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 背景,一片蓝。
心音(独白):「拜托。」
96. 背景,一片白。
心音(独白):「请给醍哉一个幸福的未来。」
97. 背景,一片黑。
98. 背景,一片红。
◆◆◆「大岭醍哉」09/11 FRI 23:40◆◆◆
我逐渐失去了思考能力。
眼前银幕中的影像,剥夺了我所有的思考。我的时间逆行,我就这样和银幕中国中时期的自己同期,思考也回到了那个时候。我变得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自己是在电影院的观众席呢?还是银幕中呢?还是过去呢?然后,变得一切都不在乎了。
银幕中显示出国中时期抱著头的我的影像。
虽然没有台词,但我知道国中时期的我在脑里持续说著什么。然后现在时间逆行的我,脑中仍旧持续说著那句话。
──我该怎么做才好呢。
──我该怎么做才好呢。
──我该怎么做才好呢。
但是,即使像这样到了极限,我仍旧不会忘记自己该做的事。我持续抱持著强烈的目的意识,即使内心一片紊乱,仍旧能自动行动。
接下来星野一辉会来到这里。
我要打倒阿一,让彩矢从阿一手中解放。
然后,改变世界。
果然,电影院的门打开了。
我回过神来,将视线集中在一点。
「感觉似乎很久没见了呢。」
在我眼前的是星野一辉。
我忍受著「击溃愿望的银幕」造成的疲倦感站了起来,即使没有那份疲倦感,我要站起来或许也很痛苦。为了稍微隐藏住自己的状态,我摸了摸耳环后转身。
「是啊,我也有同感。」
阿一说完后露出淡淡的微笑。
他手上提著一个不知道装著什么的素面塑胶盒。他做了什么准备吗?在他拥有摧毁「盒子」这最强的武器的状态下,我不认为做其他准备有什么意义,于是不太在意。
但比起那个塑胶盒,我更在意他那得到最强武器的右手的状态。
「阿一,你的手怎么了?」
阿一的右手用绷带包著,绷带上可以看到渗出的血,似乎才刚负伤不久。
「……为了下定决心。」
阿一这么说,除此之外没有再说什么。
「他突然用刀割了自己的手。那个伤口,大概一辈子都会留下疤痕吧……老实说我不知道阿一为什么要做那样的事……」
代替他开口回答的是阳明。
我刻意不回应阳明的话,移动视线。
然后看到的是──桐野心音。
──一阵心痛。
我早就预料到了,看到她我会感到心痛不已,也知道那是无可奈何的。光是旁边坐著小桐的人偶,就足够让我陷入混乱。看到本人,出现这个反应也是理所当然。
不过,我的情绪怎样都好。
「你括不知耻地来到这里,有什么打算呢,阿一?你应该也知道吧,你已经不可能会赢了,因为音无彩矢成为了【被支配者】。」
我猜测这个资讯柳也一定透过茂木泄漏给他了。
对我的话,阿一面不改色地说:
「你一脸惨白,竟然还能说出那样的话啊,醍哉。」
依听者的理解,那可以解释成很挑拨的话,但阿一并不是那样,他是同情地对我说。
阿一前进了一步。
我和星野一辉对峙著。
啊──
毫无疑问。
我和阿一从「怠惰的游戏」持续至今的对决,将在此划下句点。
「好了,阿一。让我们来确认一下,彼此接下来打算怎么做吧。」
阿一一语不发地看著我。
「我要摧毁『击溃愿望的银幕』,然后让彩矢使用『不完美的幸福』,使彩矢失去关于阿一的记忆,让你心碎放弃。」
总而言之,就是先用阿一摧毁「盒子」的力量破坏小桐的「击溃愿望的银幕」,然后再把「不完美的幸福」使用在小桐身上。
「你打算对我做什么呢?」
「我要摧毁醍哉的『罪与罚与罪之影』,不管是用我的右手破坏,或是等到『击溃愿望的银幕』发挥作用的午夜12点都好。接下来,我也会摧毁醍哉交给麻理亚的『罪与罚与罪之影』。」
听到他的话,彩矢的眉毛抽动了一下。
「然后我要亲自夺回麻理亚。」
彩矢面不改色地说:
「那是没有意义的尝试。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回到你身边。」
阿一一瞬间露出了焦急咬牙的表情,但瞪著我的目光仍旧不改变。
「我──」
阿一咬住渗血的绷带。
「我不会退缩。」
我从他的态度感觉到异常,稍微被他的气势震慑。但我不服输,打算继续说出将阿一逼到尽头的话──但突然有人做出了意料之外的行动。
「一辉同学!」
柳往阿一冲去。
柳一边跳越椅子,一边大喊:
「请破坏我的『罪与罚与罪之影』!」
虽然是突如其来的事,但阿一毫不犹豫到令人害怕。阿一把包著绷带的右手伸向跑来的柳的胸口。
然后,插入。
「嗯……啊……啊啊!」
胸口被阿一的右手插入的柳喘息著。
阿一从柳的胸口取出一个黑色「盒子」,是一手可以掌握的大小,且像金平糖一样充满刺,乍看之下拿起来很痛。
阿一不详加观察那盒子,毫不迟疑地破坏了它。
「啊…………」
柳跪倒在地,昏厥了过去。
阿一只用视线俯视昏倒的柳。
一连串的行动,就像是设定好的机械一般,完全没有多余的动作。
现场陷入了一片沉默。
我终于察觉了柳的意图。她考虑到我有可能用【命令】控制她,所以才赶快让阿一破坏了自己的「罪与罚与罪之影」。她迅速地行动,藉此让局势多少对阿一有利一些。
她的这个举动无法预测,因为我不知道柳知道阿一拥有摧毁「盒子」的力量。看来柳偷听了我和「0」的对话,并一直隐瞒至今。
虽然算是被摆了一道,但我原本就没有要利用柳的打算,对我预计的行动没有影响。
可是,我冒出了些许冷汗。
因为,我亲眼目击了。
「摧毁『盒子』的力量……」
没错,就是那犯规的强大力量。
用听的跟实际看到的感觉是不一样的。我现在觉得像是被扣著板机的机关枪口对著自己的脸一般。
只要我的行动稍微出了点错,我的「罪与罚与罪之影」就会像那样被破坏。
而且阿一完全没有任何犹疑,即便使用了那个力量也面不改色。
我再次体会到,阿一已经不再是那个和我谈天说地的阿一了。做出自残右手那不寻常举动的阿一,有了巨大的改变。
他成为了为了摧毁「盒子」的存在。
他成为了为了和「0」对立的存在。
正因为如此,他才能露出和「0」几乎一模一样的微笑。
可是,即使使用了摧毁「盒子」的力量仍面不改色的阿一,因为一句话表情变僵。
「那力量是怎样?」
那是脸色苍白的彩矢说的话。
「星野一辉,你为什么会有那种力量?……不,不用说了。我看了那力量后确定了。」
彩矢痛苦地说出:
「你是我的敌人。」
阿一咬紧嘴唇。
被自己想要夺回的人,被自己比谁都想要救的人当作敌人,果然还是很难承受吧。
「彩矢,我想你应该懂了,千万不要接近阿一。阿一应该会若无其事地摧毁你的『罪与罚与罪之影』吧。」
「……是啊,那似乎是只要碰触胸口就可以破坏『盒子』的力量呢。就连『不完美的幸福』也很危险。」
「不,阿一不会破坏『不完美的幸福』。阿一应该知道,如果做了那样的事,就等于彻底破坏了你的人格。」
我观察了一下阿一的表情,确定自己说得没错。
「当然,我也不能接近阿一。」
在这样的情况下,我必须要步步为营,行动不能有任何差错。
「好了,阿一,快破坏掉小桐的『击溃愿望的银幕』吧。」
「醍哉……」
心音喊著我的名字。
我在对那声音心软前,继续对阿一的指示。
「如果你不听的话,应该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吧?我再说一次,音无彩矢是【被支配者】,我可以命令她做任何事。阿一,你不被允许进行任何可疑的行动。对了,时间也来限制一下,现在是40分吗?那么,我命令你在45分前破坏小桐的『击溃愿望的银幕』。」
「…………」
阿一不发一语。
阿一能做的事是找出我的漏洞,或是让我出现漏洞,然后摧毁掉「罪与罚与罪之影」。
我也知道,他是为了让我出现漏洞,所以才把阳明和心音带来这里。
阿一想尽办法要让我出现漏洞,而我绝对不会出现漏洞,这就是那样的决斗。
好了,阿一的攻击开始了。
「阿醍,住手吧,很难看喔。」
他的攻击如同预料,由阳明的说服开始。
「你是为了什么做这样的事呢?做这种事对谁有好处呢?对你自己吗?对小桐吗?都不是吧。你看看自己的样子就知道了吧?再继续这样下去没有人可以得到幸福,你们两个只会变得更加不幸而已。」
不过,就算是预料之中、就算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对我来说也不是毫无影响。
因为那是阳明毫不虚伪且直率的话语。
「算我求求你,就算是为了小桐,住手吧。」
我不回应。
「就算我求求你了……求求你……」
阳明流著泪。
那是他打从心底的恳求。
我这么想。
阳明果然还是闪闪发亮到我觉得无法匹敌的程度。
有生以来第一个让我觉得无法匹敌的就是阳明。不仅是他棒球的才能,还有他的直率、他的表里如一,以及只要是为了他认为是正确的行动,就可以抛弃自己有天赋的棒球及对喜欢的异性的心情的毫不动摇。阳明拥有不管我多向往都无法得到的魅力。
所以我无法想像把阳明变成【被支配者】。
吶,阳明。
我比你想像的还尊敬你。
「说话啊,阿醍!」
不过即便如此。
对于这个「愿望」我也不会让步。
「那么,除了我之外,谁来做这件事?」
我没有任何犹疑。
「小桐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是我造成的吗?是小桐自找的吗?还是莉诺呢?啊,全部的人都有责任吧。但是不是那样的,问题的本质不在那里。所以我要进行根本性的改变,这就是我的意思。」
阳明一时语塞,但仍旧继续反驳:
「太鲁莽了,那种事即使用『盒子』也不可能做到。」
「不管做不做得到,我都要做。」
「为什么阿醍有做的必要呢?为什么本来就很痛苦的阿醍,必须更加痛苦呢?」
「我决定要牺牲自己。」
「那我的心情呢!你有想过看著阿醍和小桐迈向破灭的我的心情吗!阿醍连我的心情也要牺牲吗!」
我毫不迟疑地回答:
「是的。」
阳明目瞪口呆。
「那就是所谓的牺牲自己。」
然后阳明说不出话来了。
没错,那就是所谓的牺牲自己,我确实地理解著。
我连为我著想的人的心情也要牺牲。
所以我才能舍弃心音和阳明。
「开什么玩笑……」
阳明握著拳颤抖著。
「开什么玩笑……阿醍……」
看样子阳明的攻击似乎结束了。
我把视线从阳明身上移开,瞪著阿一。
「阿一,快点。快点把『击溃愿望的银幕』摧毁。」
我若无其事地拭去额头上冒出的冷汗。
即使我维持冷酷的态度、装作没事的样子,但还是受到了伤害。
受到阳明直率感情的冲击,「罪之影」就快要失控,就快要超出界限。「罪之影」就像是现在就要从我的身体中冲出一样。
我的精神状态也到了极限,我或许会因为某个人的一句话而结束一切。
如果把一切都拋开,会有多轻松呢?
但是我──
我看著音无彩矢。
但是我──要怀抱著这所有的「罪」死去。
我用力压著心跳快得异常的胸口。
好了,来做准备吧。
下一个攻击蓄势待发,我只要一疏忽就会被打败。
被那个真正的攻击。
「醍哉,谢谢你的简讯。」
桐野心音。
小桐朝我走来。
我一边压著胸口,一边挤出声音:
「那是为了把你引来这里的陷阱,你还就那么傻傻地上当了啊。」
「我早就知道是陷阱啰。」
「我想也是。」
即使那样,小桐还是来了。
比任何人都还为我著想的小桐,来到了这里。
桐野心音一步一步向我逼近。
虽然这表现方式很普通,但每当我们之间的距离近了一点,我们之间的回忆就像是跑马灯般在我脑里复苏。
4岁──在幼稚园里我们抢著点心,我弄哭了她,老师因此而骂我,然后我也哭了。
7岁──我救了在海里溺水的小桐,一边让她抓住游泳圈,一边安抚哭泣的她。
9岁──我们在祭典中走散,然后我找到了穿著浴衣坐在路边哭的小桐,牵著她的手带她回家。
11岁──因为我讨厌我们的关系被同学说闲话,所以说出了「我很讨厌这家伙」这样对小桐很残酷的话,弄哭了她。之后到她家和她道歉。
12岁──我考上了名门私立国中,跟小桐讲了后,她就请了假。之后我跟来上学的小桐说我不会去上那间私立国中后,她还是哭了。
14岁──我们第一次接吻。小桐亲完后哭了出来,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于是在她泪水停下来前我一直摸著她的头。
不知道为什么,在我脑海里浮现的都是小桐哭泣的脸。一定是因为我对小桐最深的印象,就是那样向我撒娇的样子吧。
啊啊,这好痛苦。
每一个回忆,都成为了慰留我在日常世界的攻击。就像是一个个重物接连地挂在我的肩膀上。
桐野心音就这样彻底地折磨著我,来到了我身旁。那里有著「击溃愿望的银幕」所生成的小桐的空壳。
上下两个小桐的脸并排。
来到我眼前的小桐稍微抬起头来,凝视著我的眼睛。
「醍哉,让我回应你的简讯吧。」
然后她──
「我也好喜欢你。」
──抱住了我。
「什……!」
她应该做不到的。
她应该已经没有办法拥抱我了。
因为如果她那么做的话,应该就会想起过去。想起背上的痛楚,然后恶心想吐。
但小桐现在却紧紧抱著我。
难道她克服了自己讨厌的过往吗?
可是小桐这么说:
「吶,醍哉,我还没办法克服喔,我受伤的心还没有复原,不知该如何是好。」
那么──为什么她可以这样抱住我呢?
「但是,我知道了一件事。」
小桐说:
「我只有醍哉了。」
小桐的身体颤抖著。就像她所说的,她并不是克服了过去,她承受著为了抱紧我而袭来的痛苦。
小桐只能这么做。
「我好喜欢你,好喜欢……好喜欢你。」
啊啊,我出现了这样的想法。
的确我们只要接近彼此就会伤害彼此。
但是就算如此,若两人互相为对方著想,是否就能跨越过去呢?
那是──不用说,是我一直想要相信的事。
「唔。」
我又想起了一件事。
那是我要改变世界的那一天发生的事。
「好冷。」
在夕阳照耀的红色冰冷水里,我被小桐拒绝了。我无法抱住小桐,只能一味地感受我和小桐的身体逐渐冷去。我完全无能为力。
但是,如果能够像这样抱紧她。
如果,现在也能温暖那时冰冷的小桐的身体。
「唔……呜──」
心音。
吶,我也想变轻松啊。
如果真的只要我在就可以的话,那该有多轻松啊,我为了心音什么都愿意做,不会感到任何痛苦。
心音也说:
「我为了醍哉,什么都愿意做。」
那句话让我回过神来。
我扶著抱住我的小桐的肩膀,把她推开。
「醍哉……?」
小桐为了我什么都愿意做?
我为了小桐什么都愿意做?
那是事实。
所以不可以。
那并不健全,不普通,是异常的。
不是那样的。我们是更普通的情侣,普通的情侣不会牺牲自己只为了对方行动。
我们变成这样,就是无法活在日常的最好的证明。
我们用对彼此的自我牺牲破坏了彼此。那是现实。如果小桐只有我的话就更是如此了。
没错,果然还是不能回去。
不能再回到那个纯真的时候。
──你有什么愿望吗?
有。
我有。
我想要摧毁把一切的回忆变成痛苦的世界。
在那一天鲜红的水的世界里,我如此发誓。
「我要改变世界。」
我不会舍弃那个自己。
我不会拿掉我的耳环。
所以,不管是这样的情感、或是记忆、回忆,我都要舍弃。
「你──」
我对小桐说:
「请努力在没有我的世界里活下去。」
那就是我的答案。
小桐瞪大双眼流下眼泪。
我把视线从小桐身上移开,注视著阿一。
──嗯,我也撑过了这个攻击。阿一没办法进行比这个更强烈的攻击。
我看了看手表,指针指向44分。
「时间快到了,快破坏小桐的『击溃愿望的银幕』。不照著做的话,你应该知道音无彩矢会有什么下场吧?」
「真遗憾。」
阿一说:
「结果变成这样,真令人遗憾。」
阿一也流著泪,然后跪下。
「呜……呜……」
小桐或许已经知道不可能说服我了,所以一边流著泪一边离开我,摇摇晃晃地走向银幕的正下方。
跪著的阿一也站起,往那里走去。
我的视线也自然地移到银幕的方向。
「只要是为了醍哉的幸福,我什么都愿意做。」
银幕中的小桐,眼神空洞地说著那样的台词。
「如果我会阻碍到醍哉的幸福,那就让我为了他,变成一个容易被抛弃的人。」
「醍哉。」
呼唤我的是小桐。
小桐站在银幕的正前方,挡住了投影机的光。
「醍哉想要自我毁灭吧?」
「没错,我会毁灭。」
我若无其事地回答。
「你觉得我会让你那么做吗?」
「为什么必须经过你的许可──」
「我不会让你那么做的。」
然后小桐──
用藏好的刀刺向自己的腹部。
银幕上溅满了血。
「啊?」
我不由自主发出呆愣的声音。
很惭愧的,我没有掌握住事情的状况。只能呆看著飞溅上银幕的血逐渐扩散。
马上行动的是阿一,他跑到小桐身旁。
当然,我认为他是要去救小桐。
不过,阿一采取的行动却不是那样。
「真的很遗憾啊,醍哉。我只能这样做了。」
阿一站在小桐前,阻止我到她身边。
「我照你所说的做了喔。这样一来『击溃愿望的银幕』也会被摧毁吧?」
他没有采取任何急救措施,而是踩在小桐流出的血上。
「你……你在说什么?」
「好了,醍哉。」
阿一无视于我的话,他用手臂粗鲁地拭去泪水,瞪著我。
「如果你接近心音的话,我就会破坏醍哉的『罪与罚与罪之影』。」
然后他把拿著的塑胶盒放在我眼前。
「这是急救箱。心音用刀刺的地方,虽然不会立刻致命,但是如果置之不顾十分钟以上的话就一定会死。相反地,如果尽早止血进行急救就有很高的可能性存活。我指定了心音刺那个地方。如果醍哉跑来急救的话,心音就可以得救。但是,如果你在那边发愣等待的话,心音就会死。她大概在12点前就会死吧,所以『击溃愿望的银幕』也会被摧毁,醍哉就能在不放弃『罪与罚与罪之影』的情况下脱身。只要能脱身,就能让麻理亚使用『不完美的幸福』在某个人身上,让她失去记忆吧,但是心音会死。」
在鲜血四溅的银幕下,星野一辉这么说:
「如果你想要救心音的话,就跑来这里,让我摧毁你的『盒子』。」
或许本人没有自觉。
但星野一辉的脸上浮现著──
摧毁「盒子」的存在浮现著──
和「0」一模一样的魅力微笑。
「老实说,我很怀疑。」
阿一冷淡地说:
「醍哉说自己舍弃了心音,选择了改变世界,那是真的吗?」
阿一看著从绷带渗出的血说:
「所以就让你实际选给我看。」
「────」
我说不出话来。
我理解了阿一所说的内容。可是,我无法理解他的思维,因而混乱不已。
我错了。
我感觉到了阿一的异常,也察觉了他的异常正逐渐恶化中。
但我没有想到会到这种地步。
啊啊,彩矢说得没错。阿一只要有目的,就不会有放弃的想法。因此,甚至可以采取一般人不会想到的手段。
只要有明确的目的,阿一甚至可以无视于自己的意志,就像是自动地行动著一样。
那就某种角度来说,是我所向往的存在模式,为了实现「愿望」的理想存在模式。
可是──
我看著阿一的微笑这么想。
──即使我想要成为音无彩矢,也不想要成为他。
所有的人都沉默不语。听到的只有电影不顾现状持续播放的声音,以及心音的呻吟。
打破沉默开口的是阳明。
「阿星,你……我可没听过这件事喔!我可没听过这个方法喔!」
「抱歉,我没有跟阳明讲。因为我知道你一定会反对。」
「那是当然的啊!你……很奇怪喔!而且就算阿醍不动,我也一定会去救小桐的啊!」
「如果阳明行动了,我就会给心音致命的一击。」
「啥!」
「我是认真的哟。」
他应该是认真的吧。能够执行如此疯狂的计画,他应该是认真的吧。就像是他伤害自己的手臂一样,做出那样超出常轨的「下决心」行为的他,不可能说谎。
阳明或许也了解这一点,所以不再回话,只是生气地瞪大眼睛颤抖著。
我不由自主地问:
「阿一,如果心音就这么死了,你也不在乎吗?」
「不要问那种奇怪的事。」
阿一回答:
「怎么可能不在乎。」
那和用了一辈子的时间想要成为某个人的她的回答很类似。
「我会后悔一辈子,持续背负著罪过,我或许会无法承受。」
但是,有些不同。
「可是,在很清楚那一点的情况下,我所做的就是这个行动。」
和彩矢不同,阿一甚至没有选择。
恐怕──他只能那么做。
阿一自身或许对于自己采取这样的行动感到困惑也说不定。但是,他只能这么做。阿一就像那样疯了。
她也这么说:
「星野一辉……你疯了!」
彩矢咬紧了嘴唇一会儿后这么说:
「这样的方法,甚至称不上是手段。这是常人不会浮现的想法,然后你竟然利用……对大岭的事会失去理智的桐野来执行。如此一来,你应该热爱的日常,便彻底地被破坏了。你是在很清楚这一点的情况下行动的吧?那除了说你疯了之外没有别的话好说。」
正是如此。
「真的,你已经不是我认识的星野一辉了。你到底变成了什么?饿鬼?恶魔?」
阿一悲伤地立刻回答:
「我是骑士。」
「你说骑士?」
「即使要与世界上所有人为敌,我也会去救麻理亚。为了这个目的,我会打倒一切障碍、杀掉一切障碍,让他们成为尸体。」
「我才不希望有人为我那样做!更别说是像你一样的恶魔了!」
「不管你说什么都是没用的。」
阿一仍旧悲伤地说:
「我只是在往你身边前进而已。」
彩矢哑口无言。
阿一将视线从彩矢身上移到我身上,对我说:
「话说回来,醍哉你还不来救心音吗?」
他很轻易地说出口。
「看来你还无法下定决心呢。」
然后阿一说出了让人难以置信的话。
「那就算了。」
「啥?」
对他的反应,我掩盖不住自己的惊讶。
「算了的意思是?不可能吧?你的意思是假设我无法下定决心,心音就这样死了也没关系吗?你所期望的只有我去救心音这个结论吧?」
「醍哉。醍哉应该知道吧?我是为了谁做这样的事呢?」
阿一无视于我的问题这么说道。
我当然知道阿一所说的话的答案。阿一彻头彻尾都是为了彩矢行动。
「麻理亚得到了『罪与罚与罪之影』吧?然后她正打算为了多少能够拯救这个世界而行动吧?」
阿一将包著绷带的右手举到脸前张开又握起来,就像是在确认什么一般。
「所以我要摧毁它。我要摧毁会做那种多余的事的『盒子』。」
然后我终于懂了。
「──你该不会……」
听到的我的话,阿一的嘴角上扬。
「看来你终于懂了呢。刚才我对醍哉说过『我很怀疑』。但是,关于麻理亚我有把握,我和麻理亚一起度过了一辈子份的时间,不可能会错。」
音无彩矢为了他人的幸福活著。
所以,她无法牺牲他人。
在那个彩矢的面前有一名流著血的人。
那么──
「就算我什么都不做,彩矢也会去救她。」
啊啊,我原本以为这是设给我的陷阱。
不过并不是那样。
那不仅是对我的陷阱,也是对彩矢的陷阱。
彩矢痛苦地开口:
「没错,我会去救桐野。我必须要去拥有摧毁『盒子』力量的星野一辉的身边。」
「彩矢……!可是那不是你一直以来持续追求的『盒子』吗!」
「没错,那是我花了一辈子的时间持续追求的『盒子』,如此一来我势必实现的决心说不定就可以实现。或许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我知道……我知道──可是……」
彩矢握紧拳头。
「可是,即使如此──」
没错。
「音无彩矢」就是那样。
而星野一辉很卑鄙地利用那一点。
接下来彩矢会为了救小桐前往银幕那边,然后阿一就会摧毁她的「罪与罚与罪之影」。小桐会因为彩矢的急救措施而存活。《15岁和耳环》的上映结束,「击溃愿望的银幕」启动最后的装置,然后我的「罪与罚与罪之影」就会被破坏。
所有的「愿望」都完美地结束。
我有阻止的手段。
我是音无彩矢的【支配者】,我可以【命令】她不准动。
可是──
可是关于这一点──
「醍哉。」
阿一说:
「你该不会甚至打算藉由【命令】,对心音见死不救吧?」
没错,会变成那样。
但是,我无论如何都必须要阻止。我应该那么下定了决心。
到刚才为止,我都应该抱持著坚定的信念,下定了决心才对。
那么──我要特地下【命令】对小桐见死不救吗?要用我的意志杀了小桐吗?
那是怎样?
那是怎样?
那到底是怎样!
「啊……唔。」
小桐从口中吐出鲜血。
小桐歪头往我这边看来。
她小声地说:
「我求求你。」
「我死了也没关系。」
「请给醍哉一个幸福的未来。」
她流著泪。
那就彷佛是回忆中向我撒娇的────
「心音。」
所有的──
所有在「击溃愿望的银幕」中上映过的电影,在我脑海中一瞬间重新播放。
桐野心音、臼井阳明、音无彩矢、苅野实柚纪、神内昂大。一切的一切都是悲剧,为了让我痛苦的悲剧。影像就像是一连串的档案缠绕在我身体上,一一烙印在我脑海里。拒绝、拒绝、拒绝不被接受,一切的一切都不温柔。我的视野变成黑白、变成彩色、变成深棕色,又变成黑白。影像中的感情闯入,自己逐渐被覆盖。明明是自己的身体,自己却被弹出。留在那里的只有桐野心音,因为只想要想著你只想要想著你只想要想著你,而想要破坏世界。
啊啊,我就会这样被「罪之影」吞噬。被吞噬,被吞噬。野兽群终于抓住了我,开始啃食我的全身,但我却感觉不到痛楚。从刺穿我的身体的獠牙中溢出了黑色的血,逐渐向世界蔓延而去,我被吃得一乾二净,身体消失了。我是黑暗的血沼泽,沼泽无法思考。
沼泽反刍著记忆。
那里是被夕阳囚禁的红色世界,很冷。在那红色世界中只有一名伫立不动的女子,她一力直背对著这边,往冰冷的红色水里走去。我发出声音。我希望她转头转头转头转头转头。我一伸出手,我伸出手抓住那女子的手。
然后这么说。
──我要改变世界,我要为了你改变世界。
时间紧迫,那指的不再只是「击溃愿望的银幕」摧毁「盒子」的时间,而是心音的死逐渐逼近的时间。
时间紧迫。
「────啊啊。」
我曾经打算要改变世界。量产「犬人」,让人强烈意识到什么是罪过。打算提高大家的伦理观,打算消除停止思考的人们。即使自己默默无闻而终,只要有人继承我的意志持续下去就好。我曾想过新藤色叶或许可以做到,然后坚信音无彩矢一定可以做到。我要创造出一个所有人都脚踏实地、不会引起悲剧的温柔世界。我要创造出一个不会再重蹈覆辙的世界,为此不惜牺牲一切,就算是自己的灵魂也愿意出卖。
温柔的世界。
正确的世界。
没错,我是认真的,是认真地追求。那心情比起谁都还强烈、强烈、强烈。毫不虚伪的真正的愿望。
不过──
不过即使如此──
看著眼前的那滩血,我无法忍受。
──我知道。
──我早就知道了。
没错,
说实话,
只要,
在那红色的世界里,
被我抓住手的你,
只要你,
转过头来就好了。
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红色的电影院,没错,是电影院。
所以电影才在上映著。
正面的影像和自己的动作一致。
「我。」
「我。」
跪下的我。
跪下的国中时期的我。
「自己的事无论怎样都好。」
「自己的事无论怎样都好。」
用双手掩面哭泣的我。
用双手掩面哭泣的国中时期的我。
「只要你幸福就好了。」
「只要你幸福就好了。」
「心音。」
然后我──
「我会救你。」
──会输。
我张开眼睛。
虽然我一直张著眼睛,但还是张开了眼睛。
彩矢伸手向急救箱。
阿一迅速地将手伸向彩矢的胸口取出「盒子」,那是我分给她的「罪与罚与罪之影」。
她的那盒子是漂亮的正方形「盒子」。
阿一破坏了那个「盒子」。
彩矢即使「盒子」被破坏了,也没有失去意识,持续进行急救。
我已经无能为力了。
我动弹不得,我已经无法和「击溃愿望的银幕」带来的疲倦感对抗了。
所以我只是看著剩下不多的《15岁和耳环》。
最后的场景是国中的走廊。
心音看著我的右耳,悲伤地开口:
「你穿了耳洞啊?」
白发的我回答:
「嗯,因为我最讨厌耳环了。」
「那是──」
心音维持著悲伤的表情继续说:
「想要我救你的意思吗?」
不知道是谁的闹铃响了。
「午夜12点了。」
阳明说。
同时,不知何时来到我身边的全黑洞穴「地狱」向我袭来。地狱闯入我的胸口,侵蚀、进入了我的身体中。电影院朝著地狱集中、缩小,扭曲成圆形。
在被绝对性的虚无附身时,我有一种感觉。
那就是丧失感。
然后我懂了。
我失去了「罪与罚与罪之影」。
电影院终于失去了形状,只剩红色的球体。地狱则是相对地愈来愈大,让我愈陷愈深。在一切都被带入地狱中的我的面前,不是黑暗,而是光明。
光。
被光照亮的我,不知道被谁拍了肩膀。
◇◇◇「星野一辉」09/12 SAT 00:00◇◇◇
我们移动到购物中心三楼的电影院前,维持著「击溃愿望的银幕」时的相对位置关系。
救护车的警报声愈来愈近。由于有事先联络,应该马上就会来到这里吧。我指示心音刺的地方,比向醍哉宣告的还不危险,至少十分钟内不会死。有医疗知识的麻理亚也有进行过急救,所以除非她真的运气很差,否则心音应该不会死吧。只要心音能够痊愈不留下任何后遗症,一切就算是照著我的计画进行。但是,即使没有任何问题得到了期望的结果──
──抱歉,心音,真的抱歉。
我无法直视倒地的她,看著远方。
这是无人的购物中心,平常看不到的建筑物的一面,果然还是给人不太舒服的感觉。我想起了之前曾和麻理亚等四个人一起来这里购物,虽然我被迫穿了女装,但那是快乐的日常的一页。不过,我对这栋建筑物的记忆将被血染,而且今后再也洗刷不掉。
就这样,我的日常逐渐崩坏。
我将视线拉回身边,总共有六人在,我、握著拳的阳明、流血倒地的心音、正为心音治疗的麻理亚,以及──
醍哉看著把手搭在他肩膀上的人目瞪口呆。
「没错,醍哉。」
我向醍哉搭话。
「你打从一开始就错了,打从一开始就输了。」
我瞄了共犯一眼后说:
「没错,『击溃愿望的银幕』的『拥有者』是苅野实柚纪。」
苅野实柚纪。
穿著女校制服的她,悲伤地看著醍哉的脸。
一切是从我知道苅野得到了新「盒子」开始的。就像是「拥有者」可以感应到他人的「盒子」一样,开始受到「盒子」强烈影响的我也可以感应到「盒子」。
她的「盒子」完全是为了大岭醍哉而存在。知道那件事的我,决定放弃自己成为「拥有者」,而要利用她。
「如果醍哉好好地面对自己的话,应该看得到苅野同学的存在。也应该会知道『拥有者』是她。可是,你没看到。」
醍哉沉默地注视著我。
「因为醍哉一直逃避面对她。」
苅野同学什么也不说地离开了醍哉身边。
即使她准备了这样的「盒子」,她还是没有可以和醍哉说的话。
「苅野同学的『愿望』是『独占醍哉』。但是,『盒子』连其中内含的负面情感也一起实现了。她喜欢醍哉的同时,也憎恨著在自己之中挥之不去让自己痛苦的醍哉,然后她也知道自己不可能独占醍哉。」
所以「击溃愿望的银幕」才会让醍哉看过去让他痛苦,打算夺取醍哉重要的「愿望」,然后……只有一天的效力。
「不是我,也不是心音,能够以这么扭曲的形式拥有『盒子』的只有苅野同学。只要看得清自己的话,醍哉应该就会发现。但结果却是如此。」
醍哉坚信「拥有者」是桐野心音,没有想到其他的可能性。
因为如果他不变得盲目的话,就无法为自己的「愿望」行动。
「对于知道答案的我来说,不管被醍哉怎么问信念、怎么问觉悟,都知道那是因为你没有看见。但即使如此,看到走向破灭的醍哉,我一直…………」
我的声音突然开始发抖。
在和醍哉面对面之间,我一直封印的情感解放了出来。
我看著满身是血的心音。
我为什么会做出这种事呢?
我已经回不去日常了吧。我伤害心音如此之深,我瞒著阳明执行了这样的作战计画。芥蒂不可能消失,我和阳明的友情已经回不到过往了。
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但是我只能这么做了。
对于得到「虚空之盒」的我来说。
「我一直……」
感情解放,我流下泪。
「只看到醍哉在发出哀号。」
没错,结果我──
只能把发出哀号的朋友逼到尽头。
「够了。」
醍哉低著头说。
「那都已经没关系了。」
那么说的醍哉,拖著脚缓缓走向心音身边。
「心音。」
他低头看著痛苦地呼吸著的她,呼唤她的名字。
醍哉摸了摸右耳的一个耳环,那是醍哉最早戴上的耳环。
他扯下了那个耳环。
从醍哉的耳朵流下了血。可是醍哉就像是感觉不到痛楚般,面带温柔的表情,握住心音的手。
「心音。」
醍哉再次呼唤她的名字,然后说:
「我好喜欢你。」
那表情很像只在电影里看得到的某个时候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