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夏天邂逅的是,
没能成为我最重要的人的朋友。
从七月起,学校从只存在于电视里的东西。变成了我得再次前往的场所。
从精神病院出院(被踢出来)的一星期间。
「你该不会打算一辈子当个家里蹲吧?如果不是,就去重新适应一下学校的生活。」
因为姑姑这么劝我,所以我就走出家门,迎向蝉叫得大声无比的夏日天空。
姑丈虽然提议「等暑假结束以后再去也不迟嘛」。但是姑姑主张「这年纪就想过两个月的暑假还太早了」,就这么直接驳回。
因为姑姑不会刻意事事顺我的意,所以多少让我感到有点麻烦。要是照顾我的人是更冷淡的人的话,那我就能过得轻松一点了。
我在自己毫无气味的房间里,把上学要带的东西塞进留着被妹妹摧残痕迹的书包。这个季节的酷热从窗户窜进来,让人几乎连鼻尖都要融化。不过,他们为我准备的教科书上,连一个折角也没有,伟人图片上也没有涂鸦,从现在才要开始累积作为用功证明的手垢。确认着崭新的课程表,我把好像已经忘了汉字怎么写的数学和社会课本放进书包:再放进和课堂数同数量的笔记本。
课本和笔记本都是新的,所以上面都没写名字,我叹了口气。
接下来只剩装了游泳用具的蓝色袋子。小学的泳池已经开放使用,而今天的体育课内容似乎也已经决定是游泳。袋子是蓝底衬黑字,已经写上了名字。
「四年一班枝濑×」。「……呜呀,又看到了。」
仿佛有蝉在太阳穴里拍打着翅膀不停搔抓,神经遭到冲击。
把歪斜现象咬碎,猛摇头。真想要来一盆冷水冲在头上。
真希望不要写名声啊。
拿的方法:走路的方式,都不得不小心翼翼了。感觉真讨厌。
甚至都快连带讨厌起夏天了。
「……而且,四年级。」
学校里以前的同学现在是五年级了,而我还是四年级。也就是说,我留级了。因为我是个货真价实的坏小孩……才怪。只是因为他们判断我在比蚯蚓和鼹鼠还深的地底度过的一年间并没有什么成长罢了。
「明明就不是这么回事啊。」在不相信人类的心智方面可是升了一级喔,usodakedo。
嗯,不过因为净是摄取营养不均衡的饮食,我的个子倒是没怎么长高。不,其实是完全没长高?因为体重掉了很多,连脚也跟着变小了,在旧家的时候穿的鞋子也比脚大了一圈。这样的话其实该说是退化了更贴切?
「喂~快要迟到了唷~」
姑姑的声音从一楼传来,她咚咚咚地敲着墙催我动作快一点。「马上来——」我以音量明显不足的声音回复,脑中则不知道为什么浮现了某出周日动画中妈妈的身影。
如果是我一直想回去的医院生活。现在应该正看着窗外的景色,眼眶发热吧。好怀念电视、散步和在顶楼的生活啊。usodakedo。
「……啊~啊~」骗你的。我还不是很习惯变换文字。
我是不是太得意忘形了呢?还没学会走路就想飞了。
我想起出院的时候,恋日医生和我说的话——
『首先希望你不会在不努力不行的事上受挫。』
那个时候,Yamana大姊说过的话也一起振荡了我的鼓膜——
『呵呵呵,不是因为找工作很麻烦喔。』
不是这一句。
『少年,你出去外头的话绝对会被孤立。』
……好像不能把Yamana大姊说的事当谎话啊——我这么想。不过这才是骗你的。
背起书包,手拉着装了游泳用具的袋子的提绳,最后,把帽子拿起来。
在我还有拿小学的全勤奖时,大家都有戴这个。现在虽然不强制规定了,但我还是要戴上去。
因为我最容易被别人看到的,就是头上被金属球棒打出来的伤疤。「……咦?」戴上帽子后,浏海遮住眼睛,看不到前方了。
试着就这样走几步。我原本就不是什么开朗的乐观派,不过想说剩下的人生应该多少还定得下去才对「碰咚!」在房间和走廊的交界处跌倒了。我的小腿在哭泣。
调整一下浏海,总算稍微看得到脚边了。小心地走下楼梯。头上被姑姑轻敲了一下。「听到人家在叫你就要应一声。」「我有回啊。」「你有没有回话不是重点,重点是结果。让我听得到才算数。」因为顶嘴结果又被敲了一下。
接过姑姑递来的便当袋,穿上脚尖部分变得像空洞般大的鞋子,再收下姑姑家的钥匙,我走出了门外。门外有许多除了绿色和茶色以外的物体;还有皮肤色的人在行走。
走出门外以后,我第一次有了实感——啊啊,这不是我以前住的家啊。
外头热到几乎连攀在树上的蝉都要滚下来死翘翘。我看向四周,确认是不是也有人在路上滚来滚去,不过并没有发现这样的状况,于是打消了打滚的念头。
即使看向正面也什么都看不到,所以我低着头走路,结果产生了聚积的湿气和热气都不离开我,在我身上卷起漩涡的错觉。
因为如此,平常不太思考的事情因为太热而变成中暑症状,浮上我的大脑表层。
……在那件事结束之后——
那家伙——阿道现在在做什么呢?
还有。小麻呢?
「……………………………………:」我转过身。
影子就和平常一样贴附在道路上,好像很热的样子。
除此之外一个人也没有。
「……唔嗯。」
不过,总觉得背上的书包似乎比以前的来得轻了。
我一定进教室,原本像泡沫红茶店一般热闹的教室,突然变得像地底那般安静。
让人轻易口叩尝到转学生的氛围。不过心情一点也不轻松就是了。
我在教室入口处停下脚步,环顾四周。座位在哪呢?虽然想向附近的棒球少年发型男孩(偏见其一)和日本人偶头女孩(偏见其二)询问,但他们都别开视线,满溢出「那里没人」的讯息。
即使换了名字,大家似乎也大略知道我的家人做了什么;以及我身上发生过什么。
「啊,呃,是这里啦。」
一名男孩似乎察觉我的烦恼,在自己后方桌上敲了一下向我发送情报。我轻轻低头致意后,开始朝那里移动。途中遭遇经典的绊脚桥段,因此连忙跳起三公分高左右。骗你的。
到达座位以后,男孩半转向后,动着有点难张开似的嘴,吞吞吐吐地和我说起了话:
「啊,我呢,叫做金子。你是,呃,枝濑同学……叫你枝濑好吗?哎呀,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可以对你用平辈的口吻啦……可以吗?」
「嗯…………………………………………请多指教。」要不要这么说,我迟疑了很久。
中间的停顿代表什么,金子似乎也确实地感受到了,他回我一个暧昧的笑容。
「啊,那个,除了数学之外,要是有不清楚的事,都可以问我喔。」
金子以保持适当距离的亲切结束了与素不相识的同学问的对话。他转回前方,回到与其他朋友的话题。我想,这家伙说不定是个好人。
摘下帽子。拨一拨头发确保前方视野,然后把帽子和装游泳用具的袋子一起挂在桌子旁边的挂钩上。最后,把书包里的东西栘到抽屉,接着拎起空空如也的书包朝教室后方定去。途中,视线有如类似指纹一类的东西黏附着在我身上,我不禁皱起眉头。
我的置物柜在金子上面,是四号。置物柜上贴了长方形小贴纸,上头有我的名字。总之先把贴纸撕下,再把里头别人的直笛、图书馆借来的书以及堆积的灰尘取出,然后把书包推进去。很轻松地塞了进去,不过,要怎么处理这些短棍和纸片呢?唔~……像停车场被人任意使用那样发脾气然后要求支付使用费,感觉好像有点太孩子气了。骗你的。就这样放在地板上和它们道别好吗?受到爱整理东西的妈妈(空闲的时候总是把书撕得破破烂烂当拼图玩)的影响,我对凌乱的状况没辙。不过我连自己的问题都不管了,这件事就算了吧。
站在置物柜前,期待同学们会像池里的鲤鱼般聚集而来,伸展了一下僵硬的腰和膝盖。望向聚集而来的视线将他们全都驱散以后,我朝座位走回去。
此时,我发现坐在最后一排的女生感觉像还没看过瘾似地,毫不顾虑地直盯着我瞧。她的手支着睑颊;嘴唇两端些微上扬:一头长发似乎在诉说着打从出生以来只剪过两、三次。她穿着感觉很活泼的白衬衫与短裤,皮肤也和上衣一套似地雪白。她给人的印象,就像纤薄到皮肤只要一擦伤就会渗出血来似地,像蝉褪下的壳一般。不过她的容貌是比蝉和一般人漂亮得多就是了。
「嗨。」女孩打招呼的声音,悦耳又带着稚气。
她朝右手边同学的桌子伸出脚,毫不隐藏自己妨碍我前进的念头。室内拖鞋平踩在邻桌的侧面,邻座的男同学一脸不解地窥视她的表情,但女孩毫不理会,只是专心地观察我。
我也试着观察回去。
首先发现她的脚上有被蚊子叮咬的痕迹。试着从这微小的情报去推理眼前她这样子行动的意图,用手指搔了搔鼻子下方……总不可能是要我用舌头舔她被蚊子叮咬的伤口代替药膏,所以想不出来。不过这也是当然的。
不见周围的同学有要为女孩助阵的念头或加以阻止的想法,只是议论纷纷个不停,对发生的事视而不见,贯彻只把周围当背景看的观望主义。
继续站在这里接受众人目光洗礼的话,厌烦感可能会像爆米花那样爆发,所以我决定模仿她装作没看见。
转向右边,从不经过她身边的路线回到座位。坐下以后稍微转过头一看,她的脚放了下来,手也从脸颊移开了。
只是,盯着我的那道视线……改变了。圆圆的大眼睛瞇了起来,投来的目光转变为要将我射穿的射线。她刚刚是希望我强行突破,即使踹飞她也要继续前进吗?搞不好她是入了「反欲速则不达教派」要是她来向我传教,那可就麻烦了。
对我这个已经无法在笔直道路上直线行走的人,她究竟有什么企图呢?
……啊,她或许是为了改正我,才伸出了援手——不,是援脚。我开始试着擅自想象对方,一下子厌恶一下子畏惧。骗你的。
不过,她到底是怎么了?是从生理的层面上就讨厌我吗?希望她别太找我麻烦……嗯,没事的,她应该不会对我这种人感兴趣才对。
想要像植物那样度过人生……印象中确实有哪个漫画里的人物说过这句话。对于学校,我也相当和他有同厌。
我对集团的定义是,一天之中会进行五次以上共同行动的环境。像是呼吸困难、胃上开了个洞、肝不好……这好像是姑丈。听说他是酒喝太多了。
回到主题,学校看来比预测和建议的还麻烦。
保健室虽然在走路十秒钟就能到的地方,但是并没有二十四小时营业,所以我实在没办法给予推荐。虽说如此,一直窝在姑姑家里总觉得也有点不喜欢。
「………………………………………………」
果然还是待在医院里最舒服啊,气氛也没有那么尖锐。
小麻为什么会讨厌医院而离开呢?
……啊,对了,先来确认一下吧。
我看向左右,确认阿道和小麻并没有和我同班。
接着凝视时钟、厌了之后又转向窗外。
对于一抬头就能看见蓝天这件事,我现在还是有点不适应。
无边无际的天空,将我的不安薄薄地、慎重地愈拉愈长。
在那之后,蒙朦胧胧地上了四年级生的课程:中午的营养午餐吃剩一半:午休时间一直坐在座位上、结果有点想吐:扫除时间的时候得知自己被拱去当班上剩下的职务,美化股长;体育课泳池的水很冰冷;然后放学了。
我的年纪虽然和五年级生一样,但是却坐在四年级的教室里。
上的课一点也听不懂。
一整天一句话也不说。
许久不见的学校时光,就在我毫不加以探索的状态下结束了。
回到姑姑家以后,突然被骂了。
「给我和大家一起去上学!」
这个地区的小孩们集体上学的路线,似乎会经过姑姑家门前,而碰巧在外头晾衣服的姑姑瞥了那个光景一眼,却发现我不在行列中,所以才这样叱责我。
「我昨天不是已经告诉你集合地点了吗?除了忘记之外你给我说别的理由试试看。」
「因为我很怕生——」说到一半,脸颊就被姑姑一把捏住扭了一下。
「亏你敢这样脸不红气不喘地扯谎。忘了就老实说不就好了?好啦,快去吃饭。」
虽然还不到下午五点,不过这晚餐时间在这个家是正常现象。
「姑丈呢?」
「他今天不回来~,」
姑姑淡淡地宣布姑丈将会缺席,伸出左手催促我。我握住她的手,让姑姑领进了厨房。
厨房桌上摆着两人份的鸡肉炖煮蔬菜、酱油淋烫菠菜、盐烤白肉鱼、洋葱加马铃薯的味增汤。姑姑通常都是做日式料理。
「手洗过了吗?」「洗了。」「那就开动吧。」
姑姑坐下,我也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接着她按下电视的开关,然后合掌。看姑姑慎重地说「我要开动了」并拿起筷子,实在感觉不出她竟然会是我父亲的妹妹。而我则是在那之前先拿起了茶壶。
我在姑姑准备好的两个杯子里倒入麦茶。因为壶里还剩很多饮料,所以有点重。
把杯子递给姑姑,她简短地向我说了声「谢谢」,然后继续把白米送进口中。
我也拿起筷子,并将碗拿在左手,开始吃卤菜;挟一点鱼;再喝几口味噌汤。而电视微弱的音量传来的都是效果音,没有人声。
因为嘴巴不必咀嚼话语,因此进食很顺畅地进行着。
喝着茶,眼睛横瞥向厨房里十四吋电视的屏幕。
电视画面映着大约和我同年纪的女孩,轮廓时而清楚时而歪斜。这则新闻从三天前就已经开始播放了。
记得内容是邻县一个和我们毫无关系的城市里,有个叫佐内利香的女孩失踪了。
现在还在调查是离家出走、绑架、或是命案……好像是这样。
「真是的,该不会是连别的地方也有像我哥哥那种人吧?」
姑姑以轻蔑的眼神感叹着,同时将卤莲藕送进嘴里。
附近邻居和工作的地方明明也在议论她是犯罪者的妹妹,但她却似乎晕不受影响。
「学校上课的情形如何?」真难得,话题从电视移到我身上了。
「很闲。」
「这样就好。毕竟学校也不是什么快乐的地方。」
摆出没什么大不了的表情,我竭诚欢迎否定性的意见。
「有没有被人欺负?」
「没有。什么事也没发生。」
「嗯……那就好。」
她放下心,然后稍微窥探我的表情说道:
「朋友的话总有一天会交到的,嗯,没问题啦。」
姑姑很稀奇地对我给予体贴的壁百。不知道她是不是也有此自觉,视线因此有点可疑地飘移不定。不过她似乎从我讶异的态度感觉到了什么,最后还是走下心来继续用餐,稍微低下头吃起了烤鱼。
而我在这个时候为了凑成稀奇特集而奋起。当然肯定是骗你的。
「姑姑,我问妳喔——」
「妳为什么要收养我?」
「嗯~就顺其自然。」答案迅速飞来,她的头又低了下去,手伸向装了味噌汤的碗。
「我之所以结婚是顺其自然;住在这里也是顺其自然。说好听一点的话就是缘分吧。所以,收养哥哥的孩子…………………………………………也是顺其自然。我在这个部分并没有投入太多个人的情感。」
姑姑边说边喝着味噌汤。
「怎么?你很期待我说出感动人的理由吗?」
「那当然。因为我和姑姑一起住很幸福,但是我不会去强求对方,因为我讨厌强迫。」骗你「你这骗人精。」还来不及订正,筷架就朝我的额头敲了过来。
「你这孩子还真是很像我那哥哥,真是个爱诡辩的小鬼,就和他一样。」总觉得姑姑似乎很开心似地,以这样的话语做结。
「…………………………………………」
和那个绑架犯很像。
一点也没有被称赞的感觉,反倒觉得似乎快被逮捕了。
……胃部起了一阵杂音。
我就这样与那个身为我父亲的妹妹的人,在餐桌上面对面用餐。
总觉得,这就和抬头看天空一样,是带着不协调感的现实世界。
翌日。在学校里,我一大早就被要求更换座位。
「枝濑同学,你最好和我交换座位喔。」
对方是昨天瞪着我看的女生。今天,省略了集体的集体上学进入教室以后,发现那个我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女生坐在我的座位上。她伸长纤细的双脚,一副自在的样子,脸上挂着无忧无虑的笑容。
「反正你视力不差吧?虽然看起来有点像昆虫图鉴里蜜蜂的眼睛啦,」
「……唔——」因为不明了这和昨天的事有什么关联性,于是我含糊其词。
背上书包的肩带陷入肩头,感觉好像变得比昨天来得重。
「所以啊,你还是坐到最后面比较好啦。要不然发讲义的时候。坐在枝濑同学后面的人很可怜耶。对吧,赤池?」
勉为其难地挤在我旁边的座位上,要满出来似的(两侧的肉)男生豪迈地点头。该说他个子小还是感觉很卑微,不过脸颊的肉和下颚倒是挺有力,不禁让我想起了篮球,同时也连带想起了那位白发的老师(注:《灌篮高手》的安西教练)。
不过,我该不会是被这个女生给缠上了吧?
「……呃,为什么呢?」
替、我只是试图想出遇上这种事的理由而自问,但是女孩却把它当作对自己发言的质问,于是精神饱满地回复:
「因为枝濑同学感觉很脏嘛。你是犯罪者的小孩啊。」
这个突如其来的攻击对教室里造成的效果似乎还多于我。四周响起一阵嘈杂。女孩似乎从这阵骚动带来的注目得到快感,露出天真的笑容直盯着我看。
那眼神有点像妹妹打算捉猫或狗时的样子。
「我啊,在书上读过,被卷入犯罪事件的被书者,本人也会再重复做出相同的事。再加上枝濑同学还是犯罪者的儿子,所以更是加倍危险。我妈妈也跟我说过,叫我不要接近你。大家的妈妈一定也说过一样的话吧,?」
女孩精力十足地左右转头,寻求周遭同学的认同。对此,虽然也有人把头别开;但也有人轻轻点头或发出笑声。
看来,她是这个班上的领袖人物……一类的存在。
然后,她似乎正想将这欺凌的圈子扩散出去。
……虽然是很像玩笑的话语,但却不是谎言。
我被攻击了。那是没什么大不了,不过是类似造成指尖皮肉裂伤程度的攻击。
但是我不想被人找麻烦。
所以我把那个女生面前的桌子踹飞了。
而桌子飞起来的音效,是周遭发出的惨叫。
因为里头是空的,所以桌子比我想的飞得更远,直撞上教室入口另一侧老师放零碎东西用的柜子。然后忘却了飞翔的方法而落地。吃了这一击的柜子正中央凹了进去,但掉在地板上的桌子看起来倒是没怎么样。
以人生的角度来看虽然是柜子输了:不过如果是相扑的话,输家却是桌子呢。
教室的视线涂布我的肌肤。感觉不像被同学包围。而是处于一个名为教室的生物口中。
视线和金子对上,赤池变得畏缩。
然后,指尖涌上一股与班级之间被画出粗大分界线的感触。
作为背景的同学们,则是像把蛀牙的部分扩大给人看那样,在教室里吐出痛苦、恐惧、反感全部混合在一起的气息。
而他们的视线中的含意,也全都悄悄地更换了。不过依然议论纷纷倒是没变。
而让这个杂音更上一层楼的,是坐在被像剥了壳似地缺了桌子的椅子上的女孩。这在教室耀算是很少见的景色吧。她就像在舌头上转动名为有趣的球体似地,咯咯笑着。
「……怎么,枝濑同学,原来你也会皱眉头嘛。」
女孩将愉快,甚至连演技也加了进去,助长眼前的局势。
看着这情景,我不禁将手贴在额上叹气。的确,我的额头是皱的。
因为嫌移动桌子很麻烦,我决定把善后工作丢给别人,直接走向后面的座位。
「啊,枝濑同学,帮我拿我的课本过来,虽然会被弄脏,不过我可以忍受啦,」
我虽然无视了那道声音,但还是试着想转头回去……果然还是办不到。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又为什么会发生在我身上,我不知道。不过,这件事是由谁带头引起的倒是很明确。
我回到小学的第三天,遭到霸凌就已经变成学校生活的一部分了。Yamana大姊猜测我会被当作空气的预言完全落空。
不在乎和无视是两回事。无视是必须毫不在乎对方才办得到,太难了。真令人意外。
不过,我被卷入的事件该说是霸凌,还是说只是为了要这样子玩而把我当玩具看待……要说明还真有点难。因为我也没有很热心地去讨厌他们,是否导致缺乏了些紧迫感呢?我有时候不禁会这么想。
领导霸凌行为的女孩,她椅子上的贴纸写着她姓滨名。虽然比我小一岁,但是身高却让人厌受不到这个差距。老实说,她个子还比我大。
不,或许这只是因为我个子太小才有这种感觉,不过,因为大可以兼容小,所以不特地琐碎地使用「小」这个字应该也很合理……啊——随便啦。
看来,那个滨名很不喜欢我。虽然很想学这个社会很了不超的正人君子那样宣称不可以用外表来评断他人,但若这样加以批判却反倒会加速他们的攻击,最后变成迫害,于是打消了这个念头。滨名意外地很合乎道理,只是那对我来说根本无关紧要。
霸凌轻微的时候,大概就是单纯的讲义会少一张一类的恶作剧。老师在发讲义的时候都应该有计算到坐在最后面的我才对,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少那么一张,于是我就得走到教室前头去拿讲义。老师只会嘀咕「真是奇怪了」一类的话,以怎么看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歪着雪白的脖子将讲义递给我。包含这样的应对在内,以让我觉得麻烦的层面来看,的确相当有效果。
「枝濑同学,你是被老师欺负了吗?」
回座位的时候。滨名故做亲昵地向我搭话。这句玩笑话让周围浮起一片带恶臭的笑容,不过滨名本人的笑容倒是一片灿烂,与其说她很乐在其中,更像是在心里期待着什么似的,
「这个嘛。老师或许也有一份吧。」
一直只是用无视这一招感觉会被大家归类为缺乏社交沟通能力,所以偶尔也回以简单的挖苦。团体生活还真是麻烦。
尤其是在休了一段长假之后再回来,更是难以适应。
拿恋日医生和级任老师相比,对前者来说似乎太失礼了呢——我下了这个定论,同时扶起自己的椅子。
然后是放学时间。老套其三(是否有这种东西存在,本身也很微妙),书包失踪。
然后还有一个。普拉斯阿尔法【plus alfa】。
教室后方放书包用的置物柜。里头被放进了大量的昆虫尸骸。
我因为当上了美化股长,所以被强制课以擦黑板的工作。我走到走廊的窗边,啪啪啪地拍打板擦以粉笔灰污染空气。回到教室后,发现剩下的书包数量和消失的同学们一起归零了。连书包也一起遭到霸凌啊——还真是会令人郁闷的谎话。
在找寻书包前,美化股长的工作又多了一样。窥视置物柜内部,昆虫几乎是全灭状态,而且塞得满满。那是像在果汁机里打了一一一秒左右,浓稠黏厚的集合体。如果是讨厌昆虫的人,现在应该已经昏倒了吧。
「不过,对我没用就是了。」
对我来说,要摸昆虫根本是小菜一碟。因为我甚至能吃下肚。就连当面膜敷都没问题。
这种东西,就连我妹妹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有够无意义的浪费生命方式,真让人幻灭。骗你的。
在赤手将虫全部清出来一把抓大赛获胜之后,就这么拿去窗边。虽然也可以像把奶油抹上吐司那样全抹在滨名的椅子上,不过这些虫应该也差不多厌烦被当作道具对待了吧?我这么猜想,不过并没有祭吊牠们,而是全部丢到窗户外。
接着开始在空无一人的教室里漂流,一语不发地寻找自己的书包。一一窥探明知是空的置物柜;试着硬撬开老师上了锁的柜子瞧一瞧;再检查它是不是在窗户下方做日光浴,试图让自己更散发出黑色的光泽。
「……没有。」这项将麻烦事延到后头的工作,在狭小的教室中一下子就画下了句点。
又确认了教室里一次之后,我走上走廊。它是不是在洗手槽里冲凉呢——我毫无目标的走在空无一人的长方形中,在模糊的视野里加以确认。身体左右摇晃着,像是在游泳池里的错觉直覆上了鼻尖。
最后,我到达的地方是位于定廊尽头的厕所。虽然期待着是不是能发现它被插在马桶,但是只发现厕所还是一如往常地肮脏,没看到书包冲凉的身影。
走出厕所,眺望着左手边底墙上的窗户,我以大宇型往后倒。后脑勺发出悦耳的声响,有点。
类似咀嚼野薤时的声音……有那么一点这种感觉。
走廊被许多人踩来踩去,加上扫地的人也不是很认真,因此总是有点脏,不过仍为发热的身体提供一时的清凉,就和我一样——
和虽然对方总有一天会腻,飞还是提供霸凌这个游戏的我一样,「斗良……骗你的。优秀的程度,拿来和我比也太失礼了。
虽然找逼了建筑物里没上锁的地方,但是得到的只有尘埃与汗水,
所以,我把搜索的触手伸向建筑物外头。
因为不得不前往体育用品仓库、泳池更衣室、室外的厕所寻找书包,所以害怕阳光而带着些许腐败气味活像豆芽菜的我只能对紫外线抱持恐惧。大部分是骗你的。
因为不用担心撞到人,因此我摇摇晃晃地朝空荡荡的走廊和楼梯走去?
背后和肩膀上依然轻无一物,我朝鞋柜移动,脱下室内拖鞋换上自己的鞋子。虽然也兴起就这样摇摇晃晃地走向校门口,像飞蛾扑向街灯那样回家的念头,但是因为很清楚姑姑会说「重买整套教科书和课本」而预支我得到生日礼物的权利;而且还会给我铁拳制裁,所以不能两手空空地回家。这就是卡去安德里力斯【catch and release】吧。不过应该有哪里不对就是了。
运动场上足球和躲避球飞舞交错着。被丢来丢去、踢来踢去,球也扮演着它们的角色。偶尔也可以让他们演出爱情故事嘛——虽然不可能像这样去同情他们遭受的对待,不过要是和他们亲热地磨蹭脸颊,感觉也不是很好吧——我不禁站在球的立场思考了起来。
不能老是把人类的基准套用在他们身上啊——包含刚才把虫丢弃在内,我深深地反省。
骗你的啦~
朝左手边走去,窥视体育用口叩仓库一眼;心不甘情不愿地从近处开始搜索。
我决定穿过那立了许多细柱子,树上的藤蔓交错成天花板的单轮车练习场。这里因为很阴凉,夏天会有很多毛毛虫,所以没什么人会过来,对我来说正方便。
「喔喔?」眼前飞过黑白分明的球体。我停下脚步,视线朝它追去。
足球打上泳池的外墙而落地,有个人跑过来捡球——是金子和「……」阿道。
「喔~……喔,你在做什么?」
金子以半吊子的装熟语气向我打招呼。明明不是初次见面但是却已经把我忘得一乾二净的菅原道真则是踩住足球,朝我和金子来回看了几眼说道:
「金子,是你的朋友啊?」「嗯,啊,算是吧。」
很难好好说明这暧昧的关系,金子也没打算挑起这个话题,于是含糊带过。
「你在这里做什么啊?」
金子又问了一次。我姑且顾虑了一下现场被刻意忽略的气氛。
「我在找我的书包。」
「书包?……啊,这么说起来,好像是在后面那里,记得是滨名拿着。」
中立派的金子不阻止霸凌;但也不加入,就只是把情报透露给我。
「啊,说到滨名,我们去拿球的时候,是不是看到她在体育用品仓库里?」
「嗯?这个嘛,我和她不同班,不认识。」
菅原用脚背把球踢起,用身体不停顶球。他似乎要是保持不动就会沉不住气。不过,应该是一动就会沉不住气,所以我说的话有矛盾。也就是骗你的。
无法理解。
「呃,她现在当然是不在那边了啦,不过应该是藏在那里……吧?」
金子搔着脸颊,为了和被欺负的人的说话方式煞费苦心,所以我主动结束了对话。
「嗯,总之我会过去看看。」反正我本来就是要去那里。
不过呢,唔——得到了情报让我感觉自己好像成了R P G的主角喔。话虽如此,也没有我一定就是主角;而金子就是村民A的道理。人生真有趣啊——我自顾自地感悟了起来。
「你要一起玩吗?我们踢足球的人数刚好不太够。」
营原以天真自然的微笑邀请我加入……这份偏差让我愈来愈想吐了。
「不了,我还有事。」
我的目标是成为棒球少年,所以当然不能去踢足球。骗你的噜~
是因为我已经厌倦和你玩了。
「啊。也对,你正在找书包。那就下次吧。」
把球踢向另一边的足球集团后,菅原就跑走了,金子也跟在后面离开。而目标成为棒球少年的我自然是不能参加他们。
菅原有很多朋友呢。虽然发生过那种事,但他还是得回了过往大半的生活。
营原因为事件的后遗症而失去了记忆和小麻,但是取而代之地得到了很多朋友。
真是个便利的脑袋呢。不愧被小麻夸过聪明。
周遭的人也都细心地对待,让他成了忘却四季的温室花朵。
我虽然几乎失去了一切,但是因为没失去记忆,所以没有朋友。
只有书包是我的朋友,不过现在也被绑架了。
「…………………………………………」
即使如此也不会想对天空吶喊——这是在搞什么鬼啊——这就是我没用的地方吧。
「该去仓库了。」
弃脚边被踩扁的酱油色毛虫于不顾,我朝已停用的旧焚化炉旁的体育用品仓库定去。
就像我房间里飞舞的尘埃那般,仓库里的上粉搔弄着我的喉咙。
从入口射入的光线穿着以夕阳余晖为名的外衣,为仓库带来一丝暖度及干燥。
装着各式球类的蓝色笼子、运动场上画白线用的道具、免费出借的单轮车,还有「嗨,枝濑同学。一个人寂寞地玩球吗?」
坐在跳箱上(原本是)等着我,以手支着脸颊;脖子挂着毛巾的正是滨名。
现在则是毫无戒心地俯卧在跳箱上。
不过这里应该没有收着人吧?
「可以把书包还我吗?」
无视滨名说的话,我向她伸出手。滨名将脚缩到胸口处,先变成类似磕头或正座的姿势之后才起身。她擦去额头和下巴的汗水,拍去裙子上的土砂,然后非常刻意地左右甩了甩头。从那摇动的发丝与脸庞看来,她长大后应该会是个像恋日医生一样漂亮的美女。
「啊,真抱歉~我搞错了,拿到枝濑同学的书包。」
她把挂在肩上的黑色书包扔了过来。因为距离很近加上力道很强,我没能接住,书包弹开了我的手,就这样往后飞去,撞上装了码表的小箱子,里头的东西洒了一地。滨名当然不会有任何动作,我弯腰整理起散乱的体育用品。整理时还因为吸进粉粉的空气而呛到两次,整理完以后拿起书包。很轻,完全没发挥它的业务功能。
「不用担心,我没看里面有什么也没对它做什么更没塞什么进去。」
「……喔,这样啊。」得再回教室拿课本了,有完没完啊,真麻烦。
「妳特地带着我的书包来这种地方挥洒汗水?」
太闲了吧——我小小地挖苦她一下。滨名为了反击而装傻:
「刚才就说过不是故意的了嘛~我完~全没发现。真的。」
总觉得与其说滨名是在欺负我;不如说更像在试探。
「要是我就这么回家了,妳打算怎么办?」
「那我就会——枝濑同学你忘了东西喔——送去给你啊。」
像要强调自己心胸坦荡似地,她双手朝天花板高举张开。轻佻地说道。
「骗人。」
「嗯,骗你的。我会放在教室就回家。啊,对了,那个昆虫置物柜怎样?很闷吧?」
「变这样了。」我伸出手,让她看留在我指甲间的渣滓。滨名在仓库里伸长脖子凝视,过了一会儿才发现我的指甲缝里是什么,「嗯」地一声露出嫌恶的表情把头缩了回去。
「枝濑同学,你不怕虫啊。」
「嗯。」
「你一定也碰过尸体吧。真恶心~」
滨名演着发冷的戏码,身子频频颤抖。
看来对话已经结束,我决定就此告辞。
「啊,等一下啦~」
该怎么和姑姑说明晚归的原因比较好呢?回家的路上迷路了?唔,这好像太勉强了,「枝濑同学,你个子很小呢。」
一开始,我是因为对谁是枝濑同学感兴趣而停下了脚步。骗你的。
「枝~濑~同学~」因为她又叫了一次,于是我把书包背好,回头凝视滨名。她支着脸颊的手肘架在大腿上,看着比我头部略高的地方,露出麻烦似的笑容:
「枝濑同学年纪比我大吧?可是个子好小喔。」
「……我觉得那只是因为滨名同学的块头太大了。」
第一次尝试正常对话。试着对自己成功进行意志沟通刻意感到惊讶。这也是骗你的。
「不用叫得那么生疏啦,还有,远江。」
「……tooe?」愚蠢的发音从我的口中冒了出来。
「是我的名宇。你应该还没记住吧?」
「才没那回事。」只是从一开始就不知道罢了。
「枝濑同学应该还没有什么亲近到能直呼名字的朋友吧?」
「是没有呢。」
「那就是,只有我啰。」
「什么?」
「枝濑同学的朋友。」
「……什么?」
我将同一句话以不同的意思连两次抛给对方。
不知道汉字是什么字的tooe从跳箱下到地面,裙子有点掀了起来——「那么,明天我会再想想要藏什么喔~」丢下一句一般人不太常用的明天见之后就从我身旁穿过离开了仓库。
「……嗄?」
虽然并不想目送她,却不禁呆然注视她离去。
隔天,tooe想到的对象、是我的(不过因为我没答应交换,所以是tooe的)桌子。
她似乎是赶在早上第一个到校,在我来之前把桌子藏了起来。
顺带一提。桌子则是被丢在隔壁二班的教室。tooe还真是既随心所欲又没原则。
她就这样陆续尽不新作品,每天都过得很开心的样子。
之后发生的大抵是不管经过教室的哪个地方都会被人绊脚;只要去上厕所就会被人从背后架住双手捣乱;发营养午餐的时候,固体状的食物一定会被弄掉到地上一次,然后会有人嚷着「好忙好忙」踩过去然后再要我吃下去;或是拿泡了马桶水的抹布擦我的脸。这些与其说是在欺负我打发时间,反倒更像在执行什么义务似的。而其中对此最热心的自然是赤池。
这种霸凌和实验各占五五波的行为,以类似循环的感觉持续了两星期。
学校生活虽不无聊但也不有趣,就这样重复着无止尽的、扭曲的变化。
然后当我注意到的时候,我在学校里说话的对象大致上都是样子了。
而这结果并非出自友好;也不是积极;更不是封闭,而是出于惰性。
「游泳池不需要我。」
坐在地上,游泳课时总是在旁见习的女孩自言自语似地说道。
现在是七月十四日,营养午餐、午休和扫地时间都已经结束的第四堂课,体育课。
她没接近池边,只是坐在体育馆外侧小小的遮荫下,用眼睛追着水花激起的飞沬。
我的游泳用具被藏了起来,因此我也只能在一旁见习。等体育课结束以后,tooe应该会把用具还给我吧。
听到我和老师说要见习,tooe不满地抱怨「脱光光下水不就好了——」我不予理会,径自走到体育馆外墙形成的遮荫处坐下,瞇起眼睛看小孩子们在泳池里嬉笑玩闹,而另一名见习的女孩就坐在我的身旁。
「妳不会游泳吗?」试着寻找无视她的理由,不过想不出来,所以我试着进行对话。这个女孩并不是那么欺负我,所以我不是很了解她的事,这也是选择对话的原因之一。而现在没什么人在注意我们,所以对话不会受到打扰也是其一。
「嗯。所以我才不下水。因为很恐怖嘛。」
她淡淡地说着,对自己是旱鸭王笔不引以为耻。不过她说完之后,表情浮现阴霾:
「水虽然很重要,但是我希望能只把水的里面从这世界上排除掉。」
「这还挺难的呢……」甚至还令人无法理解。
「虽然我是这么想,但是我的朋友却不同意,也不管我说什么。就要拉我下礼拜放暑假之后去市民游泳池特训。那家伙的个性超认真,一直说要是我掉到河里的话怎么办,有够鸡婆……人本来就是活在陆地上的生物嘛——那家伙一定是因为名字里带水所以才会游泳。啊,不过回想起来,练习骑脚踏车那时候的确是挺开心的……」
她不停嘀咕着,我把自己化为墙壁的一部分,无言地扮演倾听的角色。女孩后来总算察觉这个状况,改变了话题:
「天野同学,你将来的梦想是什么?」
「嗯……」被叫到以前的名字,令我产生些许迟疑,「我想当英雄。」
「哦……是骗人的吧。」唔,被简单地揭穿了。我露出些许吃惊。
「是真的啊。英雄登场!只要呼唤我的名字我就一定会出现……像这一类只要一搞不好就会变成跟踪狂感觉的人。这可是男生们的梦想喔,」
「哦——原来天野同学也看过那本桌球漫画啊。」
「…………………………………………」又穿帮了。
「不过,天野同学想实现这个梦想,应该是不可能了吧。」
女孩以带着几分困意似的冷淡表情,窥视我的脸色。
「大概吧。」
「你有什么威想吗?」
「倒也没有。反正就算像一般人那样活下去,也不见得能实现什么梦想啦。」
说出一句老生常谈。简直就像在模仿恋日医生……要是跟她本人这么说应该会被揍就是了。
女孩嘴里叨念「说得也是啦~」手腕环抱双膝的力道又加强了几分。
然后头转向和我的位置相反的左边:
「啊,是御园同学。」
我也以几乎能追上女孩那悠哉发言音速的速度转头。
有个背着红色书包的女孩像要被校舍吸进去似地定着,不稳的脚步经常看起来就像要跌倒。摇摇晃晃地画出一条像喝醉了的轨道。
……是御图麻由。我总记得是听了谁说她似乎是彻底染上了赖床癖,所以总是迟到。是恋日医生说的吗?
「枇杷岛,待在枝濑同学旁边的话会被杀喔~」
我和女孩的名字都被叫了。我把头转回标准方向。
攀在泳池围篱上以轻佻的口吻插话的,果然是tooe。她对活力十足地刁难我这件事似乎乐此不疲,因为离我们这里有点距离,所以她的音量就和兴奋大喊时差不多。
从她全身滴下的水珠,以及泳衣、泳帽,都和她雪白的肌肤很不搭。
「枇杷岛要是死掉了,金子会哭喔,妳快逃啦。」
tooe以手掌像演奏敲击乐器般拍打铁丝网,向我身边的女孩丢来命令与指一不的大锅炒。接着
她身边的同伴也开始鼓噪起来,老师则装作在忙什么事,对此充耳不闻。
金子则在更远的后方跳来跳去,感觉是在模仿鲤鱼。
「那是在跟我说,要我离天野同学远一点的意思吗?」
女孩在tooe视线的注目下,向我确认自己做出的解释是否正确。
「这个嘛,我想大致上来说应该是正确答案吧。」不过我真正想说的话其实是「这种事我哪会知道啊」。
「是在警告我不要偷腥吗?」
「这,没完没了的,谁知道啊。」意义不明。
「金子同学喜欢我吗?」
「这件事问我也没用吧。」
「你们不是朋友吗?」
「……不知道。朋友是什么啊?」还有,我干嘛那么认真地回答啊?
「天野同学,你被大家欺负,为什么还要继续来上学?」
飞来一个方向不正确的问题。感觉像是因为在发问中所以顺便把这个问题也丢出来。我稍微犹豫着要不要继续扮演把球反弹回去的墙壁,同时从口中发出声音与叹息:
「因为只要是我去的学校。一定都会变成这样。」
往后的人生,我也一定还会继续遭受这种待遇吧。
不管是表或里都改变,被当成犯罪者的儿子看待。
所以,还是趁现在赶快习惯的好——这就是妳的用意吧,姑姑?
女孩「哦——」地一声停顿了一会儿,然后老实地说:「完全听不懂。」
接着,原本看向tooe的视线转到我身上。
「我猜,滨名同学会不会是喜欢天野同学啊?」
「嗄?」除了那个现在正攀在围篱上吱吱叫个不停的女孩外,还有人叫滨名吗?
「她表达喜欢的方式还真别扭。尤其是游泳课……」
女孩自顾自地露出令人不舒服的笑容,不理会我的见解,整个人弓着背缩成一团。咦?我还以为她是个正常人……啊,不过正常人不会跟我攀谈的。
正常人现在都在围篱的另一头,在泳池里嬉戏着。
「啊,热死了,」看起来不怎么高兴的tooe从围篱上回到泳池里,激起一大片水花。我开始有点担心游泳用具回到我手上的时候能不能毫发无伤了。
那一天放学后,tooe与其他人在回家前都各自踹了我一脚。
这么直接的行动还挺少见。不过以前我倒是每天都过得像海盗黑胡子的千钧一发。
最后一个家伙踢了三脚、四脚之后,还是不厌其烦地踹个不停。因为这是违规行为,所以必理由是骗你的。不过,只有对最后一人,我不假思索地踹了回去。
这明明只是我自从踹了桌子以来的第一次反抗,却意外地演变成了大问题。
「有人跟我说,因为有你在学校,所以他不想上学。」
「………………………………………………」
隔天放学后。补充,教师办公室。
捣乱的是谁呢?答案在一行后公布(这个电波感觉有点莫名其妙就是了)。
「你有欺负他吗?」
级任老师以刻意且不自然的疑问句向我查证。
如果想要「是的。」这个答案,直接去问tooe不就好了。
从旁走过的其他老师向我瞥来的眼神,让我又不自在了几分。
该怎么向姑姑解释晚归的理由呢?总不能说我和朋友出去玩了吧,绝不会被相信的。
「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是的,我在听。」
「那就回答我的问题。」
「…………………………………………」
左大腿昨天被我踹了一脚的赤池,今天请假没上学。他在被踹的当下就夸张地嚷痛,结果似乎到今天还在痛,还特地跑了趟医院,然后宣称「因为有我在,所以他不想来上学」,藉此当作向老师请假的理由。哇喔~
……是谁的指使,连想都不必想啊。
然而老师却相信了这个说词。看来我和赤池之间,老师还是觉得赤池比较值得信赖,他就这样以「这孩子果然有问题吧」的表情贬低着我。
这个人平常在教室里,到底都看到了些什么呢?
「沉默不说话,就是代表你承认自己做了坏事喔。」
老师对于必须花时间在我身上感到不耐。我仰望他表情的视线,不禁加了力道。
就算撒「我什么也没做」的谎,也没有意义。
老师对欺负的定义是什么呢?
是教室里有许多「正常的孩子」,还有「犯罪者的孩子」,然后大家开心地上课吗?
……真伤脑筋耶,我想早点回家啊。要是不扮演一下黏在电视机前面的电视儿童,我的一天就没办法画下句点。这是暂且骗你的(暂且不提的变形版),我要沉默多久呢?
我要是承认是自己不对,事情可能就会演变成我得去赤池家赔罪。
这可不行。我不想把事情扩大到牵连上姑姑,对她来说会很麻烦的。
所以现在就保持什么也不说;也不撒谎,硬撑着忍下去让事情不再扩大。
我虽然不是乖小孩,不过倒是进化成不说谎的小孩了。骗你的。
为了撑过这个局面,所以我只在心里反省。
将紧握着的拳头里的滑溜丢掉。
好让自己即使听到老师口中吐出多么夸张的失言,都不致失去理性。
都是我不好。大家对不起。
所以请不要和我扯上关系。
请不要试图把我变成乖小孩。
在我的心被老师当成抹布绞扭完以后,我踏上归途。
不知道为什么,tooe跟着我。
她留在教室里等的不是别人,正是我。
「你很慢耶、枝濑同学,你果然是个慢郎中。」她再次发表自我中心的言论。
现在,她就走在我旁边。
「我说啊,最让枝濑同学生气的是哪一个?果然还是最讨厌被踹吧?因为你昨天把赤池像桌子一样踢飞了嘛,」
「滨名同学住在哪里?」我转移话题的气氛,不让它继续膨胀。
「嗯?是完全相反的那一边。我出校门以后其实应该要左转才能回家。还有,我不是说过叫我远江就行了吗,枝濑同学你这是第几次了啊?要不要计算一下次数?」
「知道了,滨名同学。」「你是故意的吧?你这个人真的很讨厌耶。」tooe,妳没资格说这种话吧?
淡薄的黄色逐渐转为橙橘,我在这样的天空下走着,tooe也是,
……听以我想问她理由。
「那妳干嘛绕远路?」
「?因为,呃。」
「……那是什么台词啊?」
「我只是试着说说看枝濑同学应该会喜欢的回答罢了。」
tooe快步跑到我的稍微前方,开心地嘲笑我。说起来,她刚刚到底在说什么啊?唔,不可知的力量不停闯出闯入我的耳膜,好忙碌啊。骗你的。
「绕远路那件事就别在意了,因为我今天要去枝濑同学家玩。」
「嗄?」脚步和耳膜的振动都同时停下。
「你是想说你听不到吗?」她趁胜追击地揶揄我,拿我寻开心。
「不是啦……去我家玩?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的,枝濑同学你还是婴儿吗?自己想想嘛。」
她嘲弄着我,然后手指用力指向前方。
「好啦。我不认得路,你要是不走在前面,我哪知道怎么走啊?不过,要是配合你那慢吞吞的脚步,我的脚都要酸死啦。」
「那妳迷路不就好了?」
「枝濑同学好过分~全身都散发出欺负人的气质,」
tooe以一脸开心的模样责备着我。
万岁☆我被欺负人的孩子称赞有欺负人的素质耶!
虽然这玩笑让人很难过去不,我是说真的。
tooe摘下我的帽子,在自己的食指上转呀转。妳不是嫌我脏吗——我以斜眼将这个讯息传递给她。同时,为了不让自己头上的伤因为头发被风吹起而被看见,于是用手掌押住自己的头发。
「你和老师说了些什么?」
把帽子放回我的头上,tooe又把一时兴起的好奇心扔了过来。
「因为我一个人吃了两个营养午餐的炸面包被老师知道,结果被骂了。」
「骗人。是赤池同学因为枝濑同学的关系而不想来学校的事吧。」
我可是都知道啦——她以这种感觉用食指指着我。我对要不要折断她的指头这件事稍微犹豫了一下。骗你的。
「妳很清楚嘛。」
「因为是我告诉老师的啊,赤池会这么说也是因为我命令他的嘛。」
「我也这么觉得。」
我在这两星期间已经摸得很清楚,赤池不是能靠自己一个人做这种事的人。不过对tooe就还是完全没有头绪。
「赤池他啊,我说什么他都会去做。虽然很方便;不过也有点恐怖呢。」
「他是喜欢妳吧。」
「啊,是喔。不过我又不喜欢他,无所谓啦,」
tooe就这么干脆地否决了这项崭新人际关系的构筑工程。
看来赤池是在本人不在场的情形下被拒绝了。这都得怪他自己耍小好计不来上学……我抱着嫉妒的心情做什么啊……其实没有啦。毕竟我自己也是在不知不觉问被拱去当美化股长,相当感同身受。
「话说回来,枝濑同学,走那么慢很有趣吗?不走快一点的话,一起玩的时间不就要变短了吗?你真是不机灵耶。」
tooe的双足步行切换为疾行。我则以「昨日从背后追赶而来,要是被它抓到的话就要重新过一次今天」的想法下定决心,无可奈何地加快脚步。
要是赤池愿意帮我当美化股长,我和他交换一下现在的状况也无所谓。
交换这个被欺负自己的人拉住手腕一起放学回家的状况。
「妳真的要进来?」我挺希望妳先回自己家好好考虑一下要不要这么做。
「当然要。」毫无迟疑的tooe抢在我前头,踏入了姑姑家的玄关。
不知是否因为我被当成人质,所以tooe连门铃都不用按就顺畅地一路前进。
「打扰了~」tooe诚实地宣告自己将要打扰我直到晚餐时间,脱下鞋子,但是没踏上我家地板,而是踩在自己的鞋子上等待着。
「枝濑同学你在干嘛啊?你得打招呼说,我回来了,』才行啊。」
「……我回来了~」tooe的正论让我不得不苦闷地开口。
「你就不能再大声一点吗?」我不理睬自以为我监护人的tooe,定睛凝视走道深处。偶尔会在厨房东摸西摸或是嚼鱿鱼丝的姑姑并没有现身。
或许是因为听到女生的说话声所以躲起来警戒了?还是怀疑我是否因为觉得人生太过痛苦而去做了变性手术——不过当然不可能是后者。
「你家里都没人吗?还是说,都被枝濑同学杀掉了?」tooe歪着头表示不解。
「门没上锁,我觉得应该是在家才对。」
不过,要是在家里的人是小偷先生(而且力气只有我的一半)而不是姑姑、姑丈的话,那就太好了。毕竟,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向他们介绍tooe。
没过多久,我都还没整理好说词,姑姑就踩着啪嚏啪嚏的脚步声从厨房走来了。
她定到玄关之后发现tooe,像大多数人会有的反应那样吃了一惊,倒退了一步。
「……欢迎回来。唔,嗯…嗯~是你的朋友?」
因为太过可疑,她满脸抽搐地看向我,于是我马上别开视线。
制造出微妙的沉默让气氛变得尴尬,tooe就会离开吧——我尝试着无谓的努力,但一旁却有人马上硬帮我回答了:
「是的,初次见面,我是枝濑同学的朋友,滨名远江。」
骗你的。我在心中确实补充。呵呵,这项工作让我来做可是会跌破一堆专家的眼镜呢。
面对tooe从外到里讨好似的招呼,姑姑瞪大了眼挤出一丝苦笑:
「初次见面,我是×的姑姑。哦……原来你交到朋友了啊。」
我咬着牙强忍针对我三半规管袭来的音波攻击。眼睛虽然看着我,但是却完全没发现这件事的姑姑,脸上的苦笑渐渐转成微笑。
「不过,第一个交到的朋友是个女孩啊。手脚很快的这一点也真的很像大哥呢。」
「我想吐槽的部分可是堆积如山耶,」
她不是我朋友;我手脚也不快;「也」是啥意思;还有一点也不像。啊,全吐槽了。
「大哥?是指枝濑同学的爸爸吗?」
TOS咬住了这个话题,姑姑则是勉强露出一个徒具其型的「啊!」的表情。
「枝濑同学的父亲,不就是……」
话在口中迟疑了一瞬。因为接下来要出口的话除了危险还是危险,于是我脱下鞋子:
「就只是个没用老爸啦。上去吧。」
我推着tooe的背,把这个氛围给破坏掉。看来我只有在要破坏什么的时候会变得机灵。
就如同把像玉米片一般的:心的碎片啪叽啪叽地踩碎,就是那么简单。
虽然大部分的人都是如此,但我的程度又更高一级。
「喔唷唷,虽然很轻松可是好危险呀~」被我推着,tooe这么说。听着她说话的口吻,姑姑的脸上浮起笑容。嗯,眼前这位成年人被骗得很彻底。
而姑姑对渐渐远去的我们所发表的感想,更是错得彻底。
「你的脸皮遗真薄呢,」竟然这么说。
很想回她一句妳骗人。因为姑姑她哪有可能理解这种事。
要说为什么的话,就是因为姑姑太不知耻。
姑姑的心实在太坚硬、强壮、厚实了。
「滨名同学还真是个大骗子呢。」
在通往二楼的楼梯上,我对定在前头的tooe给予诚实的评价。
tooe没有回头,只以手掌轻轻拍打一旁的墙壁表达抗议。
「咦,?你说什么,?我们是朋友啊——啊,是好朋友才对吧?还有,叫我远江。」
「………………………………………………」
「你叹气是什么意思啊?要是我说我是欺负你的人,那不是铁定被骂的吗?」
「要这样说的话也是啦。」我该怎么吐槽来否定这个矛盾才好呢?
「不过,果然呢。」她边往上走边转过身,真危险。
「果然什么?」
倒退着上楼梯,速度依然不减。tooe还真有一套。
「枝濑同学没有告诉刚才那个人,自己在学校被欺负的事对吧?」
「要是有说的话,滨名同学现在应该已经被我姑姑抓去做肉干了吧。」
「好恐怖,真不愧是枝濑同学的家人,」
抱着奇妙的佩服,tooe比我先踏上了二楼的通道。不过姑姑不算我的家人啦。
通道只有一条,右手边是窗户,左手边则并列着两个房间。tooe转过头——
「是哪一间啊?」「最里面那间。」「原来如此,那就是第一间啰。」可恶。
明显不相信我的tooe,拉开自己前方房间的木门:「房间初次公开——」没征求任何许可就踏了进去。犹豫着要不要直接把门关上把她封印起来,但最后还是跟了进去。房里很脏,不嫌弃的话请进——虽想在背后对她这么说,但是感觉应该不会有什么效果,所以还是不说了。
随手把书包丢到房间中央以后,tooe像游魂似地在我的房间里徘徊。
然后小声地叫道:
「呜哇~什么都没有~!好难吃惊喔!」
看起来的确是很辛苦的样子,尤其是表情肌肉。尘埃飞起来,更助长了tooe的跃动感。唔~是个中立派。只是单纯的不想站在我这一边吗?还是因为不承认我是这个家的居民吗——我对无数飞舞的尘埃,进行了无谓至极的考察。
「这里这样也算房间啊?因为是空无一物的储藏室所以把自己放在这里?哎呀呀,是要塑造枝濑同学其实是个老实人的感觉?」
「不,滨名同学是个性格扭曲的人才是正解喔。这里的确是我的房间。」
把书包放在桌上,犹豫了一会儿之后拿下帽子一起摆在书包旁边。用手把头发随手拨乱姑且先当成伪装,然后坐在地板上,把椅子的使用权让给来访的客人。骗你的。
tooe把我用的椅子从桌子旁拉出来,毫不客气地坐了下去。她把自己的背部深深地靠在椅背上,抬头仰望没点亮的灯泡,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把冷气打开啦。」「这里没有那种东西。」「电风扇呢?」「那种东西这里没有。」
不知道是因为从窗户透进的红色光线:还是因为房间里没有空调设备,tooe的眼睛和眉毛瞇成一线,一脸歪局兴的样子。感觉真不错。tooe露出厌恶的样子简直可以当成一幅画,滋润我的心。
我不太清楚这是不是骗你的。
「枝濑同学你真的很讨厌耶,你性格里的这种部分甚至都表现在房间上了,一定是。」
给人带来天大的麻烦还叁百不惭地说个不停。tooe旋转着椅子,裙脚飘了起来。
「没法子,只好自己动手来了,忍一下吧。」
接着她任意拿起我的书包把里面的东西倒在桌上。我连说出「妳干嘛啊?」一类的话来阻止都来不及,她就已经把绿色的垫板从我的笔记本里抽出,对着自己漏了起来。
「呜哇,好闷的风,感觉反倒会让我流更多汗。真是个和主人一样没用的垫板啊,」
她到底是来干嘛的啊?要对我摆脸色的话,就像平常在教室里那样不就好了?
「那妳用自己的不就好了。它搞不好会有和滨名同学一样的冰冷态度喔。」
食指抵着太阳穴,我从口中吐出轻微的讽刺。
「啊哈哈。你在说什么啊,枝濑同学明明就比我还冷上十倍不是吗?你可是像爬虫类加昆虫的混合物那样的东西耶。」
T00e说的话虽然不带恶意,但是光从字面上来看的话我就不具备身为人类的要素了,所以似乎不是恐龙人也不是变蝇人。
「说起来,要乱搞的话拜托拿自己的书包玩好吗?别把我的书包卷入妳的事。」
「这里是枝濑同学的房间,所以枝濑同学的东西到处乱摆也很正常吧?如果弄乱的是我东西,那我不就看起来很没家教了吗?麻烦你用脑想一下嘛。」
「这倒也是。」不管抵抗或反讽统统都放弃,我试着把这番话付诸流水纳凉。不过目的是骗你的。
坐在榻杨米上,想象着瀑布打在身上的状况,刻意忽略眼前滴落的汗水。
「枝濑同学,你平常在这样的房间里都做什么打发时间啊?」
「做功课和念书。因为学期前半的课我都没上过,所以得自己复习才行。」
虽然以前有学过。但是因为那一年发生的净是一些令人印象深刻的事,塞进我脑中的精神创伤已经超过了记忆容量。很想象阿道那样轻松地删除,却连一点点也消不去。我的脑细胞该不会是遭到了很巧妙的破坏吧?
由于我无法提供娱乐,感到不耐的tooe停止用垫板漏风。她以要是没有靠背就会直接向后摔个倒栽葱的那种想拉开距离似的视线朝我看来。
「枝濑同学你啊……」「嗯。」「是个笨蛋呢。」「所以才在念书啊。」
试着以听起来很帅气的说法吐槽她。不过,这对难讨好又不把别人说的话当一回事的tooe来说并没产生什么效果,她只是哼笑了一声。
然后,每当tooe说「枝濑同学你啊……」的时候,我就回以「嗯」或「这个嘛」这种由工厂生产线制造出来,毫无手工味道的回复。三十分钟就这样漫长地过去了。
意识在这个连蝉鸣声也听不见的房里无处可逃,很明显的,只能将注意力放对方身上?
这样的欺凌,就和社会给我的那种差不多,或者该说这就是原因。简单地说,就是这一切都是大家和社会不好——我学大人那样把责任转嫁给别人。算借口就是了。
所以,tooe会说出「我要回家了」也正常不过,我高喊三声万岁……哪个是骗你的呢?
tooe扔出我的垫板,从椅子上跳下来,但是着地失败,脚在杨杨米上滑了一下。她摔了一屁股之后,那句「好痛喔,」不知道为什么向我抛来,然后在地上手脚并用向我爬过来——从旁边一把抱住了我。
一瞬间我以为发生了地震,眼睛慌忙左右看,不过除了我自己之外,其他东西都没事。
「呜哇,枝濑同学果然好瘦。好像凱薩琳(註:日本漫畫家うすた京介的作品中登場人物的暱稱,特徵是身體脆弱)。」
「…………………………………………」我的意识像从一段长楼梯滚下来似地上下起伏。
觉得喉咙好像在进行纵向旋转。
「你有点反应行不行啊?」tooe以符合小学生身分的态度向我进言。
「这是干嘛?」「抱紧你啊。枝濑同学也要吗?」「……不。热死了。」「啊,是喔。」
她抱得更用力了。这个发热的物体靠在身上,感觉一部分肌肤像快要柔软地融化似的。啊啊,这也是欺负人的一环吗?我在脑海一角如此领会。落在脖子上的tooe的头发带来的感触,不起眼的化为诱发我牙齿倾轧作响的异物。
「枝濑同学总是穿短袖衣服,可是手却一点也没晒黑呢。是有把自己送洗吗?」
哪比得上滨名同学白到自己就像洗衣粉吶——如果是平常的话我应该会这么回嘴,不过因为现在是特别状况,所以我急遽变更内容:
「……我再有礼貌地问妳一次。请问妳为什么要抱我?」
对年纪比自己小的人使用敬语、从窗户射进的光线烧灼了我的眼睛。这是为了让自己看不见视野里的tooe的应急处置。
「枝濑同学都不会有那种突然想抱住什么东西的时候吗?」
「……妳不是说过我很脏?」这是第三次了。无三不成礼,所以问题脱口而出。
「哎呀,你还在意喔?枝濑同学是那么小心眼的人啊?」
「才不是。我只是提醒妳要对自己的发言负责。」这在我自己不想被人警告的事项里也一样名列前矛就是了。
幸好不是从正面被抱住。还有,可以的话也希望能考虑一下季节。
……虽然这并不表示可以抱我,不过感觉也不含否定或肯定的要素在内。光线屏蔽那短暂的有效期限到了,视野擅自开始了复原作业。
「就是脑袋里感觉有个像白色墙角的东西在闪烁,然后手腕的内侧开始蠢蠢欲动,接着就想找个什么东西抱住。」
tooe把脖子转向右边,说明了将表情从我的眼球中隐藏起来的动机。
「什么东西……那为什么是找我啊?」
「嗯……因为枝濑同学很像东西啊。还有啊,你的『为什么』太多了。」
她噘起嘴,责备我对人的态度。疑问在我心中卷起漩涡——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反正已经被念了,再多一个也没差。骗你的。
「滨名同学真是个令人难以理解的生物呢。」
像妳这样的小孩,即使送去医院也医不好。
不过,因为没有同年代的其他小孩,所以班上的同学全都符合这个条件就是了。
「那不然我多说一些自己的事让你知道,然后枝濑同学就会温柔一点吗?」
用我的肩膀擦着自己额头的汗水,tooe向我提出质问。这说法威觉像问题出在我身上,把我当成每次接触怒气就会愈来愈沸腾的谜之物体,毫不讲理地对她发脾气似的。
「妳不觉得,要求我对妳温柔是一件很奇怪的事吗?」
「为什么?啊,我用了枝濑同学的台词。」
她吐出鲜红的舌头,舔了自己的嘴唇和我的上臂一下。「汗水的味道。」tooe发表感想,不过我在心里偷偷期待着她说也有鸡肉的味道。骗你的啦。
「因为滨名同学欺负我。我被滨名同学和班上的同学欺负。」
温柔地欺负人和被欺负,我不是铺路专家,没办法把他们连在一起。
「啊,从明天开始就不会欺负你了喔。真是太好了呢,枝濑同学。」
她的手掌朝我被抱住的肩头拍了几下,轻松地发表攻击结束宣言。
……这是第几次了呢?是第几次在口中充满「这个人究竟是怎样啊」的叹息了呢?
明明还有很多其他朋友,却硬是故意来招惹我。是因为喜欢稀奇的东西吗?
「开心吗?」「非常。」「既然如此,你也多少做点有区别的反应嘛,类似烟火插在头上那种喜悦一类的。」
「我要是唐突地大叫一声『呀~喝~!』的话,那应该是因为痛觉吧。」
而且保持坐姿直接跳起来到右手都几乎要摸到天花板。
「嗯,的确很痛。」tooe被我拉着一起跳起来,脚和臀部因而再次撞上榻榻米,嘴里嘟哝着无法确定意思的感想。飘浮在空气中的尘埃像群众于屋檐下的虫子。在空气中飞舞。
「不过啊,嗯,算了。那就总之先告诉你一个关于我的个人情报好了。我啊,在下学期要转学了。」
tooe以带着撒娇又毫无紧张感的声调细语,让我产生有点像在作梦的感觉。
「……转学。」
「嗯,转学。我要转学到别的县去了,听说是个有海的地方。」
「……海。」
我像是用视线追着虚脱的某物似地,不带感情地反刍tooe的话语。
tooe把脖子伸长到几乎摩擦我的脸,然后直盯着我的眼球:
「你是想到了什么吗?」
「只是觉得头发被海风吹得湿湿黏黏的一定很不舒服吧。」
「哇,真像枝濑同学这种犯罪者会说的话……真想切开你的胸膛看一下里面是怎样。」
「那个一下会是第一下;也是最后一下喔。」
「里面一定是空空如也啦。」
简直完全无视我说的话,tooe诡异地噘起嘴唇,把手从我的上衣下方伸了进去,直接触摸我的肌肤。
「……」我克制住一边叨念「妳干嘛啊」一边后退的念头。
理由是因为tooe的手很冰凉,感觉很舒服——我如此认定。
「枝濑同学好像没有心耶。」她的右手在我心脏上方不断左右摸来摸去。
「我的心脏明明就还在跳吧。」
「那个地方没有心喔,枝濑同学。」
她像理科老师似地搬出人体学的构造,对非科学加以否定。
像是要压在我身上似地步步进逼。
如果是这样,那心到底在哪里?
「我不是说过了吗,枝濑同学没有心啊。」
本以为自己是在脑中这么呢喃而已,不过看来似乎是从嘴里泄漏出来,因此得到了tooe的响应。还是说,其实我的心是在身体外侧飞舞,就混在这些尘埃中?
tooe右手的指尖改变了角度,全员听从号令起立。以指甲站立在我的皮肤上。这些由指甲形成的脚一开始是戒慎恐惧地在我的皮肤上着陆,接着纷纷踏着我的肌肉朝自立迈进。
汗水、夕阳,还有绿色的垫板彻底吞食了我的注意力,因此无法抗拒tooe的行为。
不,或许在我身旁呼吸着的就是tooe。但是这不安定的光彩让我无法确定。
大型的块状物和歪斜贴近我的耳边:
「既然是空的,那把我装进去也没关系吧?」
我被tooe指责空空如也之后的翌日。
因为我把集体上学误认为「隼鸟号宇宙探索」而一个人到校之后的早晨。
鞋柜里有双破破烂烂的室内拖鞋,不过因为我的毫发无伤留在原位,所以那是别人的。我一边想着会是谁的,一边走向教室。
她露出一脸向姑姑说的谎变成了事实的表情,连音调也变得友善。不顾四周和我对此感到的就像前往游乐园里的游乐设施似地,她拉着我定到上面布满涂鸦、伤痕和垃圾:我只使用过「哈哈哈,我被欺负了。」
也不整理自己的桌子,只顾着向我夸耀。难道因为我是美化股长才把我拖过来吗?
顺带一提,我现在才注意到tooe只穿着袜子。因为只穿着袜子;所以是tooe。
「…………………………………………」吞回肚子里的那句「为什么」,带着金属味。
「好像啊,我昨天和你一起回家的事被看到了。本来是想停止欺负你;结果反而变成被从欺啊哈啊哈——tooe泄气地笑着,等待我理解她说的意思。
「…………………………………………」
「怎么啦,干嘛叹气啊?」
「没什么……只是觉得有点抱歉。」……骗你的
「没关系啦,我不是也说了吗,我就要转学了,不会在意这种事啦。」
因为穿着短袖上衣,tooe用手腕代替抹布,把桌上的垃圾一把扫到地上。
垃圾里似乎混杂着尖锐的物口叩,tooe的手上出现一条红线,渗出血来。
「总之就是这样,我们真的做朋友吧……可以吗?」
她少见地露出不安,语尾不若平常有力,似乎没能甩掉声音中带着的水气。
就坐在附近的金子,听到我们的对话,以「不可思议~」的表情安静地看着我们。
「呃……」本应保持中立的书包像在催促我下决定,背带深陷入我的肩膀。
我低下头,不去看眼前那一眼就能看透的东西。
对那期望,我给予暑假。
「……好啊。」
我小小地,稳稳地点头。
反正就算拒绝,她也只会以逆转过来的理解度质问「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吧。
代表tooe心情的电灯泡被更换,啪地突然明亮起来,让我不禁想别开视线。
「很,好很好很好。」她的手掌把我的头发摸得乱七八糟。喂,住手。
手掌激烈的抚摸让我感到疼痛;周遭的视线也很刺人;脸也像有虫在爬似地发痒。
更重要的是我头上的伤可能会因此被看见。所以我拨开她的手。
真想对她抱怨——别太得寸进尺啦。
不过因为她就快要转学,所以就算了,由她去吧。
如果哪天我也决定要出发前往新天地,那就也来抚摸tooe的头或什么地方,以迈向怪异二人组的顶点为目标前进也不错。嗯,这当然是骗你的。
因为那是没用的。
就算展开了新的什么,我的出身也不会因此有所改变。
虽然tooe原本就很莫名其妙,但是她毫不在意周遭目光和我交朋友,让她因此遭到其他人更露骨的霸凌。
像是营养午餐里竟然有满满的文具。
只要稍微离开教室,门就会被锁起来。
放在学校的画具、砚台盒、直笛等物品,全被破坏成几乎是「最原始」的模样。
很干脆地终止中辍行为的赤池继任为霸凌集团的新领袖,而他特别愤怒于tooe的背叛,还思心地吐了口口水。
而这就成为洒在我与tooe身上的火星。
但是即使如此,tooe还是像我们初次见面那样,展露开朗、快活的笑容。
而现在是因为和我一起玩而展露笑容。
就这样,上学期结束了。
tooe在下学期开始前就会离开,所以我们不会再见了。
……骗你的。
我久违了的暑假;是和tooe一起度过的暑假。
因为很无聊。因为功课复习完了。因为作业很简单。因为完全没事做。因为会借我漫画看的温柔的恋日医生不在我姑姑家。因为很热。
因为tooe邀了我……这一句判它发放边疆。
加上作为今天白天去学校游泳池的理由(借口)来说已经拿下一胜,合格了。
八月一日。今天也和tooe约在校门口,游泳池开放使用半小时前的十二点半。不过每次当我在那个时间抵达的时候,tooe都已经在那里,双手反背在背后,仰头看着蓝天,还戴着一顶遮蔽了大半脸部;和学校没关系的红色帽子。
虽然视野几乎被帽子给遮住,但是只要我一接近到旁边,她就会发现而转头。从和tooe初次见面以来,她的皮肤还是一样地白。呃,还是该说是维持这么白比较好呢?不过不管是哪一种,感觉都很接近幽灵。
该不会。她其实是我的妄想制造出的产物……不可能「喂——枝濑同学,你还是老样子发呆发过头了。」tooe不知何时已经靠近我身边,低头看向我。
单从画面来看,会觉得是一个男学生被比自己高年级的女生找碴。
胸口被tooe的手掌推了几把,我不住后退。我说着「抱歉」:类的毫不真心的道歉,被推得后退几步,背后似乎是撞上了低年级的学生,才得以结束这个过程。
tooe以手指掀起帽檐,斜斜看向我的头部:
「我说,枝濑同学的头发也未免太长太乱了,所以热气散不掉,才会一天到晚发呆。」她这么解释着的同时,伸手抓住我的浏海一拉。
「别这样啦。」我挥开她的手。不过tooe却对这未知的反应起了兴趣。
「你讨厌别人碰你的头发?」她的手又伸了过来打算摸我的头,我把身体向后仰避开。
刚才撞上的低年级生回头朝我们看了一眼。
「我不喜欢。」因为那会让我的伤痕若隐若现。
我的爸爸用妈妈买给我的金属球棒狠狠打出来的伤。
因为在很多方面都不想承认这个伤痕的存在,所以不想让任何人看见。
我的头发就是为此而生——我擅自给了它这个使命
「滨名同学应该也不喜欢别人碰自己的头吧?」
我予以回击企图改变话题。tooe将食指抵在下巴,眼睛则转来转去游栘不定。
「嗯,大致上是这么说没错啦。不过如果是枝濑同学的话就给你许可。你摸摸看吧。」
tooe拿下帽子。「摸摸看啊——」她说着,将头靠了过来。她的头发被夹在我的下巴和她的头皮之间,应该很痛吧。看着她把头伸过来的模样,我的脑海里不知道为什么浮起了芝麻盐(注:日文中芝麻盐有时用来比喻黑、白两色混杂的东西)这个单字。老实说,我不是很清楚为什么,但是tooe的头很碍事。
因此我没推开她;而是伸手摸了她的头发。
tooe的头发带着些许热气,发量很多又柔软。
「摸起来的感觉很不错吧?」
完全感受不到一丝阻力。就像以手掌抚平一块柔软的布那般滑顺。
「嗯,感觉很适合用来绞首。」
「……真感谢你为它找到新用途,我现在就好想来试试看喔。」
tooe摇摇头,这次换我的手被她拨开了。她戴好帽子,和我并肩行走。
凉鞋在我身旁发出啪嚏啪嚏的声响,那和我脚步声硬度不同的声音让我联想到企鹅。
「嗯?怎么啦?」
被我斜眼盯着,tooe敏锐地有了反应。连续几声「嗯?嗯?」地期待我也有所回应。我开始有点想捏住她噘起来的嘴。
在这里不回应「妳很像企鹅呢」,而是回答「没事」的话,我应该什么也得不到吧——我试着自我分析了一下。
但是,这样很好。
看着tooe不满的表情,我更确信了这一点。
将视线转回前方,正面吹来的风使我瞇细了双眼。
今天吹着强烈的热风。
在这样的天气下押住头发漫步,已经整个成为我的习惯了。
虽然并不讨厌下水,但是我不喜欢下水前必须做的收音机体操。
另外,我也不喜欢在更衣室换衣服,,
这是为什么呢?其实足因为我是女生啦!不用想也知道是骗你的。
因为泳池的使用时间带是依照学年来划分,所以会变成同年级的学生几乎全员集中在同一个。
空间,自然也会被平常欺负我的那些人给缠上。而他们领头的人自然就是赤池。
光是想到在一个窗户被关闭;闷得要死又充满消毒药水的密室里,而且还有一个赤池随时黏人在身旁,空气清新这项作为乡下最大卖点的要素就丧失了功能。
赤池来到我身旁,用手肘朝我的后脑勺敲了一记,然后说「个子小正好敲呢」,就连形式上的道歉也没有,还露出充满恶意的笑容。其他已经在衣服下穿好泳装的同学也比我早出更衣室,离开的同时顺道把我撞得七荤八素。左肩连续激烈地撞上微污的置物柜,看来瘀青又要增加了。
霸凌集团的领导者虽然换了人,但是成员没有改变,态度也始终如一。团体的好处就是即使有些小洞也能填补起来。真是方便:同时也很令人头痛。
不过,爱欺负人的小孩自发性地特地跑来学校泳池,这一点遗真有小学生的感觉啊——我连带兴起这种没搞清楚立场的感想。
「你今天该不会也和远江一起玩吧?」
我不理会把声调压得像变声完一样低沉的赤池,脱下了上衣。幸好更衣室很昏暗,其他人不太容易注意到我身上的伤。
「…………………………………………」
御园麻由和其他女生在更衣室换衣服的时候,也会和我想一样的事吗……嗯,不过她会去参加这一类的活动「吗!」左耳挨了一记拳头。
「认真听人说话啦,你这白痴。就算是犯罪者也应该听得懂人话吧?」
新领袖赤池又朝我的腹部打了几拳,还用脚跟踩向我的脚背。
他的表情一脸得意,感觉用针一戳就会爆裂。新的脸或许可以用气球代替。
这家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找我泄愤做什么?直接去找tooe说不就好了。
一边被揍一边换好衣服,然后抬头看向赤池。
看我的视线稍露凶光,赤池的身体就缩了起来。看来我踹他一脚这件事对他来说记忆犹新。
也或者是,他暴露出自己以前也曾被人欺负的过去。
虽然如此,他似乎自负于能以体格取胜,因此露出以暴力排除我的视线的倾向。不过在那之前,他先尝试以不太灵活的舌头挤出一句话来示威:
「远江和你混在一起,都沾染上你的细菌了,真是可怜啊,」
「这种话你直接找滨名同学说吧,因为是她自己来邀我的。」
不过这对在本人面前就不敢直呼名字的赤池来说,应该办不到吧。
我转身打算离开更衣室,这时赤池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他挥手朝我额头上打来,接着又更往上挥,把我的浏海拨了起来。不妙——从臼齿传来的苦涩带来这个讯息。
赤池的愤怒消退,视线被好奇心固定在我的头皮上。
立刻以双手盖住,然而这除了耻上加耻之外,不具任何其他意义。
即使如此,手的细胞还是擅自动了。
赤池观察已经连伤疤都称不上的「那个」,感到嗯心似地歪起自己那令人不舒服的表情。
「那个伤,是怎么回事啊?」
「我哪知。」趁还没露馅,我连忙逃离现场。
因为怕赤池追来,我健步如飞。本来想直接一路逃回姑姑家,但是却被等在外面的tooe一把拉住手腕,脚的前进方向被强制更改为消毒水池。
说是和tooe一起玩,不过其实也没做什么特别的事,再说也没那个时间。
学校的泳池,大多数的时间是六个人并排单向前进二十五公尺,只有最后二十分钟左右可以自由玩水。
不过因为大家都已经连续游了一小时以上,所以就算最后放牛吃草让大家爱怎么游就怎么游,大家也都已经累到不想动了。到这种时候,有不少人会干脆只学海獭浮在水上。
我和tooe也以这种感觉,懒洋洋地在泳池一角聊天。
「妳没打算和赤池和好吗?」
我向tooe提案,虽然只是在短暂的暑假期间,就让赤池愤怒的矛头稍微收敛一下也好。
在tooe转学之前,至少也让赤池留下一个美好的回忆。不过因为我从没有过这种念头,所以证明了这是骗你的啦。
「才不要。他那么肥,看到就恶心。」
tooe轻描淡写地否定了这个提议,捏着我侧腹的肉露出微笑。所以,是因为我不胖,才和我一起玩吧?如果是这样,那应该还有不少选择才对,特别是那个身体像竹筏一样浮在那边的排骨精我就很推荐,我在心中这么想着,然后说:
「用外表来评断一个人是不好的行为喔,大家是这么说的。」「你在说什么啊,外表就是为丫让人评断而存在的啊,要不然外表不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吗?」要这么说也是啦——然后把后续要说的话吞回肚子里,开始烦恼该对一本正经的tooe说什么。结果最后出口的还是抱墙头草态度的「嗯~妳说的也没错。」
可是,因为阿道和小麻开始学兔子跳努力踩扁我的大脑,结果我就说出了这句话:
「不过……也有人是真的不看外表,只以内在来评断人喔。」
不过现在不在这个泳池里就是了。那个人现在应该正在睡午觉吧。
「请问那是指谁啊?枝濑同学想说自己的哪一位朋友是这样吗?」
酝酿着微妙的不悦,tooe开始切入更深层的问题。
「是的,正是如此。」
我们两人像被外国人给附身似地,彬彬有礼地进行着会话。
而率先成功除灵的人是tooe。
「说谎也要有个限度吧。」
「嗄?」最根本的部分遭到指谪,我也回到最纯真的状态。
「枝濑同学的朋友明明只有我一个人啊。别说梦话了。」
逆着从天空洒落的阳光,tooe的表情和身形被光影吞去了一半。
「我说啊,枝濑同学,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转学?」
「……啊?」
我变成女神转生狂热粉丝了【megatenisuto】。更正,我的眼睛缩成了一个点(注:吃惊的样子)。tooe将我拉近她自己,然后说:
「你待在这里,也只会继续被欺负喔。」
「这,我认为滨名同学正是造成这件事的原因。」妳要是忘了这件事,我会很头痛啊。
「你也知道吧,就算上了国中,同样的事情还是会继续发生。所以我建议枝濑同学去别的地方住,也是为了枝濑同学好喔。」她这么说着。并且摇动我的肩膀。
妳这样感觉很像贩卖英语教材的业务员吶,tooe而且这名字听起来也很像tooe。
不过那和这件事无关。
「再这样下去的话,你会因为压力而秃头喔。」
「如果秃头了,我就出家当和尚,躲在庙里不出来。」
「胃会破一个洞喔。」
「这样最适合减肥了!」
「你来当我们家的小孩,问题就解决了喔。」她漂亮地顺势丢出提案。
「呃,我想这应该办不到吧。」如果tooe的家族只有她一个人的话或许还有可能。
tooe露出微笑,像是抓到我言语中虚幻的把柄:
「我爸爸说了喔,他说——只要远江和那孩子都同意就可以~」
我想这多半只是父亲用来敷衍烦人女儿的说词。
我想这世界上应该没几个小孩会因为这样就认为「好、搞定了」吧。
「你别把我当作搬家时的行李。」
委婉地加以拒绝,然后将tooe的手拨回水中,
为了逃避这个话题,我动身游向缺少咸味的大海,然而手臂的肌肉却被掐住,因此不得不停
在原地。
「很痛耶。」这一抓的力道,强烈到像是要掐到骨骼了。
「为什么?」tooe不断丢来疑问。
「滨名同学老是问『为什么』,自己想一下嘛。」这样比较轻松喔——主要是对我而言。
「回~答~我~啦!」
变成闹别扭的小孩了。再这样下去她搞不好会哭出来,这么一来欺负与被欺负的关系可就要逆转了。
虽然早已知道,不过我现在才第一次产生tooe年纪比我小的实感。
「妳问我为什么?因为这个地方还没噗哗哇哗噗啊喂!」
突然产生脖子后面被装了火箭推进器的错觉。
受到如此冲势的袭击,我沉到了水里,然后头——多半是用感觉的——被某人的手压在水底嘎吱作响:还被人踩来踩去。是不是误把我当成芝麻还是什么别的东西了呢?
和研磨棒相差十万八千里;感觉很像会罹患香港脚的一只腿对我施加重力,踢到我的额头。
耳朵饱尝口中吐出泡沫的声响,但是因为一口气送上太多消化不完,因此把这种不适感也分给别的身体器官享用。挣扎的手开始失控,乱抓起自己的耳朵。
泡泡的咕嘟咕嘟虽然光着脚了逃跑了;但是咯吱咯吱随即补上,所以状况没有改变。
眼角逐渐混入因为过于明亮而令人什么也看不见的光线。
当这道光几乎覆盖我一半身体以上时,脚从我的头上移开了。
我想,他们应该没有考虑到氧气存量的问题。毕竟不是他们在水底嘛。
我感觉自己就像上头没放文镇的习字纸,在无法靠自己移动身体任何部分的这一点上,我们是相同的。
睁开眼是一片白色的黑暗,我在其中等自己浮上水面。数分钟后的未来,我或许已经变成水鬼了吧。仿佛是要把我的玩笑和忧虑赶跑似地,身体又被踹了一脚,然后被拉上了水面。
头发被揪成一束拉住,脸则被当成水球玩耍。
身体感觉比平常重了好几倍。得呼吸氧气才行。啊啊,水、头上流出来的血,真碍事。
水珠不断从头发上滴落,让我看不清楚前方。揉了眼睛几次之后总算好转。
然后,我知道了。
是赤池。还有,周遭是其他,喜欢,tooe的,同学。
啊啊,这也难怪,被体型差了两级左右的,赤池,一撞,又被踩来踩去,造成的伤害,太大了。
因为缺氧,的关系,脑袋一片昏沉。
现在,能感到大脑,好像,分成了两半。
头发,被拉得,更用力了,好痛。还有,还有。赤池他——
将我的伤,很开心似地,展示给tooe看。
「妳看,这个伤超恶心的吧!这一定是大脑被人乱搞过。要不然这家伙不会这么恶心!滨名妳也这么想对吧?妳也是因为对这好奇,所以和他一起玩吧?妳干嘛从刚刚就一直想阻止我啊?明明一开始是妳先带头开始欺负他的不是吗!滨名妳也很奇怪喔!妳该不会也被这家伙的妈妈还是谁把大脑乱搞了一通吧?所以才会对这种家伙有兴趣,没错,一定就是这样!太好了,还好妳要转学了!要不然妳八成会和这家伙一起变成杀人犯吧!还有!……!………………………………!」
喋喋不休、喋喋不休。继续说个没完。
……我说啊。
你啊——
把自己的指纹在我的心上面沾得过头了啦,你这混账!
我骗你的精神伤痕累累骗你的因为是只工蚁骗你的因为是昆虫骗你的一路走来看的净是人的尸体骗你的所以制造方法骗你的已经看惯了骗你的只要得到命令的话骗你的很简单就可以制造出来骗你的而这一次是骗你的我自己给自己下命令骗你的——
把去掉了骗你的之后的文字去掉,只留下骗你的在口中吟唱。
踢啊打啊敲啊削啊挖啊揉啊闹啊,大的给~我~下~去~在上面的时间已结~束~了~给我回到你本~来~该~在~的~位~置~
哗碰———
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嘿~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好~脚下~喔唷,正下方的你也一起来~
脚下的泡泡演奏着——
咕~嘟嘟~~咕~~咕~嘟嘟嘟嘟嘟~咕~嘟~咕咕~嘟~咕~嘟嘟~咕~嘟嘟~咕~嘟嘟嘟
嘟嘟嘟嘟嘟~咕咕~~噗~咳咳~噗噗~咳咳咳~…………………………………………嗯~?(侧耳倾听)声音太小了~听不到喔~?大家~跟我一起来吧~~办不到~?可是我还是要继续喔~管你呼吸困难到什么程度~准备好了吗?来——#—##——#—######—#—#—##—#—#—##—#—##—#—########—##——嗯~?
好像有点呼吸困难呢?咳咳?咳咳、咳咳呸哎呀。
转转转,眼球由白转黑,拚命将蜿蜒的黏滑液体从身体里排出,不舒服到了极点,但是意识的跳床终于破裂,我的脚构到了地面。
不过,要命的呼吸困难状况仍然持续。
这也难怪,因为tooe从我背后用自己的头发勒住了我的脖子。因为头发是湿的,因此和脖子是贾航特费特【just fit】。而我就是因此而回复了意、意……要死了。「投降——」我以太阳穴都几乎要炸开的力道拚命从喉咙挤出这个发音,tooe察觉自己做得太过头,连忙解开了那个头发还是什么的结,接着后退了两步。
离开了。保持了距离。于是我知道我们的关系到期了。
也好啦,无所谓。
「啊~啊~啊~?」
从前额滴落的血液,在泳池里制造出红色的波纹,被那所吸引,我看向下方。
然后在脚下发现似乎是被我沉到池底,并非宝物;而是像肉丸的赤池。
如果那里是陆地的话就好了,不过因为这里是游泳池,所以他是在水底。
耳鸣声和蝉鸣声鼓噪着,还夹杂周围发现赤池的人的惨叫声。
赤池卡在泳池的排水沟,没有浮上来。
是不是因为怕我而不上来呢?我如此判断,于是决定和他拉开距离逃走。
但是我的右脚无法踩水。
我因为动不了而努力挣扎。溅起无数水花,但是我还是离岸边很远。
被人摘下后浮在水上的泳帽,也离我的手愈来愈远。
怎么回事啊?我朝天空、四周、扩音器、还有心里寻找原因。
啊,找到了。
是因为赤池死命地抓着我的脚,不让我离开。
不过他不是拉着,而只是握住不放。
是否还残留着意志也很可疑。
明明是在冷水里,手却还是热得要死。
……啊,放开了。
老师慌张地跳进泳池,把我一把推开,潜到池底把赤池拉上来。
然后在此刻,我终于、总算、再次取回了自觉。
我之所以会想在精神医院生活的自觉。
视线和站在远处不动的菅原道真对上。
泳池的水,从我的鼻子、嘴巴、眼睛里,汨汨流下。
赤池被送到医院,我则被带到因为放暑假而得到解放的小学校舍里。
走过冷清的走廊,来到办公室旁的会客室。那是一个又窄又小的房间,还飘着直缠着人的鼻子不散的皮革臭味。我发现味道的来源是自己坐着的沙发,托它的稻,我没那么想睡了。
就连脑中部留着游完泳池一圈似的倦怠与疲劳感,每当一眨眼,就想就这么闭上眼睛算了。
眼皮好重。一低下头,微温的水珠就从我的浏海滴下。
「你有没有在听啊!一副心不在焉的表情,你这死小孩是不是一点也没在反省啊!」
听到这番直接;不像大人会说的话,我拾起头,光把轮廓变得模糊,每个人看起来都好美。
赤池的母亲和级任老师坐在一起吱吱喳喳地说着话,而刚才对我说话的就是赤池的母亲(以下简称赤母)。级任老师表面上安抚着赤母,遣词用字却不停拐弯;还夹杂着诱导。
编一个只有我一个人就读的年级——赤母向级任老师提出强人所难的要求。大致上就是请把我这颗腐烂的橘子像现在和老师面对面的空间这样和其他人隔离开来。
我独自一人。监护人不在现场。
姑丈和姑姑都从事人命关天的工作,所以现在无法到场。
无法前来的姑姑他们也被赤母当作责备对象。例如我是多愚蠢;对她家的少爷来说,我是对教育有害的存在一类的。看来她觉得光从当事人身上并无法说明事件发生的原因。
果真是亲子啊。我耸耸肩。而我也一样,那种父亲;和我这种儿子。
你的家人是怎样的人呢~?杀人犯和尸体一类的~
那你是怎样的人呢~?除了那些之外剩下的~
遗传下来的东西,性格、暴力倾向、道德、还有,呃——
骗你的。
「总之,请好好处理一下这个小孩造成的问题!让这孩子待在学校,就和有凶恶的歹徒侵入校园是一样的情况啊!直接让他升上五年级不就好了吗!」
啊啊,又吵闹起来了。眼前的动物在名为肉体的牢笼中喧闹。
真是一场差劲的秀。感觉要是妹妹看到,应该只会把她认定为食物。
「我家孩子身体可是很孱弱的!」她这么说。哎呀,这位太太,您是在说笑吧?
……是说,好吵啊。真想拿泳池的水灌进耳朵里。
老师的表情也愈来愈不耐烦了。
就和之前回踹了赤池一脚那样,我回顶了一句话。
明明喝了很多泳池的水,喉咙还是干得黏在一起。
然而声音还是从别的地方流了出来。
例如,眼睛。
就像泪水那样。
「别再做这种事了——」
赤母的歪斜,触碰了我的歪斜。
混合、交融之后,变成了一条线。
「妳去待在他身边不就好了吗?」
如果妳还算个母亲的话。
就像我爸爸那样——
咯咯
呵呵
咯咯
呵呵
咯咯
呵呵。
之后,我不记得是在什么时候重获自由。
不过一回神,我已经洗过澡;吃过晚餐:在棉被里昏昏欲睡了。
赤母虽然进行连日的抗议,但是并没有直接杀来姑姑家,包围着我的只有暑假。人类是不是灭亡了呢?我有点担心;但也有点期待。
不过耳朵还听得到收音机体操的音乐,还有姑姑在一楼喊我的声音。
人类并没有衰退(注:影射田中罗密欧着轻小说《人类衰退之后》。我并没有得到永远的暑假一类的特别待遇。
所以,在暑假结束前,我致力于回复自己的机能,就关在家里,早上是写作业;下午则是进行练习。
藉由注视窗外,来练习让眼球正常转动。
藉由和姑姑对话,来练习让耳朵捕捉人类的话语。
为了让我的心不至于伤害太多东西,所以种下理性的种子。
只有最后一句是骗你的。这我实在是无能为力。
练习之外的大部分时间,我都只是闭上眼睛呆坐着。我到现在还无法摆脱从泳池离开之后的疲劳感。身体因而从动物变成倾向植物了。
前额那个像是赤铜色废线的记号怎样也不消失。
耳鸣和水灌进洞里的声音持续着,让我的疲惫感继续生气勃勃。
我过着和盂兰盆节、终战纪念日、还有八月三十一日都完全无关的每一天。
不过只有一天,因为了巨大的变化,使我以成为特别的存在为目标,充满了上进心。
那或许只是个梦。
不过我觉得它很像是现实。
我遇到了没背着书包:也没带着游泳用具的tooe。
嗨~枝濑同学,你好吗?嗯,应该不好吧?没关系。这样才像你啦!
这个房间真的好热喔,也没有电动可以玩;什么也没有。
对一个现代化的儿童来说还真是难忍受啊~……不过算了,反正有枝濑同学在就好了。
……嗯。呃,在转学之前,我先告诉你吧。
提议欺负你的人是我……嗯,这应该很容易就能看出来对吧?
为什么?你说你没问?哎唷,你就问一下嘛。
那是因为我啊,想要独占枝濑同学。。
我第一眼看到的时候就很中意你了。不过理由现在已经想不起来了。
所以我才想欺负你,这样你就会变成孤单一人。然后我再以你的朋友的身分登场。
这就是所谓的沙漠绿洲作战吧?所以我试着执行了这个计划。
不过看来效果实在不怎么样啊。果然我一个人同时演两边的角色是败笔吗?
要是能有两个我的话,应该就会更有趣了。
就不必特地扮演连自己也被欺负,变成一个人的状况了,
这就是人家说的自导自演?例如去了枝濑同学家的隔天,我的桌子。
那是我自己扮演了欺负我的角色……啊,枝濑同学果然已经注意到了吧?那个是为了让大家觉得欺负我也没关系的计策。我本来以为应该会更顺利的就是了。
……嗯,不过我觉得啊,计划之所以会失败,原因不是只出在我身上。
枝濑同学原本就是孤伶伶一个人也是原因之一。一定是。
而且,枝濑同学从一开始就期盼着那个状况。
我误判了状况。真抱歉。咦?这是我第一次向枝濑同学道歉吗?
……你在睡吗?累了吗?哎呀呀,怎么往旁边倒下去了?
我可以试试看大腿枕头吗?你的头借我一下喔。
呜哇,你的头好小啊。枝濑同学,你的年纪真的比我大吗?
……不过,枝濑同学总有一天也会长高长大喔。
等你变成国中生的时候,应该会变得比我高大吧~
到时候,我想看看那样子的枝濑同学。
我觉得如果是枝濑同学从上往下看我的话就无所谓。
……枝濑同学,你还活着吗?我可以帮你掏耳朵吗?
我现在要跟你做约定,你要听好喔。
等我长大以后,我会再来见枝濑同学。
所以啊。枝濑同学,在你变成大人之前,不可以死喔。
等到和我再会之后,你要死的话再去死。
下学期一开始,我的座位回到了前面。
后面空了一个座位,不过讲义并没有因此多出一张。
「啊~又见面了,请多指教。」
金子和之前没什么不同,还是生硬地和我打招呼。在发生赤池那件事之后,他对我的态度依然不变,这家伙或许真的是个个性坦率的好人。我感到肩膀轻了一些。
「嗯,请多指教。」我这么回应,不理会周遭投来的注目,在椅子上坐下。
虽然是自己的椅子,但是坐起来却不太自在。
顺带一提,隔壁的座位也空了下来。
赤池还活着。要是他死了,我应该也没办法来上学了吧。这是真的。
不过,这一次他真的变成拒绝上学儿童了。只要我在学校;他就不想上学——他这次似乎是发自真心这么说。而这一次因为原因很明确,所以老师也没多找我问话。
就像tooe说的,赤池同学真是方便好用。在藉由剥夺赤池的就学之后,我得到了自己所追寻的东西。
在利用赤池的这一点上,我做得比tooe还好。
tooe似乎不是那么擅长玩这些小把戏。例如她自导自演的,桌子被破坏的霸凌事件。那是发生在她来我家之后的隔天,但是那个时候,欺负人的新领袖赤池还在请假没来上学。而所谓集团这种组织,只要领袖人物不在,就不会运作。
所以一切就很清楚了。被破坏的拖鞋和桌子,都是出自tooe自己的手笔。
……还真是轻松啊。
现在,已经没有任何同学会来向我挑起冲突了。
他们全都是一些基于习惯才持续欺负我的家伙,
他们和确实理解我是个可怕的存在,还决定攻击我的tooe不一样。
我缺席学校一年所代表的意义。
进过精神病院,现在也仍然持续回诊的事实。
百闻不如一见,终于理解我是个比传闻中还可怕的存在之后,他们就不再愿意靠近了。
「……好。」
意外地,比想象中的漫长。
终于成功了——我握起小小的拳头。
我成功地守护了自己是孤伶伶一个人的现状,
一个人活下去实在太轻松了。
所以我对要求我以别的方式活下去的现实,架起谎言之壁。
在那里有的是,即使伸长了手也碰不到的位置有着一面墙般,立即的开放感。
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我并不拥有复杂的心。
咬了一下自己的口腔内壁。
抱紧书包。
「……所以——」
我——
向不会再次见面的tooe挥手说:「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