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鲁杰家的汽车毫不费力地在繁茂的树林间沿着险峻狭窄的山道前行,转过几个急弯之后,棕色城堡浮现在眼前。暮色迟迟的天空映衬着被乌鸦群围绕的城堡,这样的光景无论谁看到,都会不由自主地想起中世纪那阴暗孤寂的世界。
悠里带着一脸不安的神色望着车窗外。为了转换心情,他收回视线转向身边可依赖的友人。
“早上的时候还没怎么觉得,这城堡的风景还真是肃杀啊。”
贝鲁杰家的管家歌顿说这个城堡刚进行了大规模的装修;但在如此近距离的地方看来,城堡的外观根本没有任何改动的痕迹。
“城堡作为生活空间而进行过度装饰是文艺复兴后的事,那之前的城堡建造完全是从如何在战斗中抢占先机的角度来考虑的。特别是中世纪初期建造的这个城堡,这种特点非常明显。外观虽然没有怎么改变,但我相信城堡内部应该是仔细装修过的……”
听了西蒙的话,悠里失望地摇了摇头。因为亲眼见到了作为主要部分的城内走廊,所以悠里对城堡内部改造也完全不抱任何期待。
两个人这样交谈着,不知不觉车子已经到达了维尔登的城堡。
令悠里吃惊的是,山顶上采伐树木后形成的狭窄空间里竟然堆起了超过三米的防护墙,挡住了他们的去路。早上离开这里的时候,因为没有回头看,所以完全没注意。正面城门的吊桥跨过溪谷,连接防护墙与城堡。这种结构好像可以牢牢牵制住所有的来访者,但贝鲁杰家的汽车毫不犹豫地穿过吊桥,向城中驶去。
他们在早上两人再会的前厅前面的庭院下车,然后从玄关处登上带着房檐的楼梯,攀登数米后进入城堡内部。跟着带路的人继续上楼,就来到拥有南北两个塔楼,被城墙包围的城堡内部空间。左手里侧可以看到北侧塔楼和教堂,穿过点着火把,充满幻想色彩的庭院,二人被带到灯火通明的宅邸。
登上从庭院直通大厅的宽阶梯,穿过二层的大厅,介绍来宾的声音响起:
“西蒙.德.贝鲁杰先生,悠里.佛达姆先生到。”
转眼间,可以容纳50人的大厅里一阵骚动。悠里被周围人好奇的目光搞得浑身不自在,但西蒙却落落大方地迈步在人群中穿行。
在西蒙与出来迎接的主人维尔登寒暄的时候,一旁的悠里看着一下子表现得成熟很多的友人,不禁有些发呆。
西蒙淡淡的金发全部向后梳拢,露出俊秀的额头。他身穿布满焦茶色与水色相间几何图案的外套,因为身材修长,所以这身衣服显得非常合体。他的身影就好像是巴黎的时装模特一般,分外引人注目。
再看看自己的样子,悠里真是有些沮丧。
事情来得太突然,悠里根本没有准备衣服。现在穿的衣服是西蒙给他找的薄荷绿色的长裤,简单地配了件水兵服风格没有扣子的白色纯棉罩衫,看起来只能说感觉有点可爱。上车以后,西蒙告诉他那是夏洛特的衣服的时候,悠里真是有点无言。在旁人看来,悠里这一身衣服的搭配将他的中性魅力完全衬托了出来,但是悠里本人对这身打扮的感觉却有点复杂。不过因为也没有别的衣服可换,悠里只能盼着能早点结束宴会,以便离开这里。
除了衣服之外,一个原公爵夫人或是男爵夫人,也让悠里很郁闷。她为了能跟悠里说上话,一直向这边抛媚眼。还有一些夫人暧昧地提出:“您能来这边来聊聊吗?”害得维尔登赶紧过来制止,一副狼狈的样子。
不管是镶嵌了很多金箔的大厅壁画,还是香气独特的熏香,都让人喜欢不起来,反而更加让悠里想早点回去。
西蒙似乎也是一样。当他好不容易摆脱了一身刺鼻香水味的某位大富豪的遗孀后,也不禁叹了口气。
“您好像有些疲劳了。”
不知道是讽刺还是真心,维尔登如此说道。看他的表情,似乎对这位获得众女性青睐的青年充满了羡慕。
这时,西蒙已经厌倦了这种白痴的交际,想要回家了。而且他也发现有几个猥琐的男人正在注意着悠里。西蒙真不知道这个聚会究竟聚集的都是什么人,表面看上去都是体面的绅士淑女,但骨子里却充满淫荡的气息。
整个房间中都飘荡着这种有闲阶级特有的甘于坠落的空气。西蒙真是恨自己当初怎么这么轻率就接受了邀请。
“啊,差点忘记了。”看到有别的客人招呼自己,维尔登转身告辞,但突然想到了什么又回过头来说道,“阿修莱先生跟您是老相识吧。如果找到他,您可以打个招呼啊。”
“哦。”
西蒙毫无兴致地答应着。听到这话,他的心情还真有些复杂。虽然根本不想听到这个名字,但与周围这些人相比,也许跟阿修莱在一起还好些。
“真是吃不消啊。”
两个人终于能喘口气的空当,西蒙吐露了自己的心声,而悠里带着疑惑的神情抬头看着他。
“这里的人都很诡异啊。”
西蒙用锐利的视线扫视着周围的人,这时他看到人群中一个熟悉的面孔向这边走来。男人拥有瘦长的身躯,轻盈的脚步,脸上还挂着让人讨厌的幸灾乐祸的神情。
“哟——你好像很辛苦哦。”
这个用轻佻的口吻跟西蒙二人打招呼的,不用问也知道,就是那位拥有“魔法师”绰号的柯林.阿修莱。与口气中的轻浮相反,阿修莱头发从前向后梳理得非常整齐,并在后面扎了起来,一身中式服装,上面绣着黑亮的凤凰,从上到下怎么看都像是香港黑社会的年轻骨干。他大概是从刚才开始就在观察西蒙他们,所以细长的眼睛中露出了窃笑。
“幸会啊,没想到能在这种奇特的地方相会。”
“还真是呢。”
说着,他看向悠里。
“我们这么快就又见面了啊。”
“啊……嗯……啊。”
悠里这才反应过来,抬头看着阿修莱。上午道别的时候,阿修莱挥着手对他说:“回来啦。”看来他是早就预料到他们会再来。
“阿修莱你怎么知……”
不等悠里说完,阿修莱就露出得意的神情。
“因为我为人热情呀。”他转头看看西蒙,一副看好戏的样子说道,“我非常恳切地告诉维尔登那厮,想要在欧洲拓展事业,与贝鲁杰家搞好关系是多么的重要。为此我还手把手地教他如何写邀请函呢。”
也就是说,这一切都是阿修莱从中捣的鬼了。西蒙感觉有些头疼。
“你这么热心肠,我是不是应该给你写封感谢信啊。”
虽然语气还是一贯的优雅,但完全没有了霸气的西蒙,让阿修莱不禁挑了挑眉毛。
“虽然我不太想相信,不过你该不会是真的在头疼吧?”
西蒙叹了口气说道:
“既然你都知道了,那能不能请你不要再把时间浪费在我们身上。”
阿修莱哈哈大笑。
“真没出息,贝鲁杰家的少爷怎么可以这样呢,对不对?”
说着,阿修莱转头看向悠里征求意见,悠里连忙说:“才不会呢!”阿修莱摸摸悠里的头。
“别生气啊,悠里。这也是我的热心哦。”
“热什么心啊?”
面对有些搞不清状况的悠里,阿修莱安慰似的弯下腰看着他说道:“真的哦。今天晚上这里有宝物要公开。长途跋涉跑到法国的农村来,怎么能错过看宝贝的机会呢!”
“宝贝?”
悠里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正在一边的西蒙想转过头来的时候,侧面突然插进来另外一个人的声音。
“抱歉,打扰你们的兴致了。”
于是在场的三人一齐向这人看过去,只见一个鹰钩鼻子上架着圆形的银边小眼镜的男人站在那里。他一只手拿着雪茄,口音非常正统,看上去是非常知书达理的绅士。
但是阿修莱看到这人后,立刻收敛了笑容。
“阿修莱先生。可不可以给我介绍一下你的朋友们呢。”
阿修莱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青灰色的眼睛里充满了挑衅的目光。西蒙注意到了阿修莱突然冷淡下来的态度,于是接下话,替一言不发的阿修莱说道。
“真是失礼了。那我自我介绍一下吧,我是西蒙.德.贝鲁杰。”
“幸会。我是肖恩.辛克莱尔。刚才我就一直想跟您说话,这会儿终于让我等到机会了。能认识您真是非常荣幸。这么说起来,您和维尔登先生是什么关系啊?”
“我们没什么交往。只是我家别墅正好在这附近,所以他给我送了请柬。”
“原来如此。啊……那这位是?”
叫做辛克莱尔的这个人看着悠里问道。虽然这个男人装作随便问问的样子,但很明显他的目标就是悠里。西蒙不禁皱起了眉头,这时候也没有别的退路了。
“这是我的朋友,悠里.佛达姆。”
“啊,原来是悠里啊。初次见面,我是辛克莱尔。”
虽然有西蒙介绍,但悠里完全没有想到对方会直接跟自己说话。他慌忙握住向自己伸过来的手回应道:
“请多关照!”
眼镜后淡绿色的眼睛审视着低着脑袋一副很不好意思的样子的悠里。
“不该存在于世上的神兽啊。”
辛克莱尔意义不明地嘟囔了一句,然后又对悠里说道:
“冒昧地问一下,你父亲,他是在生命科学的研究方面很权威的佛达姆博士吗?”
“是的。”悠里抬头回答。辛克莱尔依旧盯着悠里,虽然说话的气氛相当温和,但悠里在与那对玻璃玉石般虚幻的淡绿色眼睛对视时,心里突然涌起一种戒备的感觉。
“您认识家父吗?”
“虽然没有见过他本人,但我听说过他的很多传闻。因为我也是将毕生献给科学的人。”
“真的吗?您是研究什么领域的……”
悠里正想提问,这时,通告晚餐已经准备好的声音响起,所有人都陆续走向大厅内侧的餐桌。
“啊,那么我们之后有空再慢慢聊吧。”
辛克莱尔就这样留下这句话,然后跟三人简单告辞后走开了。
西蒙站在有点发呆的悠里身边,向阿修莱问道:
“这是什么人?”
“你没听他说吗?肖恩.辛克莱尔,是个学者,好像是很有名的研究中世纪的历史学家,精通与十字军有关的基督教史,还出了好几本这方面的书。估计他的书你也看过几本吧。”
阿修莱瞥了西蒙一眼说道。西蒙听着,陷入了沉思。
“还有呢?”
“啊?”没想到西蒙会继续追问,阿修莱感觉有点意外,“还有?什么还有?”
“就是字面的意思。如果只是学者,你不会表现得这么神经质吧?刚才他确实表现得有点露骨,估计他那恋童情结你也看出来了吧?不过除此之外是不是还有什么?”
两个人把悠里夹在中间一边走一边说。面对西蒙的质问,阿修莱沉默了一下,最终还是举手投降了。
“好吧,如果只是恋童情结,那还好说。那个男人今天早上就很注意悠里,他还指着悠里,说他是什么‘恩提密翁’。”
“恩提密翁?”
西蒙看起来很不高兴。获得月亮支配者、处女神狄安娜眷顾,被誉为永恒的美青年的恩提密翁?!对方这是在暗示什么呢?
“还有,虽然我不是很确定,但听到过一些有关那个男人的传闻。”
“什么传闻?”
“他是位阶的所有者。”
“位阶的所有者——”西蒙聪慧的水色眼睛蒙上了一层阴影,“宗教团体的吗?还是什么别的组织?”
西蒙的爸爸因为工作的关系,很注意跟宗教相关的组织。虽然不知道这个辛克莱尔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西蒙从小就培养出了对这种人的敏感。虽然跟兴趣没关系,但这方面的知识他是相当丰富的。
“那就不知道了。大家都说他是某重要称号的持有者,不知道是什么组织的。不过他在这里出现真的让我有些吃惊,这绝对有问题。”
三人走到餐桌前,坐在西蒙正对面的阿修莱压低声音说道:
“本来这次是对今天要展示的宝物有兴趣才来的,没想到会节外生枝。现在还什么都不好说,不过辛克莱尔为什么会那么称呼悠里,都得倍加提防,因为这种人属于那种超出人想象的狂信者。”
听到这里,西蒙不禁露出了苦笑——阿修莱自己还不是想要用悠里进行召唤魔法来着,这会儿还敢说别人。看着一脸无辜样子的阿修莱嘟囔着什么“物以类聚”,西蒙想要转换一下气氛,于是问道:
“这么说起来,你刚才所说的宝贝到底是什么啊。”
“你不知道吗?”
“不知道。”
刚才一直默默听着这两人对话的悠里也饶有兴趣地看着阿修莱。
“邀请函上有附加说明,这是以前十字军带回来的耶路撒冷的秘宝。”
“耶路撒冷的秘宝。”
看到西蒙有些出神,阿修莱青灰色的眼睛里也闪现出妖异的光芒。
“对,就是桑格拉尔,也就是圣杯。”
在说出这个单词的瞬间,窗外滑过一道刺目的闪光,好似要将大地撕裂般的雷鸣随之响起。三人因为这突然的响声吃了一惊,紧接着,大雨倾盆而落的声音在众人耳边响起。
※※※※※※※※※
在晚餐差不多用完的时候,城堡的主人维尔登神秘兮兮地展示了他的一件艺术品。那就是被称为耶路撒冷秘宝的圣杯。
宝物被拿到大家的面前。悠里看到这件宝物时不禁叫出了声。
那只圣杯正是早上悠里在城里醒来时看到的用金线装饰的象牙酒杯。
光滑的象牙杯身上绽放的七色光辉美丽得让人屏息。杯身上缠绕的金圈在灯火的映衬下熠熠生辉,好像可以将在场所有人诱入幻想的世界。不管此杯的真假,就算单纯作为艺术品,也可以肯定它的价值不菲。
维尔登一边展示这只酒杯,一边肯定地表示这就是无数人寻觅的圣杯无疑。因为支撑这只酒杯的台座上刻着“拯救以色列之角”的拉丁文。
这只酒杯是在城堡主塔中被封印的宝库中发现的,里面藏着的好几件宝物都很像是十字军带进来的。
听完这些说明,在场的很多人都表现得异常的兴奋。
“这怎么可能!”
“圣杯应该比这个大的。”
“这要是真的可是不得了啊。”
“可是,这不是亚利马太的约瑟……”
大家在餐桌边交换着意见。所谓人声鼎沸大概就是形容的这种情况吧!刚才还很平静的宴席一瞬间变成了喧哗的辩论席,大家都只顾自己讲自己的,别人说什么都听不进去。刚才还一派颓废的绅士淑女们,以及装作绅士淑女模样的男男女女,全都两眼发光,口沫横飞。如果在旁人看来,这混乱场面完全不像上流社会的社交场,而是某个异端的集会场所。
从惊诧中平静下来的西蒙,悄悄对悠里说:“我们喝完咖啡就回去。”这才让已经完全被这场面吓住的悠里稍微平静了一些。赶快喝完手边的咖啡,二人正想离开,管家桑德斯走过来告诉他们,出城的路因为大雨已经被遮断,并询问是否需要为他们准备房间。这让悠里一下子呆住了。
“无法通行了吗?”
“是的,真是抱歉。”
面对西蒙有些不信的质问,桑德斯遗憾地表示歉意。
“有两处比较陡峭的山坡几乎变成了瀑布,而且天这么黑,开车会很危险的。”
西蒙露出了为难的表情。看到西蒙用担忧的眼神看着自己,悠里连忙说:“既然已经这样了,只要你不介意,我们就住下吧。”
“悠里,没关系吗?”
听到西蒙的询问,悠里赶快点了点头。如果自己表示不愿意,那西蒙肯定会勉强下人带自己回去。这也是刚才西蒙显得那么为难的原因。
西蒙决定留宿后,悠里目送桑德斯离开的时候,心中的不安突然增大了。
(我们是不是被困住了?)
也许是自己太多心了吧。
虽然尽量安慰着自己,但悠里到达此地后就一直感觉有一个很强的意念从地底深处呼唤着自己,让他不禁有些颤抖。
(希望能够平安回去……)
为了甩掉内心涌起的不祥之感,悠里转头望向永远都散发着神圣高贵感的西蒙。
用完晚餐后,人们三三两两地离开了,悠里和西蒙一起在大厅里散步。两个人边走边欣赏壁画,西蒙还不时进行解说,如果看到什么奇怪的东西,西蒙也少不了讽刺两句。
最后,这二人走到了大厅中央,也就是维尔登展示圣杯的地方。
“我说,西蒙,问个简单问题可以吗?”
“当然,只要我能回答。”
虽然西蒙爽快地答应,但悠里还是犹豫了一下。他站在维尔登深信不疑就是圣杯的艺术品前,有些提心吊胆地说道:
“……圣杯,到底是什么呢?”
正探着身子观察圣杯的西蒙,略带吃惊地回头看着悠里。悠里觉得自己大概问的问题太白痴了,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西蒙却有些迷茫地说道:
“这真是一个很难回答的直指本质的问题呢。”
“很难回答吗?”
“是的。正是因为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大家才会急红了眼地寻找答案啊。”
悠里似乎有些混乱地歪了歪脑袋。
“寻找不知为何物的东西?”
“单纯来讲就是如此。”
西蒙作出肯定的回答后,又将目光转向了这只象牙的酒杯。
“提到圣杯,悠里你想到的是什么?”
“嗯,怎么说呢,耶稣在最后的的晚餐时使用的被子吧。”
“还有呢?”西蒙变换着角度观察着酒杯,继续问着,“亚瑟王的传说?那里面的骑士们也在寻找圣杯。”
“嗯,是的。能想到这些已经不错了。”
可能是因为热衷于眼前的艺术品,西蒙显得不像平时那么沉稳冷静。悠里看着他,撇了撇嘴。从西蒙的角度应该看不到他的表情,但西蒙立刻带着笑意问道:“怎么,有什么不满吗?”
悠里慌忙抿住嘴,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弯腰欣赏着艺术品的友人那充满理性的侧脸。有时候,悠里真的觉得西蒙的背后长了眼睛。
“不过,还真是不太清楚亚瑟王传说中的圣杯和基督教的圣杯是不是同一个东西。”
“是啊,难说啊。”
西蒙似乎对此没什么兴趣。
“难说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的意思,我不知道啦。不过是不是同一个东西也无所谓。”
“……你的意思是,有可能不是一回事了?”
听到悠里小声地询问,西蒙弯着身子,抬起了他那清澈的水色眼睛,轻轻叹了口气。
“悠里的感觉还真是敏锐啊。看来你是下意识地想要找到答案吧。”
看着悠里不解的样子,西蒙直起身子开始给他讲解起来。
“现在的亚瑟王传说,是十二世纪时克里蒂安.德.特洛阿整理出来的,算是比较主流的版本。十二世纪的时候,罗马天主教正在欧洲民间渗透,所以当时会宣传骑士们寻找的圣杯是基督教的圣物。比如说,十九世纪的时候,布鲁芬奇整理的《中世纪骑士故事》里讲到,埋葬基督的亚利马太的约瑟将基督传给他的杯子以及刺穿基督的枪一并带到了欧洲。但是,在今天看来,这些都是十二世纪以后才出现的说法而已。在那之前,原本亚瑟王的故事起源于凯尔特的传说。还有一种说法表示圣杯本来是盛放被砍下的头颅的大盘。在被定义为异教邪说的凯尔特神话中,出现过一种叫达格达镰刀的神器,拥有可以让死者复生的力量;所以一部分人认为这个神器就是圣杯之说的起源。在我看来,这些都是迷信神的力量的人想象出来的东西而已。”
“被砍下的头颅啊!”
悠里感慨万千地琢磨着,这时毫无声息走到二人背后的阿修莱插了话。
“不是还有莎乐美斩下施洗约翰头颅的说法吗?”
“哎?”
阿修莱将吃惊地回头看过来的悠里抱住,继续讲道:“就是大盘子里放人头的故事。在有关圣杯的邪说中,有一种说法认为伴随着光芒出现在盘子中的鲜血淋漓的头颅,就是施洗约翰的头颅。”
“只有头颅?”
“是啊,是不是感觉很悲壮啊?”
“不过日本的武士中也有那样的人呀。”
面对恐怖的故事,表现出意外的冷静的悠里,讲出了令二人很感兴趣的故事。
“公元十世纪的时候,曾经有一个叫平将门的人如彗星般出现,据说他的头被斩下后飞到了天上。因为他拥有令人畏惧的灵能力。现在东京还有他的首冢呢!在那首冢周围的大厦里工作的人,决不能背对着那个方向。当然是真是假,就没人知道了……”
“哎,这还真是个有意思的故事啊。”
阿修莱青灰色的眼睛闪闪发亮,真心实意地说道。悠里看着他,将话题转了回去。
“先不说我这个故事了,阿修莱说的施洗约翰是怎么回事啊?”
说完,他发现阿修莱正用怜悯的目光看着自己。
“……你不会不知道吧?下学期你得好好学习哦!”
习惯了西蒙的温柔的悠里,因为被这样当成傻瓜而不好意思地缩了缩脖子。
“被莎乐美取下首级的,当然是撒加利亚之子,施洗的约翰啊。”
悠里听了还是不明白,就在他慌忙从脑子里搜寻圣经内容的时候,西蒙从一边进行了补充。
“就是在荒野中叫着为主铺路的那个人,以水行洗礼,将耶稣奉为救世主。达.芬奇经常喜欢以他为题材。”
说到这里,悠里也大概知道这个人了。对悠里的迟钝深感无奈的阿修莱摇了摇头,指着象牙酒杯的台座对西蒙说道:“这样说起来,这个也是撒加利亚的预言吧。”
“‘竖立于达必特之家的救赎之角’。这是约翰出生时的预言吧。但是既然是用拉丁语写的,应该是五世纪时候的作品了。”
“这个台座大概是的,但是台座和酒杯并不一定是同一时期的东西啊。现在的问题是酒杯的年代。”
于是阿修莱又指着酒杯上装饰的金圈。杯子边缘、正中以及接近边缘之处都装饰着金圈,上面刻着几个文字。
“是希腊语吧……”
“啊,应该是古希腊语,你认识吗?”
西蒙将脸凑过去细看。
“第一行是圣经,和拉丁语一样是撒加利亚的预言。这样看来,台座上的文字应该只是单纯的对这段文字的翻译。第二行,磨损太严重,几乎看不清楚了。第三行,大概是……”
西蒙眯起眼睛看了一阵,然后想起了什么,站直了身子,用冰冷的目光瞪着阿修莱。
“我记得有传闻说,你曾经在课堂上朗读了柏拉图的原书吧,还让哲学老师感动到哭泣。”
也就是说,阿修莱根本没必要让西蒙来帮着看,既然已经暴露,阿修莱耸耸肩膀干脆承认了。
“是有这么回事。我只是想看看你到底有多大用处而已。第三行,大概说的就是‘语言获得肉身与吾等同在’。”
看着阿修莱轻松地做出解读,西蒙举起了双手。
“真抱歉,我没有为你动脑子的精力,我也对圣杯没有兴趣。”
然后他带着估量的目光看着阿修莱。
“当然,我也没想到你是热衷于圣杯的浪漫主义者。这里的人都是你的伙伴吗?”
“就凭他们?”
阿修莱仰起下巴不屑地环视周围发出嘲笑。
“别开玩笑了!告诉你吧,这帮人充其量也就是脑子脱线的痴迷者而已,纯粹就是取乐,根本连一星半点的知性碎片都不具备。你看这壁画就能明白个大概吧。想要隐喻地表现出将亚历山大大帝作为异端之王来崇拜的意图,可是不自量力地采用了圣像的形式,这简直是失败到极点,又肤浅又古怪。如果把我跟他们混为一谈可是让人很不愉快的事情。我有的只是好奇心。沉睡了几千年的宝物摆在眼前,没有人会毫不心动吧?”
阿修莱青灰色的眼睛中闪动着妖异的光芒,毫不留情地表达了他的批判。确实,如果只是想解开谜团并没有什么问题,但像那群头脑发热的客人一样抱着过度期待就有些危险了。
西蒙点点头,又问道:
“那你觉得他们来是准备干些什么啊?”
阿修莱用奇妙的眼神看着西蒙,眼神里包含着兴趣、同情、探究、疑惑等感情。
“刚才我不是说了嘛。”
“是来观看圣杯的?”
西蒙抱着手臂,摇了摇头表示否定。
“这些都只是表象吧。我看他们怎么都不像这种老实的人。”
“我可就是本着这么单纯的理由来的哟。”
“哈,是吗?然后顺便打扰我和悠里的休假?”
听到西蒙的抱怨,阿修莱笑出了声。
“啊,被你看出来了啊。悠里,下次你发个人邮件的时候,千万别使用公共电脑啊。”
“哎?”
西蒙和悠里同时看向阿修莱。悠里自不必说,本来就有些生气的西蒙听到这一事实也不禁有些惊讶。正在他怀疑这些完全都是阿修莱事先谋划好了的时候,阿修莱说道:
“你们只是巧合地跟我的计划重叠到了一起而已。如你所知,我这人的厄运运势很强。”
“但侵犯个人隐私可是犯罪啊!”
对于西蒙的责难,阿修莱竖起手指表示否定。
“你还是太天真了。现在这个世道,自己不小心可怪不得别人。”他用手指戳戳悠里气鼓鼓的面颊,“这次记住了吧。”
听到这话,悠里的脸颊更鼓了起来,满心不干地说了句“知道了”。
※※※※※※※※※
“那我们接着来讨论正题吧。”
看来跟这家伙讲什么道义也是完全没用,西蒙叹了口气又回到正题。
“你觉得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西蒙单刀直入的提问让阿修莱低头陷入沉思。他从路过身边的侍者那里给西蒙和自己拿了红酒,然后给悠里拿了橙汁,三个人默默地喝了起来。阿修莱细长的眼睛锐利地看着西蒙问道:
“你到这里之后有没有受到什么奇怪的邀请?”
“也说不上是奇怪,应该说是完全不明所以然的邀请……”
西蒙疑惑的是,来接近自己的夫人及寡妇们,好几次使用“这边啦”、“那边啦”、“就说那个啦”这样的词语来邀请自己。想要问她们到底是什么,她们又露出神秘的微笑跑开了。
“她们到底什么意思?”
“就是那个意思啦。”
阿修莱露出了邪恶的微笑,配合着服帖的青黑色头发还有绣着凤凰的中式服装,就连西蒙都感受到从他身上散发出的压迫感。
“至少,维尔登买下这个城堡是有什么目的的,这也是他们聚集在此处的背后目的。但是被招待的人中有一半跟我一样都是幌子,大家目的各不相同,但大部分人是对圣杯很有兴趣的。”
晃着杯子里所剩不多的红酒,阿修莱歇了口气继续说道:
“你把他们当集团来考虑是没意义的,他们是各怀鬼胎。”
“那还真是麻烦了。”
西蒙将手放在额头上,仔细地听着。然后他抬头看看天井,点了点头。
“嗯,我大概明白了。”
“明白什么?”
阿修莱没预料到西蒙一下子就能领会到什么,他把喝空的玻璃杯还给侍者,紧盯着西蒙。
“不该管的不要管!”
西蒙也放下空玻璃杯,水色的眼睛直视着阿修莱,两人的视线相碰撞。
“我们只要不触碰到他们背后的目的就可以了吧?”
悠里正双手捧着杯子喝果汁,他用朦胧的眼睛看着绷紧神经的两人。在判断这两个人谁对谁错之前,自己该怎么办才是需要首先思考的事情。
“我说,你这反应是不是有点太置身事外了啊?”
阿修莱压低声音说道。拼命压抑着感情的声音,让人感觉有点毛骨悚然。
“因为本来就跟我没关系吧。”
西蒙挺直了身子毫不畏缩地回答。
“我刚才就说了,我对圣杯还有其他人的秘密完全没有兴趣。只要能平安把悠里带出这里,其他我都不管。”
说着,西蒙低头看看正在思考着什么的悠里,那伫立的姿态俨然是悠里的守护神一般。阿修莱看着他,露出了无奈的微笑,细长的眼睛里混杂着焦躁不安。
“算你了不起。”
西蒙搂住悠里,好像在说那是理所当然的一样。这个拥有与不净绝缘的洁白脸颊以及优雅举止的高贵男子,傲慢得让人讨厌。
“不过我似乎应该提醒你一下——”为了让对方能够认清事实真相,阿修莱笃定地说道,“现在的情况是,悠里已经被囚禁在这个城堡里了。”
这如同诅咒般的话,让悠里的身体僵硬了起来。阿修莱好像觉得机不可失一样说出了更加残酷的事实。
“现在再说什么不知道,跟我无关,都没用了。”
阿修莱这番毫不留余地的话,让西蒙感到非常无奈。虽然觉得对方多事,但也确实无法反驳他刚才说的一切。
已经脸色发青的悠里让西蒙有些担心。悠里这样明显地产生动摇,也是因为阿修莱的话说中了什么吧?白天听悠里讲述了昨晚发生的事,确实,有什么力量在将悠里拉向这个城堡。也就是说,今晚留宿在这里,也是在暗示有什么事已经开始发生了。
西蒙拍拍变得不安的悠里的肩膀,被吓了一跳的悠里抬起头来,与西蒙目光相对,漆黑的眼睛一下子有了光彩,表情也明快多了。
于是西蒙开始重新考虑阿修莱的话。
“明白了,情况确实就是如你所说的那样。”
西蒙承认了目前状况的不利,清澈的水色眼眸再次看向阿修莱。
“那么,阿修莱觉得这里到底隐藏了什么?”
看着因为担心悠里而转变立场的西蒙,阿修莱的视线冰冷无比。他再次确认,不管怎样,自己跟这个典雅的男人就是八字不合。
“很多啦,事实真相总是被掩藏起来的。”
阿修莱坏坏地一笑,打了个马虎眼。看对方情绪不对,西蒙只得死心地耸耸肩。
“换个说法就是臭掉的东西要盖上盖子。说不说随你的便,不过给你个忠告,维尔登说这是十字军留下的,但这个城堡在十字军之后的几百年间,并不是完全没有人来过。”
“这是当然的。”
阿修莱肯定了西蒙的话,接着说道:
“这些我当然不会疏忽。城堡的建造大概是在六世纪中叶到七世纪初。建成后,从中世纪到文艺复兴的期间,可以确定城堡的所有权经过了很多人的手,也有可能是此城堡被某一家族所占有。不过即便知道这些,残缺不全的史料中也仅仅能发现一些人名而已,在此之前这个城堡经历过怎样的历史,完全是个谜团。进入二十世纪后,这个城堡已经多次转手,每一次都时间不长。”
“时间不长?”
西蒙有些在意地问道。歌顿并没有报告这些,大概是知道这是异端势力的聚集地后,贝鲁杰家就自动中止了调查吧。委托别人调查能获得的情报果然有限。
敏感地察觉到西蒙的想法,阿修莱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你是不是也不知道这周围的居民管这座城叫什么吧?”
看到西蒙干脆默认,阿修莱挥挥手表现出轻蔑。
“悠里,与其跟这样的人在一起,还不如跟我在一起能更加安心哦。”
突然被扯入话题的悠里,想都没想就拼命摇头。无情地拒绝了对方的提议后,悠里催促对方继续说下去。
“那,这个城堡到底被叫做什么啊?”
看着完全不给对方讨价还价的余地、两眼好奇的悠里,阿修莱只有苦笑。看着他那双漆黑的眼睛,阿修莱觉得自己再卖关子也没什么意思,于是平静地说道:
“叫幽灵城。”
“幽灵城?有什么幽灵啊?”
“各种各样都有哦。”
阿修莱模仿鬼魂的样子伸着双手做出漂浮状。
“这里曾经被卡特里派的异端分子当作据点。深夜里到处都流窜着恶魔的蹄声,塔楼里魔女的样子,还有穿着婚礼服装满身都是鲜血的男女,简直就是跨时代的幽灵博览会哦。”
看到另外一群人也走过来观赏圣杯,三人连忙让开地方。他们走到大厅里侧有窗户的壁龛处,眼见着窗外的雨势又增大了不少。一阵强烈的闪电过后,阿修莱继续说道,“到这里来之前,我在托儿滋的图书馆里查阅到很有趣的文章,是十九世纪的报纸上刊登的。据说当时将此城堡选为自己新居的南意大利贵族,结婚当天晚上就被新娘残杀。”
“被新娘?”悠里睁大了眼睛,“为什么会这样?”
“难道是抢来的新娘?”
悠里在靠近壁龛的长凳上坐下,西蒙将身子靠在墙壁的瓷砖上问道。
“报纸上当然不会写这些详细信息,不过那个新娘我想应该是处女。”
“处女?”
悠里和西蒙对望了一下。原来不知道这话什么意思的不只自己一人。
“你为什么说这个?”
悠里不解地问道。阿修莱将身体凑向这二人,压低声音道:
“这个也是我白天在山脚的咖啡店刚听说的。”
他顿了一下,看看两人的反应继续说道,“这个城被处女诅咒了。”
“处女的诅咒……”
突然,轰隆隆的雷鸣响起,有位女性发出了害怕的尖叫,男人们也都皱起眉向窗外张望。不知谁小声说了句“真是从天而降啊”,将那落雷的气势形容得恰到好处。
“雷鸣大作时从祈祷文中获得觉醒……”
视线投向壁龛深处的窗子,西蒙自言自语道。这是一句法国的谚语,意思是说,暴风雨可以激发出人们的虔诚之心。
听到此话的阿修莱,打趣地回了一句:“希望觉醒过来的,只是祈祷文才好。”
※※※※※※※※※
不眠之夜。
在带着点霉味的被窝里辗转反侧了半宿,悠里郁闷地叹了口气——前两天老是做噩梦,而今晚却是单纯地闭上眼睛睡不着。因为窗户紧闭,所以屋里有些闷热,敲打在石壁上的雨声也有些吵人,再加上潮湿的被褥,多种原因造成了悠里现在的失眠。
但是最让悠里在意的,还是这个城堡内凝滞的阴气。
(悠里已经被囚禁在这个城堡里了。)
阿修莱的话在脑中闪过。虽然不知道被囚禁的到底是什么,但是这个城堡里确实存在某种眼睛看不见的东西。在所有生物都沉入梦乡的深夜时分,身陷没有多余中介物的暗之底层,悠里的全身都能敏锐地感受到异次元的气息。
(早知如此,当初真应该接受西蒙的好意……)
悠里翻了个身,望着天花板开始诅咒自己当初在西蒙面前逞强,不过现在后悔也晚了。
之前分开各自去各自房间的时候,西蒙开玩笑地问他要不要一起睡,当时刚听阿修莱说了那么多,心里确实有些发虚,但是又想自己已经是16岁的人了,还和别人同睡有些说不过去。同时,悠里也有些在意桑德斯的目光。还有,暑假回日本时,年长五岁的表哥提醒他说,依靠别人等于损耗自己。这位拥有灵能力的表哥告诉他,灵能力正在开发中的人如果依赖别人,会使自己无法正确把握本来自己拥有的力量。如果无法正确把握自己的力量,那么将来在使用灵力的工作中很可能造成致命的后果。与提高能力相比,知道自己能力的界限更加重要。
想到这里,悠里觉得自己整个暑假都在办错事。无论遇到什么事情,最后他都是依靠西蒙。如果没有西蒙的帮助,不在西蒙所及之处,自己好像就什么都干不成。
正在悠里反省自己的时候,房间里的钟指到了半夜两点。悠里的身体一震,黑暗的住民们的时间到了。悠里为了探知周围的气息,屏住了呼吸。
他被沉重的寂静所包围。
黏着的黑暗向他压了过来,又像阴冷的人声又像风声的诡异声音在耳边响起。窗框吱扭吱扭地响起来,石廊下好象有拖着脚向前蹭的声音。
(怎么办?好可怕。)
悠里在被子里蜷缩成一团,止不住地颤抖。
很久没有这样恐惧过了。人类的恐惧心是一种奇怪的东西,并不是看到的现象越可怕人就越恐惧。如果人有足够坚强的精神面对恐惧的事物,那么他就不会产生恐惧心,但精神如果被恐惧乘虚而入,那即便很小的事情都会让人从内心被弱化。
现在悠里就是如此。虽然默念着祈祷的诗文,想要回复平常心,但刚开始念,就已经语不成声。巨大的黑暗触手完全控制了悠里。
(西蒙——)
悠里在心理呼唤着友人的名字。“要不我现在去房间找他?也许他还没睡,即使睡了他也会笑着欢迎我的。只要有西蒙在身边,这些恐惧就会烟消云散。”
但这样不行。
如果那样做,那自己跟小时候躲在被窝里,想着要不要去找父母的时候有什么两样?我还要依靠别人到什么时候?自己的事情必须自己来解决,不然,自己就变成废物了。
害怕也要一个人来面对。只有自己面对才能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里。
悠里掀开被子下了床。他很快穿上衣服,然后从枕头下面拿出手电,在这个深夜走出了屋子。白天就很昏暗的走廊里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悠里为寻找令自己畏惧的存在,只身一人踏入了这未知的黑暗中。
几乎什么都看不见,除了手中电筒照亮的一点范围外,全部都是黑暗。凝滞的黑暗一望无际地横在悠里面前。悠里产生了一种错觉,好像只要这黑暗伸手抓住自己,那么自己就会融入这黑暗中,变得什么都不知道了。
就在这时。
悠里看到前方一个白色的影子在摇动。
被吓了一跳的悠里,止住了脚步。
在前方徘徊的白影,飘飘悠悠地接近了悠里。悠里渐渐看清了白影的样子,那是一个穿着婚纱浑身浴血的女人。这个新娘的幽灵直愣愣地从悠里身边经过,完全无视悠里的存在。
(完全无视我啊……)
悠里转头看着这个新娘的幽灵消失在黑暗中。这个女人真可怜,她一定是在完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的情况下死去的,死后也没有人吊唁她。
悠里就这么伫立了一会儿,一阵凉风拂过他的脸颊。悠里定睛一看,前方数米的走廊处,出现了一匹闪耀着青白光辉的小马的身影。
“是你!”
悠里想要走过去,但还是收住了脚步,他的脸上浮现出踌躇的表情。
让悠里犹豫的是对方这次又是什么意图。像昨天那样什么都不说就将自己带到陌生的地方的那种玩笑,自己是开不起了。
小马歪着脖子用藏蓝色的眼睛好奇地看着悠里站在那里踌躇地抓耳挠腮。为了鼓动毫无迈步之意的悠里,小马甩甩鼻子,率先迈开了步子,好像在说“跟我来”一样。
小马在前面带着路,在黑暗中撒下一片不可思议的磷光。
(这是我的幻觉吧。)
悠里琢磨着,这匹小马的存在对他来说就是一个谜。这是一匹与此地污浊阴暗的氛围格格不入的小马,却也是它将自己带到这城堡的。不知为什么,悠里觉得小马的力量与想要抓住自己的这个城堡的黑暗力量形成一种奇妙的抗衡。
小马毫不犹豫地向前走着,没有什么装饰的石壁一直向前延伸。偶尔能看到的装饰就是木门上钉着的铆钉,时不时还能看到走廊里放置的甲胄那纠结的剪影,令人浑身发毛。
不久,悠里走到了装饰不少却被阿修莱却被阿修莱批评得一钱不值的大厅。几个小时前这个空间里还聚集着很多人。可到了深夜,这里空旷得让人感觉有些空虚和寂寥。穿过大厅,又走过一段杀风景的走廊,然后下了几级台阶,他们站在了一扇大门前。
令人不敢相信的是,小马在门的前面消失了。
悠里惊异地跑过去,但那匹散发着青白色光辉的小马已经没影儿了。
(啊,我又着道了。)
失去了依赖,被一个人扔下的悠里,走投无路地四处张望。那匹小马果然不是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吗?虽然昨晚悠里心里就有这种想法,但是看着它在眼前消失还是让人有些吃惊。
没办法,悠里开始仔细观察周围的情况。和昨天不同,这次至少还知道自己在哪里,只要能走回去就可以找到西蒙。悠里一边给自己鼓劲,一边向门走去。
门的两侧点着昏暗的灯,灯的上方模糊可见地雕刻着耶稣及四使徒的浮雕。在门和上方雕塑的外圈,包围着圣人们的雕刻的左右侧柱子上,是代表教堂和教会的女神像,柱头是蜷缩的恶魔像。整个模式是典型的罗马式教堂的入口。大概顺着城堡内的路走进来的时候看到的教堂就是这里了。
悠里一边想着一边准备伸手推门,就在他抬手的时候,背后伸过来一双手捂住了他的嘴巴。悠里吓得心脏几乎停止跳动。他挥动着手臂想要挣脱束缚,但无论他怎么挣扎,拘束住他的手臂都纹丝不动。悠里就这样连拉带拽地被拖回走廊,身后的人将他拉到柱子的后面,小声说道:“是我啦。”
“阿修莱。”
束缚松开后,悠里回头看到那熟悉的高年级同学的身影,不禁叫了出来。于是阿修莱的一双大手又迅速从正面捂住了悠里的嘴。
“笨蛋,安静点!”
阿修莱压低声音说道。他越过悠里的头顶偷偷观察着走廊的情况。发现状况的悠里回头一看,一个黑影刚好走过他们面前。
黑影打开教室的门飘了进去。等到那黑影完全销声匿迹后,二人仍然躲在走廊的柱子后面观望。大约五分钟后,头上传来了阿修莱的声音。
“我说,你在这里干什么?”
“不干什么……倒是阿修莱你来干什么啊?”
“我是好奇心驱使,来进行一个小小的冒险。”
悠里这才注意到阿修莱的装束。他穿的跟刚才通过这里的那个男人一样,整个身体裹在黑色的斗篷里,如果戴上斗笠上的帽子,绝对和他与生俱来的妖气非常合衬,怎么看都是一个完美的古代魔法师的形象。
紧接着,走廊里又传来了靴子的声音。
两人赶紧捂住嘴巴,阿修莱若有所思地略微探出身子观察着对方的动静。与上一个人一样,此人全身包裹在斗篷里,像黑影一般走到门前。就在他要伸手推门的时候,阿修莱像豹子一般掠了过去,一手捂住那人的嘴,一手挥起手刀切中了那人的后颈。一眨眼的功夫,那人已经倒在了地上。
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
阿修莱将那人笨重的身体拖回悠里所在之处。此时的悠里已经惊愕到发不出声音了。阿修莱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瓶凑到那人鼻端,只见那人的身体抽搐了两下,然后瘫软了下去。那人完全失去了生气的脸孔松弛下来,嘴边还挂着口水。
“这样,这家伙就可以踏踏实实睡到天亮了。”
看阿修莱得意洋洋的样子,悠里真是什么话都说不出了。
“你真是太乱来了。”
悠里有些担心地看着地上躺着的人,战战兢兢地问道:
“这个人没关系吧?”
“放心吧,他正在做着到了天堂的美梦呢。”
说着,阿修莱蹲下身子,剥下那人的黑斗篷递给悠里。
“来,穿上这个,你的衣服太引人注目。”
悠里接过衣服,不明所以然地看着阿修莱。
“要我穿上这个……你打算干什么啊?”
“反正来都来了,我们一起去好了。”
被闪耀着妖异光彩的眼睛盯着,悠里有一种要被蛊惑的感觉,他连忙将手中的斗篷塞回给阿修莱。
“我不去。阿修莱你也不要干这种冒失的事情。”
说着悠里转身就要走,阿修莱一把抓住他的领子说:“机不可失哦。”
悠里领口被拉紧,勒住了脖子。他闷哼了一声,开始轻轻咳嗽起来。
“啊,抱歉。”
阿修莱连忙松了手道歉,结果看到悠里正很少见地用愤怒的眼神看着自己。
“你……咳……心里就没觉得很抱歉吧。咳咳……你说什么机不可失?”
看到自己的弱点被抓住,悠里有些不高兴。好不容易鼓起的气势也因为咳嗽而大打折扣。
阿修莱看着他,从喉咙深处发出愉快的笑声,怜爱地用手抚摸着他缎子般的黑发。
“那么,你到底为什么到这里来呢?”
话题又回到了这个悠里自己都差点忘记了的初始问题上。他慌忙摇摇头说道:
“没什么特别的原因。”
“哎,难道你是有半夜里窥探他人房间的嗜好?”
理屈词穷的悠里只好低下了头。阿修莱伸手抬起他的下巴。
“肯定不是这样的吧?昨天你说的那匹小马很可能是这个城里的一只可爱的幽灵哦。这次你也是被什么东西呼唤,才游荡到此处的吧?”
面对阿修莱那好像可以看穿一切的眼睛,悠里内心的排斥感一下子消失了。不管怎么说,阿修莱的推测是正中红心。悠里也只好认命地点了点头。
阿修莱一下子得意起来,将悠里塞回来的斗篷半强迫地披在他身上。
“停止无谓的挣扎吧,悠里。反正迟早你都会这样的。”
悠里叹了口气,放弃了抵抗,虽然阿修莱的劝说起了作用,但更多的是自己心中不断膨胀的好奇心在作祟。
悠里表情上的变化没有逃过阿修莱的眼睛。阿修莱一边欣赏着他的单纯,一边带着他走进了教堂。
※※※※※※※※※
教堂内部灯光极其昏暗,几乎一切都沉浸在黑暗中,完全看不清令人熟悉的彩色玻璃以及哥特式的雕塑。只有斑驳的耶稣雕像,以及象征天国和地狱的浮雕压抑而默然地注视着入侵者的一举一动。
这个教堂为正面入口在西侧的罗马式建筑。阿修莱和悠里从南边的侧门进入,然后直奔东侧最靠里的核心。
“刚才那些人都是去哪里啊?”
悠里轻声地询问。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悠里进入了教堂,然后一直稀奇地东张西望。
令他奇怪的是,教堂里一片寂静,比他们先进入教堂的人完全不见了踪影。当然不能排除他们从西边的正门出去的可能性,不过现在外面正下着瓢泼大雨,应该没人想要在这种天气外出吧?
“这附近应该有地下纳骨堂的入口。他们应该在那里。”
“他们?”
“在你来之前,已经有将近二十个人进入了教堂。当然,维尔登也在其中。”
“有二十个人?”
悠里瞪大漆黑的眼睛困惑地摇了摇头。
“这么多人到地下的纳骨堂干什么呢?”
“谁知道呢。”
阿修莱擦着了火柴,沿着祭坛周围一边仔细地查找一边说道:“我们就是为了搞清这个才来这里的不是吗?”
悠里虽然很不满阿修莱把自己跟他混为一谈,但现在狡辩这些也没什么意义了。阿修莱手中火柴的火苗在某处产生了剧烈的摇动,细长的眼睛眯缝起来。火焰变得很弱,这说明秘密入口就在此处。
“找到了!”
说着,阿修莱按着那里使劲一推,看似沉重的石壁意外地被推动了。
“来吧,悠里。”
看着旋转门一角的悠里,听到已经潜入门内的阿修莱的召唤却有些犹豫不决。是前进还是撤退,悠里踌躇了一阵,最终好奇心战胜了一切,他跟在阿修莱身后潜进了门内。二人身后的室门也转回原来的位置,重新化为石壁的一部分。
身后的门关上后,悠里和阿修莱二人陷入黑暗之中。当眼睛适应黑暗后,他们很快发现石阶下方有一丝光亮。脚下的石阶呈螺旋形一直向下延伸,他们打开手电照着路小心地向下走去。
越向下走,周围就越亮。但是不知为什么,与增加的光亮成反比,悠里的心情越来越沉重。每迈出一步,悠里都感觉周围有一张不断张大的网将自己牢牢网住。
危险!危险!危险!
每下一级台阶,悠里都在心里叫喊。
但他并没有停下脚步,而是继续向下走去。在气势上示弱就一定会招致失败,车到山前必有路。悠里本着这种乐观的预测,比平常更坚决地向下走去。
终于走到了楼梯的尽头,他们来到了如同地狱的熔炉般融合了诡异的黑暗与摇曳的火焰带来的光明的地下。深处传来嘈杂的人声。
“他们好像在做什么。”
悠里悄悄地询问。但身边的阿修莱露出了很满足族的表情,好像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他没有回答悠里的提问,只是一甩头,示意继续前进。
走到透出光线的门前,二人向里一看,映入眼帘的景象犹如幻觉,整个屋子里点燃了一大片的蜡烛。又高又大的屋子里,不光有高高吊起的枝形吊灯,还有镶在墙上的烛台上、桌子上、地面上,到处都点着的蜡烛。摇曳的烛光将屋内一群人的影子映在四面的墙上,那影子就如魔物一般在墙上蠕动。
更加让人产生不真实感觉的就是所有人的衣服,每个人身上都统一裹着黑斗篷,脸上还带着面具。他们兴奋地集中在祭坛周围的样子,让人感觉充满了原始的气息。
悠里将目光从人群转移到了祭坛。从方位上来看,他们聚集的祭坛,位置与地上的相反,靠近太阳落山的西侧。
祭坛的两侧点着篝火,可以看到整个祭坛相当大,是用石头建造而成的。
在祭坛上有一个女子。
穿着一身白衣的女子在一片黑压压的人群中很显眼。只见她微微张着嘴,无神的眼睛仰望着虚空,天真的样子,看起来应该是和悠里差不多年龄的孩子。
(少女……)
悠里的脑子里浮现出这个单词。这让悠里产生了不太对劲儿的感觉,进而有些焦躁;但不知为什么思维无法集中,到底哪里不对,怎么想也找不到头绪。
好像是为了抵御人群的喧闹,不知从哪里传来一股律动,悠里不自觉地开始晃动身体。
在悠里的注意力完全被少女吸引的时候,篝火之间有人站了出来。
也是一身黑斗篷,戴着面具的人,露出一双阴沉的蓝眼睛。从那双眼睛便可以肯定此人就是这个城堡的主人维尔登。
“我亲爱的贝利亚的孩子们。”
维尔登就像祭司一样张开双手,对着人群说道:
“祈福慵懒之王贝利亚,赐予我等沉迷于世间享乐的索多马及娥摩拉的居民幸福。”
“祈求赐福。”
人群低声回应着维尔登。
“诸位甘于懒惰和淫荡的伊甸之居民:今晚在这个我们可以尽显本性的蛇的温柔乡里,将举行一个盛大的仪式,唾弃将我主贬下天界的天国军,亵渎热爱天界的救世主耶稣。这些期盼鼓舞我们向天界复仇,在复仇的拂晓,我等将获得无上的喜悦。”
维尔登一连串的宣言引发众人野兽般的咆哮。这一切悠里看在眼里只觉得匪夷所思。
阿修莱和悠里偷偷移动到人群的后方。如此近距离的接触,让他们感受到这群人的亢奋已经超出了寻常。
(这到底是……)
陷入半混乱状态的悠里思考着。他无意识地分辨出某种声音,某种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大鼓敲击的声音。迟缓而寂静的鼓声越来越大。
维尔登身边放置着一张铺着黑色天鹅绒布的桌子,上面除了放着各种短剑、长剑之外,还有树枝、树根、金属水罐、关在笼子里的母鸡等黑魔术仪式必需的物品。
“看这里!”
维尔登从桌子的下面取出了晚餐时展示的耶路撒冷之秘宝——圣杯。反射着火光而呈现出橙黄色光辉的酒杯被他高高举过头顶。他陶醉地说道:
“从遥远的耶路撒冷运到此地的圣杯,涂满了想要取悦神的伪善者之血,是被诅咒的咒器。今晚,此神器将接受主的新娘的血,迎接贝利亚大人的降临,赞美古代神!”
高声宣讲之后,大鼓的声音响起。
咚——咚、咚——
咚——咚、咚——
就如同隐藏的东西不经意现出身影一般,一旦意识到无意识间听到的声音,其存在感就更加强烈。
咚——咚、咚——
咚——咚、咚——
那强劲的声音好像要将地底深处蕴含的力量拉扯出来。身体里仿佛有声音在呼唤着觉醒,带着明确的目的在下腹回响的声音让这里本来就带着淫靡气息的空气变得更加异常。
这时,一个男人登上了祭坛。
他和其他人一样穿着黑色斗篷,头上没戴帽子,而是用一个奇怪的面具挡住面部。这个男人留着胡子,额头还有一对山羊角,给人感觉非常诡异,头部的样子就像书上经常可以看到的恶魔。
阿修莱好像完全预测到悠里的行动,他在悠里叫出声之前一把捂住了悠里的嘴。他不屑地小声说道:
“这回又是恶魔巴风特啊。”
祭坛之上,男人向女人伸出手。
毫无疑问,在这里进行的是某种禁忌的仪式。少女的身体随着大鼓的声音摇晃起来。不光是少女,在台下的一片酒池肉林之中,男男女女踢开盛满红酒和食物的餐具也开始舞动起身体。
维尔登以锐利的目光环视周围,然后和着大鼓的节奏开始吟唱某种咒文。
“阿尔贝尔特,爱罗伊姆,三提蒙提斯,海利米奈,塞特拉特斯……”
他边念边向两侧的篝火中放什么东西。篝火的火焰飞溅出火星,然后整个地下空间扩散着可以松弛神经的香草味道。吸入这些香气的悠里开始觉得有些头昏。
阿修莱连忙一手扶住他。看着悠里湿润的眼睛,阿修莱问道:“怎么,兴奋了?”
感觉对方是在捉弄自己,悠里瞪了阿修莱一眼。
“你还有心思开玩笑,这根本就是邪教……”
悠里的眼神里充满了对阿修莱的置疑。
“难道阿修莱你早知道了?”
阿修莱细长的单眼皮下那青灰色的眼睛闪耀出蛊惑的目光。
“那又怎么样呢?”
说着,他扶着完全失去力气的悠里坐在地上。
轰鸣的大鼓声一重接着一重涌入悠里的耳朵,维尔登吟唱的咒文也在悠里体内不断循环。伴随着一个固定的节奏,一股热力从体内升起,悠里感觉头脑抽搐,思考能力也完全麻痹了。他努力地维持着自己的清醒。不知为什么,这时他想到了西蒙。在这混乱的环境里,悠里脑海中西蒙的身影是那样的高贵清新,但同时西蒙的样子也越来越模糊。
(西蒙……)
为什么西蒙变得这么遥远呢,好痛苦。
(就这样吧……什么都改变不了了……)
精神被外界的波动所侵蚀,悠里心中被一种丧失感占据。
(但这样真的可以吗?)
跪在一旁的阿修莱靠过来要抱住悠里,悠里无表情地避开,朦胧的漆黑眼眸呆呆地看向祭坛。
悠里仅存的理性和最后的直觉告诉他要小心祭坛。
(怎么回事……好像有什么。)
阿修莱顺着悠里的视线看去,他将嘴唇贴到悠里耳朵上悄悄说道:
“你对这个新娘很在意吗?”
(新娘……)
这个词如同钟声般在悠里脑海里回响。
(新娘、新娘、新娘,少女……)
重复着这些词汇,沉睡在悠里意识底层的信息被挖掘出来。
“……处女新娘。”他一把揪住身边青黑色的头发叫道,“阿修莱,是处女新娘!”
“好痛!”
被悠里粗暴的行为搞得有些不高兴的阿修莱露出了不耐烦的表情。
“处女怎么了?”
看着悠里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阿修莱感觉很无趣地捏捏他的鼻子。
“这会儿你要是说出什么无聊的事情来,我可会立刻侵犯你哦。”
过激的威胁,对于现在的悠里完全不起作用。他朦胧的漆黑眼眸直盯着阿修莱。
“就是你说过的。”
“……啊。”
悠里提示的这句话,让阿修莱一下子反应过来,他抓抓自己已经乱了的黑发。
“处女新娘的诅咒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阿修莱恢复了平静,又看向祭坛。
“现在不是感慨的时候,这里太危险了。我们早该想到的,必须尽快阻止这种愚蠢的仪式……”
阿修莱抓住正要站起来的悠里的手腕。他看着祭坛的方向,表情露出少有的警戒之色。
“我们发现得太迟了。”
悠里立刻抬头一看,就在这一瞬间——
“哇啊啊啊!”
垂死的惨叫响彻整个空间,同时暴风席卷而来。
阿修莱搂住悠里就地伏倒,什么东西嗖的一声从他的耳边掠过。
一瞬间,大厅里的蜡烛全部熄灭了,突然陷入一片黑暗的人们发出尖叫。黑暗带来的恐惧引发了慌乱。
到处充满痛苦的呻吟。
不可见的世界袭击着心怀不轨的人们。似乎有人打开手电,但那个方向立刻就传出惨叫,手电的光亮闪了一下就熄灭了。
在这片混乱与恐惧之中,感觉如同动物般敏锐的阿修莱,听到黑暗的底层发出讨厌的嘎吱吱的金属摩擦的声音。
(什么声音?)
瞬间,阿修莱做出了反应。
“悠里,快站起来!”
阿修莱敏捷地蹿起来拉着悠里移开数步。在他摸索着搀扶住脚好像被绊住的悠里时,什么巨大东西划破空气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大地的轰鸣和震动在地下空间里扩散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