,思考着那种事,然后我听到有人叫我的名字。
「一辉同学。」
我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到悠里同学在走廊窥探着。
她和我四目相交后,开心地绽放笑颜。大概是因为她在班会时间结束后就急忙赶来的缘故,她的脸颊有些泛红。
……她有什么事呢?
正当我要站起来的时候,有人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
「……嗯?阳明,怎么了?那个,悠里同学在叫我,所以我要过去……」
听到我的话,阳明笑着点点头。
「哼哼,原来如此,称呼是『悠里同学』啊。」
「……嗯?」
「不……我知道你们偶尔会讲话啦,但该怎么说呢,你知道有临界点这种东西吗?」
「啊啊……那个啊,悠里同学是——」
「请让我代表全班男生发言。」
阳明放在我肩膀上的手力量变强了。
「去死吧!」
他用剩下的左手用力捏我跨下的东西。
「啊啊啊啊啊。」
要……要爆了!
我明明什么都没有做!
但是我知道这么一来,同学对我冷淡的视线变得柔和了。
……虽然心情很复杂但或许帮上忙了也说不定。会这样说是因为,受到之前心音告白事件的影响,对我来说这方面的话题就像是地雷般危险,因为麻理亚被认为是别的次元的人所以没关系,但是悠里同学……果然还是要注意。
难道阳明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所以才那么做的吗?……不,不可能,他可是阳明呢。是说他也不懂控制力量,真的很痛,好过分。
我压着胯下扭扭扭地走到走廊。
「没……没事吧?」
悠里同学一脸担心地来回看着我的脸和跨下。
「大……大概……恐怕……一定……没事的……那个……可以不用担心我的跨下,有什么事吗?」
悠里同学满脸通红。
「担……担心跨下……不要说这种奇怪的话!」
我没有说奇怪的话啊!
「那……那个……我有话想跟你说,可以跟我来一下吗?」
「嗯……可以啦,不过这里不方便说吗?」
「嗯。」
是严肃的话题啊……
「我知道了,走吧。」
「谢谢,那就请你跟我来。」
她说完就开始走,疼痛还没完全消除的我,扭扭扭地跟在她后面,悠里同学马上就注意到我奇妙的动作停了下来。
「真……真的没事吗?」
悠里同学说完稍微蹲了下来看着我的下面,不……就算你这样看也什么都不能做啊……
然后我发现了。
「咦!」
麻理亚在旁边。
麻理亚大概在班会结束后马上就来到二年三班的教室了吧。
麻理亚直盯着看着我跨下的悠里同学。
然后不屑地看着我。
……咦?这个,感觉有不好的预感……?
「不……你误会了麻理亚,悠里同学只是单纯担心我而已……」
「你干嘛要找借口?我很了解你,反正应该是看到她来教室找你,嫉妒的臼井就攻击你了吧?」
因为她说得就像是目击到了般完全正确,我连忙点头。
「那么让我在了解的情况下补充一句。」
麻理亚这么说:
「去死吧。」
为什么!
逃离了麻理亚冷淡的视线,我们来到了三楼和屋顶间的某间练舞室。
确认了没有任何其他人在后,悠里同学低下了头。
「真的很谢谢你。」
「咦……?」
她是为什么而道谢呢?
悠里同学似乎马上就感觉到了我的困惑,立刻补充说明:
「谢谢你为我和色叶做了很多努力。」
喔喔……那个啊。嗯是啊。
❈
【罢免国王的国家】就像大象踩过纸气球一样,啪一下唐突地结束了。当我感觉到的时候,我已经穿着睡衣躺在床上。
我马上确认了日期,明明花了那么多时间进行游戏,实际上经过的只有数小时而已。
感慨了一下,我马上连络了麻理亚,因为我想要赶快确认她到底有没有「怠惰的游戏」里的记忆。
光是听到她用比平常低的声音问我「有什么事?」我就知道麻理亚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安心得什么都说不出来。麻理亚因为我一大早就打去令人摸不着头绪的无言电话而生气,因为那反应一如往常,我不由得开心地笑了出来,然后麻理亚又生气地说「惹我生气有什么好笑的」。
确认了她没有「怠惰的游戏」的记忆后,我接下来想起的是悠里同学和色叶同学。
我没有睡觉前往学校,找寻她们的身影,但是没有找到,因为她们都请假了。
她们或许会这样就一直不来学校。
担心的我,硬是跟老师要了她们的住址,拜访了两人的家。
她们的状况都很糟糕。
悠里同学因为一点小事就无缘无故地大哭,色叶同学用拳头把墙壁开了一个洞,不时发出奇怪的声音。
但我还是用了点办法确认了她们的状况。
虽然她们忘记了「盒子」的存在,但明确记得自己做过什么。而我是玩家的最后一场游戏,因为没有进行【追体验】所以不记得,似乎是这么一回事。
没有和解的记忆,悠里同学只记得到欺骗大家的第二场游戏,色叶同学只记得到杀了大家的第三场游戏而已。
两人见到了我陷入更不安的状态,因为只要看到我,无论如何都会想起那个游戏的事,所以或许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我也想过,或许我干脆地远离她们,等待她们自然复原比较好。
但是,那果然还是不行。
因为她们可以谈服个导件的对象只有我而已。的确,只要给她们一点时间,状态就会变得比现在好吧。但是没办法真正地恢复了。
我必须让她们了解那是不得已的。在那个游戏中她们确实展露了丑陋的一面,我也懂她们无法原谅自己的心情。
但至少我会原谅她们,也不会讨厌她们。
只有这个是真的。
然后我连续一个星期造访她们的家,虽然我差点被色叶同学的家人赶走,但为我解困的不是别人就是色叶同学。悠里同学的母亲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却很欢迎我。
虽然几乎只是单方面,但我跟她们说了好多话。特别是针对我是玩家的最后一场游戏,我说了好几次。
我隐约觉得。
当两人的关系修复时,也就是对她们来说突破「怠惰的游戏」的时候,也就代表她们两个人没有输给那个「盒子」。
所以我绝对希望她们两个人可以回到在最后的游戏中我看到的那份友情。
连续一个星期造访她们家后,两个人是否有朝好的方向恢复我不知道,但是她们开始来上学了。
虽然色叶同学在学校除了打招呼之外几乎不跟我说话,但我和悠里同学则变得常在休息时间聊天。
她们到现在还不相信白己在最后的游戏中和解了。
这也不难理解,和最后一场游戏的状况不同,她们的关系曾经一度完全崩解,要从那里开始修复很困难。
但是我仍旧相信。
她们能够再次相互信赖。
因为我知道,她们互相喜欢。
❈
「……和色叶同学说过话了吗?」
悠里同学缓缓地摇了摇头,简洁地回答「还没」。
「……也是,没看那么简单呢。」
悠里同学听了我的话只是微笑。
「我好羡慕音无同学。」
「……因为她没有游戏的记忆吧。」
「不光是这个唷。」
悠里同学微笑着说:
「因为一辉同学最重视她了,所以我很羡慕。」
然后悠里同学突然开始流下大颗大颗的泪水,那个眼泪真的很突然,连悠里同学自己都没有自觉似地感到困惑。游戏结束后,悠唱同学就像是水龙头坏掉一样,会突然毫无意义地流泪。她曾是个可以调节,想流泪的时候就流的专家,现在则完全无法控制。
我已经完全习惯她自动流下的泪水,不会再感到动摇。
悠里同学带着微笑对我说:
「嘿嘿嘿,我又哭了……」
但是她的表情里没有阴暗的部分。
「我好羡慕,音无同学能够没有游戏的记忆,也是因为一辉同学很在乎她的缘故。因为一辉同学拼了命保护音无同学,所以她才能不成为玩家就脱身,也没有受伤。」
「或许吧。」
所以说努力是有代价的吧。
「真好。」
悠里同学喃喃白语,一边用手帕擦着泪水露出笑容。
她的表情看起来很安心,我也露出了微笑。
「啊,你在笑。」
「嗯?……嗯。」
「因为你看到了我的泪吗?那个,你想要舔我的泪也可以喔!」
……咦?为什么她开始说奇怪的话?
「你是泪控对吧?」
「…………我有说过那种话吗?」
「有喔,你说舔眼泪就会感到性兴奋之类的。」
我绝对没有说过那种话!是说这个人怎么会说出什么性兴奋啊!她放弃清纯形象了吗!
「泪控这种癖好,很变态呢♥」
「为……为什么连悠里同学都开始嘲弄我呢!」
「咦?因为一辉同学喜欢玩弄自己的女性吧?像音无同学一样的。」
「那是严重的误会!我很困扰唷!」
「如果不是被自己不期望的态度对待的话就兴奋不起来……是天生……」
「你……你在说什么啊!悠里同学的个性不是那样吧!」
「哼,我也知道啊!我也是很努力才有办法嘲弄你的啊!」
为什么她恼羞成怒了!
「但是欺负一辉同学……好有趣……」
那是什么坏倾向!
「啊哈哈,啊,我要说叫你出来的事啰。」
「咦?不是为了跟我道谢吗?」
悠里同学可爱地摇着头。
「我是来拜托你的。」
「拜托?」
「嗯,我的情绪还不安定,还完全无法重新站起来,所以如果你暂时不来我家找我的话我会很困扰,因为怕你暑假就不来了,所以想说事前先来拜托你……」
「……喔喔……嗯,我会去唷。」
「当然因为要说那个游戏的事,所以请你一个人来唷,你不会带音无同学来吧?」
「嗯?」
总觉得风向有点奇怪。
「啊,对了,昨天被妈妈问了有关一辉同学的事,她问『常来的那个人是你的男朋友吗?』。」
「你怎么回答?」
「我害羞地『嘿嘿嘿』笑。」
「那一定会被误会吧!」
「我知道啊!」
「咦咦咦咦咦咦!你那是什么像是在说『请不要说理所当然的事』般的回答!」
她的形象也改变太大……还是说,因为我知道她在那个游戏里的样了,所以才变得毫无顾忌呢……
「…………悠里同学很豪放呢。」
「嘿嘿嘿,你现在才发现吗?所以我不会立刻放弃唷!就算一辉同学喜欢的是音无同学也一样。」
「……那个啊,我可是被悠里同学骗了很多次喔!我已经不会轻易地被你骗了。」
「啊哈哈,这就是自作自受啊。但是啊,如果你知道我会算计的部分的话,我也有我的对策唷。总之,我的全部行动,看起来都像是拼命要吸引你的样子吧?」
悠里同学轻轻地碰触我的手。
女孩子的手的触感,让我瞬间心跳加速。
「就算知道我在想什么,还是会心跳加速吧?」
虽然我很不甘心,但她说的没错。
「我会像这样努力让你注意我。」
然后她接近我的耳边,呢喃着:
「我要让你觉得我很努力很可爱。」
然后我就中了悠里同学的计,满脸通红。唔唔……为什么我这么单纯?
但是我苦笑着想。
看这样子悠里同学已经没问题了。
悠里同学离开了我,害羞地一个人下楼。
「话说回来,色叶最近跟那个人好像感情很好呢,就是色叶一直很喜欢的那个人。」
她下楼梯的同时这么说。
「……咦?色叶同学没有那种心情吧,为什么?」
「正是因为如此啊,你想想,因为很脆弱,所以出现了至今为止没有的漏洞,那点很可爱唷。」
话说神内同学也说过会自己把一切都打理好的女生不可爱。
悠里同学下完楼梯转过身来。
「那个,虽然我说得很像开玩笑的样子,但请你真的要来我房间唷,我等你。」
「嗯,老实说有一点恐怖,但是我会去唷。因为我是真的担心你。」
「嘿嘿嘿……啊,不管什么时候你只要连络我我就会把时间空出来,但是今天我有很重要的事所以不行,对不起。」
「嗯,什么事?」
悠里同学微笑着转过身背对着我。
「刚才我说还没跟色叶讲过话对吧?」
「嗯。」
「那是真的,但是我们有传过简讯,在和一辉同学见面之前。」
我感到惊讶。
也就是说
悠里同学转过身说:
「今天,我接下来跟很重要的人约好了要一起出门。」
她用不加修饰的笑容说出我期待的话语。
啊啊……确实还没讲过话是真的呢。
❈
我用手遮住带着笑意的嘴巴,进到教室后看到大家聚在一起。
虽然大家的眼睛闪闪发亮,或是有些湿润,但是都露出了笑容。
他们在干嘛?我只有一瞬间这么想。
——啊,对了。
我马上就知道被大家围绕着的人是谁。
……真是的,要是心音没有多嘴,我真的会很感动……
我在心中骂了她一顿后,进入了人群中。看到了没看过的金属框和橡胶车轮,然后——
「————」
我收回刚刚的话。
有先听说真是太好了。
因为如果在没有心理准备的情况下见到她的话,我或许会哭。
「茂木同学……」
穿着制服的茂木同学在教室里。
因为平常都是在医院见面,所以光是这样就让我的语气带有颤抖。
「星野同学。」
茂木同学注意到我,对我笑。
「你巳经出院了吗?」
「怎么可能?只是得到了外出许可而已,我还不能一个人生活啊。我跟学校连络,得到了放学后来的许可,请母亲带我来教室的,因为我一个人什么也做不到呢。」
她试图不让话语听起来很自虐,带着笑容说:
「但是,就算造成别人困扰,我也想在学校见面。」
听到这句话的心音笑嘻嘻地问:「想见谁啊~?」茂木同学慌张地出声说:「大……大家!」
光是这样周遭的人就发出了笑声。
「什么嘛~好久不见大家却这样嘲笑我。……啊,星野同学你再近一点讲话吧。」
「小霞一边抱怨大家嘲笑你,但却完全没有要打算遮掩自己的心意呢。」
「吵……吵死了心心!」
我听她的话接近她,想着必须说些什么,于是开口:
「……好帅喔。」
「咦?」
「轮椅。」
「这个时候竟然发表对轮椅的感想啊!外表应该有更该说的地方吧!」
我被茂木同学吐槽了……
外表啊……她这么一说,我仔细看了茂木同学,她因此而似乎有些难为情,脸颊泛红。
话说回来她长肉了,看起来已经恢复许多了呢。
「你变胖了呢。」
「…………我知道你想讲什么,但是女孩子听到那种话不会开心唷,星野同学。」
周遭又传来笑声。
「咦……唉,那该说什么……」
「那怎么会间我呢……没关系啦……嗯,例如说说看有关我穿的衣服如何?」
「啊,嗯,我有注意到唷。」
「不是那样,我在间你很久没看过后的感想……」
她似乎买了新制服,看起来是全新的,感觉裙子比以前长了许多,大概是因为坐在轮椅上,如果裙了很短的话……那个……就会被看到吧。
但是我该怎么说呢?请小心不要被看到内裤唷!之类的又不能说。
对了,就用最安全的方式吧。
「很可爱幄。」
「……咦?」
茂木同学瞪大眼睛。……咦?虽然反应跟我的预料相反,但姑且再说一次看看。
「你穿制服很可爱喔。」
茂木同学耳朵也变得通红。
不仅如此,好像无法直视我一样,低着头用手搥我。
咦……?麻理亚的话大概会说「那又怎样?」跳过这个话题,心音会说「那是当然的!」然后挺(E罩杯的)胸,姐姐小流则是明明是自己问的,却又不听人回答,茂木同学的这个反应是什么?是新的模式。
阳明突然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
「原来如此,这就是你的手段啊。」
「咦?」
「听到了吗,太太!毫不害羞地说出这种话,就是这个男人的手段唷!以麻理亚大小姐为首的各位女性,都是被这个天然的花心大萝卜用这种手段得手的唷!」
那是什么语气啊?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男同学们对阳明的演说频频点头,含着杀意用冷淡的眼神看我。是怎样很恐怖耶!
「对采花贼星野一辉需要施以极刑!好,那就判你把小桐连续穿了三天的袜子塞进嘴里!还真的是极刑。」
「哪里是极刑了啊!」心音反驳:「倒不如该说是奖励吧!」
「我听说有出现过死者唷。也有学说指出,心音连续穿三天的袜子,会产生名为三心音乙烯的毒性物质。」
「不……不可能,用我的袜子做了可以拯救非洲小孩的疫苗后,可是接到了NPO的合作请求呢。」
这些人到底在说些什么。
但是我不由得露出微笑。
茂木同学虽然坐在轮椅上,但是和她在教室的时候几乎没变,茂木同学仍旧很受欢迎,心音和阳明则是笨蛋。
就像是回到以前一样。
「…………」
——像是回到以前一样?
我不禁环视教室。
回到以前?为什么那种事有可能会发生呢?
明明是不可能的。
大岭醍哉不在的这间教室,明明是不可能的。
我看着心音,心音快乐地笑着。
我发现了。
对了。
这里——麻理亚不在这里。
「……嗯?怎么了吗,星野同学?」
……这胸口的焦躁感是什么?
姑且不论醍哉,麻理亚只是不在这里而已,或许是因为大家在怀念过往无法加入所以先回教室了,也有可能先回家了。
只是这样,应该是这样。
可是我明明知道,却无法消除焦躁感。不仅如此还愈来愈恶化,就像是心脏被直接握住一般,胸口感到压迫。
「茂木同学。」
「嗯?」
「抱歉,我先离开一下。」
「咦?」
茂木同学瞪大双眼。
「什么嘛,阿星,大便吗?」
「不是,无论如何麻理亚她——」
——我觉得自己必须去见麻理亚。
但是我没办法把这句话说完。
因为我看了茂木同学一眼。
因为我看到了茂木同学一直很开心的表情,变成了不同的东西。
「……茂木同学,抱歉。」
「…………咦?为什么要道歉?那个……你不会要离开吧?」
「抱歉。」
「…………咦……那个,我马上就要回医院了,不会占用你太多时间喔!在我回去之前都在一起吧?吶?」
「……如果来得及的话我会赶回来。」
听到我说出她不想听到的话,茂木同学眼眶泛泪。
「为什么?」
她用颤抖的声音诉说:
「和我们在一起嘛!音无同学随时都可以见得到吧?我特地这样来见你,你却不愿意为我送行吗?」
面对茂木同学快要哭出来的语气和表情,我感觉到了自己的差劲。
麻理亚只是不在这里而已,我只要压抑住冲往麻理亚身边的冲动即可。没有必要残忍地伤害茂木同学。
所以我留在这里陪她不就好了吗?
「——」
但是我决定了。
比起任何东西、比起任何人,我都要最优先保护麻理亚。
所以——
「抱歉。」
我从教室飞奔出去。
不因叫唤我的声音而回头。
❈
麻理亚的手机打不通。
麻理亚无视校规骑机车上学,一直都将车停在学校附近,但是在她平常停的那个地方已经看不到她的机车了。
明明一般没有特别的事的话,她都会等我一起回家的。
确认机车已经不在的我,跑到车站搭上电车。
在无法更快的焦躁感中,我了解了自己为何会感到不安。
因为我骗了麻理亚,我没有跟她说「怠惰的游戏」的事,还说我不认识神内昂大。
然后,没有跟她说「0」可能已经对我失去了兴趣。
所以就算我没有意识,也一直担心着:
麻理亚是不是现在立刻就会消失在我面前。
那份不安变得无法压抑,大概是因为看到茂木同学穿着制服的模样吧。
当茂木同学在教室的时候,麻理亚不在,她不在我的日常生活中。不仅如此,就像我把神内昂大的「盒子」变成我的食粮一般,麻理亚把茂木霞的「盒子」变成了食粮。
茂木同学和麻埋亚是不可切割的存在。
所以虽然毫无根据,我还是会不禁这么想:
常茂木同学回刲教室的时候,麻理亚是否就己经不在了呢?
「…………」
然后,我想到醍哉和心音的事。
醍哉不见了,但心音却不怎么在意醍哉的事。明明对心音而言醍哉的存在应该并不小,但她对他擅自消失只是生气,看起来却没有那么在意。
为什么呢?
例如这样假设看看:
——心音或许已经有了预感,有一天醍哉会消失,不是吗?
当然她应该没想过是以这种方式消失吧,她应该也不知道「盒子」的事。
但是,她早就知道了醍哉会离开自己不是吗?
她早就知道了醍哉的目的不是吗?
所以,她才放弃了期待他马上回来。
因为她已经做好了醍哉会从白己眼前消失的心理准备。
我不知道他们两个之前发生过什么事,所以当醍哉消失的时候,觉得看起来接受这件事的心音很冷淡是错的。
但是,我和心音不同。即使我知道麻理亚的目的,即使知道总有一天她会从我眼前消失,我也不会放弃。
我绝对不允许麻理亚离开我。
我来到麻理亚的公寓前。
当我想要进去的时候马上就想起来,这是个屋主不在的话连大门都打不开的公寓。这样下去我连电梯都进不了。
我该怎么办?
我焦急地走来走去,想办法用还残存着的理性思考,我又取出了手机。
输入背起来的电话号码,拨了出去。传来了嘟嘟声,每响一声我就祈祷一次「接我电话」。
然后——
「怎么了?」
传来麻埋亚的声音。
「————」
啊啊——
明明是刚才才听过的声音,明明是一如往常若无其事的口气,我却无法响应。
「喂?怎么了?显示了电话号码却不出声啊?」
「不是……喔。」
我终于开了口。
「我现在在麻理亚的公寓前,可以帮我开门吗?」
「什么?是可以啦……为什么不事先连络——啊啊,你有打来啊,抱歉,我骑车没注意到。」
「没关系,总之我要上去了,帮我开门。」
「嗯嗯。」
电话挂断,门打开了。
前往电梯的路上,我的脚擅自小跑步起来,在等电梯及搭电梯的时候,我的心都静不下来。
一到了四楼,明明距离不远,我却冲到了「403」号室前。
我按了电铃,听到开锁的声音。
麻理亚从门缝窥视的脸。
光是这样我就觉得一切都没问题了。
在门完全打开前,我就像是扑向麻理亚一样进入她的房间。
「……你怎么了,一辉?」
麻理亚看到我的奇怪行径瞪大眼睛问。
「麻理亚……你为什么什么也不说就先走了呢?」
「……因为我不太擅长和茂木接触,所以就先回来了,这还需要问吗?你的脸色为什么那么奇怪?你才为什么这么早就离开了呢?不用继续跟茂木讲话吗?」
「嗯,没关系唷。」
我这么说:
「因为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是麻理亚。」
麻埋亚的眼睛睁得更大了——
但是她马上瞇细了眼睛。
「这样啊。」
然后,她温柔地摸着我的头。
「真是的……你从不久前开始就怪怪的喔。」
麻理亚稍微注意到了我的变化。
「你多心了。」
所以我蒙混过去。
回应着摸着我的头的麻理亚,我也用手指摸她的长发。
她那害羞的微笑中,还是有些许寂寞,这果然让我感到很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