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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被困的独角兽 圣兽归来

“这地方要怎么才能进去啊?”

仰头看着距离地面五六米的上方敞开的窗子,悠里无可奈何地问道。听到悠里这样像提问又像自言自语的话,站在身后的西蒙和阿修莱面带复杂表情对视了一下。当悠里在未知力量的引导下展开行动的时候,他们两个几乎出不上什么力。但是因为对方是悠里,他们又无论如何也不能袖手旁观。

他们现在正站在城堡北端的坚固塔楼前。在教堂的侧面,沿着玄关口向上延伸的带檐的阶梯后方有一块空地,北侧塔楼就建在这块空地上。与和城墙连成一体的南侧主塔相比,北侧塔楼比较狭窄,但高度几乎和南侧塔楼相同。

在离开嘈杂的大厅后,悠里就是硬拉着他们一起来到了这里。在完全搞不清状况的情况下,西蒙开了口:“只有中世纪的建筑才会有这种独立的塔楼。这是为了应对最后被敌人包围的情况而建造的,所以通常没有出入口,只能架上梯子从那个高处的窗子出入。当然,这是以这里未经过改建为前提的。”

在西蒙进行说明的时候,阿修莱已经走近塔楼,不时用脚进行踩踏,探察塔楼的情况。

“看来没有像是入口的地方,也没有加工过的痕迹。这样的话……”

除了面向悬崖的东北侧之外,将周围全部查了个遍的阿修莱回到二人身边,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道:

“你真的想要进到这个塔楼里面吗?”

悠里默默地点了点头。

“我劝你还是放弃吧。我曾经在山脚下的咖啡店听到传闻,半年前,进入这个塔楼的工人,好像有一人已经由于原因不明的高烧死亡了。”

阿修莱看着有些犹豫的悠里,表情很是复杂。

“咖啡店老板说这里有诅咒在延续……”

西蒙表情严肃地思考着。

“确实,最好还是不要贸然进去。”

因为连西蒙都这么说,悠里很不安地抬头向上看去。

“这个塔楼的二层大概有一个房间可以让人居住,但是下面的部分……”说着西蒙指向眼前的墙壁,“这里连窗户都没有,是完全黑暗封闭的空间。二层的地面上有个口,可以将那些所谓不要的东西都扔下来。”

“所谓不要的东西?”

悠里感觉西蒙的说法有些奇怪,追问道。西蒙的水色眼睛蒙上一层阴云,他神秘地说道:“垃圾什么的自然不必说了,除此以外俘虏和罪人也会被扔下来。而且,这里面不卫生到了极点,什么蛆、毒虫、耗子、蛇之类的东西估计一应俱全。很可能不管是谁被扔进去都会发疯吧?”

悠里被西蒙的话刺激得闭起了双眼,身体里涌起的那种厌恶感令他浑身发抖。

“说实话,真的很难说人类的道义到底是根据什么来确定的。至少所谓的绝对的良心是根本不存在的吧。”

“就是说啊,那些天天争论什么性善说和性恶说的人根本就是浪费时间。人类只不过就是动物进化过程的一个环节而已。”

阿修莱和西蒙的讨论充满了强烈的讽刺,但很快两人又回到了本来的话题。

“那么你的意思是说,这个塔楼一层的部分是在不卫生到极点的状态下长时间密封了?”

“就是这个意思。工人发高烧死去,估计也是因为密封的空气中产生了毒素,令他感染的缘故。”

说完之后,西蒙看向悠里。

“所以,悠里,你再考虑一下比较好。”

“……明白了。”

悠里放弃地点了点头,然后又抬头看看塔楼。在他的背后是一片带着秋天气息的天空。

就在这时——

悠里突然表情惊愕地眯起眼睛,好像看到了什么。

悠里清楚地看到,在本不该有人的塔楼的窗口处,一个留着黑色鬈发的女人一转身消失了。

(果然,是这样……)

那女人的身影就好像刺目阳光下的一个幻影,但悠里很确定,自己曾经见过她。

(从最开始,就只有一个提示。)

看到悠里依依不舍看着塔楼的样子,阿修莱无奈地摊开了双手表示不满。都是悠里刚才非要来,他们两个才被迫跟来的。

“这样我们又回到原点了。总之,你应该给我们一个比较好的解释,悠里。”

“啊,真是的,抱歉。”

后脑勺被轻轻敲了一下,悠里才回过神来慌忙道歉。

原本以为只要进入塔内就可以解释清楚,看来是自己太天真了。但如果在这里止步不前,到太阳下山之前岂不是什么都干不成吗?悠里感觉非常不安。

“好了,没事的,悠里。”

西蒙说着伸手摸摸悠里的头,撩起他额前的发梢,凝视着他,想让他安心下来。

“冷静点,我们从长计议。”

然后西蒙转向阿修莱,提出了自己的方案。

“这个时候肚子也饿了,我们还是先回屋一趟吧。”

“肚子饿……”阿修莱青灰色的眼睛显得有些吃惊,他看着西蒙,“你胆量不小啊。”虽然嘴上这么说,但阿修莱基本上也跟西蒙想的一样。毕竟现在暂时是安全的,他们应该回去进行休整后再重新计划。

用完再次准备好的早餐,他们回自己房间换下沾满血迹和灰尘的衣服,冲了个澡,然后换上了阿修莱提供的衣服。阿修莱一身黑色的功夫装,感觉已经做好了随时应战的准备。而西蒙挑了阿修莱衣服中比较正规的西裤以及襟口带着帅气花纹的衬衫。

体格和阿修莱差距很大的悠里,本来还担心没有自己能穿的衣服。但阿修莱很快塞给他一件中式衣服说是礼物。打开包装一看,是一件带着光泽、深绿色底色、绣着黄绿色花草纹样的高档衣服,不但将悠里黑色的头发衬托得更加漂亮,尺寸也特别合适。好像是阿修莱去中国后,真的买了这件礼物要送给悠里。

修整完毕,他们再次来到了北侧塔楼脚下。

“那么,悠里,首先,为什么要来这个塔楼?”

西蒙用沉着、充满理性的声音问道。悠里想了想,然后开始说明:

“仔细回想一下,其实最开始引起我注意的就是这个塔楼。第一次是和西蒙钓鱼回城堡的路上偶然看到的。那时我也是对这个塔楼很注意。换句话说,我觉得是这个塔楼在呼唤我。还有那匹小马,其实也是想让我看这个塔楼才把我带过来的。除了这些,还有我第一次被带到城堡的时候也曾经看到这个塔楼的窗边有个女人伸出手来向我求救。”

“等一下,悠里。”西蒙优雅地伸出手打断了他,“等等,这个跳跃性有些太大了。这只能说明有一个女人在这个塔里,但你怎么知道有人想要被解放呢?”

“那是刚才那个恢复正常的少女告诉我的。”

于是悠里将维尔登纠缠不休的时候,那个意识混沌的少女对自己说的话告诉了两人。

“独角兽……她确实是说独角兽吗?”

“嗯,她说在月亮升起之前,将独角兽带到她身边。”

悠里坐在空地的台阶上,偷偷观察着面前两个人的反应。在环抱手臂分析着情况的西蒙对面,是斜斜地靠在土墙上的阿修莱。他抓抓青黑色的头发,露出了讥讽的微笑。

“我说,悠里,我想问一下,你觉得距离月亮升起来,还有多长时间?”

“这个……”

悠里看着天空。在他们讨论的时候,太阳已经移到了头顶。月亮升起比太阳落山早,现在看来,估计只有四五个小时了。

“五个小时?”

“是啊。那么独角兽在哪里?”

对于阿修莱辛辣的质问,悠里迷茫地转开了视线。

“我也不知道……”

这个意料之中的回答,让阿修莱大大叹了口气。

“真是的。我说贝鲁杰,这都是你的错。都是你平常太宠他,让他完全没有危机意识。”

“你这话说得太失礼了。不过你如果真这么想,大可不管他,自己离开就是了。”

西蒙中断思考,回击过去。这次西蒙是说出了自己的真心话,但是他也知道阿修莱不会顺着他的意思。果然,阿修莱的反应跟自己的预测相同。

“你说反了吧,应该离开的是你,我会用斯巴达式的手法,手把手地教给他什么是世间的酸甜苦辣的。对吧,悠里?”

悠里耷拉着脸。虽然阿修莱说的也有些道理,但自己不能就这么认同。西蒙白了他们一眼说道:

“别说这些傻话了,我们去维尔登那里吧。在城主的藏书和宝物库中,也许有线索也不一定。”

这个相对稳妥的提案获得了一致赞同,他们动身爬上不是很长的台阶。在走过教堂的时候,西蒙想到了什么说道。

“说起来,为什么维尔登知道悠里的能力呢?”

“应该是辛克莱尔告诉他的吧。那个家伙经常对城主多嘴。既然他会说恩提密翁,那么肯定是悠里被小马带到城堡的时候被他看到了。”

阿修莱一下子抓住了事情的关键点,低声诵道:

“不该存在于世上的圣兽——吗。”

西蒙想了想接道:

“里克尔的诗?”

“是的,他跟悠里打招呼的时候念过的。那个时候我还没反应过来,以为他是随口念念赞美独角兽的诗句而已。也就是赞颂世上不存在,被人们所爱并且美化了的独角兽。不过现在看来,悠里还真是有可能的。”

“吸引本不该存在的事物?”

西蒙看着悠里,水色的眼睛好像看到什么炫目之物般眯了起来。

“你说对了。实际上,他不是已经两次见到了独角兽了吗?”

“风一般奔驰的小马啊……”

头顶两人的对话让悠里漆黑的眼睛中透出不解的神色。

如果如两人所说,那匹小马是具体化的独角兽,那为什么它没有角呢?这一点让悠里非常困惑。或者说,小马的出现还有别的原因?

悠里这会儿终于意识到小马自身愿望的问题。

※※※※※※※※※

“阿修莱要去干什么?”

得到维尔登的同意,悠里与西蒙两人来到南侧主塔的地下宝物库,他不禁问起了扔下他们两个一人跑掉的阿修莱。

“我也不知道。阿修莱这个人的行踪,问我也是没用的。”

西蒙环抱手臂站在宝物库门口一边向里看,一边不在意地回答道。

刚才对维尔登说,想要知道这个城堡的历史,所以想看相关资料,没想到维尔登很爽快地批准他们来宝物库。这个宝物库是一个暗藏的房间,维尔登手里的城堡示意图上并没有标注出来。他们在进行城堡改造的时候偶然发现的。三层书房里的书都是维尔登自己喜欢的书,所以包括示意图在内,和这个城堡历史有关的东西好像都集中在这个宝物库里。

大概三平方米的四方形宝物库非常狭窄,只有面对悬崖绝壁的东侧面有一个完全看不出是窗子的窗子。整个房间即使白天也显得非常昏暗。固定的书架和石头堆砌的台子上堆放着陈旧的书和笔记,其中还有写在羊皮纸上的珍贵文献。地上和桌子上堆放着镶嵌了金银珠宝的首饰盒、家具,还有精工细作的剑和甲胄。只要好好整理,这些数百年以来长眠于此的珍品足以成为价值不菲的收藏。不过大概维尔登也没有这个兴趣,这还真让人有些惋惜。如果不久的将来他注意到这些东西的价值,一定会举行拍卖会进行拍卖吧。

一边想着这些,西蒙一边把这些东西大略过目了一遍。他和悠里一起开始寻找其中跟独角兽有关的艺术品以及曾经居住过这个城堡的人的手记。

“真是没想到我们会在这种地方寻找有关独角兽的记录。”

西蒙嘴上说着,手上的工作也没停下来。悠里说着“是呀”,手上却慢了下来。他拿起一本书,没有急于打开便转向西蒙。

“西蒙,有一个比较基本的问题,独角兽有原典出处吗?”

“没有的。”

西蒙打开一本书,看了一眼就合上了,然后拿起另外一本,对悠里的提问做出了否定的回答。

“是嘛。可是刚才阿修莱好像引用了什么诗句哦。”

“那是里克尔的。”

西蒙终于也合上手里的书,转向悠里。靠在书架上的西蒙显出他不凡的气质,蜡烛的光线将他的头发映得熠熠生辉。

“还记得罗亚城里看到的有关独角兽的挂毯吗?”

“当然。”

悠里立刻点了点头。那挂毯真是让人难以忘怀呢。

“就象我之前说的,那个真品落入了美国人手里,但在巴黎保存着与那一幅不相上下的同系列的另一幅作品,也就是库流尼美术馆珍藏的《带来独角兽的贵妇》。里克尔的诗就是赞美这幅画中的独角兽的。那时独角兽作为虚构的动物,已经正式出现了。”

悠里点头表示明白,西蒙又从书架上取下一本书打开翻看。

“你看,这是一本很久以前译为拉丁语的《圣经》。”

说着,他将这本破旧的圣经翻到第一页给悠里看。

“这是弥撒时经常会念的诗篇。上面写着‘请守护独角兽角下弱小的我们’吧?”

“真的呢。”

“虽然现在这句已经没有了,但从中世纪到近年,独角兽在善恶两个方面都与基督教有很深的关系。”

西蒙合上《圣经》,放到一边。

“最初独角兽的传说在欧洲普及,主要是当时基督教的教父们宣传的结果。在当时普及版的圣经中,引用独角兽的内容就好像理所当然一样。可见当时人们对独角兽的热衷。”

“但并没有可以作为出处的原典。”

“如果非要说的话,就是博物志《伊壁鸠鲁》了。”

“《伊壁鸠鲁》?”

“是的。”西蒙点点头,接着说道:“用希腊语写的博物志。这本博物志的拉丁语版在欧洲各地传播,还被翻译成各种语言。据考证,这本书在当时是作为教科书使用的。上面记载了独角兽喜欢接近处女的特性。这一特性在基督教文化圈里扎根并被保留下来,而且与对圣母玛利亚的信仰相融合,成为象征基督教的事物受到人们的喜爱。”

“原来这样,喜欢接近处女啊。”

悠里迷惑地琢磨着。他的头发也随着脑袋甩了一下。

“不过,刚才那一句诗,似乎不是说独角兽是救世主,而是说是某种恶的象征。”

“这个是时代的问题。在《圣经》从希伯来语译成希腊语的时候,译者根据需要加入了有关独角兽的内容,所以这应该是受希腊文化的影响。因此独角兽在成为基督教象征的同时,也成了反基督教的象征,从而拥有了两种意义。”

悠里点点头表示理解,西蒙继续说下去。

“在独角兽的特质中还有一点很有名,那就是解毒的作用。有传说说:被毒污染的水,只要用独角兽的角搅拌就可以得到净化。这一传说被广泛流传的结果,就是王侯贵族们开始用独角兽图案来装饰自己的餐具。这在后来形成一种潮流。”

“好像欧洲的王室成员有很多都是被毒杀的。”

悠里无意间想到的这一点令西蒙露出了苦笑。他不想探究这个说法的对错,这个问题讨论起来话就长了。于是他简短地回答了一句“对啊”,又将话题转回与独角兽相关的问题上来。

“在《伊壁鸠鲁》写作的时代,无论是印度发源说还是非洲发源说,都将独角兽视为纯粹的博物学的存在。只是当它在基督教文化圈内被概念化后,才形成了现在这种幻想性的形态。在现代,独角兽顶多也就是作为幻想中的生物被人们奉为吉祥物而已。不过至今好像也还有一部分人在寻找独角兽。他们就像中了邪一般执着地到处寻找独角兽的踪迹。”

“就跟圣杯一样啊。”

“得不到的东西才是永恒,让人们永远为它着迷。”

悠里这时想起了什么。

“要小心追逐独角兽的人……”

正在伸手拿另一本书的西蒙,没有漏过悠里的喃喃自语。他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

“这听起来是个警告。谁说的?”

“啊,这个。”

悠里有些为难地避开了西蒙的视线,犹豫不决地说道:“是……安利。”

“安利,你是说我弟弟安利?”

悠里慎重地点了点头,西蒙的脸色一下子变了。

“为什么安利会跟你说这个……他怎么会有机会跟你说话。”

西蒙比想象中还要强烈的反应让悠里有些退缩。悠里老实地说道:“那天晚上,他跑到我的房间来道别。大概说了十分钟的话,这一句就是他最后说的话。”

西蒙水色的眼睛严肃地看着悠里。

“除此之外他还说了什么没有?”

“嗯,他还说,要小心南方伸出的魔手。那些追逐独角兽的人可能会伤害我……”

说完,悠里偷偷打量西蒙俊秀的脸庞。

“安利的预言,很准吗?”

“基本上是百发百中的。”

西蒙翻弄着手中还未翻开的书籍。露出了沉思的神情。

“南方伸出的魔手,南方,独角……独角兽……非洲发源……难道是非洲发源?”

西蒙抬起了头,像是明白了什么。这时他看到桑德斯站在门口窥视着他们,于是停止了思考。之前,那个少女的看护任务已经交给桑德斯了。桑德斯看了一眼西蒙手中的书,说道:

“真是抱歉,佛达姆先生,那个受伤的少女想要见黑发的人。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悠里和西蒙交换了一下视线,然后悠里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我去吧,反正我继续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已经没有时间了,西蒙在这里继续工作如何?”

“我倒是没关系……”

西蒙只是有些担心悠里一个人的安全。

“没关系的,在月亮升起来之前是不会有事的。还有桑德斯在一起呢。”

看到悠里很有信心的样子,西蒙最后只好勉强答应。于是二人就此分开了。

“总之,你千万不要擅自行动啊。”

“我知道了,我去见她后就马上回来。”

悠里对一脸担心的西蒙笑笑,和桑德斯一起离开了宝物库。

※※※※※※※※※

与此同时,阿修莱正在主塔的五层。他如黑豹般,敏捷地利用树枝潜入了阳台。这里是维尔登的私人空间。从窗子向里望去,室内的设计与阿修莱他们住的客房相比更有近代的舒适感。

之前跟悠里他们一起探访这里寻找维尔登的时候,阿修莱就感到这里的空气有一种独特的味道。房间内强烈的烟草味道让他很容易想起那个吸烟男人的脸孔。所以阿修莱决定单独行动。他离开主塔后来了一次非法入侵。

从本质上来说,阿修莱很喜欢这样——与其表,不如里,与其向阳不如背阴,与其善行不如恶行。他就是这样性格的人。与从正面进入相比,还是有挑战性的方式更令人兴奋。而且,一个人行动也不会束手束脚。虽然拉上悠里做个伴也不坏,但按自己的性格还是单独行动为好,反正自己原本就不是很会照顾他人的那种人。所以阿修莱感觉自己现在的步伐比平时更加轻快。

他从最上层进入,一边勘察室内的物品,一边顺着台阶向四层、三层走下去。虽然没有什么特定目的,但阿修莱想知道辛克莱尔到这里来接近维尔登的原因是什么。告诉维尔登悠里的特殊能力的,也是他吧?虽然没有证据,但一开始见到悠里就用那个无聊的名字称呼他的辛克莱尔,肯定在打什么鬼主意。那个戴着面具的绅士称号持有者,一定是知道什么或者想要利用悠里去干什么。阿修莱对这个人很担心,所以才单独来到这里。

他边走边看。在第三层最里边的房间里,他听到了压低声音的谈话。

穿着功夫鞋的阿修莱,走路的时候完全没有声音,身体轻巧得就好像没有重量。他悄悄走到门边,向门内窥探的身影看起来相当轻车熟路。

“我不是说了好几次了吗?在昨晚的骚乱后就再也找不到了。”

维尔登用粗俗的美国腔,情绪激动地说着。他全身的肢体语言都在表现着他现在的头疼以及所处的进退两难的困境。对于这个讨厌的家伙,阿修莱报以嘲讽的笑容。

“我已经尽全力了。我让桑德斯去搜寻,但是城内已经乱成一片,他也忙不过来啊。一切都一团糟,还潜伏着那个怪物。现在去找那个古董杯子又有什么用?现在最关键是如何保命啊!”

“我知道了,你现在就是什么都没搞明白。”

阿修莱从打开一点的门缝里向屋里看去。坐在门的正对面,抽着卷烟跟维尔登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辛克莱尔。

“对于欧洲的有闲阶级来说,这个圣杯具有特别的意义。就算只有些微的可能性,不对,哪怕是完全没有可能性;但只要听说是十字军的遗产,大家还是会眼睛变色的。”

“但是现在这种情况下还有谁会注意这些。”

辛克莱尔感觉自己是在面对一个耍赖的孩子。他无奈地摇摇头,看起来很失望的样子。

“我告诉你:对于在宗教方面有一定研究的学者来说,这件事是多么的令人疯狂,你这种带着玩闹心态涉足此领域的人是不会理解的。哪怕只是残片,只要能得到被世人称为真十字架的那个处刑架的木片,他们也是绝对不惜杀人的。”

维尔登张大了嘴看着辛克莱尔。门外的阿修莱也大概明白了情况。看来辛克莱尔是因为什么原因一定要得到那个圣杯。不管它是不是真的,这圣杯都有什么特别的价值,估计不是上面刻的文字就是杯子本身。

“哎呀呀,我还以为欧洲人都是端庄高贵的人呢。比如那个贝鲁杰家的继承人吧。我简直无法认为他和我们一样是人类。”

“他是特别的。”

阿修莱探出身体仔细听着他们的对话。听维尔登的口气,圣杯确实不在他手里。不过,今天早上他们明明已经把圣杯交给了桑德斯。这其中好像有些古怪。

“那么,那个少年呢?”

维尔登的询问让阿修莱竖起了耳朵。

“大家关心的就是那个少年。他到底是什么人,难道真的有平息神怒的能力吗?”

(神怒?)

阿修莱皱起了眉头。

(这是什么意思?)

“是的,因为你使用圣杯玷污了神灵,所以触动了神怒。灾祸已经降临到了整个城堡。你必须将圣杯交到可以拥有它的人手里。”

辛克莱尔靠在椅背上,将双手交叉放在腹部,压低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他沉静的话语中带着一股可以操纵对方意志的力量。

(原来如此。)

阿修莱明白了,辛克莱尔是在暗示维尔登放弃圣杯。

“但在那之前必须要除去已经显现的灾祸。我说了,他是被月亮眷顾的少年。我亲眼看到月影向他伸出了手,我可以清楚地看到之一切的关联。这一系列的事情都是跟月亮相关的。他会担负起一切,前往月亮的,所以把事情全部交给他就行了。”

阿修莱听完,陷入了思考:辛克莱尔的话都是隐语,他说的到底是真的还是杜撰的,现在还无法判断。还是回去跟那个年轻气盛的贵族小子商量一下再做打算吧。如此想着,阿修莱打算离开这里。

“那个桑德斯先生到底是什么人?”

辛克莱尔提出的问题让已经转身的阿修莱停住了脚步。他感觉到辛克莱尔的提问可能背后有什么目的。但维尔登似乎什么都没有察觉,很直接地做出了回答,这种粗神经大概就是美国人的特质吧。

“啊,你说他呀。原本他是我的保镖,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在七十年代埃塞俄比亚的内乱中,他似乎作为反政府组织的要员在山麓地带活跃。后来确立政权后,他们发生分裂,他被排除在外,是一个很瘦小的人,不象现在这么胖,体型也是……”

维尔登笑着说道,辛克莱尔也附和着笑了笑。

(埃塞俄比亚的山麓地带?)

阿修莱好像想到了什么,但一时又想不太清楚。里边的辛克莱尔似乎也和阿修莱一样,停了一会儿才继续问道:“既然桑德斯先生是来自非洲的人,那么难道说,那个鼓点也是……”

“是他敲的。应该是他参加反政府武装的时候学会的。虽然他不太想表现,但其实我会进入宗教圈,在很大程度就是因为受到他的影响。”

其实就是利用宗教的秘密仪式,将性坠落正当化而已。这种做法非常令人憎恶,但这群人本质上就是享乐主义者,所以对此根本毫不在意。

不过,桑德斯这个人还真令人意外。

(怎么会这么巧呢?)

阿修莱的直觉告诉他,自己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他离开寝室来到维尔登的书房。随手抄起一本书看了看,然后皱起了眉头。阿修莱认为看别人的书房就可以大体了解此人是什么样的人。维尔登不愧是实业家,收集了很多经济方面的好书;但思想以及神怪方面的,就只有那种和水晶球及骸骨放在一起,旧书店里几块钱可以买一捆的闲书。

“你还是应该从零开始好好学习啊。”

这里大概不会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了。阿修莱将手中的书扔到一边准备离开。

西蒙把圣杯给桑德斯,还是一大早的事情。那时候,大家都觉得是维尔登命令他来寻找,所以拿到身边后,他一定会以最快的速度交到主人手中。

于是阿修莱凭着直觉寻找管家桑德斯的房间。很快他就找到了。这是位于主塔三层的一角与通往客厅的城墙之间的一个房间。

房间虽然很小,但收拾得干净整洁。阿修莱走了进去。西南面有很大的窗子,从窗子望出去,可以看到山谷间郁郁葱葱的树木。

房间里东西不多,显得有些冷清。午后的阳光洒在朴素的木桌子上,上面放着几本书。

这些书让阿修莱感到非常吃惊。

“没想到这家伙还真会装蒜。”

桌子上放着希腊语的字典和书籍,还有用很少见的语言书写的《圣经》。桑德斯看外表是个没怎么念过书的人,没想到竟然可以读希腊语。

但是阿修莱想要的古代宗教秘密仪式用的咒物却一个都没发现,在床的下面倒是有一应俱全的攀岩道具。

看到这些用具,好像有什么在阿修莱脑中闪过;但阿修莱没能抓住。他想:看来只能去借助那位贵族大人的智慧了。阿修莱在离开桑德斯的房间之前,又扫了一眼书桌。上面的一个打开的笔记本引起了他的注意。

笔记本上希腊语的文字告诉了阿修莱一个重大的秘密。

(这是……)

阿修莱的记忆力相当不错。虽然记得不是很清晰,但应该没错了。

阿修莱抓了抓青黑色的头发,细长的眼睛闪动着青灰色的妖异光芒。

“开什么玩笑啊……”

阿修莱将笔记本的那一页撕了下来,然后急忙离开了这里。

※※※※※※※※※

“喂,现在可不是悠闲地看书的时候啊。”

阿修莱一进门,看到西蒙就是一顿数落。

西蒙正站在那里翻阅一捆羊皮书。他不耐烦地抬起头看着阿修莱。

“我这可一点不悠闲啊。只不过看起来……难道发生了什么事?”

注意到阿修莱的样子有些不寻常,西蒙停止了斗嘴。阿修莱说着“看看这个”,就将手里攥着的纸片递给西蒙。

西蒙看了一下纸上的字,目光严峻地看向阿修莱。

“这个是你在哪里弄到的?”

“你觉得呢?”

对于阿修莱的卖关子,西蒙皱了皱眉。

“我怎么知道。是辛克莱尔那里吗?”

“嗯,要是我的话也会这么认为吧。是在桑德斯的房间里找到的。”

“桑德斯?”

这个答案确实让西蒙有些意外。

阿修莱从桑德斯的笔记本上撕下来的纸,记录的是圣杯象牙杯身上装饰的金圈上雕刻的文字。第一段和第三段是照原样,被磨损得很厉害,已经看不太清楚字的第二段文字也已经补充上去了,整段文字拼完整了。

“那家伙一直在装蒜。”

西蒙只是抬起眼睛用视线回应了一下。

“刚才我听到了维尔登和辛克莱尔的谈话,这个家伙根本就没有把圣杯交给维尔登。”

“没交圣杯?这是为什么?”

西蒙琢磨着。阿修莱耸耸肩膀说道。

“我也觉得很奇怪。难道他也是圣杯的探寻者吗?”

西蒙催促对自己的猜测也不太满意的阿修莱继续说下去。要进行分析首先需要足够的情报。

“那么,其他还有什么?”

“这个人是出身埃塞俄比亚的咒术师。”

“埃塞俄比亚?!”

西蒙表现出的惊愕,比阿修莱预想的还要强烈。

“怎么了?埃塞俄比亚有什么不对吗?”

阿修莱奇怪地回问,西蒙伸出手来示意让他稍等,然后抓着头发陷入了思考,俊秀而智慧的侧脸上布满不安。突然,他说了声“糟糕”。阿修莱虽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糟糕,但是发现悠里不在这里。

“喂,悠里呢?”

西蒙仰头看着天花板,诅咒着自己的大意。然后转回头看着阿修莱绝望地说道:

“悠里被桑德斯带走了。”

“……啊?”

阿修莱楞了一下,然后好像很愉快地说道:

“事情的发展真是出乎预料啊。”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西蒙放下手中的书向门口走去。

“可是,桑德斯也不一定就是要对悠里怎么样吧。”

西蒙一脸严肃地转回身来。

“这我也是刚刚知道的,悠里这次得到了预言。”

“预言?”

阿修莱不明所以地追问。这是不该出自西蒙之口的语言,不过西蒙愁眉苦脸的样子让阿修莱觉得事情可能真的不妙。

“是在罗亚获得的预言。”

西蒙大略带过,没有细说。他不想别人刨根问底地追究有关他这个同父异母弟弟的事情。西蒙对这个弟弟本身没有什么怨言,但为此憎恨自己的父亲。这些隐情他绝对不想让阿修莱知道。

“预言说,有南方伸出的魔手会伤害悠里。”

“做出预言的这个人,一般不会干涉他人的人生。估计这次真的是跟悠里的性命相关……南方、埃塞俄比亚、非洲的咒术师。有这些条件,足以让人慌乱了。”

就在西蒙伸手要拉门把的时候,门外传来了锁门的声音。

“——!”

西蒙和阿修莱对视了一下,同时冲向门边。

“喂!”

西蒙转动着门把,阿修莱踢着门。

“搞什么鬼,给我开门!”

阿修莱边骂边踹,但是门纹丝不动。

“臭小子给我安静点吧!”

门的外面是完全暴露出粗鲁本色的维尔登。

“有人想要你们暂时在这里待一段时间。”

“想要我们?”

阿修莱边问边依旧使劲地踹着门。

“谁脑子坏掉了要这么干,是辛克莱尔吗?”

“啊,这个误会可是大了。”

粗鲁的声音换成了柔和的英语。看来辛克莱尔也在维尔登身边。

“请你们放心。提出这个要求的不是别人正是悠里本人。”

“悠里?!”

“怎么可能!”

西蒙也同时问道。悠里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呢。

“这是真的。等会儿他要跟桑德斯一起进行镇压恶灵的仪式。他怕你们两个来干预。”

辛克莱尔说得很坦然。阿修莱看了一眼西蒙,想:也许,这真的是悠里的意思。

但是西蒙冷静地问道:“是悠里直接告诉你们的吗?”

“不,是桑德斯传的话。啊,对了,他还告诉了我们一件有趣的事情。”

说到这里辛克莱尔的声音产生了一些变化,那感觉好像在舔舐食物。

“他说那个圣杯在你们手里啊。真的吗?”

阿修莱闷哼了一声,话里带着嘲讽:“别开玩笑了,我们才不会对那种假造的玩具有兴趣呢。”

“假造的?你怎么知道的?”

辛克莱尔明显压抑着情绪询问。这时阿修莱感觉自己积聚的火气快要爆发了出来。这种完全不顾状况的偏执狂真是不可理喻。阿修莱发现西蒙大概是已经厌烦了跟辛克莱尔对话,从自己身边消失了。

“上面的文字不是用希伯来语而是希腊语写的。这样白痴都能明白了吧?还有,我可以告诉你,现在圣杯就在你最信任的桑德斯手里、我们已经把圣杯交给他了。背地里搞鬼的其实就是这个家伙。所以长了脑子的话就赶快把门打开。”

“您说什么?”

辛克莱尔的声音里透出了慌张。

“您说的是真的吗?”

“是啊,这位非洲来的大爷可很会骗人呢。”

在阿修莱的嘲笑声中,辛克莱尔发出一声咒骂,紧接着是远去的脚步声。

“你这个笨蛋,先给我开门啊!”

阿修莱一拳打在门上,但是什么反应都没有。

正在阿修莱急得挠头的时候,背后想起了西蒙的声音:“阿修莱,这边!”

阿修莱回头一看,一脸清爽的西蒙正站在门对面的书架旁边向他招手。

阿修莱觉得很奇怪,他大步绕过房间中央的石台走到西蒙身边一看。

“你怎么发现的?”

在他面前的地上有一扇打开的门。

大概是原本被书架和其他东西遮住了;不过因为周围物品出现破损而露出了一个角,因此被西蒙发现了。

往里一看,阴暗的通道内是一条很陡的通向下方的楼梯。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面对阿修莱不满的提问,西蒙的回答相当平静:

“刚到这里就发现了。这间屋子只有这里好像整理过的样子,所以引起了我的注意。我想昨晚骚乱的时候,维尔登他们就是从这里逃出来的吧?”

“就是说这里应该是连着教堂的了。”

“我想应该是的。”

“但即便如此……”

阿修莱看着前方一片黑暗的通道,双手叉着腰表现出愤怒的样子。

“你既然早发现了这个通道,为什么看我在那里着急竟然坐视不管?”

西蒙看着自己的脚尖回答道:

“啊,那是因为我被你感动了呀。”

阿修莱瞪了西蒙一眼。

“没想到你这家伙性格还不错啊。”

“你适可而止吧。”

西蒙抬起水色的眼睛,与阿修莱那危险的目光对视。无意义的对视持续了一会儿,然后两人同时收回了视线。

“那么我们动身吧。”

“您先请,我可不想从背后被踹,无辜受伤。”

于是阿修莱在前,两人走下了通道。

裸露的岩壁反射着两个人的足音,还可以听到不知何处滴水的声音。空气非常潮湿,两个人在转过两个弯后,来到一条顶很高的宽敞通路。

“这应该是条地下道。”

前方又是只有一人高的狭窄地道。

两个人注意着脚下默默向前走去。一段时间后,眼睛适应了黑暗,西蒙开了口:

“我们应该梳理一下现在的情况。”

“啊,对啊,我现在也有点混乱。”

阿修莱举着手电确认前方道路的情况,接着说道:

“桑德斯怎么能把中间缺的一句话补上的呢,这并不是掌握了希腊语就可以做到的。”

“确实如此,但是……”

西蒙配合着阿修莱的步子向前走,念出了那一段关键的句子:“竖立于达必特之家的救赎之角,独角兽将潜入永恒的处女之神玛利亚体内,语言获得肉身与吾等同在。”

他顿了一下,开始进行说明:

“这其实是《伊壁鸠鲁》里面关于独角兽的说明。你知道《伊壁鸠鲁》吧?”

“啊,知道。就是在欧洲广泛流传的博物志吧,曾经被译成拉丁语多种语言。不过据说不原本是希腊语写的,但是至今没有人找到。”

西蒙梳理了一下在黑暗中也奕奕生辉的白金色头发。

“你说的不错,但刚才我手里拿着的就是希腊语版的《伊壁鸠鲁》。虽然不经过科学分析还无法判断这个就是希腊语的原本还是拉丁语又译成希腊语的;但桑德斯应该是完全引用了那上面的原文,因为他写的文字与那上面的完全一致。”

“原来如此。”阿修莱有些佩服西蒙的缜密。这个独断独行的人确实拥有与其行为相应的判断力。

“不过,即便桑德斯确实有机会接近那个宝物库,但能发现那本博物志的偶然性也太大了吧?”

对于阿修莱的提问,西蒙仔细想了一下后回答说:“那如果不是偶然,而是桑德斯一直在找那个东西呢?”

“一直在找?找什么?”

“独角兽。”

“独角兽?”

西蒙感觉到身边的阿修莱好像也意识到了什么,继续说道:

“基本上,独角兽的发源地被认为是印度。公元六世纪的时候航海家克斯马斯曾经到达过印度。他在航海日志中说,在埃塞俄比亚山麓地带的山谷深处看到了独角兽。所以到了十九世纪,学者们纷纷造访埃塞俄比亚,想要找到独角兽的根源。”

“埃塞俄比亚的山麓地带,那不就是桑德斯的老窝吗?”

“这是什么意思?”

发觉阿修莱话中的疑点,西蒙立刻追问。这次轮到阿修莱进行说明了。

“刚才我探听到,桑德斯被维尔登收留之前,在埃塞俄比亚参加反政府武装,就在山麓地带活动。”

这个意外的信息让西蒙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肯定是在山麓地带有什么当地原始宗教的体验。”

想了一阵后,西蒙对阿修莱的推测做出了补充。

“可能还不止这些。现在埃塞俄比亚的哥普特派基督教团赢得了半数以上国民的支持。这些现在看来虔诚的基督徒,最开始在亚历山大结成团体的时候,其实是带有很强的灵知主义色彩的,并且被正统派归为异端。所以二世纪的亚历山大地区也是《伊壁鸠鲁》起源地的有力候补地。那个时期的亚历山大,东西方文明的交汇造成了二元论的盛行,所以可能在这个地区所有人的思想都不同程度受到二元论的影响。最好的证明,就是哥普特派主张的灵魂被禁锢于与肉体受苦的二元论灵感学说。这种学说和基督教中的独角兽明显存在相同的特性,所以桑德斯很可能会拥有他独特的独角兽信仰也说不定。”

“独角兽信仰……喂,等一下。”

正感叹着的阿修莱突然想起了什么。

“他私藏圣杯,难道是……”

西蒙深深叹了一口气。

“看来我们想到一处了。他们寻找的有关独角兽的东西,大概就是这个圣杯。也就是说,那是一个用独角兽的角做成的酒杯。而上面这段文字,并不是歌颂耶稣的,而是引导人们寻找《伊壁鸠鲁》上面记载的独角兽的。”

漫长的地下通道终于走到了尽头,他们来到了教堂的地下室。昨晚的狼藉景象还残留着。伤者被运出后,只剩下空荡荡的空间。两个人向螺旋楼梯走过去。西蒙向阿修莱询问:“那你觉得桑达斯的目的是什么呢?”

“我也不知道。但可以确定的是,他要利用悠里进行什么仪式。而进行这个仪式,他需要一个不会被人打扰的地方。也就是其他人一般不会去的地方。”

“需要攀岩的?”

“没错。桑德斯说起如何离开这里的时候,我还觉得有些奇怪,他的提议实在有些不够现实。但是,对于一个一直在山麓地带打游击的人来说,攀岩应该是家常便饭了。”

说着,两人打开了教堂西侧的正门,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柔和的夕阳。已经习惯了黑暗的眼睛稍微有些不适应,西蒙眨了半天眼,然后抬头一看天空,脱口叫了声“糟糕”。阿修莱转身看着他,西蒙开口说道:“月亮,升起来了。”

※※※※※※※※※

淡蓝色的天空上升起一轮月亮,是颜色很淡的白昼之月。

站在窗边的女性正在看着这样的月亮。她是一个拥有黑亮鬈发的健康美丽的少女。这个少女的思维直接侵入了悠里的头脑——

(他们什么时候才能放我回去……)

她看着窗外,忧郁地叹了口气。

(今天一定要让他们放我回去。)

少女瞬间下定了决心。

(因为……)

少女的心情变得雀跃起来,整个人都洋溢着一种幸福感。

(因为,明天就是我结婚的日子了。)

每天盼着与相爱的男人结婚的欢喜,被阴影所笼罩。

这时,一切的元凶出现了,那个目光残忍的男人。少女极其厌恶他。

“领主大人,今天是否可以放我回村了呢?”

“怎么了?”

领主的声音那么冰冷,少女鼓足勇气继续说道:“明天就是我的婚礼了。”

“婚礼?”

故作吃惊的男人,露出了残忍的微笑。他抬起手来,手中拿着的是一颗鲜血淋淋的人头。

“乔治!”

少女胸口好像撕裂般的疼痛。深爱的男人被变成了如此惨不忍睹的样子。好像要加深少女的心痛,残忍的男人对村人宣布:

“萨拉不是处女。”

名誉被玷污,撕心裂肺的悲伤似乎也因此而干涸,代替悲伤的是熊熊燃烧起来的愤怒火焰。

“‘丰收女神之女’萨拉,是你的肉体让我疯狂的。”

听到这令人反胃的语言,少女那燃尽一切的愤怒充盈全身,一下子爆发了出来。

“我要杀了你!月夜的狩猎者、处女的守护神、暗夜的支配者月之女神狄安娜,我请求您降罪于玷污处女的所有人,让他们饱尝同样的痛苦!”

然后视线被黑暗笼罩。

……咚、咚、咚——

……咚、咚——咚——咚、咚——

静静的、静静的,可以听到一个声音。

咚——咚、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咚、咚——

好像在哪里听到过的旋律,时断时续。

咚——咚、咚——咚——咚、咚——

悠里醒了过来。

最初映入眼帘的,是橙色天空上的一轮白色的圆月。

(月亮,升起来了?)

悠里想坐起来,但却动不了。伴随金属撞击的声音,他的右脚脚腕一阵剧痛。不是里面痛而是好像表面溃烂的痛。

等疼痛平息,一片空白的脑子恢复思考后,悠里发现整个世界是上下颠倒的。他转动眼睛观察周围的情况,发现自己被倒吊悬挂着,右脚被铰链锁住,铰链缠绕在一个十字架形的木架上。悠里就这样被吊了起来。

咚——咚、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咚、咚——

声音按照固定的节奏响着。

悠里转动脖子寻找发出声音的方向。因为天色已经开始发暗,辨别周围的事物变得有些困难。在傍晚的暮色中,悠里好不容易看到了对方的脸。这个人,悠里认识。原本好像童话故事中的人那样矮胖、胆小的桑德斯,穿着黑色的短斗篷面无表情地敲击着大鼓。他盘腿坐在那里,一边敲着大鼓一边口中念念有词。

悠里被鼓声所吸引。除了强度和速度不同,这鼓点这之前那个令人厌恶的仪式上的鼓声一模一样。那种可以扰乱人心的效果也完全一样。这是可以扰乱他人自身的节奏,侵入其内部的力量。

“桑德斯?”

对方没有应答。

悠里压抑着不安,仔细观察周围。

眼睛已经开始适应黑暗,他看到旁边有一个布置好的祭坛。

灯芯草编织的垫子上,放着香油、壶,还有磨好的大小两把刀,以及下部很长的十字架。最后悠里发现这堆东西中,还有圣杯。

在昏暗的室内,象牙质的杯身散发着七彩的光芒,那精心雕琢的杯身形态相当动人。倒着看到这个圣杯,悠里感觉圣杯在告诉自己什么。圣杯到底要告诉自己什么呢?悠里已经混乱的头脑使劲思考着。这时候,悠里的意识轻飘飘的好像要脱离肉体,思考可以帮助他维持意识。

(这很像什么东西……)

突然,大鼓的声音停止了。

悠里转头一看,桑德斯正用从来没见过的严厉目光看着自己。

“桑德……”

“你到底是什么人?”不等悠里说完,桑德斯从喉咙里挤出低沉的声音,“为什么在这里?”

“为什么……”

悠里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不过桑德斯似乎并没有他能回答出什么,睁着血红的双眼继续说下去:

“神的使者降临在故乡高贵圣洁的山谷中,拥有一只角的美丽动物接近了人类。我只看到过这一次,那就是神,高贵的神,是我一直追求的崇高的神。但那个时候,神放弃了对世界的关注,因为,进入人类的精灵迷路了。”

说话间,桑德斯好像要把悠里的魂魄看透一般,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过悠里。

“那一日,神没有眷顾我们。我的母亲和妹妹在战争中失去了生命,我甚至没能安葬她们的亡骸。我祈祷了,可是神没有理睬。”桑德斯一刻不停地继续责难,“而你为什么在这里?为什么现在才降临?我的眼睛告诉我你从天而降。但是我也知道,精灵还在迷路。”

桑德斯用力抓住悠里的胳膊。悠里发出了悲鸣,因为摇晃,右脚痛得让人喘不上气。但桑德斯俯视着悠里,毫无表情地继续说:“听好,我想要知道,你是可以派上用场的神,还是来捉弄人的神。”

他放开悠里,按顺序点燃四只蜡烛。点燃一支便默念一句话。悠里带着不安的情绪看着桑德斯的一举一动。他感觉到很强的恐惧感。

“拥有一只角的动物。”

刚才桑德斯确实这么说的。这不就是在罗亚,西蒙的弟弟预言中所说的事情吗?

(那些追求独角兽的人们,会伤害悠里的。他们表面上是要寻求救赎,但却不安好心。你要多当心啊。)

尖锐的铃声响起。

悠里的身体开始抽搐。眼前,桑德斯拿起一把刀,磨得雪亮的刀,在摇曳烛光的映照下反射出光芒。

他抓起悠里的手腕,横着就是一刀。

悠里背着身闭着眼睛,感觉手腕一阵灼痛。

带着温度的液体从悠里的手腕里凝聚成滴滚落下来,滴落的时候跟鼓声一样有着固定的节奏。

滴答、滴答……

接住血液的圣杯被染成了鲜红色。

这时桑德斯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

“这是神的使者的角。可以辨析正误,净化不洁。如果你是神,那么你应该能很快重生;但如果只是迷失的圣灵,此角会化身为雷电,焚烧你的肉体。”

桑德斯又敲起了大鼓,念诵咒文:

“欧谷尼,欧谷尼,赛拉哈喇,帕加哈,尼克诺,萨特拉,萨拉,巴拉摩,合尤,欧谷尼,磨诺开罗,摩拉巴……”

(角——啊,原来是这样,原来它在这里。)

悠里想要思考,但是大脑开始麻痹,意识逐渐远去。他的视野一片模糊,眼前的事物渐渐失去了轮廓。他开始放弃思考,任由自己的意识坠落到黑暗的奈落之底。

悠里来到了一个什么都看不到的黑暗空间。突然间,他好像看到了一道耀眼的闪光。

与此同时,西蒙和阿修莱站在北侧塔楼之下,仰望着上面打开的窗户。

那里传出了敲击大鼓的声音,窗户里透出橙色的灯火。毫无疑问,桑德斯就在里面。

“我们怎么上去?”

对于阿修莱的问题,西蒙水色的眼眸里闪动着愤怒,但没有回答。

“喂,你也知道,光生气是没有用的。”阿修莱的声音压得很低。

“我知道。”

西蒙不甘心地转身往回走。

“我们到城堡里去找梯子和架子,总能找到什么东西把上去的。估计之前装修的时候应该有留下梯子吧。”

“嗯,我们要尽快。”

就在这时,他们身后响起了悠里的惨叫。

二人立刻加快脚步向城堡跑去。他们一直不相信悠里会真的被伤害。这一突然出现的事实让他们有点措手不及。

悠里也许会被杀……

想到这种可能性,二人就被今人疯狂的焦躁感控制,拼命向城堡内走去。

但二人登上台阶,走到教堂前的时候,新的事实又冲击了他们。

“救……救命啊!”

迎面跑过来的,是以辛克莱尔为首的一群男女。

而追在他们身后的就是早上已经奄奄一息,但现在完全变了一个人样的被附身的少女。

少女如修罗一般挥舞着手中的剑,而步速之快更是完全不似人类。她就像漂浮在空中飞翔一样,削下近距离之处的人们的头颅。

即便是西蒙和阿修莱,也被这一切所震住,有些无法挪动脚步。看来这一关是闯不过去了。

维尔登率先跑到二人身边。

“那个少年怎么样了?!”

看来这个人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曾经将眼前的两人关了禁闭。眼看维尔登一副求助的样子贴过来,阿修莱想都不想就一脚踹了上去。都是因为这个人,悠里才会遭遇危险!一想到这里,阿修莱就气不打一处来。

“组织那种无聊的聚会然后招出恶灵的是你,至少你自己的命该想办法保护好!”

“但是能够与女神沟通的,只有那个少年啊。”

到现在还相对保持冷静态度的,只有辛克莱尔了。他眼镜后面的眼眸深处依旧闪着冷酷的光辉。

这个男人难道不惧怕死亡吗?

西蒙的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后又立刻回到现实。

“你不要搞错,悠里的能力除了他自己没有别人可以利用。你这样擅自决定很令人困扰。”

说着,就在西蒙准备侧身摆脱维尔登的时候,只听一声大叫:

“去死吧,怪物!”

声音是从窗口传来的,反射着金属光泽的枪口对准了少女,一声枪响撕裂了空气。

承载着众人希望的枪声带来的却是绝望。

被枪的爆炸炸飞头颅的,是站在楼梯上拿枪的男人自己。

一切回归于无声。

瞬间,少女冲向拥有橄榄球选手体型的城主。

“呀呀呀——”

垂死的惨叫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在短暂的惨叫后,维尔登倒在了血泊中。

在场的人被眼前发生的事情吓呆了。

少女低下头,看着滚落在脚边男人的头颅,露出了豪迈的笑容,似乎对自己的成果相当满意。

然后,她缓慢抬起头,开始寻找下一个目标。

她盯上了自己面前那个端庄的青年,一个拥有一头闪耀着淡淡光辉的白色头发、清澈的水色眼眸的贵公子。

以暮色迟迟的天空为背景伫立的西蒙,吸引了少女的视线。

少女唰地踏前一步,原本低垂着的剑也重新举起,慢慢举过了头顶。

正面面对少女的西蒙立刻全身戒备。

一步。

又一步。

两人之间的距离在拉近。

悠里的意识中又出现了色彩。

黑暗的深渊中的那道闪光,让悠里觉得分外亲切。一切又回归于井然的秩序,体内扰人的节奏也完全消失了。

恢复色彩感后,悠里眼前是一片鲜艳的色块,然后这些色块逐渐凝聚,最后形成了清晰的轮廓线。

那是一个带着淡淡光芒的人。

(西蒙——)

悠里叫出了这个熟悉的名字。

但是西蒙没有理睬悠里,他好像正非常紧张地注视着什么。

悠里顺着西蒙的视线看去,看到了与西蒙对峙的人。

长发倒竖,鬼气逼人的少女正挥起一把在月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的剑。

少女将随时可以挥下的大剑举过头顶,正带着犹豫面对着不留一丝破绽的西蒙。

西蒙身边的阿修莱也全身戒备地注视着前面的情景。

周围到处都是血迹。维尔登的头颅上那对无神的眼睛瞪视着天空,令人毛骨悚然。

悠里叫出了这个女孩的名字,轻轻地说道:

(萨拉——)

悠里的呼唤让少女一震。

(萨拉,不可以这样哦,我们回去吧!)

她吃惊地张大眼睛,眼眸中流露出的是萨拉的神采。

(是的,我想帮助你。那件事有我在,你不用担心了,所以,回去吧!)

说着,悠里温柔地向少女伸出了手。

少女的身体哆嗦了一下。

连这个机会也会错过,那就不是阿修莱了。

阿修莱从少女侧面一跃而起,一下子击落了少女手中的大剑。

(来吧,萨拉!我们去你该去的地方。)

阿修莱一把扶住软倒在地上的少女。

阿修莱旁边的西蒙抬头看着虚空,不敢相信地喃喃自语。

“悠里?”

这时,楼梯的方向传来了很多人的脚步声,城堡中庭里涌入了一批警官和救护队员。

看来道路是提前修通了。在这群人中还有面色铁青的歌顿。

整个城堡好像骤然又回到了现实世界。西蒙松了口气,回头看着北侧的塔楼,他的心里掠过一丝不祥的预感。

(悠里不会是……)

※※※※※※※※※

悠里又回到了现实。

最先听到的,还是有规律的大鼓的声音。

咚——咚、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咚、咚——

合着鼓点的依旧是念诵咒文的声音。

但这些现在对悠里来说只不过是很普通的声音,对他完全没有影响了。

现在占据悠里心思的就只有一件事。他慢慢伸出手。

身体一动,脚腕就一阵剧痛,不过手脚还有感觉。这至少证明自己还活着。

哗啦、哗啦。

锁链一响,悠里就痛得发不出声音,但他还是尽力地伸着手——差一点就可以够到了。

“哦、哦——”

桑德斯发出了震惊的声音。他顾不得继续念诵咒文,手中的敲击动作也停了,就好像着了魔一样盯着恢复意识的悠里。

“哦,苏醒了、苏醒了、是神苏醒了吗?”

桑德斯目光闪动,充满喜悦。

但悠里完全无视他的存在,只是拼命伸手去够眼前的那个事物。

他拼尽全力伸过去,脚腕一阵剧痛,但他终于抓住了它。

(拜托你,独角兽!)

悠里抱着必死的决心抓住了盛放着自己血液的圣杯。

(我将你的角还给你,所以……)

奇迹般地,悠里拿到了圣杯。似乎是血与血的吸引,站着悠里血液的圣杯好像被吸到了悠里手中。

(啊,神啊。)

悠里缓了一口气。

塔外一阵喧闹,好像来了很多人,一起忙活着什么。可听到有人叫着桑德斯,但悠里没有功夫顾及这些。

就这么被倒吊着,悠里将圣杯搂在胸前。他深呼吸了几下,待紊乱的气息稍微稳定下来后,他开始念诵咒文:

“火之精灵,水之精灵,风之精灵,土之精灵,集合四方本源之力,守护我,听取我的请求!”

只见圣杯中徐徐冒出了青烟。这股青烟转换着方向升腾,自由变化着在悠里的身体周围嬉戏。

“解放囚禁于三个永恒之中的圣兽之力,赐予其自由。”

静静宣言之后,之后是赞颂神的诗句。

“AdaGiboruReoramuAdonai…”

突然,闪光将周围变成了一片白色。

闪光过后,周围又恢复了阴暗。但在周围轮廓模糊的事物当中,出现了一只带着青白色光辉的生物。

“这是奇迹!”

正在窗边跟架起梯子准备闯入的人争斗的桑德斯回过头来,茫然的看着眼前的景象。

“神啊!”

桑德斯发出了类似野兽般的嚎叫。

“神啊,我的神啊!”

他看到的是横躺在祭坛上的悠里以及跪在他身边的纯白色生物。

为完成咒术而吊起的十字架倒塌,悠里被甩到了祭坛上。

白色的生物正轻轻舔着失去意识的悠里的脸颊。

“你果然是呢……”

悠里抬头看着俯视着自己的藏蓝色眼眸感慨地说道。

不变的白绢般的背毛,还有深蓝色的眼眸,出现在这里的,正是将悠里带到这个城堡来的小马。唯一不同的就是他的头上多了一只角。

传说中的独角兽。

这个传说中象征着永恒的高洁的生物就站在悠里面前。而悠里手中的圣杯只剩下做装饰的三个环了,这是封存独角兽之角的金环。

悠里将金环扔在一边,伸手扶着独角兽伸出的角站了起来。虽然脚还是很痛,但有件事他必须要做。悠里就是为此才被呼唤来此地的。

他走到房间的一角,伸手就要拉起地上的把手。

“不要碰那里!”

悠里被一声呵斥吓得停了手,抬头一看,刚才一直呆呆看着自己和独角兽的桑德斯的脸孔变得很恐惧。

“半年前来的工人就是打开了那个盖子才变得不对劲的。之前他一直非常健康。”桑德斯颤抖着说道,“那是不能打开的禁忌之门!”

悠里用深沉的漆黑眼眸看了看桑德斯,但很快转回头来开始行动。

“不要,千万不要!”

疯狂地向这边冲过来的桑德斯被竖起角的独角兽挡住了去路。它深蓝色的眼睛里带着敌意。

桑达斯像是受到打击一样,困惑地看着面前的独角兽。

“你、你、你到底是谁的神?”

悠里不管一片茫然的桑德斯,打开了禁忌之门。

吱呀呀呀——

诡异的声音就好像是来自地狱。

潮湿的空气扑面而来。

独角兽将角伸了过来,它对着悠里的方向用角画了几个圈后直指门内。如同白色鳞片般的白色光芒散落下去。

悠里默默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就如同暗夜的天空降下银白色的雪花,独角兽向下面黑暗的空间注入了片片光芒。落下的光片碎成光粉,使得整个空间包围在一片光亮中。这时,独角兽拉拉悠里的袖子,然后低下了身体,这是让悠里骑上去的意思。

悠里点点头,正准备伸手抱住独角兽脖子的时候,突然背后传来一声高叫:“这是我的神!”悠里的后背遭到一下强烈的撞击,身子被撞得跌落下去。

“悠里!”

紧跟在桑德斯失去理智的叫声后面,悠里听到身后响起了那熟悉的声音。

悠里就这么直着跌落到地下的黑暗空间中,耳边是呼呼的风声,脚腕痛得好像要断掉。就在这时,他的身体一阵晃动,下坠的速度逐渐变慢。悠里奇怪地回头一看,原来是独角兽叼住了他脚上的锁链。接着独角兽灵巧地一俯身,将悠里驮到了自己背上。骑上独角兽,悠里死死抱住了独角兽的脖子。

然后他们毫无声息地降落到地面上。

在被青白色的磷光笼罩的空间里,一个少女蹲坐在地上。那是一个拥有一头黑色鬈发,充满朝气的美丽女孩。她颤抖的身体缩成一团,怀里好像抱着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悠里从独角兽的背上下来,走到少女的身边。

“萨拉……你是萨拉吧?”

少女静静地抬起了头,美丽的脸上是悲伤的神色。她点了点头。

“救,救我!”

少女蠕动着嘴唇吐出哀愿。

“怎么了……”

悠里站在少女面前。少女更加使劲地搂住怀里的东西,好像怀里的东西是一根救命稻草。

“今天……是……我的……婚礼。为什么……我……必须……要待在……这里?”

少女说到这里,发出痛苦的声音。

本来,完成梦想中的婚礼后,她就应该在村人的祝福中与丈夫一起开始幸福的生活;但少女的未来被残酷的统治者完全破坏。

残酷的结局让这个少女是如此的死不瞑目啊!

少女的怨恨传到了处女的守护神月之女神狄安娜那里。而同时少女的魂魄被束缚在了此地。为一雪生前的怨恨,就脱离了六道轮回,忍受成为孤魂野鬼的孤独,这代价未免太过巨大了。

悠里跪到少女身边,轻轻抚着她的肩膀说道:“这是你的未婚夫乔治吧?”

萨拉拿出怀里的东西,呜咽着点点头。

“萨拉,听我说!我给你和乔治举行婚礼。”

意外的提议让萨拉相当吃惊,她抬头专注地看着悠里。

“不骗你哦,因为已经推迟好久了,所以你现在要赶快到乔治身边去。”

这样一说,萨拉脸上又染上一层阴云。她绝望地将头埋在胸前。

“不行的,我……被愤……怒吞……噬,向女……神……许愿,因此……灵魂……永远……无法获得……救赎。”

悠里抱住哭得一塌糊涂的萨拉。

“萨拉,月之女神听到了你孤独的呼唤。她是处女的保护神哦,所以你看,女神把它派来了。独角兽可以让你许的愿归于无,证明你的纯洁,然后帮你从痛苦中解脱出来。所以,不要哭泣了。”

好像是为了证实悠里的话,散发着磷光的独角兽走到了萨拉身边,贴着还在饮泣的萨拉默默站着。

颤抖的萨拉紊乱的呼吸逐渐平静下来,最后她终于收起哭泣抬起了头。

“这是什么……这么漂亮?”

萨拉看着身边的圣兽有些发呆。

站在萨拉跟前,独角兽伸出了角。

萨拉吃惊地睁大了眼睛,悠里打起精神对她说:

“握住独角兽的角,说出你的愿望吧。天上的女神正在倾听呢。”

悠里指指天花板笑着说道。受到微笑的鼓励,萨拉缓缓伸出手,握住了独角兽的角。

“萨拉,你的愿望是什么?”

悠里催促着问道。

“我……的愿望……是,只……告诉……我的丈夫……乔治……一个人……我是,纯洁……的。”

瞬间,独角兽的角发出白色的光芒。悠里被晃得闭上了眼睛,但白光还是穿透了眼睛。待一切恢复,悠里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独角兽和少女都消失了。

黑暗中只剩下独自一人的悠里在脚边发现了两个白色的东西。

那是两个人的头骨。

“悠里!”

头顶响起熟悉的声音。

好几只手电照得悠里睁不开眼。很快有人从上面放下了绳梯,悠里抬头看看西蒙天使般的身影,心里充满了踏实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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