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断、打碎、剁碎、切断、打碎、堆积。
切断、打碎、不损坏、切断、打碎、不停止。
切断、打碎、剁细、切断、打碎、正确地。
切断、打碎、浊音、切断、打碎、低音。
切断、打碎、四分五裂。
我爸爸的名字叫南,妈妈叫美沙,哥哥叫司马,妹妹的名字则实在是说不出口。
爸爸是个戴眼镜,脸上挂着让人起鸡皮疙瘩笑容的细腻男子,和温厚的容貌相反,骨子里是嗜酒的大胃王,半夜三点敲门大吵大闹回家是家常便饭,不过隔天一定会用什么都没发生的表情吃早餐然后出门工作,光是这一点就让他获得家人高度评价。不过这高评价只限定到母亲死亡,妹妹的母亲住到家里以前。
他的兴趣是和收音机轻快地聊天和单方面的肢体语言。喜欢的女性类型是十岁左右的少女,尤其最爱小麻和长濑透……由此得知我的喜好是从我爸那里遗传的。虽然我很想说谎说到吐,但是前几句都是真的。他享年三十九岁,无法迎接不惑之年的四十岁。
妈妈有着直挺的背脊和耿直的个性,如果硬要分类,那她应该是属于直线系的女性。她经常纠正我别驼背,还以在餐桌上推荐正座坐姿为名义强烈要求我照做。她不喜欢输,所以就算和爸爸吵架,也绝对不会主动低头。
妈妈死因不明,该说是我忘记了。享年三十二岁,是个可能连死时背脊都笔直不屈的人。
哥哥是个让人抱有一点期待,期待将来应该会变成喜欢书本的少年。他从五岁起就用压岁钱把头发染成金色,阅读祖父过去搜集的书籍是他的日常生活。我没和哥哥说过十分钟以上的话,哥哥大概讨厌妹妹和妹妹的母亲吧,从来没和她们说话。最后他在学期的结业典礼上从体育馆的天花板上跳楼自杀,让全校学生留下番茄酱的心灵创伤,就这样离开了世界。
之后我就常被同学拿这件事揶揄,让我了解到什么叫做小孩子天真无邪的恶意。
看着正忙于作业的伏见柚柚的背影,让我想起这些家人的事。
二月十九日的放学后,也就是美化总股长宗田义人被杀害五天后的午后三点半之后。
我在寒风吹袭的操场上参加社团活动。
「……………………………………」
「测试、测试。」
伏见依照手上的记事本进行音响调节。她瞥了记事本一眼后,又回到自己的作业上。不过因为今天所有社员都参加社团活动(说到这里就感觉有点难过),所以眼尾比平常还要放松。
伏见柚柚,业余广播社社长,二年级。很难用文字来形容她,如果硬要挑战这件事,那么奇女这两个字大概比较相衬。不过不是指她的容貌、个性很差。
她最大的问题就是,对语言有独特的价值观。
伏见的蓝色记事本上写着各式各样的单字和语句,而后面接着好几个「正」字,据本人的说法是库存。我这个局外人并不了解那是什么意思,大概是所谓个人的规矩吧?这是身为学生会一员的基本。
当时我随便选了一个社团加入,进入社团教室时,伏见的第一句话就是「欢迎欢迎欢迎。」所以我也不由自主地回答「请多指教请多指教请多指教。」用低姿态回应她。骗你的。不过我一直留着这句话,等待哪天有机会可以用上,可悲的是这个机会到现在都还没来。
另外还有一点,如果说伏见哪里有问题,那就是透过制服强调本身存在感的巨大胸部。这也许是和日本人的偏好不太符合的部分,因为光是走路,胸部就会上下晃来晃去。
「好,结束罗。」
这么报告后,伏见指着记事本上的「待机」。她听到我回答后,就用橡皮擦把「正」字擦掉一杠,因为她本人似乎很满足这种只让人觉得麻烦的作业,所以没有我插嘴的余地。
小时候我不知道她是有这种怪癖的家伙。
我依部长的指示闲得发慌地等待。因为没事干,所以其实和伏见四眼对看也可以,但是害怕M小姐(啊,姓和名的开头部是M)的我,不能做出不知好歹的行为。
因为操场夹在两栋校舍间,所以听得到棒球社金属球棒的悲鸣在操场上回响。背后还传来剑道场的竹刀互击声以及以这些声音为背景音,配合我们调整的音乐机材疯狂唱歌跳舞的戏剧社。就算一名同校学生死亡,新闻也不断赞颂杀人鬼再临,世界还是安稳,大概只有一个人除外。
……先不提这件事。
业余广播社的社团活动是帮忙戏剧社。
因为如果不搞些社团活动就拿不到社团经费,所以伏见不甘愿地接受这项工作,而社长、副社长连业余广播的等级都不到才是她不甘愿的主因。三级业余广播士根本是梦想中的梦想,我只有汉检三级,伏见也才英检四级。
也就是我们离业余广播还差得远,根本和回家社没两样。
「新年度招收社员的事要怎么办?」
我在分隔通往剑道社的柏油地和黄土操场的石头框上坐下,对伏见这么说。伏见翻了翻记事本,不知是不是找不到适合的单字,她隔很久才开口回话:
「全都交给你、交给你、交给你。」
伏见化身为交互进行播放和倒转的卡带,她的音质很具特色,如同因身在沙漠使喉咙铺上一层砂一样嘶哑。与其说是说话声,不如说是一种音色。这句话我要记在记事本上。
我将视线从伏见移到戏剧社。社员们练习克服羞耻心单独热唱拿手歌曲,没准备CD的就清唱。刚刚社长筱田就用粗野的声音不服输地惨叫,真是毫无胜算的歌唱能力。不对,这不重要。
问题是,应该说麻烦的是,其实也没那么麻烦。在我正注视着的戏剧社一角,那个身穿体育服,无视社团活动进行个人活动中的麻由。她切断一切多余的表情,以能面状态摆动四肢,看来在担任人偶剧的大角色。而站在她身旁,挂着笑脸宛如从旁守护麻由般的男生,给我的感觉比吃咖哩配味噌汤还差,让人有根本不需要这样画蛇添足的想法,十分莫名其妙。
那个男生是之前来教室邀麻由出席社团活动的人,和我们同年级,两天前自称稻泽泰之。不过因为已经过了两天,不知道是我的记忆退化还是他改名,名字变成了稻叶一将。所以,我决定以后叫他稻叶,这真是个没意义的谎话。
至于讨厌生物的麻由为什么会参加她讨厌的集团活动呢?当然是因为侧腹上多长的肉。
四天前,起床的麻由自发性猛反省,左右甩着我巴掌,宣告「我要减肥——!」麻由之所以突然奋发减肥,大概是稻泽趁我不在的时候灌输了她什么思想吧?所以她为了学习减肥的方法,以戏剧社社员的身分单独在一旁把身体乱甩乱跳。其他戏剧社社员都很聪明地选择摆出装作没看到的态度,除了稻泽以外。
第一天我也在旁参观,结果一分钟内我们这对笨蛋情侣的视线交会了三次,每交会一次麻由就停下身体动作,最后只好哭丧着脸努力和我保持距离。她的决心让我觉得心上好像被贴了个抛弃式暖暖包,眼睛也像煮沸消毒过般地感动。不过因为已经过了好多天,所以早就没效了。
总之,麻由每天都努力减肥,而我没有权利不讲情面地阻止她,毕竟是我说她变胖的,而且她有让事情往危险方向发展的倾向,再说我也不能反对她进行健康的身体运动。
而且我在晚餐时间已经确认过,只要把食物送到嘴边,她就会「啊——」地乖乖吃掉,看到她没有采取极端的断食减肥法,我也多少放宽心让她这么做。
……不过啊,稻泽同学这个家伙,嗯……红牌一张。
「你在看什么?」伏见的记事本这么写着。
「我在发送电波。」
「不透过机器就可以发送?」这次是用人的声音这么说。
「不靠机器才叫专业。」骗你的。
「专业电波喔?」
伏见瞪圆了眼睛。虽然我实在不想从她的反应推敲,不过在广播界真的有这种很像内角危险球的单字吗?
「专业电波专业电波专业电波。」
伏见的铅笔在纸上疾书。竟然会相信人能发射电波,我看也只有这位广播社社长吧。我发现了一位目标当上无照专业广播技士的奇葩了。虽然是骗你的,不过请多加油。
「对了,之前的召集状……」
伏见不讲理地翻着记事本,眼球左右反覆跳动,她的举动十分可疑……为什么呢?
「那张白纸的意思,是叫我来参加社团活动吧?」
她一阵犹豫后,用记事本回答「嗯。」写在上面的「是」是用在哪呢?
「那,明智是什么意思?」
她用几乎要把纸张翻破的力道翻找,这家伙是不是把记事本当成字典啊?
「……我说柚柚啊。」
我用单手捏伏见的两颊往侧边拉,制做出鳕鱼子嘴型。
麻由会喊「呼呦」,伏见则是「呜呦」。
「是不是想和怪盗二十面相讲话,可是朋友当中又没有刚好叫做明智的,所以累积了一堆和明智有关的文章?」
而你又是基于什么理由,把累积的文字用在我身上呢?
我看伏见好像在呼吸一样,嘴巴一张一合「咻咻」地才好不容易把空气吐出来,心想她大概想说什么,于是把手松开。
伏见一边搓着留下指痕红色印记的脸颊,低声说:
「呦呦。」
「嗯?啊,我禁不住就……让你不开心了吗?」
小时候,我和她的熟识度只不过是知道她这个人而已。
伏见以前会躲在电线杆的阴影下(穿得漂漂亮亮地,应该是要站在树底下吧),远远看着我被妹妹殴打。她家就住在我家附近,当我回想起过去被教导标签是轻小说的简称这种错误知识的深褐色岁月,脸上就会流下一行泪水。骗你的。
那时候我从没和伏见交谈过,加上伏见没有拉近距离,我也没有走近她。因为那时候和现在不一样,我实在没有干劲。
伏见的笔不断写着「呦呦呦呦呦呦呦呦呦呦」,应该说伏见柚柚坏了。
电波缓缓地在她内心里一波波交错,她这么不喜欢我直接叫她柚柚吗?竟然做出这种只让人会觉得是打从生理拒绝的反应。
记事本上被「呦」字填满一面,大概囤积有六十次左右的你好被「呦」给盖过,她写上一个正字,吃面包不就好了这句话也被换掉。这句话这家伙要什么时候用啊?
「喂,伏——吼呀啊啊啊啊啊!」
伏见突然放弃先前的行动,把记事本和自己的身体往地面丢,并发出叫声。一瞬间我才误以为她正投入地饰演一个小婴儿,没想到她就晃着有山有谷的胸部望着天空。我也跟着她转「头」夸张地闪躲,最后摔落砂地。这是因为眼前有个金属物体飞来的关「系」!
我觉得嘴巴吃到沙子,接着就听到类似破裂的冲突音。
我的舌头有多少年没有不听使唤了呢。
麻由活用离心力,把用来整理操场地板平整度的金属制用具抛过来。这次的投掷展现类似面包店助手完美的控制度,在零点二秒之前直击我和伏见坐着的地方,身后戏剧社的器材也全都被拖下水,创下全倒的纪录。
「被丢了被丢了被丢了被丢了。」
朝同方向当场坐下的伏见,竟然在这种状况下还可以冷静地补充。难不成你想在将来的人生中至少经历两次这种场面吗?真是个被引诱进修罗战场的人才呢。
我身上的冷汗温度超过气温,戏剧社员的惨叫让周围产生骚动,全都站得远远的看热闹,连担任顾问的老师也茫然的变成一个旁观者。
而我的小麻并没有挺直弯曲的身体,她试着用眼神宰掉我。稻泽也从麻由身边退开一步,我看你的觉悟还不够嘛!不过我现在可没那个闲工夫对自己的胜利耀武扬威。残留的音响大喊着等一下。
「你的女朋友睡眠不足。」
伏见的分析以某种角度来说的确没错。麻由在今天的课堂上,就算死党睡魔邀请她「来——玩——吧——」她还是流着眼泪(混杂着呵欠)努力拒绝对方。最后只有第一堂成功用手撑着脸没睡,胜负是一胜五败,不过光是有得分就很了不起了。
不过我现在可不能这样回答伏见,要是继续在麻由面前和伏见说话,可能会让场面进入无可挽回的地步。总之现在我得赶快和麻由玩传接球,不对,是和她讲话才行。这是我第二次经历这种突发事件,所以多少已经习惯了。我站起身,心脏的激烈跳动让我呼吸加速,接着在她把下一个金属用具拿在手上之前朝她走去。
「去死吧!」我一朝她走近一步,麻由的声音就响彻校园。我回答她——你说得没错,不过心里并不同意,接着我又朝她走近。
与其说麻由在生气,还不如说纯粹是感到惊讶,虽然这很不像是人会提出来的问题。
因为我比小麻弱小。
而且我怕活在只有麻由和我的极小世界当中,这是没办法的。
这就是我外遇的正当性。
麻由朝我右脚的伤口踢了好几脚,不耐烦的她就这样穿过我身边。虽然我得追上她,但我觉得自己没那个义务,而且脚好痛。我挤出微笑站起身,看到麻由根本不看伏见一眼就这样走回校舍,让我安心了一点。
「我说啊……」
御园麻由给人乖巧、伶俐的印象,已经从同年级生心中消失了。
麻由在学校里的立场,打从和阿道重逢后就开始有了剧烈转变。
我是不是也该学习她来个七变化呢,真是乱来。
真是个立刻会被看穿的谎言。
啊哈哈,哈哈哈。
我深感痛楚。
我和麻由。
融入集团生活场面的方法大概有错,一定有错。
这样子我根本没空去想我妹妹的事嘛。
从剑道场走出来的枇杷岛以及目击方才景象的剑道社女社员,都像石像般冻结在石头框上。啊,我还在她们身后发现金子。长濑也从体育馆里跑出来看,那家伙是什么社团的啊?
伏见不知何时跑到我身边,和视线犹疑的我不同,笔直看着枇杷岛和其他人的方向。
「那家伙也睡眠不足。」
哪可能大家都睡眠不足啊?而且你说的到底是谁?
「……那我也睡眠不足吗?」
「你只是一具尸体。」
伏见的感想辛辣又直率。
我不能说自己怀疑这句话,但也没办法说这句话是谎言。
对麻由来说,我是个已死的人,
对麻由来说,她不过是在利用我这个已死之人罢了。
接着我没有向周围的视线做任何解释,就这样结束社团活动跑去追麻由。
教室里,我的座位被搞得乱七八糟,书包也被割到不成型,我花了点时间收拾残局,最后在通学路程的半途看到麻由的背影。她连制服也没换回来,就这样穿着体育服在乡下道路漫步。
虽然走路的方式和平常没什么不同,不过身体散发出来的气焰宛如酷暑艳阳让空气晃动……用这种漫画式的表现方式很适当,她的背影看起来很像「某种东西」。现在,就算麻由脚下或将前往的地方有动物(依照状况也包含人类)努力生活,大家都努力活下去并尝试和她当好朋友,我看也会遭到惨杀吧。喔?我这样说,不就让麻由变成一连串事件的犯人了吗?虽然有不在场证明可以推翻我的说法,不过就算她是犯人也不奇怪。
夹在没有农作物的田地,和某人买断土地新建的房子之间的道路,我在没获得麻由许可之下站在她旁边,接着为了偷看麻由的侧脸而转过头去,然后脸颊和她的拳头碰触。脸颊在被拳头侵蚀时,相会和离别都带有热度,这让我感到安心。
因为她如果不使出拳头,反而是最危险,最麻烦的。
「小麻——你啊,力气还真大呢。」
她没有回答,毫不动摇地凝视正前方,宛如胸中藏有一统天下的大计。这对在室外的麻由来说,是少见的不悦表情。
现在的我,在她眼里大概是和电线杆及小鸟一样的风景,起初的那一拳,只是用来发散已经无法承受的多余愤怒吧?
「我可以牵你的手吗?」
她摆出马耳东风的态度,结果这件事没着落。如果就这样回家,把门锁上不让我进去的可能性很大,我得赶紧修复两人之间的关系才行。
麻由把速度加快到竞走的速度,当我也加快脚步追上后,她把书包朝我丢过来。我护住脸接住包包,并修正了刚才的认知,我的存在比风景还要重要一些。
我们走进盖满新房子的住宅区,再五分钟就要抵达公寓的大厅了。没办法,我是咎由自取,自己种下的因就得自己解决,为了救燃眉之急顾不了其他了。
「抱歉,可是——」我以这句话开头,
「小麻自己也和男生在一起啊。」
我利用演技不时展现羞耻心。要用这个台词骗人,说话时流露出纯情的感觉是很重要的,这一点只对麻由有用,对老师和奈月小姐我就会直说。
因为麻由根本不知道我的底,她只是自行想像我的底线在哪里罢了。
麻由做出细微的反应,如果用调味来比喻,就像是一滴酱油一样细小,看来有一线希望。
「我并没有指桑骂槐的意思,只是小麻和我这种爱外遇的杂碎不同,总是贯彻始终地爱着阿道,我实在看不惯你和男生站在一起……我也很迷惑啊。」
骗你的……不,真的是骗你的喔。
麻由终于将视线和我相对,减缓行走速度,抬头看着我。
「对不起,我这么任性——」我这样向她低头。虽然她趁这个机会毫不留情地将拳头往我头部后方洒落,不过我一点也不介意,要痛等问题解决之后再痛。
麻由抬头凝视我,并不是用那种会爆发命运的火花,而是那种发送电子信号的眼神。
麻由颤抖的双唇什么也没说,撇开眼神。
接着宛如慢了一拍般,自言自语似地说了一句话:
「回家再说。」
她用一句令人感到意义微妙的话,对我做出让步。我也只能回她一句「谢谢。」
因为这是麻由温柔表现的底线。
之后我们不发一语也没有牵手,不过却维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走回公寓。
通过自动门,走进大厅等待电梯。
远方传来口哨声,虽然没办法判断曲名,不过音调很高亢。
电梯在演奏副歌时到位,音乐欣赏因此中断。
电梯里是无言的空间。
我将背靠在墙上,抬头看着闪烁的数字。
……书包没了、被整理操场的用具砸、戏剧社的器材被破坏,连伏见也惹得麻由不爽。
我现在才发现,上学这件差事对我来说变得更加辛苦了。
回到家之后,我们走进客厅在地板上坐下。就算用遥控器打开暖气,木制的地板冷到诬赖它结冰也没问题,我的双脚自然抖动起来,真希望可以尽早改善这种坐立难安的环境。
就在等待气温上升时,我单方面热络地和鼓着腮帮子的麻由取起暖,一开始是用手抱住她。
坐在我身旁的麻由并没有做出明显的抵抗,就这样让我抱着,应该说她反而把体重放在我身上,我戳戳麻由鼓鼓的腮帮子,窥看她的表情问道:
「还在生气?」「笨蛋阿道。」她一副在生气的样子。
麻由移动位置到我双脚中间让我抱,这是麻由最喜欢被抱的方式。接着又爬上我的膝盖,改成从正面拥抱,不过这种姿势会让我大起鸡皮疙瘩,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尽量避免。
「明天一起请假吧?」
我用食指柔缓地卷绕麻由的发丝,提议当个坏学生请假。
麻由宛如眼睛对着光一般眯细眼睛,抬头看着我。
因为她很贴心地破坏了我的课本,所以如果硬要去上学,就不得不请隔壁的女生借我看→触怒小麻→桌子飞上天空→讨好她,然后重复这样的步骤。戴着眼镜的编辑对我发送将会有这样的恶梦等着我的电波,最后哪天就换成我飞上天也说不定……嗯,这我已经体验过了吧,哈哈。
「如果小麻想去哪,我就陪你去。如果想要在家里躺一天,我就当你的枕头。换句话说,就是让我取悦你吧。」
我拿出会有清爽两字从鼻孔喷出来的清新姿态对她说话,可惜喷出来的是「精神异常」。
「可是我想和小麻快乐的生活,所以采用一些姑息的手段。」
譬如说用假名,哇哈哈哈。
我像刚刚捏伏见那样捏麻由的脸颊。转动她的脸颊后,空气突然走味,连愤怒也代替二氧化碳出差。麻由眼尾上扬的程度下降,鼓起的脸颊也漏了气。
我用脚夹住生气想回嘴的麻由,就这样抱着她倒地,在地上乱翻,沉溺于她抱起来真舒服的感想中。这种行为统称笨蛋(我没有故意省略)。
因为我常面临考卷里不会出现的社会,所以我会自行拟定对策。
不怕警察的无谋勇夫,要用石头来说服女最佳地点是河川旁女。
当我正在妄想着该怎么解雇虚构教育节目中的大姊姊时,麻由的低语打断了我的思考:
「你绝对不会再花心了?」
她凝视着我,宛如要把我的眼睛挖出来似地确认我的想法。她总算把我们两人之间的关系拉近了不少。
「小麻心中,花心的定义是什么呢?」
「说话。」这还挺有难度的。「触碰、笑、对对方温柔都算。因为阿道是我的,阿道的心、温柔和一切都是我的,把这些给别人太奇怪了吧。」
「你别把人当作物品啊,真是……」
……………………………………啊,我讲反了。我原本打算在后面加上骗你的来订正,但是因为些许的动摇而造成些许的失败。
「我又没有那样做,阿道本来就是小麻的啊!」麻由做出这种幼稚的反驳,原来小麻心里有着不纯正的贪念。
说不定哪天换成我被她监禁呢。
我看该找个时间,先在和室里准备打发时间的玩具和书本吧,毕竟有备无患。还要随身带一个金属汤匙用来脱逃,不过我看是不可能。
「怎样?爱花心的阿道。」
麻由幼稚的语气中掺杂不悦。我姑且高估麻由自己也试图脱离用本能行动取代说话。
「当然仅此一次。小麻也要发誓不会把男人碎尸万段或是找别人取代我喔。」
「怎么可能那样做啊——!」她用指甲抓我,我看最近得帮她剪剪指甲了。
「就算小麻多么有成熟女人的魅力散发费洛蒙,也不会以人类当对象嘛——」因为她歪着头寻求我的同意,所以我回答她「对啊——」不过内心因「阿道」被当成宇宙生物这一点叹息。
哎呀,麻由还真难搞。
因为不是复杂,所以无法解决。高中毕业后的发展,是不是也要把在山中小屋隐居的将来考虑进去呢?应该说将来,我和麻由的未来就算变成老公公和老婆婆,还是「阿道」、「小麻」地叫来叫去吗?……岁月是残酷的,年轻比什么都重要,这是我垂暮十八岁冬天的感触。
「心情好多了吗?」
我装作没在想未来的事,询问现在的麻由。
不过她却用开心的口吻回答「还没有——」原本屈着的双脚也在桌下伸直。
「所以阿道要对小麻更好、更好一点才行。」
她露出单手拿着玩具打算放到微波炉里烤的小孩笑脸。
这是仿效一但感冒就一直看病的理论吗?不过这样比较和平。
「好啦好啦——」我揉揉她的肩膀又抚摸她的发丝,总之状况暂时解除,我松了口气。
麻由拿起遥控器让电视死而复生,冷漠的画面比夸张的效果音迟了一步从黑暗中浮现。喔,在播耶、在播耶。
就是这次底定了我们这个城镇被烙下杀人城镇头衔的杀人事件。
现在我们的名声远播全国,学者和统计家等权威人士正用拗口的字眼分析城镇的状态,每次听到他们的意见,就算没吃东西也会喷饭。
美化总股长宗田义人被杀害的时间是二月十四日晚上八点过后。刚好和奈月送我回家途中遇到我妹妹(猜测)的时间一致。案发现场是离神社不远的养护学校后方,而我是在学校正面遇到妹妹(候选人)。因为妹妹(疑似)就算被车撞也毫不拖延地全力逃亡,所以奈月小姐不可能不怀疑,我看她早就是嫌犯候补了。再加上不小心说溜她是我妹妹(后补),事态更加混乱。
不过那家伙早就挂了,户籍上也视为死亡。就算和我一起目击衣服满是血的妹妹,内心充满疑惑的奈月小姐问我那家伙住在哪,我也没办法回答,因为我一直认为她在天上、在地底,还去帮她扫过墓。应该说,连那个人到底是不是我的妹妹都还搞不清楚。因为如果她都生活在这个城镇里,那这八年内从没见过面也很奇怪。
义人的尸体身穿制服,正在回家途中,但脸部和上半身破裂,里面的东西都喷了出来,下半身只有被泥土弄脏,并没有任何伤口。虽然感觉有点虎头蛇尾,不过从对尸体的癖好看来,大多数人都认为这和动物的杀害事件是同一犯人。此外,学者中也有人主张是第二名犯人看到狗的尸体引发杀人欲望进而杀人。换句话说,就是拐弯抹角地说住在这里的人是杀人狂。
「我不喜欢看新闻——」麻由这么说并转换频道。她喜欢的节目是只要满足没有人或动物出现的条件,什么类型的节目都看。换句话说就是拍摄大自然的伟大警探剧,或是从流动不止的水流感受人生,这类多型态的节目。虽然内容是我捏造的,不过我不介意姑且看一次。
麻由不断转台,寻找自己喜欢的节目内容,但在下午四点这个连续剧重播的时段,不可能找到她想看的频道。麻由说了一句「无聊」后,就丢下遥控器往我身上倒。我抚摸她的喉咙,她竟发出「呜唧唧唧唧唧」的怪声,至少学学猫叫嘛,小麻。
……不过啊
打从这个孩子开始在晚上散步,杀念就扩散到他人身上。
说不定没有自觉的恶意是具有传染性的。
同日午后七点,夜晚已经在天空中上映,陪衬物是一轮新月。那可不是绚丽的虚幻月光配上微风,让人可以脱离现实的环境,因为冬天的夜晚可是很冷的。
为了麻由的减肥计划,今天我们也乖乖外出散步。
「不过啊……」
通过杀人现场附近的公民馆停车场时,不发一语前进的麻由让我叹了口气。
我想到自己都没考虑身边的危险,譬如她是不是犯人。我虽反对外出,但一点效果也没有,若极力反对她出门,麻由可能想出直接把肉切掉的电波减肥法,所以结果我们两人就在夜空下进行散步约会。
而且我也有点在意妹妹的事。
「阿道?不是那边啦。」
麻由拉扯我的右手,我的思考因此瓦解,视线前方的乌云也退去。正前方的微弱黑暗中,有我和菅原吵架的神社,我在有街灯照亮的叉路口,朝神社踏出一步。
沿着这条路往小学的方向直走是我们的既定路程,而不是向右转。
「抱歉、抱歉,我在想事情。」
「想什么?」
修正前进的方向后,麻由用不带关心的无情绪表情问我。
「我在想杀人犯的事,要是遇到就危险了之类的。」
「放心啦。」
麻由用无生物、没有抑扬顿挫的口气回答。
「嗯,为什么说放心?」
「这个。」
麻由从双肩背包里,毫无困难地拿出一把用传单包裹的菜刀。
「我会保护阿道,所以没问题。」
「…………………………………」
她实在太值得依靠,以致于我感到眼睛刺痛。竟然随身带着这种东西。
我看还是趁机给她个忠告比较好。
我走到麻由的正面,抓住她的肩膀让她停下脚步。她眼睛睁开的幅度变大。
「我说,小麻啊——你如果杀了人,我们就不能在一起了耶?」
「因为你不能进监狱?」
「嗯嗯。」
小麻在外面的时候挺聪明的嘛,真厉害、真厉害。
「那阿道也进监狱就好啦。」
「啊——……」原来如此,这家伙又赢了阿道一次。这大概是大家一起闯红灯就不会怕的道理吧!不,好像哪里不太对。
「可是啊……」我一时说不出话,该怎么说服她好呢?要让麻由同意的说话方式……应该是朝那个方向吧?没办法了,我只好暂时不顾羞耻心。
「因为在监狱的时候不能吃小麻做的菜,我会很头大,而且时间一定比住院还要长吧。再说你看,那样就不能一起睡之类的了。」
我的脸突然变成暖暖包,不只脸颊,还红到太阳穴及下巴。这才是老百姓度过寒冬的点子。骗你的。不过干燥的冬天让皮肤发痒,真令人头大,有时还会有不符时节的蚊子成群出现。
麻由的脸颊也染上淡淡红晕,故意「是喔——」地假装不爽,但她的眼睛舒服地闭上,嘴角也微微放松,摆出稍微混和外出和两人独处的态度。
「如果阿道平常说话这么老实就好了。」
这批评似曾相似,是麻由长大了?还是酋长变身成女学生了呢?
「总之,不可以带菜刀,也不能用在人身上,知道吗?」
为了避免她继续苛责,我硬是不让她继续发言。
「嗯,知道了。」
心情愉快的麻由轻易地同意,然后竖起右手小指头摆在我们之间。
「打勾勾。」「好啊,不过这还真令人怀念呢。」我劈头先说了个谎,麻由温和地点头,我的小指就这样被她勾住。
「还记得我们最后的约定吗?」
「咦?啊——……」我吞吞吐吐地,如果是三选一的问题,那我还有自信。
「你忘记了?」
我的小指被紧绑住,她露出无表情的愤怒,把我的小指紧勾到第一个关节以上几乎瘀血。
「那小麻记得吗?」
我改变态度回问,我相信麻由没有忘。
对小麻来说,最重要、最××的就是和阿道之间的回忆。
如果连这个也失去了,说不定小麻就再也不是人了。
「吃豆沙糯米团的时候要小心别弄脏衣服吧?怎么可以不记好呢。」
麻由有点生气的叮咛我该怎么对待这份回忆。
「啊,没错。可是应该要小心的是小麻吧。」
我名目张胆地说谎,在心中咋舌。心想真可惜,我原本以为是吃大福呢。骗你的。
她小指紧勾的力道渐弱,麻由就这样开始进行宣示。
「我——不拿菜刀,阿道不花心。要是说谎……」要从鼻孔把心脏挖出来。不,骗你的,实际上麻由并没把话说完,只是上下摇晃小指趁机也让我和她做了个约定,我是无所谓啦。
最后她就这样勾着我的小指走路。别把人与人之间的联系像红线般倚赖,这就像是自以为两人心灵相契合不需言语的说法一样不真实,不过小指尖端的血液不断增量是不可否认的事实。不可以吐槽我说是不是指头被切断了啊——
「明天留在家,在家和阿道玩。」
麻由向我报告她已经决定好明天的行程。
「嗯,了解。」
虽说是玩,不过都是在沙发上又抱又亲地看电视,或在床上又抱又亲地欣赏午后的风景——这种不伤荷包和环境的内容。因为感觉这种活动会让脑细胞感到饥饿,所以还是有必要先准备课本和书包。
哎呀,真期待明天,今天就像远足前一天呢。虽然我们的小学远足从头到尾都用走的,目的地也不过是山顶。
……那么,在迎接那样的明天到来之前——
她昨天努力靠自己的双脚走回家,今天不知道会怎样呢?
「我不行了。」
「啊?你说什么?」
对我的近况用形式上敬语提出疑问的,不是超可爱又超聪明(部分夸张和伪称)的麻由。
我们绕小学走一圈后折返回公寓,麻由在途中小路等红灯时用尽力气,现在正在我背上睡得十分香甜,并啃着我的背。
而让双脚和腰增加负荷的我于返巢路上,在宗田义人杀人事件的案发现场附近遇到两名年轻少女。这种说法到底对不对?算了,反正她们都比我年轻,就采用这种说法吧。
对方是枇杷岛八事和一宫河名,两个好朋友晚上一起出来散步。
我没想到会在发生因杀人事件而戒备中的夜晚道路遇到学校同学,虽然多少有点惊慌,不过我还是开口和与夜晚不搭的两人说话,直到现在。
「学长在做什么啊?背着御园学姊……」
枇杷岛露出猜疑的视线逼问我,一宫好像觉得很好玩,在一旁嗤嗤笑。
「嗯,有点事,出来做晚上的PK活动。」
我突然说出口的理由,听起来就像如果对方追问,我就得无止尽不断圆谎的理由。看吧,枇杷岛听了吃惊地什么都说不出来,一宫还是挂着微笑。
两人穿着学校指定的制服,除此之外枇杷岛还身背恐怕里面有东西的竹刀袋,难不成她们为了遵守学生会的旨意,想靠两个人来当巡逻夜晚街道的美化股长?
我问她竹刀袋里是什么,她回答「这是护身用的。就算背着这种东西,只要假装刚参加社团活动就能蒙骗过关啦。」「喔——」我不当一回事地表示了解,但内心对她携带的理由有点危险这件事产生疑问,也因为这种怀疑,更让我觉得深夜在命案现场遇到同班同学的状况不正常。
「对了,原来学长和御园学姊同居的传言是真的啊。」
枇杷岛不是用聊八卦而是严肃参杂侮蔑的口气说,甚至能加上「不洁」这个形容词。是因为她有洁癖,还是加上了她对笨蛋情侣的憎恨?她的视线越过我责难麻由。我也想和她对看,这句是骗你的。我侧身移动肩膀阻碍她的视线。
「不纯洁的人和这个差丽的世界不相衬。」
真不愧是美化股长,不只把人比喻成污垢,还敏锐地纠正我们。她说得一点也没错,只不过美丽的世界到底在哪里泥?
人类很强大,世界很广大,但是绝不美丽。
因为人类和世界都被对方利用着。
「哎呀,怎么可以随便听信谣言呢?如果要用现代科学来比喻,那就好比无风不起浪。」
「那你背上的是什么东西?」
「嗯,我都说是夜晚的开球式了。」「真令人羡羡羡慕耶。」
一宫第一次插嘴发言,她摆出高雅的表情,使用刚创造的新语言。
这是一句就算下次再次听到,也会让我感受到日文之深奥的语句。骗你的。
「我也好想和义人同居,可是他被警警警察给抢走了。」
「请节哀。」
我不由自主地对年纪比我小的人使用敬语,不过刚刚的日文还真听不惯。
被警察抢走……是指尸体吧?难不成你希望和尸体住在一个屋檐下?
不是和活着的义人住一起喔?我的背上有如万虫钻动般感到一股寒意。
因为脑中泛起全校学生在朝会上目击——一宫因义人的死而发狂的景象。
之后,大家也都看到她不上课在校内徘徊的样子,还有老师纠正她反而被打的景象。除此之外,和枇杷岛深夜在街上徘徊的遥言,也在学校有所耳闻。
一宫河名这个人正在急速分解,又再次重新组成。
不过,过去将她这个人的组成要素连结在一起的常识,全都被替换成发狂了。
因为对一宫来说,地球上没有任何物体可以弥补宗田义人的存在。
那么一宫她……
在男友被扑杀的现场徘徊做什么呢?
一宫似乎察觉我内心的疑惑,向前踏出一步。
此时我发现她手上紧紧握着一把棒球少年甚至会当作自己约会对象的金属球棒,对我来说,球棒是生平所见的第一件凶器,所以我不禁产生防卫心。
「我要找出杀了义人的人,然后杀了他,杀回去。」
这位美化副总股长笑眯眯地用流畅的日语表明复仇决心。哎呀,已经往那个方向偏了吗?这就是让汉摩拉比法典萌芽,最麻烦的原因啊!
一宫缩手,球棒在黑夜失去踪影,麻由停止啃咬我的背,开始用吸的。有尝到我的冷汗吗?
「你,犯人?」
岂有此理。」
我立刻否认,就算是犯人也会这么做吧。
该怎么说呢,看来乡下年轻人之间风行起带凶器散步的习惯,真希望她们能乖乖去打击场使用球棒,而要用菜刀的话就到东京接受厨艺修行。
「那旁边那个母的呢?」
「她不是母的,她是小麻。」
我毫不犹豫地订正一宫的粗暴话语。不,应该说虽然脑袋告诉我这样做很危险,不过占了我笨蛋情侣成分有八成的脊髓却擅自这么说。骗你的,是从头到脚都这样主张啦。
「是喔?是什么都好,是猪也无所谓。那你为什么可以断断断定自己不是犯人呢?」
我总觉得裹覆在一宫话语表面的东西,和在家里之外的麻由有同样的感觉,所以对这样的一宫,我没有勇气再度指正她,反正就算订正,也只可能会改成蠢货或垃圾罢了。
「我和义人在小学一起上学的那段时间是同班的,所以我们是朋友。」
自豪自己和日本空手道第一的同年级生是同学,这种身分证明方式简直就像是男校学生会做的事,虽然这不成藉口,但却十分有效。
「是吗?真是羡慕羡慕羡慕耶。」
连续活用三次羡慕的一宫,露出正确无误天使婆婆般的微笑。和扑杀天使不同之处,在于不一次把对方杀死,以及就算吟唱复活咒语,也会用神明的声音拒绝说「念错咒语了。」
真想介绍一宫到一间不错的医院看病,虽然那里已经没有可以推荐的女医生了。
「那么,枇杷岛也和你一起的理由是?」
我将视线从一宫身上移开,转而向枇杷岛说话。
「如果河名只要这么做就够了……就是这样罗。」
枇杷岛毫不隐晦地用这种口吻,表现她对人生路途及精神都已偏离正轨朋友的怜悯,连表情都朝下俯瞰,只用斜眼凝视着一宫。
「如果河名想这么做,那我愿意帮忙。」
「不过八事,我不会让你出手的,因为义人的义人我非得为了义人开杀。」
一宫连文法都开始有问题了,枇杷岛用些许温柔的监护者态度点头。
「而且我有非得亲手取回取回取回不成的东西。」
一宫让展现她身心疲劳的黑眼圈变型,露出安稳的微笑……取回?
虽然我很想回答「真像千金大小姐一样天真耶——」不过由于现在正背着麻由,所以我乖乖吞下这句话,因为要是万一怎么了,我根本逃不了。
「好,你们加油吧,别被警察抓去辅导。还有,再怎么说你们都是女孩,走夜路要小心。」
还有,别搞错了攻击的对象。
「不用你说,我们都会小心的啦。」
枇杷岛不讲情面地吐槽学长的忠告,对一宫说了句「走吧!」推荐继续移动。这次换一宫像监护者一样「好啦好啦——」地和缓同意,把球棒往空中挥动摆出准备离开现场的姿势,在离开前一刻,一宫眼中的虹彩宛如熟透了一般,不自然地用视线明确的眼球盯住我并加以苛责:
「如果你发现发现凶手,可别杀了对方。」
这真是根本连记都不需要去记的吩咐。
一宫和枇杷岛穿过我身旁离去,她们虽分属垒球社和剑道社,不过都带着各自社团的道具,如果杀人犯已结束深夜徘徊,她们打算在夜晚的街道上晃多久呢?如果是春天还能欣赏夜樱,真希望她们能把目的升华成这种良好的兴趣,因为这不关我的事,所以我心中随便这么希望。
「……嘿。」
我结束目送两人的背影,重新背好麻由,她并不重,不过要是我说「你像乌龙面一样圆圆的——」那麻由就不得不努力减肥。
麻由想瘦的理由是——不想被阿道讨厌。
「因为那是小麻的一切……」
她是不论哪方面都迷失方向的女孩,不过至少在回家的归途让我们不迷路地前进吧。
没错,我做出这种无益处的决定后迈开脚步。
然后,就在我向前行进数百公尺处。
我又遇到了意料之外的人物。
我曾有个妹妹,哎呀,现在不用使用过去式了吧?
因为那家伙正站在街灯下,从正面瞪着我。
现在可以去除之前的(暂定)和(预测),使用「确定」这个字眼了。
在我的左侧有条小河,河上有一座小桥,正前方有两座网球场,球场里的照明器具微微照亮无人的球场,让掉落于地板的球远离黑夜。右侧有房屋建筑没有窗户的墙壁排列着向前蔓延,好了,差不多可以结束逃避她的视线了。
我稍微看了看妹妹的服装,袖长到手腕的高领连身衫,应该说连手掌都被盖住一部分,她是看准将来还会继续长高,还是没看到实际物品就买了呢?套衫外还套着一件胸口有蝴蝶结装饰的。灰色针织衫,这件衣服的尺寸也有点大。
虽然这身衣服和我不知什么时候看到的一样,不过某人的血液已经被清洗干净了。
是不是身高方面的成长并没有表现得很好呢,她让人有一种小学生的感觉。
就算我朝她走近,她也不像上次背向我前进。
我吞了口水,为了看清事实做出觉悟。
抬头望了天空一次,我也站到可以沐浴街灯灯光的位置。
我和妹妹互相对峙。
我们是饰演死者的活人,以及饰演活人的死者。
妹妹娇小的嘴唇不服输地蠕动起来。
「哥哥。」
「妹妹。」
我们两人耸耸肩。真不愧是我的妹妹,不可能用充满敏锐感性的语气直接呼喊我哥哥,而我也一样。
本来应该趁现在向她要至今扫墓时供花的车马费和眼泪,不过就在制作请款书的过程中,我发现这两样的请款金额根本都是零,害我差点贸然恐吓她让自己丢脸。骗你的。
……那我该怎么办好呢?
我们没有继续说话,骚动在我心里不断堆积。
虽然我和麻由也是多年过后再会。
但现在的焦躁和矛盾和当时不同。
前阵子和行踪不明的妹妹偶然再会,而今晚又见到她还和她说话。
许多回忆在我身体里不断旋转,产生一个漩涡。
我到底想按着额头、抓抓脸颊还是用力踏地呢?我连发散情绪的方法都没决定。
受不了寒气不断侵蚀的肌肤、干燥的鼻尖,还有头部化脓的伤痕。
我是开心、空虚,还是实现了似梦非梦呢?
这道浓雾是让我产生想要放弃一切、全部击溃冲动的泉源。
我该对活着的人说什么才好呢?
内心的混乱让我想吐,察觉这种危险的心做出了处置。
灼热的脑髓在我耳边细语。
这时我才终于获得说谎的真理。
那就是说事实就好了嘛——
「你还活着啊?」
虽然这句话只是一种确认,但其中还是蕴含着千头万绪吧?
妹妹短暂撇开视线,用鼻子轻哼一声,看来感性路线应该取消,我乖乖接受妹妹用手诉说的低喃,胸口被狠狠揍了一拳,连呼吸也明显变得混乱。
「别擅自杀了我,工蚁。」
她操男性的口气,用过去的绰号叫我,这种口气就像曾一度濒临死亡,却在主角的帮助下复活的敌方对手,为场面增添了几分趣味度。
「你现在是国中生吗?」
虽然还有很多等同义务上必须询问的事,不过我却先问这个问题。
但妹妹却没有回答,只是无言地用活生生的恶劣眼神瞪着我。啊啊,就是这双眼睛,就是妹妹那对没有改变也没有成长的眼睛。
「刚才的女人,是谁?」
妹妹毫不掩饰嫉妒心地逼问哥哥,这句当然是骗人也是不可能的,不过她问刚才的女人?从「刚才」这个指定的时间点,除了枇杷岛八事和一宫河名之外我推敲不出其他人。但是,从问这个问题看来,妹妹已经变成一个偷窥狂了。
妹妹的眼神更加险恶,就像小麻。
「哪个女人?」我试探着询问。
「看起来比较笨的那个。」
所以我才问哪个啊,这问题实在太主观,我没办法回答,不过我知道她指的是她们。妹妹看我没立刻回答所以死心了吧,结束这段对话。
「那你背上的呢?」
妹妹继续追问,看来眉清目秀的麻由任谁都无法不注视。嗯,算了,我想不管是谁,只要看到有人在我背上睡觉都会问吧!
「小麻。是我的——」诈欺对象。「很重要的人。」
妹妹的脸颊瞬间抽搐了一下,这是什么反应啊?这表情实在不像她,是在忍着笑吗?
这家伙真过分,不过如果我是那种颜面肌肉很会动的人,我也会抱着肚子笑翻吧!
我们的周围形成一段奇怪的空档,耳朵因沉默产生耳鸣,好似会引起风雪的冷风奔驰而过,让被夜晚染黑的树木柔软地摇晃身躯。对我来说他们是在乘风摇晃。
身为哥哥的我应该发言,这种使命感的火苗被强风煽动,猛烈燃烧。骗你的。
我只是觉得天气很冷,要结束对话或继续说话都好,总之早点下定论吧。
「你等一下还有事吗?」
这句话听起来像是想邀她去用餐。妹妹现在住哪里,或之前在做什么,明明有很多可以问,
我却说不出口。为什么没来找我——这个问题的优先度也比我刚才问的问题高多了。
结果我就这么简单地让妹妹产生了不信任感。
「没有啦,我只是想问问你为什么晚上出来散步,之前不是也——」在杀人现场附近。「出来夜游一类的吗?」
她不可能不知道这个城镇的现状。
虽然我看不出妹妹看向哪一边,总之她就是撇开视线。我也抬头望着夜空和她对抗,顺便紧紧抓住麻由的大腿,伸直我的背脊。
街灯在无止境的黑夜住处中散发朦胧微光,笼罩漆黑乌云的天空居住着不眨眼的萤光灯,这是没有其他不纯物质,一片漆黑的景色。接着妹妹朝我的小腿骨踢……这孩子在干嘛啊?
算了,以前她用的是石头,和那个相比——「」
我了解到这是会震破耳朵的表现方法。
我还以为有野狗在我背上咆哮。
我产生了一种错觉,以为时间被吹跑了几秒。
与其说是感到害怕,还不如说因为这突发的状况而缩紧身子罢了。
「+%」(=((&')('&%$#$)((~)(~)=!」
麻由乱动、尖叫,还吠吼。
她粗暴地好像要把四肢甩离身体,甩开我的手腕摔到地面。
「麻由!」我喊叫着转过身体,我察觉了自己的失误。
漆黑的环境可不只是室内呀。
我到底让什么东西睡在这种环境里?
我拉扯苦闷地用头槌打地板的麻由的手腕,把她抱起来压住,帽子因此掉落地面。麻由用她的方式反抗,挥舞着牙齿试图撕扯我肩膀上的肉。被咬的部分涌出温热感和痛觉,她用可以轻易撕破薄衣服的握力使劲紧握、拉扯我的手腕和脖子。她的手指嵌入我的肌肉,我的肩膀也被鲜血染遍。要是麻由继续这样抵抗一个小时,我有预感自己肯定会死。不过一个小时后麻由应该就冷静了,所以我心想就任由她去吧。
「对不起,不过没事了、没事了,小麻。」
我抚摸她的背,说些空洞没意义的话语。
毫无反应地杵在那里的妹妹,感觉十分遥远。
衣服和肩膀的皮肤都被撕裂,就在肉快要被掀起来的时候,麻由终于虚脱了。我和麻由都没空防止汗水侵入眼睛,所以从旁人看起来好像在哭。
不对,麻由好像真的是在流眼泪并发出呜咽声吧?
她花费时间整理好的卷翘头发,现在的零乱程度比睡翘的还糟。
麻由嘴边流下的白色泡沫状口水,弄湿了我的肩膀。
还有鼻水、额头上的血液,以及眼睛里的泪水。
无论哪一项都不具温暖,只传来一股冷淡的感慨。
麻由吞下我的肉片。
她全身只有喉咙在动,其他部位都无法施力,就这样被我抱着。
就像妹妹的母亲曾对我做的那样。
「神啊、神啊、神啊……」
救救我啊。
我垂下视线,紧紧抱着麻由的身躯。
麻由悲痛的祈祷依旧残留在我的耳际。
麻由相信有圣诞老公公、七夕,也相信神。
不过神在那时背叛了她。
……她张开眼,顺便「嗯」地吐出讨厌的回忆,真希望她赶快变老,把回忆忘光。
「小麻,冷静点,看看四周。」
麻由放松环抱着我的手,抬头看着我。我帮她抬头,她的眼球急速环顾四周,不知她是不是没看到盘着手臂、抿着嘴的我妹妹,还是把她当作家里的墙壁一样无视呢?
「这里是外面喔,小麻已经得救了,欺负你的家伙都不在了。」
全都是托你的福,我想这句话应该是正面的称赞而不是反讽吧?
麻由重拾操控身体的方法,抓住我的头,用令人怜悯的眼神靠过来。
「真、的?」「真的。」「真的、真的、真的?阿道、阿道呢?」
「你看,就在这里——」我这样欺骗她,摸摸她的头,蒙骗麻由和我心中微小的良心。
「你忘了吗?小麻现在和我一起生活啊。」
我笑咪咪地挂上笑容面具……我连这件事也办不到。
为什么呢?一触摸到麻由,我脸上的肌肉就偷懒了。
果然是那个原因吧?心虚?不会吧?
我才没有那种值得称赞的东西呢。
麻由上下摇晃自己的头,摇到好像要掉下来一样,看到她还记得,我实在佩服。
「对、对喔,阿道还在,所以我也还在,嘻、嘻……」
泪腺分泌出来的液体流进嘴里,中断了她的话语,然后麻由才意识到这是自己感情水液地说「眼泪?」她松开刚刚用来在我脖子上留下指痕的手,擦拭自己的睑。
「这个眼泪,是开心的眼泪,对吧?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麻由半哭半笑,抽泣着骗我,我也决定让她轻易骗过。
「小麻真是个爱哭鬼,不过这一点我也喜欢。」
「嗯嗯,我是爱哭鬼喔,没有阿道不行呢。」
麻由像捕食般紧搂住我,本人虽没有意识到,但指头就这样深深刺在我肩膀的凹陷处,鼻子深处虽发出「呜、哼」的痛楚,还是咬紧牙关熬过。其实我痛到觉得异形要从肚子钻出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触摸黏稠的血液和有棱有角的骨头,麻由的脖子僵硬地倾斜,刚好像是不知拿捏力道的少女把娃娃的头折断的样子。
「你的肩膀跑出来,血跟白色的东西也跑出来了。」
「这个?这是因为我走路不看路,撞到电线杆搞出来的,小麻没受伤吧?」
「啊?嗯嗯嗯,没受伤,我没事,因为我有阿道。」
额头流血对麻由来说似乎不算受伤。虽然她似乎适合当格斗家,但她不过是利用凶器攻击的累犯罢了,这样应该不行吧?
我触摸她的脸颊,肌肤的温度冰冷到让我了解自己的手有多热。
一直坐在柏油地上吹风对身体有害。那么——
「好,把眼睛闭上,然后深呼吸。」
她乖乖听从我的指示,让我有种当上催眠师的感觉。
我用手享受头部后方发丝的感触,抱着麻由。
「就算一片漆黑,我也会陪、陪在你身边,所、所以你放心睡吧。」
我说到一半咬到两次舌头,我是怎么了?对严肃认真的态度敏感吗?
「……我睡,明天起来玩。」
「对啊,晚安,祝你好梦。」
「嗯……我要梦到阿道……」
小麻用虚幻空洞的一句话触摸我内心陷落的部分。
过了五分钟左右,她再次发出沉稳的呼吸声。
……梦到阿道吗?
的确,她的直觉很敏锐,真的。
不过,我要被看到什么时候呢?
事情告一段落,我只转动自己的头,看到妹妹没逃也没躲地站在那里。
……真是个大胆的家伙,看到刚刚麻由的样子还是一步都不退缩。
「那是什么东西?」
妹妹用和刚刚相同的话语,问了一个意义完全不同的问题。
我无视寄宿在她眼中的感情,再次撇开视线后这么说:
「御园麻由,和我是笨蛋情侣的同居对象。」
虽然事实内容完全不同。
不过用这种说法我才能抬头挺胸地回嘴。
我稳稳背好麻由,忍耐着肩膀的隐隐作痛,其实我痛到想对夜空哭吼「哇啊哇啊——!」进澡缸可能会对着天花板喊「咿咿咿咿。」
「那我走罗,你也别熬夜太晚。」
因为说不定会遇到上完补习班正要回家的杀人魔。
啊啊,不过我妹妹也是个杀人犯候选人。
随便啦。
我和麻由模仿一宫她们刚才的举动,穿过她身边,妹妹用蕴含个人想法的视线目送我离开。
虽然也带有一点困惑,不过我的解读能力只能解读出这些了。
「看到你健康,我安心多了。」
我通过妹妹身边之后,只说了这句话。
我感觉妹妹歪着头盯着我的背影,不过我头也不回地向前走。
放弃和疲惫在我的内心混杂着,塞满我的心。
一宫河名、枇杷岛八事和妹妹。
在这个一件事都没解决的夜晚,让我误感到微薄的成就感。
妹妹平安无事,对我来说是一种确认无误的乐观事实。
接下来就是抓对时间退场而已。
……不过,我好像每次装帅都装不成。
才离开妹妹约十五公尺,某个空心物品命中我的后头部,虽然出奇地痛,不过我可没那个手去摸头,我仔细观看掉落地面的东西,是一只白色运动鞋。转头一看,妹妹还维持投球的姿势。
看来她自行脱下左脚的鞋子丢了过来。
「做什么?」
要是打到麻由怎么办?哥哥对这一点可是很要求的喔。骗你的。
「不问我的理由是?」
妹妹省略一来一往的对话,驱使疑问句。
「问什么?」正确来说是问哪个?
「我之前住哪里,在做什么……之类的。」
「你希望我问?」
她又把右脚的鞋子丢过来,这次没有命中,而是弹到我的脚边滚落地面。
妹妹用穿着袜子的双脚跺地,用好像要射杀我一样的眼神瞪着我。
「之前都没联络,代表不想让我们知道你在哪里吧?那我也不需要硬问、硬去拜访啊?」
妹妹被我攻其不备,她稀奇地竟然没有任何防御。她连对自己的母亲也没露出过那种表情,因为她为了让妈妈喜欢她,总是注意假装和善。
脱离虚脱状态的妹妹再次做出偏差行为,接着走过来打算捡起被自己丢过来的鞋子,完全没想到前后这一点大概是遗传吧。
「记住我接下来说的。」「嗯?」我被踢了。「知道啦。」。
妹妹稍微减缓说话速度,堆砌有「~町」和「~号」的日文,我先稳稳背好麻由,才将注意力集中在妹妹身上,听了两次才总算记住。
「我现在住在这里。」
「喔——」回家后记在笔记本里吧。
「我有事想问你,所以你一定要来,平日的下午也可以。」
妹妹做出我无法解读的行动,并用鼻子哼了一声,我也用几乎要喷出鼻血的力道哼回去。
「之前一点音讯都没有,你还真任性。」我被踢了,所以闭上嘴不再说话。
该怎么形容这种家伙呢,要用通古斯族语吗?算了,随便啦。
「我知道了,有空的时候。」她踩了我的脚。「给我挪出时间。」「好啦、好啦。」我的膝盖被她用膝盖撞了一下。
因此咳了几声的我和若无其事的妹妹拉开距离,重新观察。
她的头发混杂着银丝线般的白发,而且是不滑顺的长发,眼角像溪谷上吊的眼睛,矮个子、塌鼻子和小胸部,好像要找到和以前不同的部分反而比较难,难易度和(寻找威利)不相上下。
看到哥哥这种充满感慨的视线,妹妹丢出一句「变态蚂蚁」。她是误会什么了?
「好啦。」
我停顿一拍,重新走上归途,第二次的分手则是用一点也不严肃态度说「掰了——」而妹妹也往一宫她们走的方向,和我呈反方向离去。
直到她的背影被黑暗吸没前,妹妹都没有回头。
不过她却丢下一句冷如冰霜的话语:
「你还活着啊,哥哥。」
「……………」
我停下脚步,肩膀上的血液让我觉得很麻烦。
如果是现在——
我还感觉悲喜交加的情绪——
要是现在被搞错季节的蜜蜂叮到,也许我哭的出来。
「……其实我没活着。」
所以我笑了。
「阿道阿道阿道!」
在太阳都还没升起的早晨,我的肩膀就被摇晃。「阿道阿道阿道阿道阿道——」竟然被麻由吵醒。「阿道阿道道阿道阿道道阿道阿道阿道阿道阿道道!」
是继续昨天的戏码吗?我被摇晃的脑袋瓜努力假装严肃,不过麻由挂着平日幸福笑容的脸蛋上胡乱贴着OK绷……不,脸上好像有点红润耶?
麻由好像要证明这一点似地向我报告:
「小麻感冒了!」
「……哇——」开心什么啊,别举手拍掌啊。
「你看你看,体温计——」递出体温计的麻由睡衣歪了一边露出肩膀,现在不是感到煽情的时候,我一边关心这个家竟然会有体温计这奇怪的点,一边确认液晶萤幕上的电子数字。
「…………………………………喂。」
「呐——有四十度耶?」「你坐着干什么,快躺下。」「呜呦。」
我不容分说地要她躺下,硬塞到棉被里,头躺在枕头上,麻由虽嘟着嘴抱怨「真粗鲁——」不过却隐藏不住开心的情绪。
「这样子明天和后天都可以休息,和阿道一起。」
「……是啊,身体不难过吗?」
「嗯,一点都不会……不、不对不对,我有点不舒服喔。」
她用超烂的演技咳了几声,脚则是充满活力地上下摆动,是过度有精神而不舒服吗?
「小麻想要冰枕。」
「嗯,我马上拿来喔。」
「还有,做稀饭给我吃。」
「好,可是味道我不保证喔。」
「还有,念绘本给我听,帮我擦身体。」「先到这里为止,一件一件来。」
我制止加速撒娇,马上不断提出要求的麻由,并当作没听到麻由用「你真任性」来责备我,先去拿冰枕吧,问题是有这样东西吗?
我抱着疑问离开床铺才一步,就因为「阿道」这声呼唤而回头。
麻由躺在床上,全力运作她的眼神紧盯着我。
「我昨天啊,梦见阿道了喔,大概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发烧吧。」
「原来如此,那要小心别再梦见我喔。」
「为什么要这样说——」我留下鼓起腮帮子的麻由,离开寝室,走廊上冰冷的寒气让我缩紧身子,我走向很少使用的厨房。
「她一定不会去医院的吧……」
对她来说,感冒的意义就是用来紧紧拉近自己和阿道的距离。
不过看她没有继续昨天晚上的行为,至少精神方面可以放心。
「真是极端呢。」
现在说好像太晚了,不过这样才像麻由。
这才是我自愿待的地方,我得努力不失去这个地方。
今天麻由睡觉的时候我也得紧握住她的手才行。
「……………………………………」
这是不是牵手绑架犯的故事呢?
这种微妙的幸福感,好像有一点讽刺呢。
麻由花了五天才退烧。
这期间当然没有上学。「如果吃药会很快好吧——!」我不断说服愤慨的病人,还在电话上被婶婶拐弯抹角地要求我回家,还订了一份教科书。麻由叫着「好,这样就太完美了,太棒了。」她趁我看护她看到睡着时,醒来的她用自动笔在我们彼此的小指指尖上钻洞,穿过丝线将两人绑在一起。刚穿的那天线还很白,万万没想到后来被我们的血给染红了,大概因为这个缘故,麻由的烧退到三十六度,只剩下一点喉咙痛和鼻炎,麻由虽然百般不愿,但也开始下床生活了。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大量出汗导致体重下降,这件事让她十分雀跃开心,看来夜间散步可望减量了。
两天后,刚好是请假达一个礼拜的日子。
我们一起上超市买完东西后,就被麻由以要做明年的巧克力而赶出家门(制作现场对处女来说似乎不能公开),所以我外出打发时间顺便办事。小指上的红线在超市肉品卖场前失去耐力自然断裂,回到家后被她重新绑一条的可能性很高。
在二月下旬,今天下午算是阳光较强的日子。因为今天是平日,所以车道和步道都很寂寞萧条,唯独小钢珠店的停车场却大爆满,我还是个孩子,所以只觉得大人这种生物还真不可思议,感想文结束。
因为没看到有车,所以我闯红灯过马路。正面有个位于收费停车场旁的,娇小精致的凉亭式和叶子店,我沿着这条路前进,然后左转。
走了约五分钟,在视线内药房前方的转角右转,往泥土色较多的方向走,朝露出一片乡下景色的方向前进,也可说是往旧市街的住宅区前进。不过这个比较像唱牧歌的地方在地区分类上竟然被归为市,而我现在位居的这个染上一层文明色彩的地方却被归为乡,真是胡来。
我一步一步向前走,还被脚踏车追过。我目送吹着口哨超越我好几马身的主妇脚踏车离去,对了,叔叔家里的脚踏车不知道生锈了没有。
经过大约十二块田地,我在一间原本是面包店的补习班前叉路口停下脚步,在交通标志下方从包包里拿出地图摊开,对照笔记本上的住址。
我现在正打算去拜访妹妹。
「如果这里是咖啡店……打击场在这里……」
附近有间萧条的打击场,那里有个不吉利的传说,就是谣传在那里挥棒的男女一个月之内会分手,某高中的N同学和A同学的经验谈提升了这个逸闻的可信度。不过里面有一些是骗你的。
「好,接下来就靠我地理的直觉走吧。」
我摺起地图,和笔记本一起收起来,再次开始移动。
……之后,我迷了路,挨家挨户地跑过,我仰天一望,后来进咖啡店休息一会。
我花了一个小时以上的时间搜索,终于发现要找的住宅。
如果从我伫足的位置不迷路直接走来,大约是不到十分钟的距离。
「……我是不是应该有点紧张才好呢?」
我一边做无用的思考,边抬头看着建筑物。
那间房子就位于幼稚园的旁边。
这是一栋位于乡下,古色古香的建筑,正面有长满绿藻的小水车转动着,还发出夏季会为心灵带来清凉感的水声。我放眼望遍整栋建筑,看起来简直像白川乡,建筑上没有任何金属材。
而名牌上的名字似曾相似,这个名字不知道为什么让我一阵晕眩,视线因此扭曲,我向后退了一步,在一吸一吐间恢复正常状态。我毫不在意地把门大声往侧边推,打开之后才想到——门竟然没上锁。
「不好意思——」
内部装潢有柜台和座位,里面还有围炉,看来是把居酒屋当作住处使用,设置在天花板上的音箱,播着电视上也常听到的流行歌,是不是还有第四台啊?
没人回应我。
我心想是不是被音乐声盖过了呢,于是又打了一声招呼。就在我打招呼的同时,出现了某个大概是从厨房挽起门帘走出来的住民。
「请问是哪位?」
一位腰杆直挺,没有白发也没秃头的老人出来迎接。他脚穿拖鞋,身穿鱼鳞花样,黑色系、十分平整的作业服,看起来像是能和变成犯罪者前的度会先生成为将棋牌搭子的爷爷。
「初次见面,我是,嗯——」我该说自己是谁好呢?是妹妹的哥哥?不要吧,我又不想被人怀疑脑袋有问题。
尽管如此,我也不敢说出妹妹的名字。为什么在那个家里生活的母亲要把憎的反义语用来当作自己孩子的名字呢?妹妹虽会稍微打扮,但我可是素颜耶!真希望她别因为自己懒得打扮就把所有力气都毫不惋惜地花在命名上。我在坟前这样祈祷的过去从脑内的海马体突起渗入脑袋,现实因此被回忆侵蚀。就在我抵抗回忆时,发现我原本知道有老人站在我面前的意识已经被无意识给埋没,所以我摇摇头让自己清醒。
从对方灼热的眼神推测,我已彻底被当成可疑人士了,这下子不得不想办法洗清污名。
「这里有没有一个大约念国中的女孩子?我是那女生的哥哥。」
我不用固有名词,尽可能摆脱可疑印象地努力介绍自己。
老人瞬间锐利地眯细眼睛,内心涌现警戒,不过脑海一角似乎有我存在,露出狼狈姿态。
「是海豚嫁去的那个家的……」
老人眼中浮现猜疑和惊讶。海豚,妹妹母亲的名字。如果这样称呼,她会表情严肃地生气,是她本人尽可能避开的名称……原来这里是那个人的娘家啊,就是女儿向她报告自己蛀牙时,给予「把身体弄暖好好睡觉」指示的人的娘家。难怪我对门外的名牌有印象,因为我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时,她还没和我爸爸结婚。
「是那个事件的?」老人间接地确认我的身分。
「是的。」我直截了当地回答。
老人十分不冷静地呢哺着「是喔——」并将双手插腰,眼神中带有阴霾,旁徨地看着地面。
「啊啊……我记得几天前那个孩子说过,如果有人自己跑来,就让他进来。」
不过老人的口吻混杂着不悦及敌意。
「你是怎么知道这里和她的事的?」
几乎是逼问的口吻,这个外祖父打算把我当害虫看待吗?
「啊,是妹妹本人告诉我的。」
我谨慎地不说出是类似在兄妹间的羁绊引导下来的,这种狂妄之语。既然都来到这里,就不能惹他生气,搞得他不允许我们见面,不然我的一个半小时就浪费了。
「本人……嗯,啊啊,因为她最近常外出的关系吧。」
老人好像犯痴呆症一样朝侧面低语,看来妹妹从小就关在家里不出门,施行自学的教育。说得也是,如果她有深夜在这种小城市闲晃的兴趣,之前就不可能没和我碰过面。
「你对这件事似乎没表示意见。」
老人的话让我微微点头。
「不过,亏你敢来。」
老人把头从侧面转向我,用目不转睛的视线释放微量敌意……是怎样?把我当脏东西吗?
「是妹妹邀我来的——」我妥善地解释一个礼拜前的对话。
我的回答让老人轻哼了一声,这可是我妹的习惯耶。
「你到底来干嘛?」
「是我妹叫我来的。」「不是,你到底是打着什么主意……」
老人虽然似乎想说什么,不过搔抓脸部侧面自我克制住。
最后,他好似要切断我们之间的关系似地,丢下一句话。
「她在后面的房子。」
老人不露微笑,应该说他表露自己原本的个性,摆出冷淡的态度,虽然他也觉得有点怪,不过和我打了一声招呼后便走出去了。
不过那个老爷爷和死人一起生活耶,别让我妹复活嘛。
我从小屋的左方走进去,那里有约三间同样面积的住家并列着,虽然纵向长度很长,不过看得出占地很广,那到底是在后面哪一间?
我把老人所说后面这个字眼当作命运,自行决定走进最后一间。先把谎言摆在一边,这间房子充满欧风,而且非常新,房门也没上锁,可任人进出,我心中产生一抹忧心,心想不付参观费好吗,边走进房子。这句话可不是骗你的。
我从玄关走进走廊,敲了两下旁边房间的门,房内立刻有反应。
「外公?要吃饭了?」
「不,是两个期待都无法为你实现的哥哥。」
我一报出自己的名号,里面就传来柔道社在练习受身的声音,她是在集训吗?
「没事吧?」我被那扇门用全力撞击。
真是个学不乖的家伙,我差点要讨厌起自己了耶。
「有够慢!」
这次我连抬头透过太阳看自己的血潮的空都没有,妹妹用手按着我的背,露出蹙眉和愤怒的表情,看来她不像小麻一样等待我的来访。
「什么慢?你明明很惊讶有人来访。」
房间中央有张椅子翻倒,看来是把脚放在桌上,因为失去平衡而翻倒。真是懒散的家伙,我用父亲的视点表示愤慨。骗你的。愤慨的应该是我妹妹吧。
「因为你慢得像蠢蛋,所以我确定你是笨蛋!我没想到你现在才来所以才会吃惊啦!」
虽然有点语无伦次,不过我不得不回答「你说得是——」来同意她的说法。我并不讨厌这句日文。
耳鼻通红地殴打我,比手画脚的妹妹,其实我也不讨厌。
「你这个迟钝的家伙!」「啊,等一下。」
我抓住妹妹甩动的手腕,她又刚好开口说话,所以一切正合我意。
我将手指伸进她张开的嘴巴,这是为了直视她的臼齿。
「嗯、唔、姆!」
妹妹虽然发出奇怪的声音,不过我还是继续诊疗工作。
「果然有蛀牙,你是不是还是一样不爱刷牙啊?」
我用手指压住她的舌头,看了妹妹的牙齿一遭。牙齿的排列不算差,大概因为受到分泌出的唾液润滑吧,所以舌头很湿润,触感不错。
我享受和妹妹一起玩牙医游戏,满脸通红的妹妹竟微微颤抖,气到高耸的肩膀好像要长出两块涂起,连拳头都握紧了。
「你……」
「我实在不懂你在气什么耶?」
「变代!」
她口齿不清地怒骂,还狠狠朝我的手指咬了下去。
「好痛!」我才退了一步,妹妹的手肘就在瞬间陷入我的腹部,还拐了一脚,害我在走廊摔得一蹋糊涂。当我专心挣扎回到用背靠墙坐下的姿势,结果又飞来一脚,而且还正中我的脸。
「你这个!变态!混帐!」
我就这样任妹妹乱踹,并持续和她的膝盖及指甲甲尖应酬,虽然她穿着裙子,但我没那个闲工夫偷看她的内裤。
「变态!去死!变态!去死!变态!变态!变态变态变态!」
她对我的怨恨似乎已经变成和自身尊严相关的问题了,我可以松口气至少她没有要致我于死地吗?因为我侧腹柔软的肌肉被她的脚尖狠狠踢了一脚,几乎痛得快要挂了。
「别、别踩了,休息一下——」「啰嗦!」
妹妹的语气根本变成一个小太妹,脚上工夫和语调似乎都很起劲。
谁啊,快把体育老师的哨子拿来给我!不过这家伙好像没上学嘛,肯定没去,毕竟她平常就过着踹哥哥度日的生活。这是什么鬼生活啊?
「你这个茧居族!虽然我没资格批评!」「不要搞这种莫名奇妙的恼羞成怒!」她由下往上踢我的下巴,害我眼冒金星。大概是因为这个缘故,害我在妹妹淡桃色的内裤上看到咸蛋超人的图案,看来我是受了重伤。
之后,妹妹全力使用她的脚,直到连自己都跌坐在走廊上。
我全身上下热到让我担心这次是不是换自己发烧了。
妹妹的肩膀因呼吸而上下起伏,全身被和冬季不相衬的汗水给浸湿。因为看起来一点也没姿色,所以我这个做哥哥的稍微放心应该不会有害虫缠上她。讨厌,骗你的啦。
妹妹呼吸十分紊乱,但还是不忘用充满恨意的眼神凝视着我。
她看起来似乎很健康,我放心了,真希望把「似乎」两个字拿掉。
「喂,有没有流血?」「还没流血吗!」
这次改用左脚脚底。唉,真是自找苦吃。
「哥哥变成变态蚁了。」
把椅背朝前坐着的妹妹这样发牢骚,啊,我现在才发现,变态蚁跟兵蚁的发音只差一音节耶,不过这一点也无关紧要。
「你以前没这么变态。」
「长大就是这么回事啦。」
「才没那回事呢!」妹妹用这句简洁、听起来很舒服的回答,回应我满不在乎的说法。不过如果是和这个城镇的姊姊们说话,我说不定会被毫不留情地纠正。
我获得许可后进入妹妹的房间,她的房间至少五感中有四感还健全。触觉是来自于她朝我丢来的坐垫,味觉则是来自于自助式的井水,听觉来自于她的痛骂。至于视觉,如果把眼界缩小一点就没问题了。
六叠榻杨米大的房里有淡紫色的窗帘、两个排在一起的衣柜,还有摆着各占一半的少年、少女漫画及一本天野可淡人偶写真集的,上了年纪的书架。另外还有一台款式老旧的黑色笔记型电脑,以及床上像是早上脱下来乱丢的睡衣。我仔细盯着那件睡衣,结果她就把睡衣收起来,还顺便揍我。这是兄妹最能亲近彼此的交流方式,不过痛的只有我。她都关在家里,是怎么收集书架里的漫画和衣服的呢?不可能是叫外祖父去买,大概是透过网路吧。
接下来让我产生更多的疑问。
房间一角摆着暖炉,房里充满异臭,除此之外,书架旁边还有一台小型冰箱……看来她不变的地方不只蛀牙,祈祷打开冰箱后,不会和某间医院一样塞了一个人在里面。
还有被立在房间一角的木制及金属制的两根球棒。
「那么,今天有什么事?」
「你来了能有什么事。」嗯,是没错,可是要我来的人是你耶。
我记得,嗯——「对了、对了,你不是说有事想问我?我就是来给你问的。」
我啜饮已经喝惯的井水,对妹妹说话。她没回答,只从冰箱里拿出自用的瓶子喝起水。我偷看她身后的冰箱,里面保存着鲜红色的肉块,我边喝水边想着——那是什么肉?我用手指确定沾湿我右唇的液体,发现右唇渗出少量血液,被踢成那个样子还只有这一点伤,看来得好好感谢妹妹才行。骗你的。
「我有一件事想问你。」
滋润过喉咙的妹妹关上冰箱,重新坐回椅子上。她转动椅子,正对着我。
妹妹的嘴唇颤抖:
「和妈妈有关。」
我差一点要用鼻子表演我没打算表演的喷水秀,就这样将嘴靠着杯子吐出泡沫,但眼神一直看着妹妹,对方脸上毫无表情。
「我妈妈死了吧?在八年前。」
「嗯。」
我一边忍耐鼻子里传来的激烈痛楚边点头,如果她这八年都关在房里,那就算住在同一个乡镇也得不到什么情报吧!
「妈妈死的时候,哥哥有看到吗?」
妹妹危险的视线射穿了我,看来要骗过她很难。
因为她的眼神让我认为,如果她不给予肯定,是不会接受我的回答的。
「我看到了,可是我没办法帮她。」
因为当时的我全身瘫软,而且是个连谎都不会说的废物。
我什么也做不到。
不知这种几近放弃的表情是不是在我脸上表现出来了,妹妹露出宛如口中咬着虫般愁眉苦脸的表情。骗你的。只不过是咬咬虫,我妹才不会愁眉苦脸勒。虽然她吃蝉的时候,难吃的口感让她露出不悦的表情说「有泥土的味道——」之后吃猫也哭丧着脸说「有肥皂的味道。」
「那么,你做了什么?」
「害怕。」怕小麻、怕人死、怕血、怕刀子、怕黑暗、怕滑溜溜的感觉。
害怕活着,不过这是之后才怕的。
妹妹的眼神转为含有悲怜,不知为何让我起鸡皮疙瘩。
「……哥哥从以前就这样,在关键时刻总是不帮人。」
她竟然还叹气,对我说这么过分的话,不过这种说话方式就好像她自己也有感触。
这种口气简直就像是我曾经这么对过我妹妹。
「瘫在那儿什么也不做,现在还变成变态。」
妹妹颓肩,用带玩笑的轻蔑视线鄙视我,我把无法消化的东西吞进肚子,满面笑容地说:
「说什么变态,真令人遗憾,亏我还这么担心你的蛀牙。」薄型携带游戏机在空中朝我滑行而来,直接撞上我右肩的伤,我「呀啊——」地闷哼一声,「gyaaaaaaaaSu——」这种美式风格的喊叫在我的内心回响。
不知道我内心痛楚的妹妹解除投球模式,改成不断臭骂我:
「对女人的品味也很差。」「……这句话我就不能当没听到了。」
「你呼吸干嘛变急促?变态。」因为我正和肩膀的伤口激战当中啊。
「麻由哪里不好?」
「头脑明显有问题这一点。」
她淡淡地指出事实,搞什么啊,真想叫浩太来骂她。
「那个女的有病吗?」
「不是那个女的,是你将来的嫂子。」虽然我还不确定,应该说根本不可能。
「我们又不是兄妹。」
妹妹嗤之以鼻,坦率地否认。
这句话让我觉得她说话很矛盾。
当我正想提及这件事,开口说「妹妹啊……」她就丢来一个里面没有铅笔的铅笔盒。我用左手手背挡开,结果反而更痛,而且她还命令我「捡起来。」害我得为了捡铅笔盒起身移动到房间的一角。我是虽然内心抱着干嘛要听她命令的疑问,却还是乖乖照做的工蚁,回收时还顺便观察了一下位在那个方向的两根球棒……嗯嗯,有一些使用过的痕迹。
接着,回收结束后,我变成被施与「给我回去」的变态蚁。这无理的举动和不给褒奖的行为让蚂蚁生气了,我在心中发誓——我以后要摆出我行我素、旁若无人的态度喔!
所以我故意站在妹妹的眼前用发动问题展开攻击。
「我也可以提问吗?」
「我不要。」她无视我。
「你之前都在做什么?」
「在房间吃橘子。」喔,那就好,代表你一直关在家里。
「我大约十天前在神社旁看到你,那时附近发生杀人事件,而你的衣服沾着某人的血。」
「你的意思是说是我干的?」没想到她竟然老实回答。
「没有,我想说你是不是去上补习班。」
「说谎。」妹妹做出正确的评价,她为了让我从自己的视线里消失,将椅子往左边转,而我也依照常识往左边绕,虽然心窝被揍了一拳,但我不害怕,深呼吸以寻求新鲜空气。
「那实际上到底是如何?」
「我不知道。如果是我,你想怎样?」
「没怎样,要你放过我认识的人。」「我哪知道是谁。」「譬如长濑、恋日医师、杰罗尼莫、浩太、杏子、叔叔、婶婶、一树、金子,最后还有伏见。」「我都说我不认识了!」
她用小太妹的方式否定,还用椅子转过来猛力踢我的肋骨。先撇开我认识的人,妹妹如果都没外出,那应该也没朋友吧。
「最后还有一个问题。」
我摆出类似早上晨跑归途因运动不足而压着侧腹的姿势向妹妹发问,她转身背向我,只有头往后仰,让自己眼中的世界上下颠倒。她没有回答,只有鲜红的舌头为了污辱我而往下巴伸。
「问完我就回去了。」
「别问,直接滚。」
「那我不回去,直接问你。」
被她瞪了,我看她好像接受,所以无视她的视线询问:
「你以前在山里行踪不明,那是故意的吗?」
妹妹连眨眼或动摇的时间都没有,直接「对」地简短肯定,她到底是个性乖僻还是坦率啊?
「为了离家出走?」「嗯。」
「你那么讨厌那个家?」
我不知道她是不是故意隔了几秒,不过还是大幅度摆动下巴。
「……是吗?」
那就没办法了。
我决定不要深入挖出理由。
我感觉到自己关心以及不关心的分界点,这还真新鲜。
不过,那个家就算了,连自己的母亲都讨厌,这点让我有些在意。
「不过你运气很好喔,如果继续待在那个家,我看你现在也躺在地底了吧。」
如果哥哥没有自杀,我看这家人会一起过着封闭的监禁生活。
只不过会有惨叫的背景音陪衬。
妹妹缩回舌头,贯彻她的无反应。我看就算我继续多嘴下去,看起来也只会像个爱自言自语的少年,就到此为止吧。
「那我回去了,你要乖乖刷牙,还有记得不要死而复生罗。」
我虽然做好会有东西飞过来的心理准备,不过事实却非如此,很不自然地起身。真扫兴,其实我应该开心才对。
我走向门口,这时桌子的方向传来物体的移动声,也许妹妹也准备去外祖父那边吃午餐吧。
我将手伸向门把,心中决定回家后帮麻由剪指甲。
她就像看准我这动作的时机般,突然对我说话:
「哥哥,看我这边。」
「嗯?」我的脸颊上染上一层朱红,害羞地转过头。骗、你、的啦。
菜刀。
刀子+妹妹+哥哥=我现在看到的景象。
脚程距离我约五步的妹妹,双手紧握着和麻由使用同款式的菜刀。
……如果这也是谎话就好了。
她把刀子架在腋下丹田的位置,摆出刺杀最基本的姿势。
「……我该怎么解释你的举动?」
该不会想吃了我?想把我煮成火锅?还是用搅拌机把我搅碎?或把我当蔬菜炒来吃?每一项的机率应该都不是零。千万不能松懈,我幻想出来的臣子在耳边低喃,话语在我脑里回响。
妹妹又朝我接近一步,表情和刚刚一样没有变化,反而让我涌现恐惧和现实感。
「有没有商量的余地?」
「……有。」她一面给予肯定的回答,又朝我滑出一步,除了菜刀以外,她的动作实在很像个灯笼,啊,好可怕!
应该说,至少把菜刀放下吧,让我们之间的差距别这么大。
「你还挺冷静的嘛。」妹妹的五官里,只有嘴唇有动作。
「因为我经历了很多这样的场面。」
譬如和有健忘症的杀人狂战斗,或是和爱撒娇的前杀人犯同居。
看来妹妹也快要定型了。
是不是已经很习惯杀人了呢?
「你基于什么理由要杀我?」
动机为何,虽然有点头绪,但是头绪还很暧昧无法实体化。
为了母亲?还是对我的厌恶?还是为了抹除杀人案件的目击者?
妹妹没有撇开视线,连眨眼、晃动眉毛都没有,毫不迟疑地——
「老实说,我也不知道。」喂。「所以想试看看。」她又逼进一步。
妹妹的菜刀和我肚子的关系急速逼近,原本放在门把上的手不知何时像钟摆一样在空中晃,如果妹妹是当真的,那我已经不可能逃跑了吧。
剩下的对策就是抵抗或接受?
要实现死人被死人杀的这种构图吗?
……哈,我施展在心中闷笑的高等艺术。骗你的。
「等一下。」
我伸出手掌,制止少女和刀子。
想都不用想,个性乖僻的人哪一项都不会选。
因为这就是我选择的生活方式。
「我不喜欢手被切断喔。」
我告诉她要用力往肚子戳,也告诉她我到现在还是很胆小。
妹妹也「啊?」地露骨表示惊讶,全身因而僵直。接下来我该说什么好呢?
加油了,脊髓,就靠你了。
「而且我对徘徊在生死存亡间已经腻了。」
糟糕,这只是我个人的想法,现在可不是目标当上学生会一员,发表个人感想的时候。
妹妹全身僵直的现象也解除了,真是千钧一发呀,所以现在更是决胜负的时候。
「因为与其被你刺伤,我还宁愿被你踢伤。」
话说到一半,我想起枇杷岛曾对我说过的话。
原来如此,一个笨蛋假装自己是笨蛋,看起来真的很令人不愉快。
这先摆一边,后悔迟了几步才造访我的内心。我说了真多谎耶。不过这应该不算说谎,因为这种行为就像烦恼着到底要选择让长脚蜂还是雀蜂叮咬一样。
「因为被踢比较轻松,对你或对我来说都一样。因为杀人很劳心费神,对被杀的人来说也是件麻烦事,如果你还没有忘记到底要不要把杀人当作生活中的一部分这个问题,一直背着这个问题活下去的话,那么哪一天一定会喘不过气,成为疲劳的泉源。」
我胡扯一些漂亮话呼咙她,因为这是我第三个选择。
不过表演的方向好像搞错了。
「为什么不可以杀人?」「杀人对你来说有意义吗?」
啊啊,这想我想起了从前,是哥哥还是妈妈呢?
「因为我现在不那么讨厌妹妹,被不讨厌的人杀,感觉挺不舒服的。」
骗你的,被不喜欢的人杀才会比较不开心吧?
妹妹对我长久以来的心境置之不理,心情变得平静不少。
从她的表情可以看出一开始握住凶器时的微薄敌意,现在已经更加稀薄了。
她那好像顿悟什么的表情到底是什么意思,这让我感到无比不安。
「哥哥好像有点不一样了。」虽然只有一点点,不过语气中带有些许悲伤。
「嗯,不过妹妹你一点也没变啊。」
好的地方也没变,坏的地方也没变……大概吧。
喔?她不带任何情绪鲁莽地朝我接近,看来我说服失败了。
妹妹接近我的胸口,这个角度看起来,她的个子还是很娇小。
接着,她放下菜刀。
小心不碰到我地,让菜刀落地。
妹妹将手搭在我的肩上并垫高身子,用舌头舔拭我的嘴角,就是渗血的部位。
又滑又痒的感觉,她的唾液蹂躏我的肌肤,冰冷的温度渗透进肌肤底下。
就像看着满垒代打再见全垒打的球飞来的观众席一样,全身起鸡皮疙瘩。
「你以为会被我捅?」
思春期的妹妹露出温柔却没有治愈功能的诡异笑容。具体来说,就是虽然在笑,但眼神很奇怪。啊,她天生就这样,和思春期没有关系吗?
「……哎呀,女课长,现在是在进行午后的性骚扰业务吗?」
她踹着我的脚踝说「我根本搞不懂你在问什么。」
「如果硬要我解释,那就是妹妹你也很变态嘛。」
我被她踢飞了,侥幸的是没有接上一连串流血、舔、踹的循环。
之后,我没有深入询问菜刀的事就离开妹妹家。
没有为我送行的妹妹一句「别再来了。」或「要再来喔。」都没对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