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真难。因为我们走上的人生道路不太一样。
第一章「我与小麻式的情人节」
来做那个吧!
这么决定之后,便开始行动。
脚步轻盈,其他方面则草率带过。
不过决心可是千真万确的。
得加油才行。不做不行。
即使身体申诉着不确定是否能办到,心灵也会将障碍给排除。
……然后——
一想到结果,我就忍不住暗自窃笑。
今天是二月十四日。
早上我在麻由的卧房里漫无目的地看了手机萤幕一眼,萤幕显示的日期刺激了我的大脑。
这个日子背后蕴含的意义,也跟着被拉到台面上。
我记得今天是举行男女互相交换带有可可成分的无趣黑色甜点,最后以看能不能调情成功为胜败关键,这种国民性运动比赛的日子吧!细节是骗你的。
我离开方才坐着的床铺,用视神经捕捉这个房间的主人,睡相很差的御园麻由。枕头都已经跑到背部下方却依然熟睡,身上盖着我和她自己的,总共两床棉被。麻由转身背向从拉开窗帘的窗户倾泄而入的阳光,她并不讨厌睡乱渐长的发丝,而头上的绷带早已拆除,双手的指尖也仅留下伤痕的淡影。话说回来,我的脸部和右脚,可喜可贺地终于恢复成黄色人种,入院时的伤也可说都已痊愈,不过右脚现在还无法胜任急速奔走的任务,仍在复健中。言归正传。
再度展开和麻由的共同生活,与和同病房住院患者同住这种普通至极的医院生活不同,是除了麻由之外没有其他介入物存在的空间,连被绑架的小学生也被省略,是不折不扣的同居。大概是因为这个缘故,最近和麻由互相碰触所被施加的毒……虽然我不该这样形容,总之「某个」藉由触碰进而侵蚀我的东西的浓度,最近直线上升。也许是因为对我来说,医院是比平常生活还来得正常一点的地方吧!
接着,我缓缓思考起麻由,想着今天她会做出什么样的行动呢?小麻不可能对阿道错过这种节日,不可能的程度就像美女教师(二十三岁,负责日本史)来男校教书一样。虽然到昨天为止她都没什么明显的反应,不过我可以想像到她在这一天亢奋到可以一个人扛轿子的模样。
不过,从到现在为止得知的,前任阿道不喜欢吃甜食的情报推敲,也有可能不会发生任何值得注目的事,说不定只是用味噌青花鱼点缀餐桌,意思意思一下。如果我称赞鱼很好吃,可能会多了一天味噌青花鱼纪念日。骗你的。
啊啊,不过最近很少吃甜食,应该说几乎是一口也没吃。
「算了,随便啦……」
反正不可能用一块褐色的碎片,就让阿道和小麻之间锁国般的羁绊变得和挖掘温泉一样深。不过如果是金黄色的甜点,就会让故事的展开产生大幅度的动摇,因为在这个社会上,不管是好或坏,没有金钱无法动摇的东西呀。骗你的。
因为我身边就有一位,断绝一切世俗,只追随自己内心情感的女子呀。
对了,去年我有收到了一片茶褐色的板子呢。是恋日医师以诊疗纪念日之类,不清不楚的理由来拜访我家时给的,知道这些事情后,我看今年不可能收到老师送的东西了吧?毕竟我连见都不能见她一面。
我又看了一次手机,确定现在的时间。
再过十分钟,就得让麻由起床整装(大部分是由我来做),装出要去学校认真上学的样子。
因为没有必要让非日常化为日常,所以学校生活很重要,也很具便利性。
因为突然觉得脖子有些微疲劳和痛楚,所以我将脸转回正面。窗边朝下可望见新盖的成品住宅因昨晚降的雪染上一层淡妆,新年过后就常看到这样下雪的景色。小时候我可是光看到下雪就开心地不得了的纯真小孩呢,真是感慨万千。
……我有没有说谎啊?看来我不太确定自己小时候记忆的真伪,就像一个由拥有魔女外表的阿姨所提炼并建议我吃下的美味甜点一样混和在一块,分不清真伪、两者之间失去界限。
说不定是说谎说过头,连大脑都被野狼吃掉了也说不定喔。
为了去除心灵被过去围攻所造成的痛苦,我稍微抬起腰部和沉重的头颅。
虽然有点提早,不过早五分钟行动是我今年的抱负。虽然这是我刚刚才决定的。
我转身面对麻由。现在可没有那种功夫做出「小麻起床、起床。」「阿道亲亲亲——」这种没睡醒的举动,所以我直接将手伸向棉被。
我扒开棉被,背着麻由把她带往浴室,用宛如思春期国中生般尖锐,冰冷刺骨的水洗脸后,麻由的意识才稍稍萌芽。我用毛巾帮她擦脸并轻拍脸颊,催促她快点清醒,又叫她把睡翘的头发梳整齐,然后暂时离开睡眼惺忪的麻由,帮她准备制服和没在使用的书包。接着去客厅看电视,因为没订报纸,所以只能藉着看电视新闻搜集社会上的情报,而这里收不到NHK(不是日本废材协会的那一个)的讯号,所以我看的是没有本地色彩和经济性的地方节目。在常被当作小学生远足地点的畜产中心追加新动物的新闻内容后,开始报导我关心的新闻——一个半月前左右开始的,少见的动物杀害事件。受害者有狗、猫、护理学校的鸡,这次则是小学饲养小屋里的鸭子。
这是个原因、关连、动机及犯人都不明的事件。
我第一次得知这个新闻时,这件事让我因痛苦的回忆被唤醒而导致臼齿疼痛。
「…………………………………」
虽然两者有明显不同的要素,可是却让我不得不想起那件事。
想起我的妹妹。
她会跑进深山夺取小动物的生命,并拿来食用。
那家伙就是这种女孩。
……虽然没有丝毫可能是她。
「早安——……」
头后耸立的妖怪天线终于放弃抵抗地心引力,梳成标准发型的麻由拖着脚走来,揉过的双眼泛着泪水。
「早。来,换衣服吧。」
「嗯——……」麻由嫌麻烦似地脱下睡衣乱丢,再慢吞吞地拿起制服,这段时间我关掉电视去准备她的早餐,虽然只是喝一杯牛奶,花个十秒就可以完成的简单早餐。但她宣言「小麻要喝牛奶,长得比阿道还大!」且每天不懈怠的态度,让我很想将庆贺的想法告知邻人以回报她。不过这彻底地是骗你的。
我拿着杯子回到客厅,麻由也刚好穿完袜子,制服穿在她身上十分漂亮。我站在她正面,把她制服的衣摆拉直,用手指梳理她的头发。她的头发还半干半湿,稍有暖意。
麻由喝光那杯满到可以在杯子表面玩起表面张力的牛奶,接着我们便一同出门。
麻由憋住呵欠,脸颊留下一行泪水,接着转向正面,表情变得生硬无趣。
嘴唇和情绪毫无牵扯,自然地合上,眼球失去多余的动作,不对眼前景色产生反应,连飞到电线上的小鸟都看也不看,她是缺乏生物下意识动作的少女。不过几岁以前的女生可以说是少女呢?我脑中突然产生这个疑问。骗你的……咦?
宛如要否决我的解说,麻由的眼球动了,视线追着通过身旁的脚踏车,似乎是在看车轮。
「那辆脚踏车怎么了吗?」
我一问,她回答「没什么——」眼神又再次固定不动。怎么了呢?
麻由握住我的手,五根指头滑进我的指尖,十指交缠。成熟的温热感侵蚀我的手掌,轻易地引发溶解和融合的错觉。
「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我突然想起这个问题,试着询问。
麻由抬头看着我这个生物,端正的嘴唇微微张合:
「我妈妈的生日和情人节。」
毫无干劲的回答。
看她睡了那么多,真佩服她没忘记今天是几月几日。
然后,嗯——
看来会朝树立纪念日的方向进展。
蔓延着放学后喧嚣的教室。
同班同学——也是女子美化股长的枇杷岛八事来到我座位时,我才发现今天不但是二月十四日,还是这个月的第二个礼拜三。
「我们走吧,学长。」
明明同年级,却这样爽朗地叫我学长,我就这样承受着留级生的辛酸,几乎想退出现在所属的社团,成立一个留级生社了呢。其实,我在小学时就有疑似体验留级的身分了,我并不是不想上学,只是双亲对教育的想法被施加在我身上罢了,不过现在一切都不重要了。
不过那是一回事,而每个月的第二个礼拜是各个股长的集会日。我并非入学当天就自愿担任候选人,但却落得当剩下的美化股长职务。虽然我就这样累积了两年的股长经验,可是我等同完全没有发言权。我想是因为我不热心的态度不用言语就能传达到大家的心里吧?
「怎么了吗?」
枇杷岛双手背在身后,仔细凝视着我的表情,和麻由对同班同学使用的那种充满荆棘及冷淡的敬语不同,她说话的口吻没有起伏,但不代表不存在。
我含糊其辞地回答一声「嗯」,将视线移往教室左侧麻由的位置。以描绘美丽C字型的姿势趴在桌上的御园同学,从第四堂开始就没看她动过,我看就算发生震度五以上的地震,也不会妨碍她的睡眠吧?哎呀,这么一想,我就很担心把她留在教室去参加股长会议是不是会有危险?在我补上一句谎话之前,我心想基本上应该不会有发生大型地震的危险,于是起身离开座位。我从笔记本上撕下一页,写上给麻由的讯息。虽然我确定这样做一点用也没有,不过我还是在纸条上写下我去参加股长会议,要她在位置上等我一下的讯息。但麻由不可能乖乖严守我的指示,她一定会找到我的所在地,我可以想像她威风凛凛地闯入现场的样子。
我走近麻由的座位,把纸条夹在她的桌子和手肘间,接着走向先往教室出口移动等我的枇杷岛。枇杷岛从头到尾看着我的举动,浅浅地微笑。我轻声说「久等了」,和她并肩走向走廊。
阳光输给了寒冷的低温,因此被冬日席卷的走廊和同学们伫足开心聊天的光景无缘,只能看到互相抱怨这寒冷的天气,纷纷前往社团活动或回家的学生背影。
「学长,你有收到巧克力吗?」
枇杷岛对我说了些无碍的闲聊话,我简单回答「收成欠佳。」
「是吗?不过,因为是学长你,所以这是没办法的吧。」
这真是种依听者不同,可自行决定话中含意的说法呢。枇杷岛一个人嗯嗯地点头,一副很了解的样子。此时,她那浅色调又冷漠的发丝左右微震的景像停留在我眼中,接着,宛如日光灯般开启的表情竟带着暖色系。
「啊,别期待我送你喔。虽然我没有那么讨厌学长,不过我们之间没有将来……」
她用和缓的语气对我这么说。我鼓不起勇气反驳这个事实,应该说我关心起用是否具有将来性来考虑人选的女高中生的脑袋。
往走廊楼梯相反方向的尽头走去,在那里右转后穿过连接两栋建筑物的走廊,前往另一栋校舍。这里和我们教室所在的新校舍相反,木制、造型自成一格的校舍,被设定成给股长会议使用的空间,连文化类的社团也盘据在旧校舍,背景音里还可以听到甚至拥有专用运动场的棒球社细微的呼喊声。
「可是学长不用担心吧?因为御园学姊一定会送你。我弟弟上的是男校,每年这个时候他们可是非常心酸呢。」
枇杷岛快活地把亲人不受欢迎的现状(如果受欢迎就惨了)当笑话说。我听完后,心中设定了一个再跟她聊几句就好的模糊目标,不过其实这一点意义也没有。
「枇杷岛你有收到巧克力吗?」
这位同班同学滑动右脚,让身体失去平衡,好似享受着光滑的地板。这就是俗称假装滑倒的搞笑反应。
「我完全不懂你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是一种侮辱吗?」
「这单纯只是社交辞令啦,既然你问了我,那我也回问你。」
再说比起男生→男生,女生→女生的赠与路径听起来好多了。
「那我不问有没有人送你,你有送的对象吗?」
这次则是用力踩下左脚后空翻一圈,骗你的。她只是用极端惊讶的斜眼瞪着我。
「学长……你这样子装傻的样子让人感觉很不舒服,虽然还不到讨厌的程度,但是我绝对不可能喜欢。」
枇杷岛用夸张的评价训斥我之后,用竞走的速度和我拉开距离。
为了协助枇杷岛达成内心的希望,我站在走廊的中心不动。理由是骗你的。
不过这理由对我过度评价了,我的道行还不到会装出这种样子的大智若愚的程度。
「……真是的真是的……现在是说这种话的时候吗?」
我大幅转动深感和人相处困难而导致僵硬的肩膀,并吐了一口气。
斜眼朝旁边教室里扛着文化股长这了不起的名号,其实只是图书股长会议的争辩瞥了一眼,接着跟上急速前进的枇杷岛。
心中一面打算着,用追不上她的速度前进吧。
这是有时会互相争论,有时会亮出战争的刀刃互相冲突,以美化股长的身分追寻存在方式的少年少女的故事。
就在被这类充满谎言、夸大不实广告煽动的孤寂下,我也钻进枇杷岛打开的教室大门,教室内已有七成的股长就座,不过总股长和副总股长这对笨蛋情侣还没出现在腐朽破旧的讲桌前,所以股长们各自组成小团体,专注于聊天。在弥漫着灰尘、窗户一角被暗色系窗帘丑陋地遮蔽的教室里,充满不良学生可以拿来当抽烟室使用的不健全及颓废感。
踏进教室一步,视线前方广阔的范围就被限制住,我并不喜欢学校这个环境中那种宛如举行仪式般的感觉,好像每次进出房间,就得让肌肤像附上一层薄膜一样,我怎么也不喜欢。
我搔着脸颊走过讲桌前方,在排成三列桌子的中间那列,前面数来第二个座位上坐下。因为每行是由两张桌子拼成,枇杷岛便坐在我隔壁座位,用双手撑着脸颊。虽然不是规定,不过依照班级整齐地划分座位顺序是美化股长的守则。我个人觉得无所谓就是了。
我一拉动椅子,枇杷岛就撇了我一眼,我一坐下就扭过脸去,明显是在生气,刚刚的对话我觉得进行的还不错啊。嗯,真搞不懂。
我们两个就像要从周围的欢谈中隐藏自己的身影,一句话也不说地面向黑板,消磨时间。
而有点迟到的总股长和他的另一半出现,是约十分钟后的事了。
「哎呀,抱歉抱歉,我为了拿这个东西花了点时间。」
总股长用鼻孔像是可以印刷出一串「爽朗」字眼似的青春洋溢笑容,展示右手的战利品。从两人的样子可以看出,那是划凤梨拳(注:将剪刀、石头、布替换为巧克力、固力果、凤梨的猜拳)以剪刀获胜,女友副总股长给他的胜利奖品,不过他们是举行了颁奖仪式吗,干嘛搞这么久?看吧,连枇杷岛也皱起眉头,紧紧闭上眼睛了啊!虽然她会这样说不定是因为我的关系。
总股长宗田义人踏着无视我内心感概的脚步走上讲桌,副总股长一宫河名像个附属品一样站在他旁边,一宫似乎很讨厌会同时吸进灰尘和二氧化碳的环境,用小毛巾遮着嘴边。
如果以第三者的主观来评判这个一宫河名,会觉得她是将淑女和贵妇人合体,然后分离失败的女性。六年前大家都注目这个千金大小姐小学生,二十年后则感觉她可能会创立河名的房间。
义人清爽的容貌则很受女孩子欢迎,解说结束。还有,以前到小学三年级为止,他和我是一起上学的伙伴,不过现在在鞋柜前遇到也不会打招呼。
「好,大家注意、注意喔。」
义人敲打讲桌两下,举起包裹,这家伙到底想要我们注意什么啊?
「今天啊,对街上的杀狗事件,嗯……说杀猫事件也可以啦。有关这起事件,学校方面也必须做出一些号召或注意事项。还有,这是我收到的巧克力。接下来就麻烦各位罗。」
用十分不牢靠的言行举止,简单说明完大意的义人把位置让给一宫。进行的工作大都由一宫负责,大概因为她说话的语气中带有威严,具有些许防止其他人窃窃私语的作用吧。一宫一甩发量多到让人误以为她戴着假发的头,走上讲桌前。
「现在,在这个城镇频繁发生动物被擅自伤害的事件,被害人中也有我们学校的学生,所以学生会提案不可以继续漠视。」
一宫到此将语句先画个句点,宛如确认般转头看向站在斜后方的义人,他们两个在校内也是数一数二的笨蛋(以下略),不过我内心并没有萌生「不能输」的对抗心理。这件事先搁着不管,我往旁瞄去,发现枇杷岛的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细缝,直看着一宫。如果读取潜藏在她视线下的想法,大概是——陪这两个笨蛋情侣浪费时间根本是一种犯罪。我总觉得这想法未必有错。
「不过,我们美化股长不可能做出听从本校学生会指示的愚蠢行为。」
一宫的宣言,几乎让所有人都露出「是啊」的暧昧微笑,我因为没办法立刻摆出笑脸,所以摆出「说不定啦——」不吃这一套的表情。
这间学校的学生会里聚集着用日文说不通的人才,不过不通的层面和麻由不同。
学生会会长菅原除了杀人癣好之外,完全是学生会的料,虽然自我主张强烈,不过也具有独特的人望及归纳意见的手腕,如果没那个家伙,学生会肯定会暴走。虽然问题的根源可能是学生会选举中认真老实的人才都不会当选,不过其中唯一可以沟通的,大概只有书记伏见吧!
「我们该做的不是解决问题,而是善后处理。在事件的影响下,隐约可以看到街上已有堕落的徵兆。被动物尸体弄脏的道路,灰尘会越积越厚,为了预防这个结果,我们要扩大视野,不只校内,而是要进行镇内的清洁活动。以上就是美化股长的方针……」
一宫交错摆出含蓄的动作和手势,持续执行副总股长应做的工作。内容则由我右边的学生负责记录,当做之后制作讲义的资料,但发下去的讲义,有一半的学生连看都不会看一眼,就揉成一团当成纸屑。
我心不在焉地听着一宫的话,内心回想起早上的新闻,开始整理起事件的概要。
被害者只限定于动物的杀害事件。
第一起事件大约是发生在新年特别节目播完,学生结束歌颂寒假的时候。记得被害者是只叫玛丽的狗,被发现时就像被外星人抓去,结果实验失败似的,模样十分凄惨。玛丽的四肢碎到可以拿来做汉堡肉,尸体就这样曝晒在街上,造成发现者——也就是上学途中的小学生莫大的心灵伤害。暂定会接任剑道社社长的金子在打扫的闲聊中这么说。金子的弟弟好像是第一个发现者,牺牲的似乎也是金子家养的狗。
之后也以野猫和家犬为主轴,偶尔也扯进鼹鼠、狸猫、饲育小屋的鸭子这种稀有种类。总之杀害事件频繁发生,城镇的居民认为,这可能是第二个或第三个心理不正常的人出现。但警方因为受害者不是人,所以并没有认真处理。
「……这和风纪股长也有关,最近深夜在市街徘徊的高中生有增加的倾向。姑且不论对错,但是有很多人将在外徘徊时于便利商店等处购买的食品之类的垃圾,丢进田里或河川……」
这和菅原引起的杀人事件不同,尸体的状态几乎都一致被彻底粉碎。把尸体加工成乍看之下好像混杂番茄酱颜色呕吐物的扁平物,是这次心理不正常的人的兴趣。又不是夏天,这种行为让人不必要地发冷。
这起事件的影响,大到几乎盖过在医院里发现尸体,以及名和三秋的事件所引发的传言。对了,我就算在学校碰到长濑透,她也像变了一个人一样根本不和我打招呼,根本没机会问她妹妹一树好不好。祈祷祖父的舍身及我的伤势可以让这孩子今后的人生染上一层连蚊子都不敢杀的色彩。虽然我不知道该向谁祈祷才好。
回到正题。
这次的事件应该和小麻和阿道没关系,尤其是小麻,我肯定和她无关。因为麻由出院后的两个多月,一个人外出的次数用双手指头算都绰绰有余,而且买东西我也陪着去,也一起睡觉,不管上刀山下油锅,只要麻由希望,我都会陪她去吧。虽然宗旨有点怪,不过基本上就是这样。
所以只要挥挥手,「阿——道,来——玩——吧——」「小——麻,来——玩——吧——」就够了。
……不过我还是……
会和妹妹的身影重叠。
「…………………………………」耳鸣变强了。我缓缓盖住右耳。
我同父异母的妹妹,幼稚园的老师和同年龄的小孩都说她长得像娃娃。不过,形容她是头发会长长的日本人偶,这明显带有畏惧的意味。我妹妹不只被同年龄的少年少女排斥,他们甚至很怕她。她擅长言语暴力,动不动就爱炫耀的个性,大概是她被当成麻烦人物的要因吧。
这个妹妹帮我取了一个「工蚁」的绰号。光从这两个字就可以明显看出一件事实,那就是这名和我只有一半相同血缘的少女,根本不把我当人看的意识表现。当时傻呼呼的我并不觉得有什么奇怪,大概是因为空空的脑袋里只顾着作白日梦(妄想)和年节料理的剩菜吧。绝对不是因为我有恋妹情结,我是说真的。
先撇开我对过去遭遇感到的愤慨,妹妹总是驱使着我这只工蚁。亏我还骑脚踏车送她到属于她狩猎场的那座山,还曾在下雪的日子,单靠自己一个人花上半天时间完成雪窑洞。其中被她利用次数最多的,就是处理橘子。我妹妹是个光吃橘子就可以生存的生物,她说不定连心都是黄色的。我在妹妹的命令下被任命负责帮她剥掉橘子皮以及上面所有的白色纤维,就算只剩下一点点纤维,那颗橘子也会被她当成丢掷的道具。
另外,我妹妹喜欢吃怪东西,她有个怪癖好,就是喜欢尝尝各种东西的滋味。
和我一起去参加七夕祭典时捞到的金鱼,隔天就被她烤来吃,还批评「好腥、有泥巴味」。
她还曾把附近邻居(住在距离可以玩最少三次百米赛跑处的邻居)的柴犬抓来,将狗解体,削下身上的肉来做烧肉。之后,她被发现是杀狗的犯人后,我爸爸以要杀了她为前提的气势,为了满足体罚以及他个人的嗜好,痛揍了我妹妹一顿。当时是个内心温柔的人类小孩的我(无视先前的批评),竟做出庇护妹妹的勇敢行为,结果我的脸被打得惨到很想说出「要死了啦」。等父亲去洗净满身运动后的汗水后,不知为何连我妹妹也朝我背上踢一脚。第一次学会又踩又踢这些字眼的悲伤回忆就这样崩落瓦解,在我心灵的水面上载浮载沉。最后一段是骗你的。
不过,妹妹虽然这样,但在自己的妈妈面前可是会装老实的。她在妈妈面前就会让那用蜡做成、无臭无味的表情如融化的雪水般溶解,喊着妈妈——妈妈——地拉着母亲的衣摆。加上她从来没叫过我哥哥,我想大概是因为她认为只有妈妈是自己的家人吧。而这想法恐怕完全正确。
而我妹在还没上小学之前就下落不明了。热衷于在荒山里玩杀害狗和狸猫游戏的妹妹,在那个礼拜天也像往常一样外出,然后就再也没回来了。负责接送她的我在山脚下等着她,刚过傍晚时我有进山里找,在夜幕低垂时急忙跑回家。我立刻向妹妹的母亲报告,虽然搜索行动等到天亮才开始,但最后根本不知道妹妹是生是死,连尸体都没找到。
妹妹的母亲又想哭又想叹气。
爸爸则是露出懊悔、不开心的表情。大概是觉得自己没有骂够她吧。
哥哥则是很开心将来在天国有可以聊天的对象。骗你的。我有百分之百的信心,确定那个人没有比书还要好的朋友,况且他对妹妹一点兴趣都没有,说不定连长什么样子都不记得。我妹妹对他的态度也一样。
那我又在想什么呢?
是把这件事当作日常的小事,小到根本回想不起来?还是这件事让我的记忆留下了障碍?
虽然乱抓头皮多少可以回想起来,但是恋日医生已经不在精神科,况且我也没有积极让她关照的想法。算了,我那时候想什么不重要。
重要的是妹妹的背景、个性,再加上这次的事件。
我可没打算主张我妹妹被野狗抚养长大。
……可是,从没有人真的去确认过妹妹是否已经死亡。
不过——「你的眼睛飘到哪去了」。
冷淡的指责代替冰水穿过我意识的中心,于是我视线的焦距开始凝聚,模糊的物体再次产生了轮廓。
「你有张着眼睛打瞌睡的癖好吗?」
枇杷岛瞪着我,语气带有一些厌恶。不过因为顾虑到一宫的股长会议活动,所以音量经过控制。我在语气中参杂淡淡的否定,回答她「没什么——」
「我只是在想事情而已。」
「说得也是。如果听到这种事不会想一想,那就可怕了。」
她毫不客气地对我施放恶意。
不过,会光明正大讨厌我的人,其实很珍贵呢。
八年前的诱拐、监禁事件。
与其说我被社会当作事件的被害者,还不如说被当成犯罪者的亲人、儿子的比例比较高。我和菅原、麻由都被当成一个疙瘩,只不过定义不同。
「你在想什么?」
枇杷岛的态度变得和缓,低落的情感大概也多少恢复了吧,连眼神也变得和善。
「我在想一宫刚刚说的事。」
我现在正用夸张的态度表示资源的重要性。
「汪汪和小猫被杀的事吗?」
她只有对狗特别优待,使用亲昵的称呼方式。我在心中假想——如果要优待猫,是不是该说喵喵才对呢?
「嗯,就是那件事。枇杷岛,你有什么想法吗?」
「应该要赶紧阻止犯行,把犯人给抓起来啊。」
枇杷岛间不容发地说出她的意见。我对她的态度突然产生些微兴趣。
「你家有养狗?」
「不是因为这样,简单来说是为了守护世界的和平。」
我看你这家伙先守护一下你脑袋瓜的和平吧。
不改严肃表情的枇杷岛,又接着说:
「因为,你不觉得很危险吗?谁知道哪天犯人会不会把目标转向人类。」
「啊啊,也对啦……」因为人类也是一种动物。
不过啊,这个事件没有大到能从这个乡下地方对全世界发散和平讯息吧?现在时下的年轻人视野是不是太宽阔了一点?我这个学长内心因此感到不安。
「危险的人,应该从街上铲除。」
她直视着我这么抱怨,我真诚地回看着她,不只因为深受她身为美化股长的高洁意识感动,还赞同看不见的命运做出让她将来担任属于自己天职的安排。骗你的。枇杷岛撇开视线,这时持续好一段时间的耳鸣终于停止了。
该不会在怀疑我吧?毕竟这种状况很常见。
虽然有点夸张,不过她对眼前危险的意识可代表居民的想法。
还有,由犯人的角度来说,枇杷岛的结论还挺危险的。
看事情的角度不同,结果真的就不同呢。
「那边两位,从刚刚开始嘴唇就一直在动,是不是连耳朵的鼓膜也在动呢?」
一宫态度威吓地提醒我们,我们则像个优等生似地回答「嗯,是的。」
有很多都是骗你的。
在宗田总股长发表完迟缓的休会感言后,股长会议终于结束,我快步走回教室。
我想像着麻由是不是还和桌子粘在一起,打开教室的门,没想到竟看到不熟悉的景像。
那是被夕阳染成刺眼橘色的教室,麻由挺起上半身和某个不认识的男生面对面?大概因为才刚睡醒,麻由的眼神不是很笔直,不过那个男生正笑着和她说话?这个男生的长相,清爽地就像可以把鼻涕当作清凉剂使用耶?这段话一句谎言都没有,真是岂有此理。
一开始像个乡下小孩心想——这还真稀奇,胡乱猜疑状况,最后则像个江户子弟让心情冷静下来。玩笑话先搁一边,就在我盘算该不该在她们对话时不客气地闯入时,麻由发现我的存在,接着立刻抓起书包,无视那个男生的存在朝我跑来。手臂在额头和眉间留下的红色压痕以及睡翘的刘海都和毫无表情的面孔很不搭,但很有韵味。
「你跑到哪里去了?」
她语气平坦无起伏地追问我。明明有留纸条给她,看来她是不信任我。
「去参加股长会议啊。总之,我们先回家吧?」
我让微微点头的麻由留在原地等我,走向自己的座位拿书包。途中视线和被晾在一旁的男生碰上,他竟对我微笑。因为感觉好像全身会窜起鸡皮疙瘩,所以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毕竟我不觉得自己跟那个人合得来。我让夕阳染红双眼,毫无反应地撇开视线——「……嗯?」
书包上摆着一张记事本大小的白纸,这和我写给麻由的纸条不一样。我拿起那张纸条,看到背面写着「明智」两个谜样文字,但我毫无头绪。一定是伏见柚柚。看来那家伙刚刚来过教室。
会用白纸写谜样文字给我的人,只有那家伙了。我对照这次纸条的含意和过去的经验……我想大概是很久没见了,所以想说「来社团活动露脸吧。」与其说是在学习如何和怪人沟通,还不如说是我已经习惯和怪人沟通,写给我的那两个文字应该是从高中二年级的课业内容联想到的吧。
反正那家伙是学生会的书记,如果不是怪人才有问题,反倒希望她更跃进,变成喜欢上吃人妖怪的家伙,我带着这种希望拿起书包……那个人应该是风纪股长的书记吧?
我的脑袋乱想着,把笔记用纸塞进抽屉,头部右斜方突然听到远处某人正在和麻由说话:
「我等你来参加社团活动。」
「我不会去的。」
麻由用一眼和一句话拒绝男子轻快的邀约,接着便凝视着我。右半身被寂寥及黄昏的斜日染色的麻由,瞳孔如化石般死板地盯着目标。
而我就像成群围绕在街灯旁的飞蛾(动物占卜算出我是蛾)走向麻由,一起离开教室。关上教室门的那一刻,我有回头一次,看到那个男生正看着枣红色的太阳。姑且把那家伙的长相记起来吧,因为我感觉有私通的味道。这是随口说说的。
走出走廊,还没走到十步我就提问了。
「刚刚那个男生是谁?」
如果是和奈月小姐说话,我可能会突然冒出一句「决定几号结婚了吗?」不过和麻由说话可不能这样。如果是和老师说话……总之,先确定对方的年龄再说吧。
麻由蹙起眉头,嘴角不知为何有些下拉。
「不知道,他说是戏剧社的人,烦死了。」
这三句短短的话语,呈现了未知、情报及感想。对了,他刚刚有提到社团活动吧,麻由是戏剧社的吗?
这间学校的所有学生基本上有义务参加社团活动。麻由大概什么都没想,就选择当戏剧社的幽灵社员吧。顺道一提我是业余广播社的。因为社员只有两个人,所以我理所当然地获得了副社长的称号。
因为参加后一年内不可以改变社团,所以麻由要加入业余广播社必须等到四月。如果不是有这条规定,我想麻由早就把广播社的社长赶走,变成只有我们两个人的社团吧。而社团活动的内容不用说也知道。
「你们说了什么?」
从刚刚的情形来判断,可以猜出对方应该是劝麻由去参加社团活动,但为了预防万一还是问一下。是要预防什么,我现在还没决定。
「没什么,只是些无聊事……呵呵呵。」
大概是因为走廊上没有其他人,又或者是麻由再也憋不住,她笑了出来,文弱的表情终于露出笑容。
「呜呼呼,你在吃醋。」
她愉悦地把我的肩膀当成鼓来敲打。「阿道竟然会吃醋,真小心眼。小麻打击好大,都幻灭了——」你不是开心地想加上超或是女之类的字眼吗?
「不,没有啦,我只是……」「回家后我送你好东西,别闹别扭。好吗——」
她拉高身子,玩弄着我的头发说——乖孩子、乖孩子,但我还是无法释怀,我否定的发言被她带过,脸颊也很刺痒,为什么我得稍微弯下腰,摆出接受她这样对待的姿势呢。一定是因为夕阳侵蚀了我的肌肤,我就这样擅自把夕阳当作犯人。
麻由一回到家,就会化身成坐在吉普车上的军人吧?
而我因为贪婪地想要得到甜食,所以会拿着竹枪,口操欧语追着她吧。
嗯,虽然不正确,不过基本上没什么太大的差异。
结果,她一直摸我的头直到离开学校。
后来我们便感情融洽地牵着手回家(有点自暴自弃地大幅度挥动双手前进),最后抵达麻由位于公寓三楼的家。
然后,我在玄关脱鞋的时候,麻由寄生到我的背上。
「怎么了?」我抬起一只脚玩平衡游戏问道,不过却平衡得很差。麻由毫不客气地抱住站不稳的我,把体重都放到我身上。
「因为阿道很爱担心,所以我就黏紧紧的。」
她用脸颊磨蹭我的背。虽然她的思考完全往错的方向前进,不过要泼一个兴奋的人冷水,有趣程度可依时间和地点有所不同,况且她根本没在听我说话。
「真是服了小麻。」
虽然我根本、一点也不想跟你分出胜负。脚上脱到一半的鞋子从脚尖掉落。
「小麻只要阿道,根本不需要其他人,所以放心吧。」
麻由用蕴含着热度、光泽和颜色的语调诉说自己的一切,接着用双手紧紧圈住我的腹部。
这是封闭至极的想法。身为一个人类,应该认为这是消极、退废,应该加以否定吧。
可是对小麻来说,只要她给我一个明白清楚的答案就够了吧?
就像老师之前不知道什么时候对我说过的。
「所以阿道也有我就够了——」
喔?还没讲完啊?「没错。只要有小麻,我甚至不需要自己。」我当然用全面性的同意、拥抱、接吻鼓励她。骗你的。
如果要同意她的断言,得等我爬到和麻由一样高的位阶。
毕竟麻由不可能降到和我同等级吧。
接下来五分钟,我们就维持着让人看了会不爽的情侣装饰品的姿势。
「……嗯?」
「啊,对了,我有事要做。」
麻由解除施加在猎物身上的束缚,把脚上的鞋子脱下乱丢。她丢下书包,穿上放在玄关的蓝色拖鞋,啪啪啪,快步又踉呛地往里面的浴室走去。
我刚刚突然觉得麻由有点怪怪的……是我多心了吗?
我排好鞋子,拿起麻由的书包走进客厅,室内维持在不适合生物生存的温度,让我连呼吸都有点犹豫。我关上门让客厅变成一间密室,打开暖器的电源,接着抵抗让人身体无法不一直摆动取暖的寒气,在沙发上坐下。
在等待的期间,我决定打扫麻由的书包,打开书包确认内部,看到和数个月前一样的景象。塞满书包的讲义形成泛黄的球体,看来根本不是自己想要收集,只是懒惰的象征。
「只有书包像男生用的东西……」
我得努力把书包变成美少女的附属品,虽然根本搞不清楚美少女的书包应该长什么样子。
我玩起把纸球丢进垃圾桶的游戏好打发时间。这可是用来打发人生中最无益处的时间,最奢侈,且能学习深奥哲理的知性游戏呢。啊,真可惜,框框真碍事。
因为都丢光了,所以我把纸球回收,定好距离再次挑战。有时候用侧投或左手投,让单调的动作加上变化。别看我这样,我以前可立志当个棒球少年呢。希望大家别误会,我是想当个棒球少年而不是棒球选手。因为这个关系,结果金属球棒被我爸爸拿去用了。真是自作自受、因果报应、痛苦得要命。好,正中红心。
不容分说地做了一个胜利姿势,接着擦掉额上的汗水,吐了一口气后回过神。
「……哇啊……」
我对过于投入游戏的自己感到羞耻,随后而来的后悔不断涌现,但同时我也心想自己是不是世界上最幸福(最值得庆贺也可以)的人呢?一想到这里,不知为何就有止不住的不安。
现在才发现房内已经被暖气彻底改变,变得十分热,干燥的鼻尖和脸颊泛起刺痛,我脱下制服外套放在沙发上并离开房间。甚至有点想感谢走廊的墙壁及寒冬治愈了我发烫的肌肤。我享受一会儿清凉,等汗止住后前往查看麻由在做什么。我拖着脚在走廊上行走。
当我接近浴室时,我听到一阵混浊的音色,告知水龙头的运输量有多高。
我内心蒙上一层惊讶,走进浴室。
麻由竟然在寒冬里淋浴。
「………………………………」
她拉下右肩的衣服,把肩膀压在水龙头下,专心致力于用牙刷刮着肌肤,头发也被水淋湿,双手红到好像用手一拍就会出血。这让我连想到当初我住院的时候,某个有经常性搓手、洗手癖好的人,我记得那个人手的皮肤因为过度磨损而溃烂。
麻由的头向左倾,她发现我,收缩的瞳孔放大,散发过多的光彩。
「你来漱口啊?」
她用天真无邪的笑容迎接我。大概把我来了当做结尾,她关上水龙头并抬起肩膀。
我该放心至少水龙头有温水可以用吗?
「嗯嗯,漱个口。你在做什么啊?」
我翻出回忆,模仿幼稚园老师的语气说话。
麻由不做作地甩动她冲到通红的右肩,把泡沫都甩到地上。
「我要把刚刚那家伙碰过的地方都洗一遍。」
她举起使用过度,刷毛已经花掉的牙刷给我看。从附着在牙刷上红色及半透明的皮肤碎屑,可以看出那并不是草莓口味的牙膏。顺道一提,那支牙刷可是我的。算了,反正平常我们就常错用对方的牙刷,应该说有时候小麻还没睡醒,会叫着「是阿道的牙刷耶——」然后在我盥洗之前把东西抢去又舔又咬。也算是不必藉由物理性的外力清醒过来。
不过现在的问题是,那个男生是摇麻由的右肩把她叫起来的吗?怎么可以这样做,会有报应的。这是种会让怪异的老太婆大惊小怪地说——「你会遭到报应」的扰人行为。
麻由白瓷般白皙的右肩上,有大量成群划过的红色线条,好像被清过般毫无毛发的光滑肌肤有一部分被挖了起来,渗出的血水和自来水混为一体,在肩膀上染上一层淡红。
「因为那个人很脏嘛。」
麻由打了个哆嗦,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这么对我说。我含蓄地用「也许吧……」表示回应。
水滴不断从麻由的制服袖口及指尖滴落,这景象好像在哪看过。
只不过那时的水滴比现在红多了。
「那我变干净了吗?」
小麻把伤口给我看,嗯——是怎么个被弄脏法啊?
「你看,看仔细啊!」
我支撑着抱住我并把身体瘫在我身上的麻由,依她的希望观赏她刮过的痕迹。
……刚刚那个人如果开玩笑地叫她「小麻」,我想状况应该会完全逆转吧。
嗯——女孩真可怕。说女孩是因为她还不算女性。
我搬出宛如舔拭般仔细观察的演技,这种状况下我只能说「洗过以后就跟平常一样了。」如果我说不行,麻由可能会继续洗到连肩骨都被挖出来。从这一点来看,这孩子也有些许担任美化股长的才能。骗你的。
麻由说「啊——太好了——」之后,放松全身的肌肉用脸颊磨蹭我的胸口。这时我摸了摸她的右半身,才发现早已被冰水湿透……我发出一连串叹息:
「小麻,赶快把身体擦干,不然会感冒喔。」
「啊——不要啦——」
麻由嘟起嘴巴,但我根本不知道她为什么说不。
「因为发烧的话,就可以一直待在阿道身边嘛。」
麻由露出用美梦装饰的光彩笑容。嗯,原来她是反抗我担心她感冒那一句。
换句话说,她用冷水洗肩膀其实是想要一石二鸟。原来如此,我说你啊……
「我们不是一直都在一起吗?」
「才不是!我感冒的时候,你会连睡觉都一直紧紧握住我的手,我都知道。平常睡着的时候阿道都不在我身边。」
她用任性小孩的口吻开始殴打我。
其中朝我心窝攻击的那拳,告诉我菅原这家伙是个好人。
……好到我这个父亲代理人想要向小麻谢罪。
如果是现在,虽然没办法挤出眼泪,不过只要用眼药水,我还是可以挤出不错的表情。
一拳朝我侧腹打来,我的心情也同时恶化。
……人生真难。因为我们走上的人生道路不太一样。
骗你的。
不过这确实是活生生的人生,麻由的肩膀可都是血。
接着我弄暖麻由的肌肤(请参考被留在雪山中男女取暖的方式),吃完晚餐之后就在客厅写功课。麻由爬到我的背上,从肩上溜到我的膝盖上之后蜷成一团,过着和平常一样的生活。原来被壁虎爬的墙壁是这种感觉,这个时刻突然觉得自己和无机生物有共同的感觉。我刚刚也有同样的感觉,这该不会是……
「呐——还没好喔——?」
麻由不断晃头晃脑,抱怨自己很无聊。没过多久就用脚跟「咚——」地敲打文具,不然就是「咻咚——」地用铅笔刺我。我说的是真的。
「嗯,写好了。」
剩下的等麻由蜷在被窝以后再做吧。我放下笔,把笔记本合上。
不用说应该也很明白,麻由完全没有学习能力。
刚开始同居的时候,我担任起家庭教师的工作,当我问她最擅长的科目,她回答「算数!」的那一刻,我感到挫折。之后我开玩笑地问她分数的加法,她却「啥?」地把头歪向一边,如果是卖弄风骚摆出可爱姿势就太棒了,问题是她的头未免歪过头了,而且就这样不起来了。
「好,做完了。」
我这么说之后,看了时钟一眼。现在才刚过七点钟,三十分钟后洗澡+睡觉,这样的过程应该可以成立。
麻由和我稍微拉开距离,一屁股坐在地板上。
脸上的表情甚至弥漫着一股优越感。
「那——差不多要送阿道礼物了喔——」
「嗯?嗯,我等好久了呢。」
会是什么啊?
「小麻,最擅长的就是吊人胃口。」
「我可是以一日三秋的心情在等待着呢。」
呵呵呵,骗你的。其实我根本忘了这回事。
「你乖乖待在这里等我回来喔——」麻由送给我这句屈辱的话语之后,便精神抖擞地跑向寝室……留下我看家吗?我孩童时期的回忆有点苦涩,正在腐臭。
我按下电视的开关,立刻开始发挥英文作业的成果,真令人感动。骗你的。电视画面和早上一样,播送着地方新闻,因为没什么值得报导的新闻,所以正在播放情人节特辑。画面中是某个似曾相似的百货公司食品卖场,一群民众排队购买数量限定巧克力的影像。转到其他频道,变成坏官吏被碎尸万段(没这回事),因为时代剧是年老后的娱乐,我现在还年轻,所以继续转台。接着映像管被动画所占据,内容实在太刺眼,所以我别开脸,将视线看向窗户。
窗外有淡黑色的乌云在空中漫步,电线偶尔会被风吹动,而月亮今天并没有参与演出,甚至连雪也没有,没有任何可以阻碍黑暗的东西。这种天气真是好啊。
「答啦答啦搭啦哩啦——」
伴随着怪异的效果音,麻由抱着一个外表几乎都要皱掉的纸箱回来。摇摇晃晃地接近桌子,接着「当啷——」地用如雪崩般的气势把箱内的东西倒出来。
用红色包装纸和红色缎带装饰的长方型小盒子,在桌上堆成一个小山丘。
「这全——部都是我自己亲手作的呦。」
麻由把纸箱往墙上扔,整个人凑到我身边,这时脑中有关巧克力的记忆终于苏醒,我从大略估计有三十个左右的红盒子当中拿起一个。
「竟然有这么多……」
「这是love,是我对阿道的love。」
「嗯……」我直视着这个红色的方块,没感觉到才有问题。
「谢谢,我也love小麻喔。」
我摸摸小麻的头,先把该不该收下这个疑问摆一边。要我吃这么多,还真有点怕。
麻由就像个被父亲称赞的女孩般,眯细充满笑意的眼睛。
「一点都不甜,所以没问题啦。」
「……是吗,万岁。」
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让我无法把菅原当好朋友。
……不过,嗯,等一下。
我把手中的盒子翻面、回转并仔细注视,接着拿起另一个盒子观察。
我无法抹去心中涌现的疑问,于是向制作者发问。
「这是什么时候做的?」
这几个月没看到她有制做巧克力这种生产甜点的行为。
这一点引发我的猜疑心。
麻由「嗯——」地开始扳指头,右手的手指全都扳了下来,左手到中指之前扳下两只……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用剩下的无名指和小指,指着我手上的长方形物体。
「那个大概是八年前做的吧。」
我什么也没吃的嘴里,感觉好像要吐出不知名的物体。
「打从住在这里开始,我无聊时做的。」
麻由天真烂漫的笑容在彩色与黑白之间游移,我的视线刚刚千真万确变成了黑白,连意识也遭受直接被喷往月球的冲击,胃也开始痉挛。
「先从哪个开始呢——」
我希望从那个一直冰在冰箱里的开始。还有,我得先耐住这一切。
不过我想应该不可能吧。
如果是被虫蛀过的程度还没问题,那算我可以接受的范围。就算虫在盒子里蠕动,最多只是让我皱皱眉头而已。以前生活在地下室的时候就曾经把虫当作食材,虽然有调理过,但是过着千金大小姐生活的麻由激烈地拒绝食用,之后菅原也拒绝食用。
就算是没神经的我,面对这些一开封肯定会立刻变成化学武器的巧克力堆,与其说是升起觉悟,还不如说我的胃拚死命地发出怪异的声音。
这个行为的结果以及将会抵达的终点,我根本无法预测。
「来,吃吧吃吧——」
这句话在我的国家代表自杀耶,她竟然选了八年前的东西。
如果有放在冰箱里保存就算了,这可是放在纸箱里在常温下保存长达八年的东西耶。光想像那个画面就让我冷汗不止。虽然八年前的粮荒事件很惨,不过戏码还没眼前这么充满破坏性。玩弄他人的极致是让人生不如死,所以不要一下子就造成致命伤是很重要的。
我因为无法插手,所以任由麻由哼着歌开始打开包装。当我正怀疑麻由从何判别外观完全一样的东西时,我看到缎带的结上用小字写着年份。
这下该怎么办呢?抱着她哄骗过去吗?和怪人沟通有怪人的方式,可是我的王牌——结婚申请书已经用过了,手边没有其他可以依靠的道具,如果我亮出离婚申请书,我看今年会换成我被红色包装吧。
除了拥抱之外,支吾搪塞的手段也有一丝希望,可是这样好吗?
「……小麻。」
这是装困难和苦肉计的计策,我只想得到这个方法,所以只能靠这样争取时间了。
我不得不丢出今天才发觉的这张两面刀王牌。
麻由两手捏着丝带止住动作,问我「什么事?」
「小麻啊——」「嗯。」「……胸部是不是变大了?」「你说虾密?」
不对,这是性骚扰。况且小麻也没露出我摸也无所谓的表情。
我像个前卫艺术家一样抱着头,苦恼这不是我想要表现的。
「是因为你长大了,还是该说胸部巨大化了呢……」
我小心翼翼的选择字眼,但时间可不会等待我。红色的包装纸啪啪啪地被扒开。
「小麻,你啊……」她「嗯嗯」,带有决心地回答。「……是不是胖了?」我的耳朵突然被耳鸣袭击。
原来那是麻由用手掌快速的甩了我侧脸一掌,而我晚了一拍才感受到那如雷鸣般的声响。
「是喔——?是这样吗——?」
麻由的笑容、声音和行动,十分无礼地凑在一起。我想起过去曾被几乎结成冰块的雪球砸到耳朵的回忆,那锐利的痛楚现在才开始慢慢侵蚀我。
「可是啊——」啪。「才没有那回事呢——」啪啪。「阿道真是的——」啪啪啪。我就这样被她用手掌不断拍打。
可是嬉闹时,我觉得她的重量的确增加了。
大概因为她总是采取类似冬眠的行动模式,所以营养保存得很不错吧。
也就是说,我敢保证,你随时回归野地也不会有问题!
不过现在可不是让麻由提前产生杀人动机,当作白色情人节回礼的时候。
「……嗯——真的吗?」
我的视线是不是让她感觉到了什么呢?她用认真的眼神表示肯定地回看我。麻由没等我回答就不悦地抓住自己侧腹的肉,然后定住不动。放开后改抓住我侧腹的肉,接着再次定住不动……
「噫——!」
我被揍了。看来她的肉量赢了我,却因此输了这场比赛。
「阿道你这个不及格的小鬼!」
我遭到这个真正的不及格小妹妹莫须有的乱骂,还用指甲乱抓我的脸颊。这句话大概是麻由准备退场时的话语,她说完就踩着哒哒哒的脚步逃离客厅。嗯,刚刚说那些话的时候,我根本没时间掺入谎话。我肩膀上的重担终于卸了下来。
虽然可能衍生新的危险,不过至少逃离了眼前的危机。接下来只要把这个酒红色棺材一般,原本是巧克力的东西丢掉……要是能这么做不知该有多轻松。巧克力不丢也不吃,两者都必须兼顾正是笨蛋情侣的辛酸。骗你的。
我翻了翻箱子,找寻年份和日期最新的缎带,如果还有没过期的,我该吃一口才是,因为我这个人天生贫贱命。这句话有一点点是骗你的。
调查结束后,我留下标示去年九月中左右制做的盒子……巧克力的成分只有可可和水,是比较不容易腐烂的甜点,所以这个应该没问题……我这样胡乱猜想。不过这个东西没用防腐剂,所以就算表面没有虫,里面也有可能早已潜伏有毒物质。不对,这种想法太天真了,什么可能,根本是一定有。
有句话说现实很冷酷,其实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那只不过是人类乐观的想法。
我作好觉悟后打开缎带、拆开包装并打开盒子。嗯——黑漆漆的硬板上冒出白粉,是思春期吗?还是这块板子想打扮成干炒蒸马铃薯的样子?我用手指捏了一下,虽然不像沙子一样立刻瓦解,不过却有柔软的触感。
我将板子送到嘴边,咬下约四分之一的大小。嘴边没发出啪的清脆断裂声,口感反而像是在咬蒟蒻一样。
「………………………………」
味道感觉好像是把砂糖和黏土搞混,也就是所谓绝望系的口味。
巧克力的风味似乎早已被时间给偷吃掉了,我的口中牵起细丝,有种沾黏的口感。不过无所谓,反正这种东西是要吃感觉,不是吃美味的。
「……嗯。」
重点是吃感觉而不是吃食物吗?……人类啊,还不就是这种生物嘛。
我的消化器官不够完善,小麻则是属于偏食的人。
我将巧克力和自我嘲讽一起咀嚼……吞不下去,因为嘴里的东西就像有丝线的口香糖,所以怎么咽都只有口水空虚地通过喉咙。无可奈何之下,我只好把手指戳进嘴里,努力奋战把黏腻的巧克力塞进喉咙深处。
总算把东西吃完后,我双手合十感恩地说「我吃饱了。」
然后突然很想用水润喉,不过一想到走廊上的寒冷就嫌麻烦,所以抬头望着天花板发呆。
这时麻由爽快地打开门。
右手握着她用来做饭和其他东西的菜刀。
她在我面前蜷身,双膝跪地把身体凑向我。
「哪里胖?」
「嗯?」
麻由用真挚的表情询问,菜刀闪烁着白光。
「只要把胖的地方切掉,就可以轻易变瘦了啊!」
「……哇喔——」这孩子的脑筋要转到哪里去啊?
这可是不顾虑麻烦和生命,最快速的减肥法。
我觉得我的发际到额头前,好像多了几条黑线。
「怎么可以用这种方法?」
我伸手试图拿下菜刀,她当然「噫——!」地用脚把我的手踢开。
「好啦——小妹妹要乖乖听话。」
我用不干脆的口吻要求她把刀子交给我。但是——
「我才不要——!」
她手脚胡乱摆动,如果可以的话,也想抓狂着说「这样不好——!」
之后,我们两人就在生死之间闹着玩。
菜刀也晃过来晃过去。
当我成功将菜刀抢过来时,看到彼此除了些微的擦伤之外都平安无事,内心有一种感动。
冷汗、热汗直冒,让我们两人的脸颊都泛起红晕。
虽是个不错的运动,不过感觉连寿命也会跟着瘦身,所以以后还是禁止这种运动吧。
「那——我该怎么办才好嘛?」
我边搓揉麻由鼓起的腮帮子,「嗯——」地思考。
「嗯,如果用健康的方式减肥……啊,在讲这个之前,谢谢你的巧克力。」
「嗯哼——怎么样?」,麻由就这样被我捏着脸颊,问我觉得味道如何。
「有小麻的味道喔。」
呵呵呵,那不是好不好吃的问题,我说真的。
「耶嘿嘿——」
我这种称赞有妈妈味道的口气让麻由很开心,虽然事实并非如此,不过有效就好。
「那么,嗯……说到减肥的第一首选……」
因为这个缘故,麻由决定要在晚上慢跑。
要说不需要菜刀的运动,就只有这个了吧?不过我才疏学浅,不知道哪一种运动需要菜刀。
所以麻由在平常应该洗澡或窝在棉被里的时间,驼着背摆出一副正经的表情准备出公寓。头戴她喜爱的黑色无檐圆扁帽,穿上唯一的运动鞋跑在柏油路上。她沭浴在可以让决心造反的寒风中,揉搓干涩的眼睛。
这条路上没有街灯,眼前是一条漫长的漆黑道路。
「所以我才会陪着一起跑。」
我插进一句自创的旁白,看着和空气混在一起的白烟。吹晃路树的寒风殴打着我的耳朵,让锐利的痛觉再度萌发。我心想着——真想回到我们的家,高抬起头看向公寓。
「我们走吧?」
我把手塞进外套口袋,踏着步知会麻由开始跑步。
麻由点点头,用行走般的速度跑了出去……那我不就得用好像在跑步的速度走路?「认真一点跑啦。」
我轻捏麻由的脸颊,麻由「哼」地停下脚步展现她内心的遗憾。
「为什么要打扰我?」
「如果你想被我打扰,就继续这样下去吧。」
我们现在像是两只并肩走路的枫叶鼠,只不过是用跑步的姿势走路。如果问一百个人,有四十个人会说我们在散步,剩下的人会赞叹美少女万岁吧!当然,我是后者的起头者。骗你的。
「我又没有要跑,我要散步。」
「啊,是喔。」
那你手腕和脚摆动的方式是怎么一回事?「抱歉、抱歉。」
我放开她柔嫩的脸颊。麻由看准我放开她的脸颊,开始大幅挥动手臂,迈开大步向前。
我不急不徐地就可以和她并肩行走。
「你打算瘦多少?」
我这么一问后,麻由握拳低喃,看来减肥中不能提有关减肥的话题……真没道理。
「直到有人叫我营养不良的小孩。」
她告诉我一个抽象的目标,看来这会是场无止境的减肥战争,真让我感到不安。
其实外表看起来没什么差异,只不过是因为我提了,所以麻由不得不减肥。
对小麻来说,被阿道讨厌可是攸关生死存亡的问题。
「可是,算了……没事。」
夜间的散步。
这和平的动机让我们感到宽心。
而我陪伴努力让大家帮她取苜蓿芽这种绰号的麻由出来运动的理由——
除了考虑到犬猫处理者可能在街上徘徊的危险性及右脚的复健——
还有一个原因。
如果这件事对方能贸然行动,我会很开心。不过我看是不太可能吧。
「……我就知道会这样。」
我们花三十分钟走到小学的校门口,接着便转头回家。
我一背起抱怨走累了的麻由,她就立刻把我的背认定为床铺,现在已经啃着我的肩膀,发出沉稳的呼吸声了。希望到了明天,她会忘了有关自己身体的秘密。
我缓慢且慎重地吸着鼻涕走在冰冷的道路上,因为万一摔倒我根本没办法伸手撑住,所以就算受到寒意催促也决不急躁。
周围是一片农田,甚至放眼就可以看到远方的山脉轮廓。左侧是设有缆车的观光地,是一座山顶上有城的小山。正面是山里有防空洞,人烟稀少的山。左侧的山有我小学远足的回忆,正面的那座山则藏有我和妹妹的回忆,不过两边的回忆都不怎么重要。
我没有顺口说出「嘿咻——」就重新调整麻由的姿势。
「我看我会瘦得比较快。」
不过要是这样,麻由会越来越有暴力倾向,这真是种恶性循环呢。
就在我埋怨的时候,传来一阵电子音乐。我用单手撑住麻由的臀部,用指尖把口袋里的手机拿出来,一打开折叠式的手机,液晶画面上显示一个外国人的名字。我用片假名登录在通讯录里的只有一个人,就是那个名字像某个部族的人。
我用指甲按下通话钮后,把电话夹在肩膀和耳朵间,重新用双手撑住麻由。
「啊,喂喂,你现在一个人吗?」「嗯,我现在正和她一心同体。」
上社奈月「呵呵呵」地,十分满足我偷懒的说法。
对了,这个人虽然食量很大,不过却没呈现在体格上呢。
「麻由睡了吗?」
「嗯,是啊。不过我正背着她长途跋涉中。」
大概角度倾斜过头,脖子用刺痛强烈表示自己的主张。
「那你到离麻由家最近的便利商店一下。」
「抱歉,我答应婶婶今天要写作业。」
「哎呀,阿道同学真是的……」
奈月小姐说到这突然停顿一下,
经过短暂的沉默后——
「该怎么称呼喜欢婶婶的人呢?」
「恋婶情结吗?」
我自然而然地说出那种父母可能会在九泉之下笑翻的谎言。
「你让我上了一课。」奈月小姐也以这种人工的谎言回应。
「对了,警察怎能建议人在深夜出外徘徊?打算无视被野狼或大猿猴攻击的可能性吗?」
「警察局因为流感横行,所以暂时关闭。」
你那出色的职场也会因为台风警报而放假吗?
「再加上今天晚上没有月亮,所以你放心吧。」
我抬头看天空,啊啊,的确没有月亮,后面那一句就暂且不回答。
「如果只是因为我个人的缘故,那当然还是以阿道同学的个人计划优先,不过对方说无论如何都想见你一面。麻烦你考量对方的心情,立刻前来会面。」
「……是谁啊?你要介绍部族中首屈一指的美人给我吗?」
「阿道同学和我约好不提这件事的呀。」
「我忘了,你说得没错。」
竟然做出这种无利益的约定,那时的我真是血气方刚。骗你的。
「我知道了,等我妹妹的结婚典礼结束后我就去。」
「好,我会变成塞努帝斯(注:《跑吧!美乐斯》中等待美乐斯的角色)等你来的。」
我们两人分别宣告彼此不吉利的立场后,和奈月小姐间的联系断了。
「想见我的人啊?」
我对根本不通的电话这么说,她这次该不会把我当成杀害动物的嫌疑犯吧?也许会有狗警察基于悲怜生物之由拿着逮捕状和便利筷做成的手枪等着我。毕竟她没说想见我的是「人」。
「恋日医师……应该不是。」
算了,去了就知道了,就期待接下来发生的事吧!
我千辛万苦地把手机收回去,将右脚向前跨出一步,接着重新抱住麻由的大腿。
然后美乐斯(像是)就停下脚步,站在寒空下。
「……………………」
我有点烦恼麻由该怎么办。
「……喔?」
我把麻由放回房间,抵达便利商店停车场的时候,在那里看到的景象让我率直地表露出内心的惊讶,瞳孔因此收缩。
有一对男女用手套和围领(现代人称为围巾)抵挡似乎会升华成雪,侵袭身体的寒气,吐着白烟等着他们想见的人。说白一点其实只是两个用双手手指就能算出年龄的幼男幼女组合。
「这种时间外出没关系吗?」
两人背对店里透出的刺眼光线,像井底之蛙一样抬头观察人工卫星。我看出那是池田浩太和池田杏子兄妹,而头上没插羽毛,肌肤也没画着诅咒纹样的杰罗尼莫,像个保护者般站在两人身旁。现在说好像太晚了,不过说不定奈月小姐并非杰罗尼莫,虽然我没有否定这种说法的根据。
对方似乎也发现了我的存在,吸了吸鼻子后露出微笑朝我跑过来。他们健全的动作很难联想到在麻由家同居时的两人。当时的脚链、污垢以及衣服上的泛黄、黑斑都被抹去。
「嗯,晚安。」「晚安,大哥哥。」
靠近我的两兄妹害羞地向我打招呼,如果以动作来比喻他们的害羞程度,大概就是点个头的程度。我也直率地回答「晚安——」这样一个没有多加修饰和比喻的招呼。
最后一次像这样面对面和两人说话,好像是季节变换前的事吧。
杏子温柔地抓住我的手臂,和初次见面的状况天差地远。从和她年纪相衬的和缓笑容可以看出她和我十分熟识,不过就算在当时环境下为解燃眉之急顾不了其他,但选我也太轻率了。
「你看起来很有精神耶,有没有感冒?」
「啊,那个——杏子前阵子有点发烧。」
「呐。」浩太边出声边偷看杏子,杏子微微点头,向我报告「现在已经好了。」我学医院柜台小姐回了一句「要多保重喔——」
「那么,今天怎么了,找我有事吗?」
「嗯」,浩太开心地点头。表情虽然柔和,但我们之间并不是可以问他和父母的状况有没有好一点的关系。不能太深入这两个孩子的人生也是原因,因为我……自己也有很多事没搞定。
「杏子——」哥哥提醒妹妹并朝她背上轻推。杏子回答「知道啦!」轻轻回拍浩太,接着朝我退一步。同时从外套口袋拿出一个长方型的白色包裹,那个包裹很完整,没有被敲成两半。杏子低下头视线乱飘,就这样看着别的地方把包裹递到我面前。
「这个给你。」
「……谢谢。」
从今天的日期还没变看来,她粗鲁地塞进我手上的东西应该是巧克力吧。我虽然收下,不过事情的发展还真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我当场呆住,这真是一种毫无根据又没意义的打气行为。
「这是杏子第一次送人东西喔。」
「这件事不需要说啦!」
杏子踹了浩太的鞋子一脚,浩太嘴上虽然说「好痛耶!」但对妹妹的笑容并没有因此瓦解。
光是看两人之间的对话,就有种连空气都变温暖的错觉。
「是吗,真不好意思。」
我内心的感动有如一个拥有年已十七,甚至在餐桌上也不会向自己打招呼女儿的父亲,竟然在父亲节收到女儿送的领带般感动。啊——都是骗你的吧?
气到肩膀紧绷的杏子,抬头看着我这么说:
「我不是小气鬼喔。」
「我知道,谢谢你。」
我屈膝稍微抚摸她的头,不过脚底和膝盖后方的门槛还是摆得很高。骗你的。
「别把我当小孩——」杏子虽然鼓起腮帮子,却还是乖乖让我摸。
「还有,这个是我送的。」
「……哎呀?」
微微向下看的浩太也送了我一个包装类似的盒子,不过浩太可是个男孩,而我也是个超越男孩,男人未满的人耶。骗你的。
「我想谢谢你之前帮了我们。嗯,那个,果然很奇怪吗?」
「不,还好吧……」
送礼物很正确,只是送礼的日期有点怪。
「谢谢。」
我把东西收下。这还是我第一次这么顾虑他人地说「谢谢」。
「感觉好恶喔。」
杏子摇摇头甩开我的手,继续鼓着腮帮子骂哥哥。「果然很怪——」似乎连浩太也担心起来,不好意思地笑了。这表情似乎让杏子感到罪恶,立刻补上一句「又没关系。」看来兄妹的感情还是一样好,并没有什么变化。
不过既然送我礼物,我是不是也应该送个回礼呢?毕竟这两个孩子也关照过我。
就在我用手把玩礼物思考回送什么时,奈月小姐一副教育实习生的打扮走了过来。若要我具体形容,眼前的她就是一头淡金色清汤挂面的头发,身穿合身套装的OL……不,是女教师的前身。她脸上的笑容明明这么美丽,为什么让我这么不舒服呢?
「阿道真是的,人望高得好像四处在洒磷粉呢。」
「动物占卜算出我是蛾,所以我在发挥天职呀。」
杏子低声呢喃「是吗?」不过因为太小声所以我没听到。咦?这句话好像有点矛盾。
「那我也为了维护阿道的面子,就当作我喜欢你吧。来,拿去。」
奈月小姐从手提包里拿出用身后便利商店塑胶袋装的某个东西交给我。我想应该不是蟹肉罐头就是巧克力。
「谢谢你——」我收下这一点也不有趣的礼物。搞什么嘛。
「还有这个,这是恋日要给你的。」
她又给了我一个东西。这个礼物似乎不是从便利商店拿来的,并没有用袋子装。这下子,我今天的收获比去年多了三千%呢。如果做成图表,油性麦克笔好像会画到自己手上。
「那么,奈月小姐为什么会和这两个小孩……」是被爸妈还是两兄妹诱拐来的吗?不过无论哪一种,大概都会被她拿来当练习空手道的对象,所以我没有说出口。奈月小姐大概察觉到我的疑惑,打开充满光泽的嘴唇,不,如果她察觉到我的想法,可能会直接揍我一拳吧?
「今天傍晚这两人跑来问我阿道的住址。我之前询问他们离家出走直到接受保护的经过时,跟他们说过我认识阿道同学,他们还记得这件事,而且他们也没有和阿道同学联络的方法。」
奈月小姐对浩太他们微笑,看到这宛如教育系出身的笑容,浩太暧昧地笑了,杏子则是看着我,看来这两人虽记得奈月小姐的长相,却不记得被释放当天的夜晚街道。
「虽然我毫不客气地愿意帮他们实现送你巧克力的梦想,但考量到阿道同学个人的作息,我请他们等到晚上。」
因为有麻由在吧,恐怕四个人心中都有同样的想法。
「获得两人双亲的同意,我这个不肖上社就让他们陪我夜间外出了。浩太和杏子小姐,上车吧。我和你们的爸妈说好,办完事就立刻让你们回家。」
奈月小姐用手掌轻推两人的背,将他们带往停车场里一辆蓝色汽车。她有车啊?称呼池田杏子就加「小姐」,称呼御园麻由就直接叫「麻由」,这个人到底是怎么区分如何称呼他人的啊?
浩太和杏子踏着沉重的脚步抬头看我。怎么了?还有事或有话要说吗?「阿道同学也一起来吧!」奈月小姐也邀我上车。这句话一洗充满困惑色彩的空气,两人沉重的脚步和阴沉的表情也因此消失。
「到车上再聊一下吧。」「……嗯,就这么办吧。」
杏子拉着我的手走着,毫无阻凝,顺利地抵达车旁。
因为是奈月小姐,我还期待她走到一半突然说「啊,这台车只能坐三个人。」啊,说出口了。
「很可惜,如果这样,那他们两个人就都不能上车,得和阿道一起回家罗。因为我不能做出违反规定的事。」
奈月小姐宛如从天上看透一切,十分有余裕地回答。
「是吗?」我这样询问两人。
「是吧?」浩太这样问杏子。
杏子的耳根子不知道为什么染上朱红,朝浩太的手背捏了一把说「不需要问这种事吧!」接着视线朝上看着我。
「一起回家吧。」「……嗯。」
这个少女竟然爱慕着诱拐犯的同伙,而且我不只是同伙,还把她当做杀人犯的饵。
……真是个令人讽刺的关系。
事件虽然已经结束——
不过有必要让事情朝这方向发展吗?
我没劲地打开杰罗尼莫的车门。
我不是坐在副驾驶的位置,而是坐在后排座位中央。
浩太和杏子左右把我夹住,虽然我想问他们——不用坐在一起吗?不过看来这样就可以了。
我若无其事地问浩太——「你认识一个叫长濑一树的人吗?」
「啊,认识。我三年级的时候和她同班,她很会游泳呢。」
「对,就是她。」我装做知道,因为我从来没有和一树一起去海水浴场或市民游泳池,和她姊姊也一样。
「她还好吗?」
「嗯,我们现在不同班所以不常遇到,你认识她吗?」
「嗯,她是我朋友。无聊的话可以和她交朋友,说不定可以帮你打发无聊的时间喔。」
说话速度虽然迟缓,不过动作却很敏捷,是个百看不腻的小女孩。
「我知道了——」浩太点头回答,之后我们就没有再继续聊一树的事。
车内的对话消失,只剩下车子行进的声音和奈月小姐的口哨声。
「啊,对了……」
我对右侧的浩太打开话题,不过左手衣摆被拉了两下,我像个电风扇一样将头向右转——
「接下来和我说话嘛。」
杏子看着窗外要求和我说话。
「啊,抱歉,杏子。」浩太不好意思地向妹妹道歉。
「不需要道歉啦!」杏子闹别扭地朝哥哥撇了一眼。
「我只是想要一人一半。」
「嗯,我……」老实说我听不懂她的意思,搞不懂是要左右分一半还是上下分一半。
不过看到镜中的奈月小姐在偷笑实在很无言,我没告诉她我很想拿忍者的飞镖往她的发旋戳下去。接下来是不是该看杏子呢?
「那我们来聊天吧?」「嗯。」「对了……………………………………」就把刚刚想要跟浩太聊的话题拿来和她聊吧,不过车子刚好右转害我忘记要聊什么了。喂,暖气开太强害我都冒冷汗了啦。骗你的。
杏子大概看不下去深感困扰的我,放弃和我聊天。
「给我看你的电话号码。」
「嗯?」我这个高二生,竟然因为一个小二生出手相救而松了一口气。
「因为我要记起来。」
杏子伸出娇小的手掌,我从口袋拿出不得不放到她手掌上的手机,先把电话号码显示出来再交给杏子。
「O、9、O……」杏子默念着和液晶萤幕上的数字搏斗。我虽心想只要拜托一下,奈月小姐应该会借杏子便条纸和笔,不过我决定旁观。浩太也挂着笑容看杏子努力记住数字的样子。
而奈月小姐这次也没有憋住笑容地转动方向盘。
「好,到罗。」
奈月小姐在某栋房子前停车,报告已经抵达目的地。
这是一栋欧式建筑,车库里并排停着两辆车,房子里的灯全都打开,光线从窗户透出来。玄关前的一株小枫树不合季节的装饰在那里。
「嗯,那就再见了。」
浩太下车朝我点头示意。「嗯,掰罗」我这么回答后,车门就被关上,接着浩太绕到杏子坐的那一侧,而杏子还是坐在位置上看着我。
「我今天也要回家。」
杏子握着手机说出一句奇怪的话。
「嗯……?」
「因为我不能去大哥哥住的地方。」
杏子发动柔弱攻势攻击我,露出那种充满滋润的眼睛是很卑鄙的。如果她察觉了这种攻击的效力,这孩子将来说不定会变成一个超级恶女。
「你还不想回家?」
「不是——」杏子乱甩比以前还要杂乱的头发。
「不是这样。」
那是怎样?浩太也站在妹妹身后露出困惑的表情。
「杏子」、「都知道」。她虽然说出只有她自己听得懂的话,把手机还给我,不过如果让她这样回家,一定会在她爸妈心中留下反感吧。毕竟她现在这么消沉。
……现在该是这么做的时候吧?
「如果有遇到什么事,一个人无法解决的时候……」我犹豫了一下,接着——
「090——」
「啊?」
「后面的都还记得吗?」
杏子一瞬间呆住,露出天真无邪的迷惘表情,不过等她察觉这是刚才默记过的号码开头,便露出开心的表情。
她露出笑容把后半段背出来,一字不差。「很好。」「好!」
光是这样做,她就会认为这个夜晚过得很快乐。
「阿道对年纪小的人真温柔呢。」
我一改坐上副驾驶座,她就这样语气优美地揶揄。
「因为我还不是绅士,所以触手还伸不到比我年纪大的人身上啦。」
她修正车辆面对的方向之后,开车。我趁这个时候拿出收进怀里的巧克力。
「你打算在这里吃?」
「因为拿回家我太太会吃醋——」应该说是我就惨了。
说不定还会被丢掉,所以还是避免这样比较好。
「阿道果然很温柔——」她无视我苦不堪言的话语,对我眨眼。虽然这些盒子和麻由做的不同,洋溢着希望,不过一下子吃下四人份的可可亚甜点,不得不认为有些摄取过量。等我在十分钟内把所有东西吃完,我可能会要喷鼻血或眼泪之类的东西,连耳朵里面的排泄物都好像被砂糖取代。但是我还是吃下去,一口接一口地把甘甜的美味吃下去。
「阿道真受欢迎呢——」这句话背后的涵义到底是厌恶还是感叹,从这个人的笑容当中什么都推测不出来。
「老实说,我真不知道为什么那两个小孩会崇拜我耶。」
「道理很简单——」奈月小姐想都不想就回答我:
「因为对别人和自己都允许继续撒娇,因为这种个性所导致。」
「是吗……」我无法同意。我吃下第二个,撒娇吗?
「还有,虽然这样形容可能不太好,不过立场应该也有影响吧。因为他们现在和阿道的距离比较远了。」
「………………………………」我舔了舔手指。
「那种人,无论如何都会吸引人的注意,也就是说和人接触的机会会变多。」
奈月小姐不看前方,朝沉默的我微笑。喂喂。
奈月小姐忠告我头脑的发条转太紧了,然后又说「还有——」
「如果你再少说一点谎,那就可以变成我个人认为……很棒的那种男生喔。」
「………………………………」
奈月小姐挂着装模作样的笑容,一点也没影响到她开车。
不过刚刚好像有一句听过就算了的台词,讲到一半就被她吞下去喔。
「……真是。」
这个人竟然自己破坏关键台词,实在太有趣了。
不过我可不想为了某人而放弃说谎……说得也是。
麻由倚赖着阿道。
而我大概是倚赖着说谎存活吧。
车子在通往购物中心的道路上朝反方向,养护学校的方向前进,之后只要沿着学校的围墙往麻由公寓所在的住宅区前进就可以了,然后漫长的今日就要变成明天。
我一边想着今天的尾声——
「对了,阿道,恋日的……!」突然有人落到道路正中间。
我向前扑倒,身上的安全带因为紧急煞车而压迫脖子和腹部,脖子好像要磨损根部一样上下晃动。混蛋,我吃到一半的巧克力掉到座位下面了。
「啊,好危险。」
她到底是说我们还是车前的人,我在不确定的语意下看向前方。
飞越养护学校围墙落在道路上的家伙,在车灯的照射下突显了外观的特色。黑色的倒影,右手上有个细长物体,从形状来推测应该是球棒。而落地的冲击好像让那人掉了什么东西,对方迅速把东西捡起来。那是刀子吗?那人拍打着跪在地上的膝盖起身,我看到那人用左手重新抱住某个东西,接着全速奔离,根本连看都不看旁边一眼,向前笔直跑去直到融入黑暗之中。那是谁?小偷还是怪人吗?
「阿道同学,有哪里痛吗?」
奈月小姐一边调整开车的姿势,有点认真地向我确认。
「啊,嗯,我没事。」
对方在跑离车子的瞬间恢复色彩,我和那个个子娇小的家伙眼神对上。
附着在膝盖及腰下方的是陌生的血色,手上握着的是孩童用的木制球棒。
除此之外,那长相我好像在哪里看过。
「……啊。」
额头和眉间的皮肤上,有类似多足昆虫般的黏稠物掉落。
过去、一半的鲜血、杀狗、食猫、丧礼、橘子。
妹、妹?妹、妹妹?我的!妹妹?
刚刚那个人是?
我隔着皮抓在我身体里乱钻的东西,内心诅咒着些什么。
如果我的记忆和眼球还正常的话。
「哎呀……真是的,那是什么啊?」
为什么?她为什么活过来了?
「阿道同学?」奈月小姐摇晃我的肩膀。
这次我连回答「我没事」都忘了。
「刚刚的……」
「嗯,刚刚那人怎样?」
「说不定是死掉的,我的妹妹……」
这毫无谎言的台词,让奈月小姐只能惊讶地瞪大眼睛。
就这样,阿道、小麻等人在这充满兴奋颜色的一天的尾声,在内心留下怀疑、茫然和毫无道理之后成为过去。
隔天,我在学校的朝会上得知。
我和很像妹妹的人遭遇那天。
宗田义人在当晚死亡。
美化总股长遭到惨杀的尸体,召告着对这两个月短暂平静的奋力反抗。
杀人城镇最差劲的城镇祭典又开始了。
而主导者是我妹妹(可能)。
……要是有出场机会,真想让我的口头禅早点出来和各位打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