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嗒。
咔嗒。
减速的列车,在被白雪所覆盖的轨道上移动。
阴沉混浊的灰色天空,沉重的空气覆盖了整座城镇。到处堆积着黑色瓦砾的小山,让原本就寂静的镇子显得更加荒凉。
吱吱吱。
咔嚓。
车轮和轨道摩擦的刺耳声音,引起人们的不安和恐惧。
拥挤在四方车厢里面的人,人,人。
他们包裹着寒酸的服装,好像家畜一样挤成一团。
这里很寒冷。
仿佛冰冻一样的寒冷。
而且,好想坐下来。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救命!”
“救命!”
“谁来救救我……”
“这里是什么地方?”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神经在想要知道和不想要知道的夹缝之间不断磨耗。
已经,想要睡觉。让我睡觉吧——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啊啊,可是我的孩子……”
“在哪里?”
“他去了哪里?”
“我的孩子……”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将视线落到脚下后,就看到了瘦弱的手臂和腿。
是人类的尸体。
如此想着而四处张望后,就发现原本以为是瓦砾小山的东西,仅仅是堆积起来的人类尸体而已——
悠里睁开了眼睛。
在床上动也不动地,紧紧凝视着夜晚的黑暗。
(又来了——)
外面明明闷热无比,他的身体却好像从内往外地冻结了起来。尽管如此,身上的冷汗却又连被褥都打湿了。
(怎么会做这种梦啊!)
喉咙干涩得要命,身体好像铅块一样沉重,就连要动一下手臂也无比痛苦。悠里持续凝望着黑沉沉的天花板。近乎恐怖的绝望感,仿佛紧紧绑住了悠里。
那个不管怎么想,也是纳粹的灭绝集中营。
(他们的哀叹渗透大地,烙印在整个欧洲大地的犹太人的叫喊,你难道听不到这些吗?)
悠里摇摇头,用双手捂住了面孔。
(是什么人在向自己求助吧?跨越了早已经毁灭的肉体,从遥远的时间彼方,向我呼叫着什么……)
嚓,嚓,嚓,嚓……
在漆黑的房间中响起的钟声,听起来格外响亮。
悠里慢吞吞地支撑起身体,伸手抓起枕边的闹钟。现在刚刚过了两点,离黎明还有很长时间。深夜的宿舍被近乎恐怖的沉默所笼罩。
突然,悠里扬起面孔。
他身体微微前倾,竖起了耳朵。
从沉默的深处,冒出了某种轻微的声音。
(婴儿在哭泣?)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让人会以为是幻觉的轻微声音,不久之后融化于沉默之中,并且就此消失。
(……听说在黎明的时候,有人听到了好像要被绞杀一样的婴儿的哭泣声。)
是谁说过这种话,是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他已经完全想不起来。因为被其他事情吸引了注意力,所以没能好好听下去。可是,因为有些触动到他的部分,所以就那样残留在了他的耳内。
(婴儿,婴儿,摇篮。)
是什么触动到了他呢?他试图通过这几个字眼展开联想。
(摇篮,孩子,母亲……母亲?)
他打了个寒颤。
一点点攀上脊背的恐怖。
从不安定的画像中,狠狠瞪着他的母亲的眼睛——
悠里慌忙抓住毯子,紧紧闭上眼睛,试图把讨厌的思考从脑海中驱赶出去。
(睡觉吧,还是睡觉最好。)
如此一再安慰着自己,他拼命控制着自己等待着黎明的到来。夜风每次吹动窗帘,都会让他的身体一阵颤抖。
“奇怪,西蒙呢?”
在悠里和罗宾一起去吃早饭的时候,随后而来的帕斯卡如此询问。
“不知道。我早上起来的时候他已经不见了。”
一面双手拿着杯子喝咖啡,悠里一面面带忧郁地回答。
当天空开始泛白的时候,悠里才终于有了睡意,贪婪地抓紧起床前的那一点时间进入了梦乡。在他起床的时候已经看不到西蒙的身影。因为原本想就梦的事情听听西蒙的意见,所以悠里颇为失望。一想到从下学期开始可能都会面对这种状态,就算没有兰顿向他强调,他也能切实地感觉到迄今为止自己是多么的得天独厚。
(说老实话,我真的能在不依赖西蒙的状态下撑过去吗?)
帕斯卡紧紧盯着充满了不安感觉的悠里,推了推厚厚的眼镜,轻轻说道:
“你们和好了吗?”
“嗯。”
轻轻瞥了一眼帕斯卡认真的表情,悠里有些抱歉地微笑着说道:
“抱歉,让你担心了。”
“没什么。不过你不要太在意他人的目光哦。”
仿佛有些不好意思地这么说了后,帕斯卡伸手去抓食物。
就在这时,当事人西蒙到了。
“悠里。”
“啊,西蒙。早上好。”
在看到那个清冷高雅的身影的瞬间,原本一直纠缠着悠里的噩梦残影就消失了。悠里松了口气,仰望着西蒙。在从食堂的高窗射入的朝阳照射下,淡金色的头发明亮得近乎耀眼。
“早上好。”
西蒙也回应了一声,但是似乎没有坐下来吃饭的意思。他扫了一眼桌子,确认到悠里已经吃完后就开口说道:
“悠里,不好意思,接下来能打扰你一点时间吗?”
“咦?嗯,当然可以。”
悠里慌忙站起来,而帕斯卡一面拉开椅子,一面担心地询问:
“西蒙,你吃早饭了吗?”
“当然,谢谢。”
在同伴们的目送下,悠里跟着西蒙来到走廊,离开了宿舍。
“我们要去哪里?”
“学生自治会的办公室哦。”
“办公室……”
在听到这个名称的瞬间,那个讨厌的噩梦就在悠里的脑海中复苏了过来。
“出了什么事吗?”
悠里有些不安地询问。学生自治会的办公室,是悠里现在最不想去的地方。
“为什么你会这么想?”
“你说为什么啊……”
悠里含糊了起来。理由很简单,办公室里面有那幅画。就在他考虑着应该怎么说明这一点的时候,西蒙慎重地选择着字眼对他开口:
“呐,悠里。你以前曾经问过我对于艾里沃多拿来的那幅画的感想吧?我记得就是在第一次见到那幅画的日子。那是有什么意义吗?”
悠里停下了沉重的脚步。
“为什么事到如今又问这种事?”
俯视着如此嘀咕的悠里,西蒙微微思考了一阵,然后用认真的口气回答:
“我接下来要说的事情还没有公开。昨天晚上霍华德受了重伤,他今天一早就在意识不明的状态下被送去了医院。”
传入耳朵的事实,让悠里睁大了眼睛。
“不会吧?……可是为什么会这样?”
“这个我也不清楚,而且首先就没有人知道他深更半夜跑到办公室去是要干什么。此外,从他的状况来推测,他当时是应该回头看着房间里面的什么东西,然后就维持着那个姿势摔下了楼梯……我已经看过他,腿骨都弯曲断裂,情况非常严重。甚至让人不可思议他还能活下来。”
也许是想起了那时候的情景吧,西蒙仿佛要摆脱那个画面一样摇了摇脑袋。
“他到底看到了什么?不,是不是应该认为,他是在试图从什么东西身边逃开呢?”
“逃开?”
“没错,至少他是在试图逃跑。至于他是在逃避什么,现阶段还完全不清楚。只是……”
西蒙带着思考的表情中断了声音。悠里仿佛要催促他一般,将漆黑深沉的眼瞳投向了他。
“只是什么?”
“……总长艾里沃多现在很担心,怀疑这次的事件是不是与他在达得茅斯获得的画像有关系。因为他的委托,我从昨天起就在进行调查。那幅画像确实是有些名堂呢,所以我突然想起悠里的事情,所以想要听听你的意见。”
悠里低垂下眼睛,他的食指按在了嘴唇上。面对陷入思考的悠里,西蒙再次询问:
“悠里,你怎么看那幅画呢?”
“……我觉得,那是很不好的画像。那个时候,西蒙曾经说过它很不安定吧?当然了,西蒙你说的大概是构图的问题。不过,那就是那幅画给我的整体印象,有什么被扭曲的东西甚至让空间失去了平衡。而且最重要的是,那个母亲的眼睛——”
“母亲的眼睛?”
西蒙有些无法认可似的重复着。
“那又怎么样……?”
“你没有注意到吗?”
悠里突然觉得身体一阵寒冷,明明是在盛夏的阳光之下,他还是颤抖了一下身体。
“那个母亲……”
好像在索求,好像在倾诉什么的炽烈目光。
在那里熊熊燃烧的愤怒。
让人从心底不寒而栗的目光……
“是在狠狠瞪着看着她的人——”
※※※※※※※※※
在悠里和西蒙进来的时候。艾里沃多正在几名代表的包围下谈着什么。一看到西蒙的身影,他就做了个我正在等你的手势。因为好像没有什么可以坐的地方,所以悠里站在西蒙的身边茫然打量着房间。
学生自治会的办公室,就好像刚刚被一场龙卷风袭击过一样。桌子上的文件四处飞散,椅子倒在地上,原本应该在花盆旁的水壶滚落在地板上。而某个看起来相当昂贵的红色花瓶,从正中央碎成了两块。
吐了口气后,悠里从那里收回了视线。在将房间整个打量了一遍后,他就发现少了某个应该存在的东西。
“西蒙。”
一面用双眼在房间内搜索,他一面拉了拉优雅地抱着手臂站在他身边的朋友的手臂。
“西蒙,没有那幅画像!”
任凭悠里抓着自己的胳膊,西蒙也环视着房间。
“好像是啊。”
和慌张的悠里正相反,西蒙的态度十分泰然。
“大概是艾里沃多觉得别扭,所以撤下去了吧。”
西蒙的意见是正确的。
从医院返回的学生通知说,霍华德保住了性命。听到这个报告后,艾里沃多才来到西蒙的身边。他一面表示让西蒙久等了,一面提起了画像的事情。
“因为觉得让人发毛,所以我就摘下来了。现在放在沙发后面的墙壁上。”
西蒙转到艾里沃多所指的地方,然后拿着画像走了回来。
“悠里,你看看这个。”
悠里凑近西蒙,打量着画像。他小巧的脸庞很快就充满了惊愕的表情。
“怎么会有这种蠢事!”
简直无法相信,悠里的口中发出了这样的嘀咕。看了一阵画像后,悠里转身走向门口。
“不好意思,西蒙,你能把画像放在桌子上吗?”
悠里在确认了和最初看到时的情况相同后,重新看了过去,然后轻轻叫了出来。
“还是不一样。可是,为什么?”
悠里会茫然地嘀咕也并不奇怪。
在那里,并不存在悠里曾经那么畏惧的女人的目光。画像中女性的目光,投注在了摇篮的上面。她满脸温柔地凝视着背对着悠里他们的摇篮的里面。她怎么看都是疼爱着自己的孩子,充满了母性慈爱的表情。
悠里一点点错开位置去看,可还是没有变化。结果全都一样,画像上瞪着这边的目光彻底消失了。
在松口气之前,悠里首先感到的是不对劲。虽然那幅画像所散发的不安感削弱了,但相对的,他却从中感觉到了更加严重的新危险。
西蒙将画像竖起来,自己也来到悠里身边亲自进行确认。
“怎么样?”
听到他的询问,悠里摇摇头。
“不对。不应该是这个样子。”
“确实啊。我实在看不出来她是在看着这边。……这是怎么回事呢?”
“不知道。”
悠里低垂着脑袋,然后再次摇摇头。
“只不过,那个时候她确实在看着我……”
那个仿佛要吃人般的目光,就算想要忘记也不可能。
“你们说什么?”
听到艾里沃多的询问,两人交换了一个目光。因为是现场无法证明的事情,所以西蒙得出了说出来也没用的结论,于是说了句“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就改变了话题。
“先别说这些了,你拜托我的事情我去查过了。”
“就是它的前任主人死亡的事情吧,是真的吗?”
艾里沃多用很有军人风格的犀利眼神进行确认。
“唉,昨天晚上我找到了曾经是那个家庭的管家的男人,按照他的说法,死亡的事情确实是真的。而且据说就是在买下画像后不久就去世了。”
西蒙暂时中断了声音,悠里在此时插嘴道:
“前任主人死亡了?为什么?”
将视线从画像上面收回来,西蒙扫了一眼悠里。
“有件事情我还没有对艾里沃多说,那个人的死亡原因好像是坠楼。”
“坠楼?”
艾里沃多和悠里异口同声地叫了出来。
西蒙交替看着两个人的面孔,慎重的陈述着自己听来的事实。
“据说他是从家里的楼梯上摔下去的。”
“不会吧?”
轻轻瞥了一眼说不出话来的艾里沃多,悠里战战兢兢向西蒙确认。
“那么说,和霍华德一样?”
“霍华德还没有死亡,所以不能说完全一样。不过这个一致还是让人关注,而且还不仅仅如此。”
“不仅仅如此?”
以沉着冷静的判断力著称的总长艾里沃多,很难得地发出了无法掩饰惶惑的声音。与他正相反,西蒙依旧维持着优雅的态度,用修长的手指弹了弹画布的边缘。
“这里印刷着在纽约召开的索斯比拍卖会的批号,而且是相当近的日期。”
西蒙举出英国屈指可数的拍卖公司的名称进行说明。
“我想在你之前的主人多半就是在那时候购入的,所以向那个管家进行了确认,果然如此。在对于绘画的来历进行管理时,这个批号会起到非常重要的作用,不同的拍卖公司都会在自己所知道的范围内对作品的来历进行确认,以便在不久之后拍卖作品时作为参考。所以我立刻向索斯比进行了查询。就他们所知道的范围,迄今为止已经先后有两人买下过这幅画像。”
悠里对于西蒙的行动迅速大为佩服,不过西蒙接下来的话,让他浑身的汗毛都倒竖了起来。
“那两个人都是在买下画像后就立刻死亡了。”
艾里沃多倒吸一口凉气,失去了声音。西蒙淡淡地继续了下去:
“因为索斯比最后也没有获得确定的证据。所以他们不能断定。不过他们认为这幅画应该是萨杰多的作品,而且应该是描绘于一八八五年左右。而且就算并非如此,从画框的保存状况来看,这幅画像也应该是十九世纪末期的作品。但是,与此相反的是,它的前后三位主人全都是近期的人。因为最初一任主人也是在一九八零年之后,所以可以认为他在二十年之间换了三个主人。这一点本来就比较少见,更加让人在意的是,在制作之后的将近一个世纪的时期内,它几乎都没有在公众场合出现过。这是非常讨厌的案例。”
“讨厌的案例?”
“没错。”
西蒙做出了肯定,但是没有进行详细说明,只是耸耸肩膀提出了不同的问题。
“那么,艾里沃多,你打算拿这幅画怎么办呢?”
身材高大的艾里沃多仿佛陷入思考一样抱起手臂。
“这个嘛,其实柯林.阿修莱想要让我把这幅画转让给他。”
“阿修莱?”
西蒙发出惊讶的声音,看了看悠里。他的眼睛因为惊讶而眯缝起来。不过对于听到的事实,悠里的表情却没有任何的变化。
艾里沃多带着怫然的表情继续了下去:
“他没有说详细的内容,只是对我说如果拥有这幅画的话不会有什么好事。这么看来的话,可以认为阿修莱了解某种程度的事情。真是的,也不知道他在背后打什么鬼主意。”
艾里沃多的态度显示出他对阿修莱没有抱什么好感。不过也难怪,性格直爽的他确实很不喜欢从来不缺少可疑谣言的阿修莱。
西蒙对比着悠里和画像暂时陷入了思考,不久之后,仿佛终于下定决心般地说道:
“既然如此,可以请你把这幅画让给我吗?”
“西蒙!”
吃惊的人是悠里。这可是朝不吉利的画像,他不明白为什么西蒙会想要这幅多半会伤害拥有人的画像。
艾里沃多注视着西蒙的眼神也好像在说“你疯了吗”一样。
“我倒是无所谓。不过,你要这种让人发毛的画像干什么?”
“之前我就有些在意的事情,所以想用这个调查一下。”
到了下午,悠里在自习室整理着历史学的论文。不过在这中间他的手停下了,抬头看着窗外的景色。好像有某个宿舍在进行赛艇运动,所以不少身穿白色套头衫的学生们正走在通向湖面的小道上。
“悠里,你的手没在动哦。”
西蒙在他旁边看着已经完成了的部分论文,头也不抬地说道。
“如果不做该做的事情,回头辛苦的人可是你自己。或者说你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吗?”
悠里手托着下巴,无精打采地摇摇头。
“剩下的就只有结论了。……不过,我确实有不明白的地方,我完全不懂西蒙要干什么。”
他不满地如此说着回头看去,结果和扬起面孔的西蒙清澈的水色眼瞳撞了个正着。
“你说我怎么了?”
“为什么要主动背负危险?”
明明是接二连三地害死主人的被诅咒的画像,西蒙却还要特意从艾里沃多那里弄来。对于悠里来说,这太不可理解了。在理由不明的情况下,他无法不感觉到不安。
“托你的福,每次看到你上下楼梯我都会提心吊胆,生怕会发生什么。我觉得这个超级刺激心脏。假如我年纪轻轻就死于心肌梗塞的话,我一定会变成鬼来找你算账。”
面对乱七八糟抱怨着的悠里,西蒙苦笑了出来。虽然他很想说“你也不想想这是谁害的啊”,但是就算说了,他也不觉得悠里会就此认同。
“那可不好意思了,悠里。不过没有办法,我会那么做确实是有原因的。不过,既然你那么担心我,这段时间最好就不要离开我的身边哦。”
昨天和今天都忙得要死的西蒙,若无其事地提出了强人所难的要求。不过虽然听起来像是半开玩笑,但西蒙的口气却非常认真。
“我怎么可能做得到?”
“为什么?话说回来,最近我一和什么人说话,悠里就会立刻消失不见,我们又不是在说什么悄悄话。”
在西蒙被定为宿舍长后,立刻就有其他宿舍的人开始来拜访西蒙。因为觉得这种时候自己大模大样地站在西蒙身边不合适,所以悠里难免会有些避讳插入他们之间。可是没想到西蒙却对此耿耿于怀,悠里都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还是该生气才好。西蒙表情中浮现出忧郁的色彩,凝视着心情复杂地揉动自己黑发的悠里。
从西蒙的角度来说,那幅画像他无论如何都不想让给阿修莱。因为如果让阿修莱支配画像的话,对画像在意到这个程度的悠里毫无疑问会面临危险。从悠里的样子来看,他们应该已经有过某种接触。虽然他不认为立刻就会发生什么,不过西蒙还是深知绝对不能大意。原本希望悠里至少能对阿修莱抱有一点警戒心,不过现阶段看来,这一点也无法期待。
凝视着重新开始书写论文文的悠里那被称为“东洋珍珠”的侧脸,西蒙轻轻叹了口气。
※※※※※※※※※
“悠里,这边哦。”
按照约定,悠里在和昨天同样的时间前往了西面的杂树林。结果从树上传来了丽兹的声音。
“你能上来吗?”
丽兹今天也身穿圣.拉斐尔的制服,也不知道她是怎么爬上那棵没有什么着手之处的橡树的。不过因为悠里不能在这时候认输,所以从没有爬树经验的悠里,努力地抓住了那棵橡树光滑结实的树干。
“把手伸给我。”
位于距离地面五米左右的高度的丽兹,伸手把陷入苦战的悠里拉了上来。
“欢迎,悠里。”
当悠里在枝头坐稳后,丽兹面带笑容地向他招呼。她双手搂着悠里的动作,让人觉得她像个男孩子的地方超过像女孩子。
“我没想到你真的来了。”
她贴近悠里的表情出乎意料地认真,绿色的眼睛有些腼腆地眯缝了起来。
“为什么?我们昨天不是约定了吗?”
虽然因为对方好像是诱惑,又好像是玩弄的行动让人有些心跳加速,悠里还是不可思议地发出了疑问。
“哎呀,对于圣.拉斐尔的少爷们来说,和孤儿院女孩子的约定算得上什么玩意儿啊!”
悠里将深沉的黑眸转向了丽兹,因为从她的话中和态度中明显能感觉得出讽刺。
“包括在这个学校内,在我的人生中,从来没有人告诉过我要对约定的对方划分等级啊……”
“啊,你说的对。抱歉,我不应该对悠里说这种话。”
这不是应该对悠里说的话,那么,应该是对谁说的呢?悠里只能想得到一个人。
“如果是霍华德就可以吗?”
听到他的话,丽兹原本一直在笑的脸孔立刻绷紧了。她绿色的眼睛中浮现出怀疑的色彩,紧紧凝视着悠里。
“为什么会在这里冒出霍华德的名字?”
“毕竟,你昨天不是对我说了吗?”
面对眯缝起眼睛审视自己的丽兹,悠里如此说道。虽然老实说,假如没有西蒙的指点,他自己根本没有注意到。
“你说来观察敌营。”
“我确实说过。为什么你会联系到霍华德身上?”
“怎么说呢,应该说除了霍华德以外没有其他选择吧。不管怎么说,他也是被视为霍华德银行继承人的人物。而且除了他以外,这个学校里和你有关联又处于敌对状态的人,我实在想不出别人了。”
“原来如此,是这样啊。”
丽兹松了口气般地说道,然后恢复了平时的快活感觉。
“你是认为我因为孤儿院移址的事情,而来寻找能威胁霍华德的把柄吧?”
“难道不是吗?”
“虽然不准确,但也不算远吧。”
丽兹挠了挠短短的头发。她金色的头发因为从枝叶缝隙中透过的阳光而十分耀眼。
这是非常适合侦查的场所。到了夏天后,在郁郁葱葱的枝叶的遮盖下,从地面无法看到这边的情形。可是透过重重叠叠的枝叶缝隙,却出乎意料地可以清晰看到校园内的样子。位于最前面的维多利亚宿舍,紧邻着它的阿尔弗雷德宿舍,通向船库的小路和湖上的桥梁,乃至于远方的巴洛克风格的威风凛凛的教学楼,都可以无遮无掩地看得清清楚楚。眺望着在午后阳光的照耀下显得白得模糊的风景,悠里迟疑地提起了不知道该不该说的事情。
“关于移址的事情,我觉得丽兹你们不用担心。”
“为什么?”
丽兹仿佛很吃惊地反问。
“到底——”
将快要说出口的话吞了回去,她微微望着远方,不久之后好像认同似的点点头。
“你说得没错,这里毕竟有不少我们无法想象的有钱人。就算那里面有一两个抱着先期投资的心态为孤儿院掏钱也不奇怪。”
用仿佛隐藏着某种轻蔑的口吻阐述了推测后,丽兹隔了一会做出补充。
“比如说,贝鲁杰之类的……”
承受到她意味深长的目光,悠里觉得说不出地别扭。
“丽兹,你不高兴吗?”
“要让我因为接受认识的人的施舍而高兴吗?”
丽兹哼了一声表示不满。
“绅士风度。这是英国的恶劣习俗啊。拥有者将东西施舍给一无所有者,乍看起来好像是很不错的事情,不过这也是因为他们根本没有有减少阶级差别的意思吧。因为自己想要永远处于施舍的地位。”
多么巨大的傲慢,丽兹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说道。
“与其把东西施舍给别人,还不如先把生活水准提升到平均程度吧?可是那些进行施舍的人,就是绝对不会容许这种理所当然的事情的人种哦。在他们眼中,阶级不同的人,甚至根本算不上人类。”
悠里一时之间只能茫然地看着亢奋的丽兹,不久之后他皱起了眉头。
“虽然我不知道你出生以来,遭遇过多么不快的经验,但我能说的就是,西蒙绝对不是那种气量狭窄的人。他只是听说纯真的孩子们,要被抢走居住舒适的环境,会被转移到恶劣环境之中,所以想要找出办法进行阻止而已。绝对不是出于想要满足自己的优越感之类的无聊念头。”
“明明是他人的想法,你凭什么可以如此断言!”
丽兹用不满的口气说道。
“这不奇怪啊。既然每天都在一起的话,对于对方的事情当然会有一定程度的了解。”
面对理所当然般回应的悠里。丽兹有些不甘心地咬住了嘴唇。不久之后,她轻轻地吐露出了真心话。
“是啊,贝鲁杰不是那样的人。这种事情我也知道。”
“那为什么还说出那么恶意的话?”
面对不解的悠里,丽兹鼓着脸孔诉说自己的不满。
“因为我不甘心啊。我看到那种连容貌在内,所有一切都得天独厚的家伙就不爽。我这里绞尽脑汁地思来想去也拿不出办法的事情,他却可以游刃有余地轻轻松松解决。大家的年龄明明一样,你不觉得很过分吗?”
瞪圆了眼睛的悠里,发出了源自心底的感想。
“没想到你这么好胜呢。”
在圣.拉斐尔的同伴中,多半没有人对西蒙抱有这样的平等竞争意识吧?不用说悠里了,就连以格雷为首的权利者们,再和西蒙接触的时候似乎也保持着某种另眼相看的态度。虽然好像格雷那样的人,似乎对于自己会产生这种态度存在不满,但是西蒙刚一成为代表,他就采取了把他收为心腹留在身边的行动。唯一能够和西蒙对等相处的人,似乎就是拥有“魔法师”绰号的上级生柯林.阿修莱了。但是这位阿修莱本身就是个让人怀疑是否应该划分在人类范畴内的人物。
但是,丽兹却似乎真心打算对抗这个不管在谁眼中都是特别存在的西蒙。
(如果能听到这番话的话,西蒙一定会高兴吧?)
想到这里,悠里不知不觉中浮现出微笑。也不知道是想到了哪里去,丽兹好像很不开心地瞪了悠里一眼。
“什么嘛,悠里!反正你心里觉得我一开始就和他不是一个档次吧?”
“怎么会,我是在觉得佩服。我觉得下次你当着西蒙的面这么说比较好哦。”
侧眼扫了一下露出半信半疑表情的丽兹,悠里将视线转移到了其他地方。看到维多利亚宿舍旁边的阿尔弗雷德宿舍后,他好像突然想起来似的说道。
“这么说起来,霍华德因为某种理由,这段时间都不会回学校。所以,如果你是为了抓住霍华德的把柄才来这里的话——”
还没等悠里说完,丽兹就尖叫了出来。
“你说霍华德会不在学校?”
绿色的眼眸大大睁开,牢牢凝视着悠里。
“从什么时候开始?为什么?”
悠里还没张口,丽兹已经急得提出了询问,她看起来相当慌张的样子。
悠里诧异地皱起了眉头。
“从今天早上开始。你怎么了——”
“为什么?”
她没有回答悠里的问题。面对焦急询问的丽兹,悠里考虑着自己应该说到什么程度。
“那个——”
他决定暂时还只是只告诉她大概状况。
“霍华德受伤了,所以今天早上被救护车送去了医院。”
“为什么会受伤?”
“那个我也不知道。”
因为有一半是真的,所以他倒也不能算是糊弄。只不过,丽兹一下子陷入了沉默,也不知道她是否真的认同了悠里的话。
沉默还在继续。
风儿吹动树梢,发出了哗啦啦的声音。
“婴儿……”
不久之后,丽兹轻轻嘀咕了一句。
“咦?”
“你有没有听说过哪里有婴儿?”
因为这个问题太过突如其来,所以悠里没能立刻理解。可是,在听到“婴儿”这个字眼的时候,不知为什么他的心确实跳了一下。
“婴儿怎么了?”
充满活力的绿眸上笼罩了一层阴影,丽兹下意识咬住嘴唇。她看起来似乎非常烦恼,这让悠里产生了不安。
“丽兹,婴儿怎么了?你是为了这个才在这里吗?”
面对慎重地重复询问的悠里,丽兹迟疑了一阵,在最后仿佛终于下定决心,不再逃避一样,说出了不得了的事实。
“霍华德身边应该有个婴儿。”
“你说什么?”
“是刚刚出生六个月,还没有断奶的孩子。”
面对无法认同事实的悠里,丽兹毫不容情的告白依旧持续了下去。
“前天晚上,我把孩子带去了霍华德那里。我想应该会有人听到过哭声什么的吧……”
“不知道。至少霍华德身边没有。”
假如有那种事情的话,西蒙应该会告诉他。
“谁也没有提起过……”
(据说半夜中传出过婴儿的哭泣声——)
最近刚刚听到的怪谈,在他的耳旁浮现。
无风不起浪。
(那个是现实中的事情吗?)
悠里将漆黑的眼眸投向了天空。他微微偏离了以前的问题,开始考虑一步步出现的现象。
被带入学校的婴儿。
半夜哭泣的婴儿。
凝视着孩子的母亲的肖像画。
然后,梦中寻找孩子的声音——
在现实和非现实错综复杂的瞬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呢?
“悠里,你在听我说吗?”
“咦?啊,抱歉。”
“拜托你打起精神啊。事情变成这样,我能依靠的就只有你了。”
丽兹用认真的表情强调。
“必须尽快找到婴儿才行。你能帮我寻找吧?”
不是询问而是确认,悠里一面点头一面注意到某件事。
“呐,丽兹,那孩子是你的吗?”
因为实在说不出口“这是不是你和霍华德的孩子”,所以悠里只冒出这么一句。即使如此,丽兹还是冷哼了一声,对他白眼相向。
“你这个问题很打击人的。”
不过为了消除误会,丽兹还是进行了说明。
“我说悠里,你是认为我和霍华德之间发生了什么关系吗?”
面的战战兢兢点头的悠里,丽兹仰天长叹。
“开什么玩笑!为什么我必须和那种最差劲的男人有关系?”
“可是,那你为什么如此着急啊?”
丽兹抱着手臂,好像在犹豫是不是应该告诉悠里。最后她终于下定决心,探出了身体。
“这个你绝对要保密哦。当然了,也不要告诉你最喜欢的贝鲁杰。”
先强调了这一点后,丽兹开口说道。
“是赛西莉亚的孩子哦。那是她和霍华德生下来的孩子。”
※※※※※※※※※
因为太阳正在西下,所以走廊角落和弧线形的柱头都逐渐被夜色所笼罩。悠里慢吞吞地走在这样的走廊上。在他路过位于走廊一角的食堂时,从里面射出了明亮的灯光和学生们热热闹闹的声音。但是,拖着筋疲力尽的身体,悠里实在没有体力和精神再进入那个充满了活力的地方。总而言之,现在他只想返回自己的房间在床上躺下。
他找遍了学校的每个角落,但根本没有见到婴儿的影子。
悠里首先去的就是霍华德位于阿尔弗雷德宿舍的房间,在那里他确实发现了有婴儿存在过的痕迹。衣柜深处放着好像是婴儿用的摇篮和毯子,而且还有一个放着奶粉等好几种婴儿用品的运动包。
丽兹的话是事实。
霍华德确实曾经收留过一个婴儿。那么,霍华德现在已经不在这里,婴儿又去了什么地方呢?
船库后面,图书馆,学生会馆,甚至于那个残留着恐怖记忆的灵庙他都去找过了。可是别说是婴儿的身影,他连哭泣声也没有听到。
虽然他想要找西蒙商量,可是又因为和丽兹的约定而无法对他开口。悠里现在真正体验到了走投无路的感觉。
返回房间的时候,里面一片黑暗。西蒙大概还在外面吃饭吧?他穿过接待室,打开了自己房间的房门。
“太晚了!”
突然,从淡淡的黑暗中传来了声音。
悠里吃惊到心脏都几乎停止跳动。他凝神细看,穿过深蓝色的淡淡夜色,发现了一个在他床上的人影。
“罗、罗宾?”
“没错。我都要饿死了。真是的,你跑到什么地方去了?这么晚才回来?我们不是约好了吗?”
听到他好像个孩子一般高声抱怨,悠里打开了手边的电灯开关。
房间一下子亮了起来。罗宾满脸不爽地抱着手臂坐在床上。
“我说过不止一次了,我没有你就吃不了饭!”
这个耍赖一样的口气,让悠里发出了叹息。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不过罗宾没有悠里就不会去食堂。虽然他觉得好像有什么理由,可是又觉得自己似乎知道那个理由是什么。因为一直没有时间去好好想,所以就只好放任不管了。
“罗宾,我不记得和你约定过什么……”
说到一半悠里闭上了嘴。虽然好像想起了什么,但是因为过于疲劳,脑袋都无法转动。
“呐,你用那种全都塞满了稻草的脑袋去思考也没用,还是吃点什么吧!”
完全没有介意悠里心情的样子,罗宾不断催促。
“我的肚子饿了。”
悠里浑身无力。“我说你啊……”他无可奈何地嘀咕着,好像灰心一样脱下上衣,松开领带,拿出了只要用微波炉加热就好的咖喱、意大利炒饭、方便粥之类的东西。然后他拿着罗宾从中选出的咖喱和自己要吃的方便粥走向了热水房。
虽然宿舍的食堂提供早中晚三餐,但是如果不中意菜单的话,就不必勉强自己去吃。因为热水室那里有微波炉,只要在那里加热自己想办法弄来的食物就好。顺便说一句,比悠里年长三岁的姐姐为了上大学而返回了日本,所以每月都会给他寄一次包裹。因此日本制的各种快餐食品在他手上已经堆积如山。
拿着加热五分钟左右就可以食用的方便食品返回房间后,两人并排坐在床上开始吃饭。
“话说回来,你去干什么了,弄到这么晚才回来?”
罗宾说道。因为口里含着热腾腾的食物,所以他的发音有些奇怪。
“啊啊。”
想起了自己险些忘记的重大事情,悠里放下了勺子。
“我都忘了……有不得了的事情。”
面对突然变得垂头丧气的悠里,咀嚼着咖喱的罗宾用栗色的眼睛询问:“怎么了?”
悠里微微踌躇了一下,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如果对方是罗宾的话,就算说出详情也没关系,所以他把目前的状况告诉了罗宾。
“哦,婴儿啊。人类还真是一如既往会做过分的事情呢。”
听完他的话后,罗宾面对已经空空的咖喱盘子发表了自己的感想。悠里扬起了漆黑的眼眸:
“……你说人类,这个口气就好像罗宾你不是人类一样。”
看到悠里诧异的样子,罗宾坏坏一笑。就在这个时候,因为觉得他的栗色眼睛好像突然闪动起金光,所以悠里轻轻眨了眨眼睛。
“你就不要管他们了。反正对于那个母亲而言,这个孩子也是个麻烦。”
虽然罗宾的口气很轻松,悠里的心情却越发灰暗起来。黑色的卷发,雪一样洁白的肌肤。他和让人联想到“白雪公主”的赛西莉亚没有怎么亲密交谈过。从丽兹那里听到现在的情况的话,她会产生什么样的感情呢?希望她能多少关心一下孩子——
“先别说那些了,和我玩吧。好不容易才成为朋友,你却光惦记着那种女人,实在是太无聊了。”
沉浸在思考中的悠里,听到了罗宾闹别扭般的声音。
(那种女人?)
一面思索着他是在说谁,悠里一面告诫罗宾:
“那怎么可以呢?虽然不知道赛西莉亚是怎么想的,但是小孩子并没有过错啊。”
看到悠里难得一见的严肃表情,罗宾缩缩脖子吐出舌头。虽然他完全没有反省的样子,不过在稍微考虑了一阵后,他轻轻嘀咕道:
“Changing……”
“咦?”
无视没能理解自己要说的内容的悠里,罗宾自己好像得出结论一样地重复道:
“既然是不需要的孩子,那么进行‘Changing’也没关系吧?”
“你说‘Changing’?”
悠里一面反问,一面打量着自己身边的罗宾,然后颤抖了一下,浑身感到僵硬。
罗宾的眼睛在闪光。栗色的眼睛,在微弱的灯光下闪烁着金色的光辉。这个情况不管怎么想也不是人类应该有的现象。
“罗宾……”
悠里站起来后退了几步。
看着这样的悠里,罗宾嘻嘻地笑了出来。透过他淡茶色的卷曲头发,可以看到格外弯曲的耳朵。
“罗宾,你——”
就在这个时候,咚咚,房间的房门被很有礼貌地敲响了。
“悠里,你回来了吗?”
门外传来的是西蒙的声音。
悠里维持着屏息静气的状态交替打量罗宾和房门。
“悠里?”
西蒙的声音中混杂了紧张的色彩。
即使如此,悠里也没有走向房门,这时候罗宾开了口:
“他在叫你哦?”
他仿佛恶作剧的孩子一般笑着用下巴示意。
悠里用浮现出困惑的眼神瞥了一眼罗宾,然后慌忙走去开门。
背对着接待室灯光的,是西蒙修长端庄的身影。他的领带已经摘下,身上披着质地柔和的对襟开衫。
“啊,你在房里啊。因为你没有去吃晚饭,我有点担心。”
西蒙一面说一面打量了一眼室内。
“有什么人来了吗?”
“唉,对,是罗宾……”
悠里一面回答他一面回头,结果吃惊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房间中一个人也没有。
散乱的盘子位于和刚才同样的地方,但是,那前面的罗宾的身影却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窗子是打开的,夜风透过那里吹进了屋中。
“又是罗宾吗?”
西蒙有些困惑地俯视不知所措的悠里。
“你们两个最近经常一起吃饭啊,是有什么理由吗?虽然你们关系良好是好事,不过和他同屋的兰顿对此很介意啊,他一直说罗宾是不是对他有什么不满。”
“……这样啊,我会注意的。”
悠里仅仅回答了这么一句。虽然想要考虑发生的事情,但是脑子却好像麻痹了一样无法转动。面对仿佛发烧了一样含糊应对的悠里,西蒙皱起了眉头。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觉得悠里的脸色看起来也有些难看。
“悠里,哪里不舒服吗?”
“咦?”
悠里茫然地抬起脑袋,和西蒙将手伸进悠里的头发里,几乎发生在同一时刻。
“好像没有发烧啊……”
西蒙摸着他的额头,担心地打量悠里的脸色。
“我,我没事。只是有些疲劳而已,我已经准备休息了。”
“这样啊。”
西蒙干脆地说道,伸手拉开了房门。
“有什么事情明天再想,你先好好休息一下吧。”
这个好像看穿了一切的忠告,让悠里心头一颤。与此同时,他被想要向西蒙挑明一切的诱惑所袭击,但是又因为想起丽兹的脸孔而把话咽了回去。
“Bonnenuit(晚安)。”
面对一面招呼,一面在他的面颊上吻了一下的西蒙,悠里也用法语回应。
“Bonnenuit(晚安)。”
凝视着啪嗒关上的房门,悠里长长吐了口气。然后他转身向窗外眺望,却完全没有发现罗宾小巧的身影。
(罗宾.G.费罗……)
悠里任凭夜风吹拂着他仿佛会融入夜色的漆黑头发,好一阵子都茫然伫立在窗边思考。
(他的真实身份到底是什么?)
至少似乎不是人类。可是话说回来,他也无法认为对方是幽灵。线索仿佛就在罗宾留下的话上面。
“Changing”——
在这时,悠里仿佛要赶走多余的思考一样摇摇头。
没时间管那些了,现在最重要的是赛西莉亚的孩子。
是不是已经不在校内了呢?不,他不这么认为。虽然并没有什么切实的根据,但悠里就是觉得婴儿还在学校里面。但是,话虽然这么说,他已经想不出还应该去什么地方寻找。
如果实在不行的话,就只能和丽兹与赛西莉亚联络,把事情挑明。其实原本应该立刻就这么做,但是悠里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即使公布下来,也还是无法找到婴儿。
那么,婴儿是去了哪里呢?
悠里再度摇摇头,为快要陷入迷宫的思考画上终止符。西蒙说的没错,一切都到明天再说吧。明天再去有可能的地方找一遍,然后思考下一步的事。现在必须睡觉,否则就无法恢复活力。
在最后进行了这样的考虑后,悠里的意识就深深地坠入了梦乡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