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公园(白天)
这是个有投手丘的广大公园。虽然可以听到远处传来小孩们暄闹的声音,但醍哉和心音周遭没有任何人。
黑发的醍哉站在投手丘上,戴著眼镜的心音则是背对墙壁,站在本垒板上。
公园后是一片麦田,闪耀著金黄色。
醍哉:「唷!」
醍哉为了让心音好接,用拋物线拋出了球,心音一脸慌张地等著球飞来,球碰到了心音伸出的手套,滚在地上。她连忙捡起球往回丢,但却丢不到醍哉那里。
两人重复了好几次同样的事。
醍哉:「你好逊!」
醍哉捡起滚到错误方向的球,笑著说。
心音:「呜呜!对不起!」
心音用两手撑著手套,总算接住了投来的球,但回丢的球还是构不到醍哉。
心音:「醍哉……和我传接球很无聊吧……?」
醍哉:「嗯,称不上练习啦。」
醍哉捡起滚来的球。
醍哉:「但是,没关系哟。」
心音:「可是,我又丢不到你那里,还一直丢到奇怪的地方。」
心音再度丢到奇怪的地方,醍哉追了过去。
醍哉:「不管你丢到哪里都没关系哟。」
他仔细地捡起球。
醍哉:「因为不管你丢到哪里,我都会去捡起来。」
微笑著的醍哉真的觉得没关系,但是心音不喜欢就这样放弃,跑向醍哉,叫他教她投球的诀窍。
醍哉认真地教心音投球的方式及脚的摆动方式,他觉得那也很快乐。
心音:「那么,我要丢了喔。」
心音用稍微好一点的姿势练习了好几次,状况慢慢好转。
心音:「嘿!」
球笔直飞向醍哉的手套。
醍哉:「投到了!」
醍哉笑了。
心音:「投到了!」
心音笑了。
12. 公园(晚上,季节是冬天)
醍哉染了头发,右耳戴著一个耳环,一个人持续对著水泥墙投球。他一脸险峻,让墙壁持续发出大大的声响,没有接球的人。
麦穗已被收割,麦田光秃秃一片。
醍哉:「……呼…………呼…………」
他把手髙举过头投出。
用力投出的球大幅上扬,撞上水泥墙上的铁丝网发出喀锵的声音,勾在铁丝网上没有弹回来。
没办法去捡。
醍哉盯著球一段时间。
心音(独白):「纯粹是……」
心音(独白):「美丽」
心音(独白:「且脆弱的。」
心音(独白):「一旦破坏了就无法复原。」
◆◆◆「大岭醍哉」09/11 FRI 22:50◆◆◆
我已经到了极限。
紧急地震速报时的警铃,不知为何持续在我脑中回荡。
画面中黑发时期的桐野心音,还有用「我」这个谦称,不懂得怀疑世界的我。
我早就知道了。
我早就知道了,看到桐野心音主演的《15岁和耳环》我会变成这样。
但是,即使知道,我依然无法躲避这份痛苦。
「────啊。」
恶意。
恶意。
──恶意。
我就像要被恶意之刃刺死在电影院的座椅上般,在和那时颜色不同的世界里,明显混杂著名为真实的泥土色。似乎一切都朝著对自己不利的方向前进般粘稠的感觉。
我被应该已经习惯的恶意侵蚀。
因为看了那时乾净的世界,而深切感受到和现在的不同,以及自己的骯脏。
啊啊。
我想要立刻昏迷。
我想要立刻解脱。
「醍哉大人。」
让我模糊的意识恢复的是,用我不喜欢的夸大敬称呼唤我的声音。
我忍耐著「击溃愿望的银幕」特有的疲倦感,挤出力气转头朝向声音的方向。在影厅入口附近,有一名我不眼熟而比我年纪大的女性。因为「盒子」的攻击而发愣的脑袋,一时无法理解那是谁,但马上就知道了她的真面目。虽然我不太记得她的脸,但是会用那样的敬称称呼我,就只有信徒的【被支配者】了。
站在那里的,是在新宿遇到的女国中生之外的信徒,我的信徒不只有那个女国中生。我想起来了,从入口接近我的女性是不断重复自杀未遂的女大学生,她果然因为我使用了「罪与罚与罪之影」,而误会自己有了神秘体验。
她的存在就算讽刺也称不上纯粹,看到她让我冷静下来。
那是因为她让感觉不到电影中的那份温暖的我,感觉到了我所知道的现实吧。真是的,因为不愉快的东西恢复身体状况,还真是有趣呢。
「怎么了?」
虽然头痛、恶心都挥之不去,但仍旧回过神来的我,开始思考这名信徒的职责,她应该是负责监视阿一的行动。
我【命令】那名国中生利用茂木威胁阿一来这里,就算要折断茂木的手指也无妨。同时,我命令了那名女大学生偷偷跟去窥视状况。我预测,阿一他们只会在意和茂木一起出现的信徒,不会太早注意到身为另外一名【被支配者】的这个女人。
然后我【命令】她,在窥探后来「击溃愿望的银幕」和我报告状况。
那名女大学生来到我旁边,彷佛像是要宣誓忠诚般,弯腰蹲下。
她的表情相当焦急。
从她的模样我可以推测。
「利用茂木的威胁失败了吗?」
「是的。」
在阿一拥有摧毁「盒子」的力量的情况下,那也可说是理所当然的。我下那个【命令】是在听了「0」的话之前,这个策略在阿一拥有摧毁「盒子」的力量的情况下,可以说是已经不可能成功。
可是在那之后她所说的话,却完全在我的预料之外。
「不过,不光是如此而已。我们的作战外泄了!」
我一时无法理解她的话,皱起眉来。
「什么意思?泄漏到什么程度?」
「醍哉大人的目的,也就是要让音无彩矢失去记忆一事外泄了!」
「你说什么?」
为什么会那样呢?
不用说,我只有在这个「击溃愿望的银幕」中说那件事,不可能外泄。
「能做到那种事的只有『0』吧?……不,既然它说已经成为阿一的敌人了,我不觉得它会做那样的事,那么──」
「虽然有些多管闲事,但是我还是要说,泄漏情报的是茂木霞。」
「茂木?」
茂木掌握了这里的状况?为什么?
我思考了一会儿,立刻想出了答案,我转向右后方。
泄密的犯人。
那是已经让我觉得该罢免她的职位的女人。
「柳悠里。」
「咦?有什么事?」
瞪大眼睛的柳,一副不知所以然的脸。
但是,我也已经能分辨出那是她的演技了。
「新藤未经我的许可,把能力也分给你了啊。」
我的话显示出我读透了一切。
柳放弃了摆出不知道我在说什么的脸,露出微笑。
「呵呵呵。」
然后马上切换成冷酷的表情。
「既然被你发现了那也没办法了呢。没错,然后霞同学是我唯一的【被支配者】。」
到刚才为止佯装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的柳,突然厚颜无耻地这么说。
对于柳挑拨的态度,信徒的女大学生露出敌意瞪著她。我用手制止她,继续和柳对话。
「你忘记了我的作战的成功,会对你和阿一的关系有帮助吗?」
「啥?那是什么我才没听过呢。我之前也说过了,你觉得谁会听杀了自己的人的话呢?你误会女人会照自己的想法行动,真是太恶心了去死吧。」
这家伙不行了。
只要有我的能力,便能刺激柳的「罪之影」,想让她多痛苦就能让她多痛苦。只要她是我的【被支配者】,我就有能力可以限制她的行动。
但是,我没想到自己会做那么情绪化的行为。
我准备在她说完下一句话后好好操控她的「罪之影」一番,等待她开口。
可是──
「开玩笑的。」
柳微笑著。
「啥?」
「只是开个玩笑而已,大岭同学。请不要生气,你误会了,我可是在帮大岭同学哟。」
毫无疑问那不是表面上的意思。虽然我知道,但还是决定暂时不刺激她的「罪之影」,询问她的真意。
「你是想说泄漏作战机密也是在帮我的忙吗?」
那听起来只像是硬挤出来的藉口。
可是,柳自信满满地回答:
「没错。」
这是什么态度?
柳很聪明,她应该有自觉,在她是我的【被支配者】的情况下,就像是有人用刀抵著她的喉咙。也就是说,她有自信我不会用那把刀子?
「你想想看,要是一辉同学知道大岭同学要让音无同学失去记忆的话,那他会有什么反应呢?」
我终于懂了柳想说的话。
「也就是说,你想说自己所做的事是──」
我说出口。
「为了把星野一辉引进『击溃愿望的银幕』的行为。」
柳煞有其事地缓缓点头。
「没错,你不觉得那是最有效的威胁吗?不用做折断霞同学的手指那种残酷的事也可以达到目的哟。」
我会想要利用茂木,是对现今局面没有意义的「0」的对策。柳会认为是没有意义的威胁也是可以理解。
「吶,音无同学,这么做一辉同学一定会来吧?」
柳特地向彩矢确认。
似乎在旁观著我们的彩矢,听到柳的问话,开了口:
「……嗯,应该毫无疑问会来吧。」
既然彩矢都这么说了,阿一应该一定会来吧。
「看吧,我可是帮了大岭同学的忙喔。」
托柳的福,阿一会来到这里。
会和我面对面。
──真是的……
我对柳所做的事进行思考。
──真是的,做那什么多余的事。
我并不是没有想过要把让音无失去记忆这个行为当作威胁的材料,我也知道那么做有可能可以让他来到这里。
但是,为什么有必要冒那种风险呢?
如果事先让对方知道了自己的作战,当然对方就会有所准备。作战失败的可能性会提高,更别说对方拥有摧毁「盒子」的巨大力量。
如果柳要为了我而行动的话,真希望能捏造出别的威胁,然后叫她传达给茂木。
话说回来,为了拆散音无和阿一,她竟然可以做到这种地步……
「如果阿一知道你做了这样的事,他可是会讨厌你吧。」
「才不会被讨厌呢。你在说什么啊?」
柳用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说:
「因为我可是阻止了你对茂木同学的凶行,还揭露了你的企图哟。我用尽全力为一辉同学付出,他不但不可能讨厌我,还应该感谢我不是吗?」
……这家伙在说什么?
可是,仔细想想……没错,的确如同这个女人所说。
从阿一的角度来看,泄漏我的作战策略,的确看起来是在帮他,防范了对茂木的凶行也是事实。这个女人完美地达成了阿一希望她做的事。
只不过全都是为了维持自己的立场。
「说什么是为了我的行动……」
而且也成为了自我保护,知道了让彩矢失去记忆的作战的阿一,应该也知道「不完美的幸福」使用在柳的身上的可能性很高。那么理所当然,阿一会思考防止的对策──也就等同保护柳的对策。
就这样,柳提高了自己得救的可能性。
「──或许你那么想,但你这行为还真是自掘坟墓啊。」
「咦?」
柳瞪大了眼睛,我抓住了她的「罪之影」。
「────!啊……啊啊!」
她所尝到的是在「怠惰的游戏」中犯的杀人罪。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柳不可能可以忍受。
「我曾经认为要让阿一实际感受到音无丧失关于他的记忆,有必要在他面前使用。但既然他已经知道了音无会丧失记忆,而且他确实会来这里的话,情况就不一样了。当阿一来到这里的时候,就算音无已经失去了记忆,他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要他看到音无的样子,就会心碎放弃。」
柳从椅子上跌落。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你的行动就是导致你和阿一破灭的原因。高兴吧。快,快绝望,渴望『不完美的幸福』吧。」
她的罪是杀人。
柳虽然有些狡猾,但内心是善良的。她很单纯,跟坏人完全扯不上关系,因此她不可能可以承受那样的罪过。
然而──
「………………我不要。」
我听到她那微弱的声音,蹙起眉头。
「我不要,因为那么做的话,我就会完全输给『怠惰的游戏』了。我的确做了很糟糕的事。但是,那也是没办法的。我为了存活,必须要那么做,无关好坏。如果只能那么做的话,我就必须要认同。」
「你这个杀人犯在说什么!」
「吵死了!我不会让一切白费,一辉同学为了我不断来我家,让我理解我是不得不那么做的。一辉同学原谅了我的罪过。所以,不管有多痛苦,我都不会输给自己的罪过……我不会输的!」
「……你还能忍多久呢?」
就算她那么说,也不可能可以长时间忍受这份痛苦。
我只要持续到柳求救就好。
可是。
「住手,大岭!」
彩矢喊停。
「就算你用这种方式让她渴求『不完美的幸福』,我也不会使用。」
听到她这么说,我停止抓住「罪之影」。
「不准再这样强迫任何人渴求『不完美的幸福』。我已经决定了,不管你让任何人痛苦,使他渴求『不完美的幸福』,我都不会使用。」
彩矢说不用就真的不会用吧。
就这样,柳从痛苦中得到解脱。
「唔,啊啊……啊啊…………」
柳瞪著我,泪水不断流下。
「……唔,呵呵……她说不会用……还真是可笑啊。」
柳就那样往椅子上爬,或许是因为精疲力尽,趴在椅子上不动。她最后发出了「一辉同学……」的声音,是想要讨好不在这里的阿一吗?无论如何,看到她这个样子我知道了,柳果然还是为了要妨碍我才透过茂木向阿一传达这里的状况。
「啧,真是个贱人……」
若能笼络这家伙的话,作战就成功了,我错失了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话说回来,这家伙能撑过去,是因为阿一吗?因为阿一有耐心地面对「怠惰的游戏」,让柳重新站起来,所以我的策略才不顺利吗?
疲惫感向我袭来,我跌坐在椅子上。
弯著腰的信徒不安地看著这里。
令人很不愉快。
「给我消失。」
「咦?」
「从我的视线中消失。」
虽然她好像想讲什么,但信徒不可能反驳。信徒听我的话离开了这座影厅。
「────」
电影顺利播映著。
马上就要到莉诺用香菸烫小桐的那一幕了。
*
总之,因为柳的自作主张使得状况产生了变化。我头痛跟恶心的症状加剧,但仍旧必须整理一下目前的状况。
我坐在电影院的座椅上抱头思考。
在《重复、重设、重设》结束后,情况有了戏剧化的改变。
目前主要确认到以下五点重大变化。
──「0」不再与阿一为伍。
──阿一得到了可以摧毁「盒子」的力量。
──我发现了「拥有者」是桐野心音。
──阿一会来「击溃愿望的银幕」。
──彩矢不会将「不完美的幸福」使用在我用「罪与罚与罪之影」逼到尽头的人身上。
因为以上几点,结论有了改变。至今为止,我都认为只要让阿一心碎,我就可以得到胜利。因为只要他心碎放弃了,就会交出「击溃愿望的银幕」。
但是我误会了。就算可以让阿一放弃,但「击溃愿望的银幕」还是会由小桐继续维持下去,而我就会输。
不过,让阿一心碎这个目标仍旧没有改变。既然他得到了可以摧毁「盒子」的力量,我就必须要让那力量失效。
我试著列出我取胜的条件。
1. 在9月11日结束之前,把「拥有者」──也就是桐野心音叫到这里,破坏「击溃愿望的银幕」。
2. 让星野一辉心碎放弃,方法是在他碰触到我胸口之前,让彩矢使用「不完美的幸福」,消除彩矢的记忆。
这是怎样?我该怎么做才能达成呢?
首先,该如何把小桐叫到这里呢?然后,就算她来了,要如何破坏她的「盒子」呢?要如何才能说服为了摧毁「罪与罚与罪之影」,而特地准备了「盒子」的小桐呢?我不认为一个小时之内可以说服下定决心的人,所以只能想办法强行破坏「盒子」。
但是那种手段并不存在,那是不可能的。
该如何才能让彩矢使用「不完美的幸福」呢?事情演变至今,必须要把原本就渴求「不完美的幸福」,且和阿一认识的人叫来这里才行。就算真有其人并来到了这里,也应该无法轻易下定决心吧。在那段时间中,阿一就能破坏我的「罪与罚与罪之影」,毕竟他只要碰触「拥有者」的胸口就能摧毁「盒子」。
不可能。
只要无法自由自在地操控音无彩矢,我就不可能得胜。
「……………………」
等等。
啊,也就是说是这么一回事啊?
我胜利的唯一条件。
就是──
──把音无彩矢变成我的【被支配者】。
要破坏「击溃愿望的银幕」,必须利用阿一摧毁「盒子」的力量。我甚至可以【命令】人自杀,所以只要威胁阿一我要对彩矢下「自杀」的【命令】,他就只能乖乖听话破坏小桐的「盒子」。
而且,我也能下【命令】强制彩矢使用「不完美的幸福」,如此一来,只要在阿一的面前让彩矢失去记忆,阿一就会心碎放弃。
只要音无彩矢成为【被支配者】,我就能达成这两项胜利条件。
可是,那种事──
「是不可能的吧……」
我看著银幕中拚命抵抗的小桐,这么说。
「住手!莉诺,你……你为什么要下那样的毒手!」
音无彩矢拥有强韧的意志,不可能成为【被支配者】,一切只是我无谓的妄想而已。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的精神逐衰弱,从喇叭传来的哀号不断让我心痛。
我想要摸自己的耳环,可是我连那都做不到,我就连伸出手都觉得麻烦而动不了。
结束吧。
结束吧。
结束吧。
结束吧。
结束吧。
快结束啊,一切的一切。
「──真是的。」
算了吧。
放弃吧。
放弃用我的身体实现悲壮的愿望吧。
「…………只能杀了他们吗?」
杀了星野一辉。
杀了桐野心音。
只要操控【被支配者】,就有可能做到。
如此一来,不管是「击溃愿望的银幕」或是摧毁「盒子」的力量都会消失。
我知道,如果那么做的话我会崩溃,现在已经近乎极限的我将会崩坏。
不过,反正我能够维持正常的时间也已经不长了。在我崩坏之前,必须要找到继承者。必须要将【支配者】的力量,交付给可以正确使用「罪与罚与罪之影」的人。
可是新藤倒下了。虽然多少有些曲解,但她可是能够继承我的意志的人。不过,新藤已经无法使用「罪与罚与罪之影」了。
信徒们也不行,他们只不过是适合遵从的人,无法在上位指挥人。虽然我脑中也浮现了其他人的面孔,但完全想不到任何一个可以放心交待的人。
没有人愿意牺牲自己为世界奉献。
不存在。
那种人──
那种希望──
可以继承我的意志的人──
「────────────────────────────────────────────────────────────────────────────────────存在。」
只有一人。
那个人或许比我还适合这个任务,只有唯一一人。
那就是自称「盒子」,放弃了达成目的之外的一切的她。
音无彩矢。
当下我明白了。
将一片也没有拼好的拼图放置不顾,然后竟然就擅自拼好了,那种乱七八糟的感觉。不过事实上,一切都变得清晰。
我站了起来。我虽然虚弱到连摸耳环都做不到,但是不能继续什么都不做。我抵抗著「击溃愿望的银幕」,转身面向彩矢。
我感到非常不舒服,似乎只要一说话就会吐血一般。头晕失去平衡,视野变得扭曲。
但是,我的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扬。
「彩矢,你一直追求著『盒子』吧?因此才会追逐著『0』、『拥有者』,一切都是为了让自己的『愿望』变得完美。」
彩矢皱紧眉头不解地看著我。
「你在『拒绝的教室』中度过一辈子份的时间,对『0』喜欢的阿一纠缠不清,全都是为了要得到『盒子』。你付出了生涯的一切,为了这个目的而行动,你的全部都是为了这个目的。」
「嗯,没错。但那又怎样?」
那实在是个徒劳的尝试,彩矢无法得手自己理想的「盒子」,所以她才会没察觉到「0」的真面目。
就算「不完美」是「不完美」,她仍旧持续战斗。
但是,那是在她只能一人战斗的情况下。
如果有人和她拥有共同的目标呢?
如果有可以称为同志的人存在呢?
「开心吧。」
然后那又刚好是拥有类似「盒子」的主人呢?
「你的愿望将会实现。」
我是认真的。
然后,那份心情也传达给了彩矢。
彩矢凝视著我。
「在哪里?我冀求的『盒子』在哪里?」
「不完美的幸福」和「罪与罚与罪之影」很像。
两者都是由强烈的意志创造出来的,但却脆弱而冷淡,不过都是可以事后追加意义的「盒子」。
我之前就感觉到两者间的氛围很相似。
「在这里。」
我槌了槌自己的胸口。
「『罪与罚与罪之影』,这就是你所追求的『盒子』。」
没错,只要使用我的「盒子」,彩矢就能从她没有自觉的「不完美」的流沙中挣脱。
目瞪口呆的彩矢,听了我的回答后低下头来摇摇头。
「你还真敢说那种异想天开的话啊。你的『盒子』,也就是『罪与罚与罪之影』,并不是我所追求的『盒子』。那种牺牲他人的『盒子』,和我的理想不仅相距甚远,甚至可以说是完全相反。刚才的柳的事情,就是让我确认此事最好的例子。」
「那是因为是我在使用。」
彩矢再度望向我。
「的确如果是我使用的话,这个『盒子』会牺牲他人,因为我打算藉此改变世界。但是这个力量,不仅只是可以把他人变成『犬人』的力量而已,其根源是操控他人的力量。不,这个表现会给人负面印象,用你喜欢的话语来表现的话──」
我看著她拥有坚强意志的眼睛说:
「引导他人的力量。」
彩矢的眼神改变了。
啊,果然。
彩矢所追求的就是这个「盒子」。
「当然有。」
我自信满满地说。
「也有带领人前往幸福的力量。」
「怎么可能──可是,不过…………」
理性上还无法认同的彩矢察觉到了。
我所说的是事实。
她所持续追求的「盒子」就在这里。
我往音无彩矢走去。
「击溃愿望的银幕」所造成的倦怠感当然还健在。不只如此,我现在每走一步,就被「罪之影」侵蚀,还有神经被烤焦的感觉。我无法直线前进,只能用手扶著椅背走向位在后方座位的她。
「──呵呵。」
即使身体非常痛苦,我的心还是感到十分愉悦。
因为,我终于找到了解答。
从我得到「盒子」时开始,就有了使用「罪与罚与罪之影」会自取灭亡的觉悟。在不久的将来,我会发狂满地打滚,迎接凄惨的死亡,我有这样的觉悟。
这个「盒子」,原本就是在有继承我的意志的人存在这个前提下成立的「盒子」。
可是那个人是?
我或许在无意识下理解了也说不定。
因为,她不是自觉到了希望吗?
或许是因为在「拒绝的教室」中有持续和她接触的经验,也或许跟那无关,只是单纯理解了她的超乎常人。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我一定是在得到这个「盒子」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继承这个「盒子」的人会是谁。
那么,这个「罪与罚与罪之影」从一开始──
就是为了交给音无彩矢的「盒子」。
「…………呼……呼……」
我走到了音无彩矢旁边。
彩矢虽然踌躇著,但没有打算要逃避。
「站起来,彩矢。」
她坐著瞪大眼睛抬头看我。
「为了得到你一直追求的『盒子』,站起来吧。」
过了一段时间。
彩矢终于站了起来。
彩矢在知道我要做什么的情况下,站了起来。银幕的光照在她的背后──形成了小小的影子。
我看著她的眼睛。
她的眼神里已经没有犹疑。
她已经做好准备接受一切。
「好了。」
首先,我必须要先接受她的罪过。
「让我看看你的罪吧,音无彩矢!」
然后,
我踩了她的影子。
「────啊。」
我踩了她的影子,看到的是罪过。
音无彩矢的……不,是音无麻理亚的罪过。
那是。
那是──
「─
──
────
────────────」
我倒了下去。
我失去了意识。
我或许还发出了哀号?不,或许无法发出哀号?
我反覆回味刚才看到的记忆。
那个记忆的内容,在我看过一千多个的罪过中,并非最凄惨的,也并非最残酷的。但是那和带来的痛苦无关,客观的感想与痛苦的程度无关,我所接受的是本人在当时主观尝到的痛苦。
也就是说当时的音无彩矢受到了那么剧烈的伤害。
那疼痛就像心脏是被千刀万剐、眼球被钳子捣烂、手指被一根一根拔断、内脏被丢入绞肉机中、全身的毛孔被打入钉子一般。而且很热,就像是熔化成为粘稠状的铁般熟成的罪过,熔化自己的身体,试图凝聚在一起。
这是什么?
我的手还停止不了发抖,瞪大的瞳孔还缩不回来。
这样的东西──
她一直承受著这样的痛苦吗?
「…………唔!」
我踉跄地站了起来,注视著音无彩矢。
为了将【支配者】的力量交付给彩矢,必须要先让她成为【被支配者】。因此,我必须要吞下这个「罪之影」。
如此一来,彩矢就必须再度面对这个罪。
不过,让彩矢看到这个,她能够冷静地承受吗?
可是,我已经没有让步的打算了。
我没有犹豫的时间。
「开始啰。」
我取出了踩了彩矢的影子后得到的音无彩矢的「罪之影」,并吞下它。
「────唔!」
彩矢身体僵硬,抓住胸口。
然而,她的反应也就只有那样而已。
我隐藏不住自己的惊讶。
「…………你为什么没事?」
音无彩矢若无其事地站著。
「我并非没事。」
仔细一看,她脸上冒著汗,咬牙忍耐著。可是对因为这个「罪之影」甚至一瞬间丧失了意识的我来说,她那轻微的反应简直让人不可置信。
「你为什么可以站得好好的呢?你应该承受不了才对,因为我直接尝到了那滋味,所以我懂。」
「你的行动应该是会让人想起自己的『罪』对吧?」
彩矢的脸颊上流著汗,但眼神仍旧锐利地说。
「没错。所以,当你突然面对时,你应该无法承受。」
「并不是突然。」
「什么?」
彩矢将抓住胸口的手放开,调整呼吸。甚至可以说她已经恢复到跟原来一样了。
「我经常身处于这样的痛苦中,所以我已经习惯了痛苦。」
我无法理解她的意思。
不过,如果照字面上的意思,她想表达的是──
我所做的事是让人想起「罪过」,让人想起那个当下的情感。几乎所有人都因为忘记了过去的痛苦,才能活在日常中。
可是,如果彩矢不是那样呢?如果她一直都记得那份痛苦呢?
「我经常意识著自己的『罪过』。」
这份地狱般的痛苦,将不再特别,而变成习以为常的东西。
如果她经常与这份痛苦共处,就算像这样刻意让她面对自己的罪,她也不会失去自我。
「我不会被原谅,所以──」
可是,那是怎样?
那是人类的生存方式吗?
不……原来如此。
所以──
「所以──我不能作为一个人活下去。」
所以她才能成为「音无彩矢」。
她持续意识著自己是罪人,以不忘记来持续惩罚自己。
那是正确的罪与罚的存在之道。
就是那让她变成非人──变成「盒子」──成为了「音无彩矢」。
彻底扼杀了自己的她,只能期望。她可以为了达成目的,赌上一切。
为了所有人都能幸福的世界。
我对她那模样感到憧憬。
尊敬、羡慕、心醉神迷,无穷止尽的憧憬。
那是我所到达不了的「拥有者」的终点。
正因为如此,能继承我的力量的人,除了她之外没有更适合的人了。
音无彩矢。
请你为了「愿望」好好活下去。
所以阿一。
我绝对不能把「音无麻理亚」交给你。
我绝对不允许你摧毁我们的「愿望」。
「我要把这个力量交给你,把所有人的『罪之影』交给你。」
即使把「罪之影」交给她,对我来说也没有影响,我仍旧可以【操控】【被支配者】。
不过,我最重要的任务改变了。
将拥有摧毁「盒子」的力量,也就是对音无彩矢有深深影响的星野一辉除去,并引导她为了实现「愿望」而活,成为了我最重要的工作。
「那么,可以了吗?」
虽然我这么问,但彩矢并没有看向我。
她直视著前方。
「我想像过了。」
然后她这么说:
「要怎样才能让大家幸福呢?那会是怎样的『盒子』呢?幸福并不是去满足我擅自做出的条件,不能让大家远离艰苦的现实,躲在桃源乡里。我认为,自行思考幸福的模样,并朝之前进,才是完美的幸福。」
她轻轻握拳。
「所以引导大家对我来说是必要的力量。」
她不胜感慨地说:
「没想到稍微改变一下角度,幸福就在眼前。」
然后她终于看向了我。
「大岭,我一直以为我和你的关系只是看著同一个方向而已。不过,那其实是很重要的事。光是那样,就让事情演变至今呢……原来如此,这就是所谓的同志啊。」
「同志……是啊。」
我点点头,然后把「罪之影」交给她。
话说回来,我在把「罪之影」交给新藤的时候,想到如果是坚强的人的话,即使收到他人的「罪之影」,或许也能若无其事地吞下。如此一来,或许就必须怀疑我身为支配者的适当性。
「…………嗯。」
音无彩矢若无其事地接受了998个「罪之影」。
然后她成为了【支配者】,依照当初的计划,她也成为了我第999位【被支配者】。
「大岭。」
成为了「罪与罚与罪之影」的「拥有者」的她这么说:
「谢谢。」
但是她的脸上看不出任何喜悦,像是机械一样。
*
我倚靠在座椅上好几次,支撑著自己的身体,步履蹒跚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就像是有重物压在我的肩膀上一般,疲倦一口气涌上来,我已经不想再移动了。
即使如此,我还是必须要思考。
在音无彩矢成为【被支配者】后,我要满足胜利条件,只要再完成一件事就好。
那就是,把「击溃愿望的银幕」的「拥有者」小桐叫来这里。
只要小桐来到这里,我就只要威胁阿一,叫他破坏「盒子」就好了。
「心音,我喜欢你哟。」
我对从喇叭传来的自己的声音产生反应。
我从刚才就看著银幕中的影像。
银幕中的我流著泪,在教室中抱住了小桐。
但是,就算我抱紧她,小桐也像人偶般。双手垂在身体旁,毫无反应。
我为了要让她听到,再说了一次:
「心音,我喜欢你哟。」
我就像那样让她痛苦。
我就像那样传达直率的心情,让她感到痛苦。她空洞的眼睛里浮现了泪水。
小桐接收到的,不是我直率的爱情,而是扭曲的强迫观念。
──不要抛弃我,不要拋弃这么喜欢你的我。
小桐耳里听到的一定是这个。那是威胁,不准她改变的威胁。叫她持续认为自己是丑女,是即使被香菸烧也是无可奈何的没有价值的女人,叫她继续这样痛苦下去的威胁。
我真的是个很糟糕的男人。
我不能继续那样下去。
我必须改变这个世界。
我必须要纠正让她变成这样的人,还有今后打算让她变成这样的人。我不是要整顿坏人,莉诺他们并不是坏人。他们不是坏人,只是缺乏想像力的愚蠢的人。他们只看得到眼前,看不到未来,只要纠正他们的那个部分就好。只要纠正那个部分,悲剧就不会再发生。桐野心音就能活出自我。
没错吧?
所以,我要导正世界。
那之外的事一点都不重要。
不管是我的幸福,还是小桐的幸福,都不重要。
「────啊啊。」
对了,我想到了。
只要把「不完美的幸福」使用在桐野心音身上就好了。
已经心碎的她,会渴望「不完美的幸福」。利用桐野心音,消除彩矢的记忆,让星野一辉挫折放弃。
──这有什么错吗?没有错吧?
在我出现使用小桐的这个想法后,不知为何,脑中就突然浮现把小桐叫来这里的方法。
仔细想想,要把小桐叫来这里很简单。身为她的青梅竹马兼前男友的我,方法要几个就有几个。反而一直以来没有想到比较奇怪,是我自己阻止了自己吗?
我【命令】了一名信徒:「给我传简讯到以下号码,号码是──」
我在脑中回想背起来的小桐的手机号码,然后继续说:
「而要打的内容是──」
就算写了「来这里」之类的,小桐也一定不会来。
但是,如果小桐认为我在求救,就一定会来。只要她认为我到了极限,就一定会来到我身边,她就是那样的人。她就是比起自己的幸福,更在意我的幸福的人。
我思考了最有效传达我已经到了极限的讯息,【命令】那信徒写。讯息内容跟电影中最烂的台词一样,是最烂的话。
「心音,我喜欢你哟。」
即使如此。
啊啊。
我到了极限。
◇◇◇「星野一辉」09/11 FRI 23:02◇◇◇
「麻理亚成为了【被支配者】?」
我不由得覆诵了茂木同学的话。
「小霞……那是怎么一回事?为……为什么小麻会……?」
跪在地上的阳明,抬起头来问茂木同学。
「我也只是听了柳同学的报告而已,详情我也不清楚……」
为什么会发生那样的事呢?
就像是我被色叶同学踩了影子后没事一样,麻理亚就算被醍哉踩了影子,应该也不会成为【被支配者】。
只要她没有意愿的话。
「────!」
突然,我的手机简讯声响了。直到我取出手机,打算要打开手机时仍旧继续响著。
「……什……什么?」
在这个时间点接连而来的简讯给人不祥的预感。
萤幕上显示了不认识的号码。第二封简讯的内容只有一个字,「把」。在我阅读这封简讯的时候,又传来了新的简讯。
每隔五秒就传来的寄件者不明的简讯,全部共有七封,所有的简讯内容都只有一个字,依时间顺序排就会变成这样。
「请」。
「把」。
「我」。
「给」。
「忘」。
「掉」。
「吧」。
不容分说,我立刻就知道那是谁寄来的了。
「麻理亚……!」
啊,那是真的。
麻理亚成为【被支配者】是真的。
不,不仅如此,现在的情况是这么一回事。
「麻理亚至少【命令】了七个人以上……」
麻理亚成为了【支配者】。
「……为什么会这样……?」
在我还在混乱的时候,又传来了新的简讯。虽然寄件者仍然是不认识的号码,但这次不仅只有一个字。
「看新闻。」
我倒吞了一口气,然后照简讯所说的,启动了手机的电视功能。
我马上就找到了目标的节目。
女主播念出那内容:
「这是现在插播进来的新闻,持续像狗一样的行为,也就是成为所谓『犬人』状态的田村胜恢复了意识。这是从『犬人』恢复的首例。根据看守田村的警察的发表指出,田村先生意识清晰,精神没有混乱,十分冷静。此外,田村先生失去了『犬人』的记忆,并说著自己杀了双亲,不管是怎样的罪都愿意偿还之类的话──下一个消息,同样陷入『犬人』状态的石川安美嫌疑犯恢复了意识…………」
这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醍哉会在现在这个时间点让「犬人」恢复呢?量产「犬人」让人对伦理观重新思考,不是醍哉的计画吗?现在让「犬人」恢复原状,那不就全都功亏一篑了吗?
那么,这样做的也是麻理亚吗?
即使如此,为什么醍哉会容许她这么做呢?
现在的状况,不就彷佛是麻理亚握著「罪与罚与罪之影」的主导权一样吗?
「…………不会吧。」
难道说真的是那样?
难道说麻理亚是自主性地渴求「罪与罚与罪之影」?难道说麻理亚是为了可以自由使用这个力量,而成为了【被支配者】,成为了【支配者】?
如果是这样的话,为什么?
「──不,那是因为……」
我很清楚。
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麻理亚的动机我很清楚。
麻理亚的「愿望」只有让他人幸福,她不会为了那之外的目的行动。那么,这个行动也是为了让他人幸福的行动。
也就是说,麻理亚做出了判断。
判断「罪与罚与罪之影」是可以让他人幸福的「盒子」。
的确,麻理亚渴求著「盒子」。
然后,到手的「盒子」是「罪与罚与罪之影」?操控他人的力量?
「什么嘛,那是……」
我咬紧牙关。
那不就像是在说,真正理解、需要麻理亚的不是我,而是醍哉了吗?
那样的事──
「我绝不允许。」
我知道得到「罪与罚与罪之影」的麻理亚接下来会做什么。
麻理亚不会像醍哉一样做招摇的事,她会踏实地和每个人接触。进行适合那个人的操控,引导对方前往幸福。
那是异想天开、没有终点的行动。
花费一辈子侍奉他人。
即使如此,麻理亚一定会因为可以将自己的一生用在让他人幸福上而开心吧。
她应该会因为终于往前了一步而开心吧。
「我绝不允许。」
我再次说出同样的话。
那是因为她被「音无彩矢」支配才会那么想。
那是无视自己幸福的行为。
「……………………摧毁你。」
如此一来,我的答案就很明确了。
「……………………我要摧毁你。」
我不会让她抱持著作为「音无彩矢」的希望。
我要让「音无彩矢」绝望。
「即使是麻理亚的『罪与罚与罪之影』,我也要摧毁。」
那是她好不容易得手的希望?
我才不管呢。
即使麻理亚哭天喊地,我也不会停止破坏「盒子」。
我下定了决心。
问题在于要如何执行。
醍哉可以【命令】麻理亚对我进行各种威胁。例如,他可以威胁我,只要我做出任何一点奇怪的行动,他就会【命令】麻理亚将「不完美的幸福」用在悠里同学身上。
如果他那样说的话,我就只能顺从他的一切要求。如果他叫我破坏「击溃愿望的银幕」我就只能破坏;如果他叫我眼睁睁看著麻理亚离去,我就只能眼睁睁地看著麻理亚离去。
「──唔。」
那么,我到底该怎么做?
醍哉果然还是挡在麻理亚的面前。只要没有对抗醍哉的方法,我就无法夺回麻理亚,然后我就会输。
──对抗手段、对抗手段。
我想到的是──
我的视线移向刚才拜托我的阳明,阳明拜托我把心音还有他一起带到「击溃愿望的银幕」中。
「阳明。」
没错,果然能和醍哉对抗的就只有她了。
「我们去和心音会合吧。」
然后我感到害怕。
对自己残忍的想法感到害怕。
*
虽然茂木同学说想要帮忙,但我不能把她带到「击溃愿望的银幕」中。所以我和阳明连忙把她送回医院后,再前往心音所在的地方。
因为事先用了电话联络,所以心音已经在躲藏著的宿舍附近的停车场等著了。
一见面,心音就抱住了我,把头埋在我的胸口。
「醍哉跟我说了。」
心音用颤抖的声音说。
「他说他喜欢我。」
她不抬头。
即使无视于心音颤抖的身体,也知道她在哭。
「明明在他知道我变成这样之后,从来没说过那种话。」
看著那样的心音,阳明一语不发,只是咬著嘴唇。
「我决定了,不管谁来阻止我都不会改变。」
心音抬起头来,用哭红的眼睛看著我。
「我要救醍哉。」
她的决心已经无法动摇了。
「……心音。」
醍哉大概是透过简讯间接跟她说「喜欢」吧,无论怎么想那都是个陷阱。但是,就算这么跟心音说,她大概也听不下去吧。
不过,心音决定要到醍哉那里,对我来说是件好事。
对我所想的对策来说,是件好事。
「为了救醍哉,你什么都愿意做?」
「我什么都愿意做,就算要赌上我的性命也无妨。」
那是我想要的答案。
作为对抗醍哉的手段,我必须要利用心音,因此想要听到她的那句话。
「走吧,心音、阳明。让我们去『击溃愿望的银幕』吧。」
我只不过是为了要夺回麻理亚,才利用心音对醍哉的强烈心意。
但是,阳明却对那样的我投以笑容。
「你下定决心了啊!谢谢你,阿星!」
阳明用双手紧紧包住了我的手。
「好……好痛,阳明。」
可是,即使我这么说,阳明握住我的手的力道还是不减弱。
阳明直盯著我,并流下了泪水。
「谢谢你,阿星!」
明明把心音带去,也不保证能够救醍哉。
不仅如此,甚至还可能让他们看到醍哉的灭亡,但阳明仍旧哭了。
他误会了,他以为我是为了醍哉和心音才会下定决心。
阳明终于把握住我的手放开。
我的手变热了。
「啊──」
我的心突然变热了,热到我几乎承受不住的程度。
两人为了醍哉而流下的纯粹泪水攻击著我。
然后让我察觉了。
「唔……呜……」
我看著被阳明握后变热的自己的手,这双手拥有摧毁「盒子」的能力,是蹂躏「愿望」的手。
拥有这双手的我,违背了人道。
只为了麻理亚而打算利用他们两人的我,违背了人道。
因为,我打算做的事是────
「啊啊啊啊啊啊…………」
我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如此没有人性呢?原来,早在我想要杀死色叶同学时,就变得很奇怪了吗?明明我早就失去了人性,只是刚好色叶同学没有死,所以才会这么晚才察觉。
我希望他们能得到幸福。我希望醍哉、心音、阳明能得到幸福。我想要和他们一起哭,想要和他们拥有同样的想法,一起去救醍哉。
即使如此,对我来说夺回麻理亚仍旧是最优先的,这样的自己无论如何都无法改变。我变成了这样的人。
得到「虚空之盒」的我,变成了这样的人。
「呜……呜呜呜呜呜呜…………」
我流下泪水。
但是这个泪水,和为了他人著想而哭泣的心音和阳明的美丽的泪水不同。这只是为了自己丑陋的模样而悲叹,自私而丑陋的泪水。
「阳明、心音。」
我能做的只是诚实地吐露自己的心情。
「我好喜欢你们。」
这是真心话,是我几乎无可奈何的真心话。
阳明抱住了我和心音。
心音开始号啕大哭。
只有我流著不同的泪水,我甚至觉得罪恶深重。心音的泪水润湿了我的脸,她美丽的泪水让我更认识到自己的丑陋,我变得更加悲伤。
「我好喜欢你们,但我可能会背叛你们。」
两人瞪大眼睛看著我。
「抱歉,虽然我好喜欢你们。但是为了麻理亚,我仍旧什么都愿意做。即使要利用你们的心情,我也要夺回麻理亚。我或许没有办法救醍哉,我或许会把醍哉逼到尽头。所以,我这么想,我是真的想要救醍哉。抱歉,但只有想而已。抱歉,我只有想而已,抱歉。」
我泪流不止。
「请原谅我。」
过一段时间,两人都没有开口。
我们只是围成一个圈抱著彼此。
先开口的是心音。
「没办法啊。」
她用哭泣的声音继续说:
「我只会为了醍哉行动,阳明即使希望我变得幸福,也一定做不到为了醍哉的行动。」
心音推开我的胸口,从三人的圈中离开,微笑著说:
「我原谅你,所以你也原谅我吧。」
我看著心音和阳明的泪水,这么想。
和醍哉所看的四部电影一样,这个故事似乎也不会有圆满的结局。
是在哪里出了错呢?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出了错呢?
如果打从一开始一切就是错误的话,那么打算纠正世界的醍哉是正确的吗?
我不知道。
虽然不知道,但是我们必须要去。
为了进入「击溃愿望的银幕」,我们前往购物中心。
前往醍哉所在的地方。
前往麻理亚所在的地方。
在那之前,我要在自己身上留下自己违背人道的痕迹。
是啊,右手比较好,在拥有摧毁「盒子」力量的右手上,刻上惩戒。
然后我──
就去看这个故事的片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