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诶”
悠里被吓了一跳,回过了头。因为太过突然,手上的盆栽也差点掉下去。
“好危险呢,悠里。小心点呀。药草又没有做错什么啊。”
看到悠里方才危险的举动,马克西多在镜片后的带着困意的眼睛睁了开来,不安的看着悠里,就在他甚至都打算出手帮他时,“啊啊,对不起,我这边没问题”悠里拒绝道,并在他动手之前把事情都收拾完了。
随后,重新看向马克西多。
“把病毒带到学校引起骚动的犯人是,马克西多老师?”
“嗯。看样子有人这样怀疑。你没有听说么?”
悠里摇了摇头。他并没有听说过这样的事。但是,说起来,刚刚和西蒙擦身而过,自己告诉他自己要去医务室后便有人来打断了他们的会话,那时西蒙脸上的表情,好像的确是有什么想说的样子。
“但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新的一周的周一。
和往日一样,在午休时间造访医务室的悠里,马克西多用不怎么友好的话迎接他。
如果不是身体不好的话,这段时间里,最好尽量避免出入医务室,悠里得到了马克西多这样的忠告。本来以为马克西多因为自己来这能得到香草茶这样的特别服务一事被谁给指责了,但看样子实际上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呢。
“嘛,那件事迟早会传到你的耳朵里吧,所以我还是趁早交代了,其实上周周六发生了不小的骚动呢。”
把和莎士比亚寮的奥尼尔之间发生的那件事说完后,马克西多苦笑道。
“我承认我的确在用我自己的方法为祭典做准备,但是竟然会被误解为在准备迎接死者什么的,还真的让人不安啊。”
“为祭典做准备,是指那个蜂蜜水的事么?”
“对啊对啊”
一副完全没有觉得自己有错的样子,马克西多一边满脸微笑地回应,一边向装有新鲜叶子的茶壶里倒热水。
“嘛,就是因为这样,虽然我也被病毒那件事吓到了,但是我自己毕竟还是有些暗伤的,所以也不能表现的太过生气呢。”
看到对方一脸平淡的样子,悠里觉得有些泄气。
看脸的话,马克西多还很年轻。他大约比悠里十岁,是个明明还很年轻周围却酝酿着老者一般的温暖感的人。但是和他稳健的行动相比,他说的话则是时而轻佻,时而偏激,给人的整体印象充满了矛盾。
“……所以,马克西多老师,你在做什么准备啊?”
听到悠里饶有兴趣的发问,马克西多青紫色的眼睛开心的眯了起来。
“都说了,是祭典的准备啦。”
这个回答到底能不能说是答案呢。至少,对悠里来说,这样的回答是属于说明不足的,然而马克西多似乎也没有透露更多的打算。他把装了茶水的杯子递向悠里,微笑道。
“给,悠里。别闹变扭了,拿好,里面有茶哟。”
“才怪,我才没闹别扭呢。”
马克西多空下来的手戳了一下边回应着自己边结果杯子的悠里的上唇。
“就是这里吧,在闹变扭哟。”
被指出后,悠里挠了挠头,转变话题打算搪塞过去。
“这是什么茶啊?”
“圣约翰草(St.John's Wort)”
“圣约翰草?”
“嗯。自古以来都被人们认为是可以驱魔的茶。”
用很平常的口气,马克西多潇洒的说着。但是说的内容却无法让人无视。
“我觉得,悠里应该需要这个。虽然可能只是个心理暗示,总之,喝了是不会吃亏的。还有,在万圣节祭结束之前,你最好先不要接近阿修莱。”
“那是因为……”
悠里说道一半就陷入了沉默。
“听好了,悠里。被称为All Hallows' Eve的Halloween,在凯尔特文化里的古名叫做Samhain(原文的サウィン,サワーン,サムハイン全都是Samhain的日语读法,叫我怎么翻!掀桌),那天其实是为了庆祝新年的祭典。我们的先祖为了辞旧迎新,作为前奏首先会把所有都清算掉。采万能药(panacea,第四卷音译为帕纳凯亚)的时候,我有用月的阴晴圆缺作为例子说明过吧。月亮在新月的时候会一时回归空白,之后才会重新苏醒。”
马克西多提起手腕,指向现在被天花板遮挡住的天空。
“因为古代的凯尔特人本来是根据月的阴晴圆缺来进行日常活动的,所以在使用阳历的现在,万圣节本身也和原本的目的有所偏差,不过,仪式本身就是为了人类而存在的,所以根据人类的需要改变什么的并没有什么问题。只要别弄错接受的能量的来源就行了。如果在仪式时把这些忘了的话,那么和能量间的交流就会变得不只是人类的单方接受了。”
说道这,马克西多歇了一口气。专心听着他所说的话的悠里也从双手捧着的茶杯里,嘬了一口香气扑鼻的茶水。然后他对正向自己专用茶杯伸手的马克西多发问。
“变得不只是人类的单方接受是指,不能只从自然那边接受,人类这边也要给予对方什么的意思么?”
“嗯”
马克西多一边喝着茶,一边左右摆动着另一只手的食指。在他把杯子放回桌上后,继续补充道。
“说是给予的话,还是说吸引比较准确吧,在这种情况下的话。”
“吸引?”
“没错。自然的循环,即使其中没有人类也不会停歇。倒不如说,考虑到基督诞生之后的人类的行为,没有人类的话自然会循环得更好吧。”
有些生气的说完后,马克西多青紫色的眼睛平静了下来,“这些先不说”语气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他继续说道。
“人类,为了使自己生活更加富足,总是自发地积极干涉着自然的循环。为了躲避天灾和厄运不是会祈愿么。那个是为了祈求本会发生的干旱或者水灾什么的,最好不要发生,要是实在无法避免的话,至少能预测到也好,人们拼命向神祈祷的行为。然后那种行为会形成一种能量,那个能量就能把能量从自然中抽取出来。我认为,那就是宗教的起源。”
看着贴在墙壁上的古历,马克西多接着说。
“活祭品之类也是那个的延伸。现在留下的有关古代凯尔特的史料,都是出自罗马人之后,虽然都称之为蛮族的风俗,但是,那只是挑出了无法越冬的体弱的动物,然后杀掉了而已。和修剪植物的道理一样哟。把无力的叶子摘掉,培养健壮的叶子。就像如果不那么做的话,整颗植物都会枯萎那样,把无力活下去的那一部分杀掉,然后那一部分的口粮就会分给强者,然后让种族延续下去。过去的粮食储备并不会太多,所以我觉得当时越冬这件事,比现代人想的更加困难。”
悠里听到自己帮忙做的药草的修剪分盆工作被作为例子时,小声说了一句“啊啊,原来是这样啊”。看到这样的他,马克西多微笑了。
“然后,进行选别一事,这就是德鲁伊神官的任务了。为了那个,德鲁伊会经过长期修行,去学习自然的法则,然后根据自然选别的基准去选出该杀死的人。所以说,他们做的事,不过是模仿自然界而已。因为模仿了自然界,所以他们也得以强行进入了自然界的循环。”
悠里点头。不过还是不清楚这个仪式的本质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生了改变。虽然说它是蛮族风俗的是罗马人,但是也有可能是因为在罗马时代那些活祭品的仪式已经变成了一种形式上的东西了。
“就是说”
这时悠里打算整理一下自己的想法。
“比如说这次的万圣节祭也是一样吗,我们只是在表面模仿了流传至今的祭典和仪式,然后就会在我们不知道的情况下把自然界的能量吸引过来,对么?”
“没错。而且让人遗憾的是,在慈悲滋养万物的春天来临之前,吸引来的会是终结万物的想让一切回归空白的冬季的破坏性的力量。然后,呼唤它的就是,Samhain,即万圣节,在那天,破坏生命的力量会变得更加强大,被这力量吸引,所有负面的灵都会聚集在一起。”
马克西多青紫色的眼睛里闪耀着真诚的光芒,给出了忠告。
“所以,悠里。我真的不是开玩笑,你千万要小心啊。绝对别被阿修莱说的好话诱惑了。从他身上的确能感到来自魔的巨大的力量,破坏的力量。但即使是你,要是握住了死者的手的话,也许也会被幽暗的死之深渊盯上吧。”
“——”
悠里咽了一口口水。
已经,太晚了。
悠里早就,被阿修莱说的好话诱惑了。马克西多还不知道,在那时已经有灵被唤起了。虽然他是不知情的情况下做的,但是实际上已经是木已成舟了。
(如果握住了死者的手的话……)
虽然马克西多已经忠告过了,但是要是休伸手的话,悠里怎么能拒绝。又怎么会去拒绝呢。当然这只限于伸手的是休。
悠里觉得有尽快确认的必要。确认悠里看不见的那个灵,究竟是不是真的休。
所以他觉得自由有必要去问那个西蒙所说的名叫艾玛索的学生一些详情。
(不管怎么说,事到如今,已经不能再逃避了。)
要是休的灵魂真的还在彷徨的话,自己能做到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这次一定要牢牢握住他的手,不再放开。
(但是……)
突然,悠里想了起来。
说起死者的话,不是还有一个,绝对无法忘掉的麻烦的存在么。
“阿修莱他”
马克西多有些无奈的看着情不自禁脱口而出的悠里,然后用一副很慈爱的表情俯视着他。
“你啊,现在不是担心别人事情的时候吧。而且他的话,应该早就深刻明白了我刚刚对你说的那些事,既然他是知情故犯的话,那只能说是自作自受了。随他去吧。”
有些冷漠的口气让悠里觉得疑惑。
“但是,最近的阿修莱,有点……”
“什么有点什么啊。他只是比他外表看起来更加孩子气而已。他要是胡闹起来的话,也只不过是在闹别扭罢了。你不用在意那些事。你要是在说这些天真的话的话,只会被人乘虚而入,以后别这么说比较好。”
“但是,万一阿修莱真的被死者俘虏了的话……”
听到他这么说,马克西多表情有些滑稽的笑了起来。
“悠里。你是不是误会了啊。我会和你说你很危险,是因为你有会同情死者那种纤细的心哟。阿修莱那种人的话,就算向他伸手的死者是被他逼死的,他都能无情地把对面踢飞后再把那人赶走吧。”
是那样么。
想起了之前没有压抑住自己烦躁的阿修莱和站在阿修莱背后的穿着白衣的修道士,悠里忍不住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的确,悠里并不认为那个修道士想把阿修莱带去死者的世界。
(那么,那个修道士是打算让阿修莱去做什么吗?)
然后,阿修莱他自己是不是打算继续容忍那个修道士做的事呢。虽然现在可能是无关的事,但是以后可能不是完全无关吧。
说起来,所有事的源头是——。
“格拉斯顿伯里么”
听到悠里自言自语说出的话,马克西多吃惊的“诶”了一声。
“格拉斯顿伯里,发生了什么吗?”
“啊,不是。我在想最近的阿修莱,是不是被格拉斯顿伯里给附身了。”
“你说什么!”
不知道马克西多是因为什么吃惊,此时他平时一直都是半张的眼睛瞪得圆圆的看着悠里。然后,站来起来,拿下放在书架上的某一个包裹,仔细观察。
在仔细调查完放置的位置和包装的接缝后,过了一会,马克西多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默默说了了一句“原来如此啊”。
“原来是因为这样,他才会突然间把矛头对准我啊。他打算把会碍他事的人在早期就排除掉。”
在悠里茫然的视线下,他点了好多次头。
“呵,这样啊。”
把包裹放回书架上,拍掉了手上的灰尘,重新面向悠里的时候,马克西多已经回到平时安稳的状态,他坐到了悠里的前面。只不过,他的脸上露出的表情,似乎有几分好战和跃跃欲试。
“真是的,还真是个孩子吗。哎呀哎呀,我该怎么做呢”
他一边说着,一边看向悠里。
“说起来”
马克西多把架在鼻梁上的眼镜向上推了推,嘴角微微向上扬起。那是在他脸上从来没出现过的表情,而且他说话的口气似乎几分诱惑,这让悠里很迷惑。
“我只是想和你商量而已,你有没有兴趣来参加我正在准备的祭典呢?”
“诶。你指的是,用那个蜂蜜水的?”
“没错哟。其实我一开始就像找你帮忙了,但是总是没好意思说出口。不过,趁着这次的机会,我想试着拜托你。……怎么样?”
悠里犹豫了。当然,悠里并没有拒绝来自马克西多的请求的打算,但是,此时,悠里注意到,在被在面前的手遮挡住的马克西多的眼睛似乎变成了和往常不一样的颜色。
2
离开医务室的悠里,看了看手表,发现距离下午的课还有很长一段时间。
那样的话,悠里这样想着,便移步,打算造访位于维多利亚的二楼的第二学年的学生代表房间。
正打算要敲门的时候,悠里注意到自己的紧张。
到现在都没有变。即使是自己已经移住到顶楼的单人房的现在,悠里内心中一直认定了本应出现在这房门后面的人。而且每次看到休作为年级代表时使用的那间房间里出现别人的脸,他都有一种被人背叛的失落感,然后暗自伤神。
从刚刚开始就沉浸在回忆里的悠里,做了一下深呼吸,调整了自己起情绪后,敲门。门内传来了比意料中更低沉的回应声。
“请进。”
“抱歉。我有些事想找艾玛索。”
悠里看向室内,两名少年各自拿着不知是杂志还是课本的书坐在小小的应接室里。虽说午后本为自习时间,但是除了临近期末考试的时期以外,这种情形也属日常。
两人中的红棕色头发、长有雀斑的少年,抬起头,用狐疑的眼神看向悠里。但实际刚刚回应悠里的是另一个人。
他体格很好,茶色的天然卷及肩。身上穿着一套破破烂烂的制服,从这点来看,并没有给人品行端正的印象,悠里想起以前在伦敦时,在城市的小道里似乎经常能见到他这样的少年。这样的人竟然也会成为年级代表,悠里在心中发出有些奇妙的感慨。
“我就是艾玛索。你找我有什么事么,佛达姆?”
虽然还没报上自己的名字,对面看上去已经知道了悠里的事。他嘴角微微上扬,微笑着,那个笑容看上去像是表示亲近,又像是在嘲笑他。
“我,有些事想和你说,你有时间么?”
“请说”
他口气傲慢的回应道,并指了指旁边的沙发。悠里本以为他觉得让室友听到也没关系,所以才没有表示,但是之后艾玛索就用下巴支使着另一个学生离开了。这么看来他们之间的权力差距可以说是很明显了。
变成两人独处后,悠里突然感觉坐如针毡。从见到艾玛索的那刻开始,悠里就觉得从他身上感受到了违和感,这违和感的来源他又似懂非懂。焦躁不安的悠里打算把事情处理完后尽快离开,所以他便直奔主题。
“你应该已经想到了吧,最初说看到休的幽灵的人,好像是你吧?”
艾玛索既不肯定也没有否定,他耸了耸肩,站了起来。
“嘛,你也不用这么着急着问我话嘛。我可是,一直都想和你说说话呢,所以请慢慢来吧。”
“你要不要喝点咖啡?”随后他这样问道。
“不用了,我来之前刚刚喝过茶。”
因为打算速战速决,悠里拒绝了他的提案,艾玛索则是“那么,抱歉了我只准备我的自己的份咯”一边如此说道,一边走向放着电热水壶的地方。
“你不问我,为什么我会知道你的名字呢?”
“诶,啊啊。因为,我毕竟也是监督生啊,你知道我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啊。”
“原来如此。但是,我从很早以前就已经知道你的事了哟。”
“为什么?”隐隐约约听到了正背对着自己说话艾玛索的声音,悠里坐直了问道。他并不是没有兴趣,只是关于自己的传闻从没有什么好的。虽然悠里觉得没什么可听的,但是艾玛索的回答却是和悠里预想中的回答相去甚远。
“迈克尔他,——我指的是迈克尔·桑达斯,你应该认识他吧?”
只在此时艾玛索停顿了一下,回过头问道。悠里点了点头回应。
“当然。”
那个事件之后,和休有肉体关系的他被学校半强制性的请离了。
“那之后,他怎么样了呢?”
“他现在过得很开心哟。我时不时会和他邮件联络。他现在还找到了新的恋人,还老是给我发那种让人读都不想读的写满花痴话的邮件。”
艾玛索满腹牢骚的抱怨时,悠里则是心情有些复杂 地把目光移向了窗的方向。
经过了一段时间。即使是曾经是那么亲密的两人,桑达斯说不定已经把休忘了吧。虽然遗忘对继续活着的人来说是必要的,但是悠里还是觉得有些寂寞。
如果休的灵说想要见桑达斯,自己大概也没办法帮他实现这个愿望吧。
“一脸苦恼的表情呢。”
被突然在耳边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悠里转过头去。看到的是拿着杯子的艾玛索坐在了自己身边,正用锐利的眼神注视着悠里。
“看样子,你还算是有罪恶感的啊?”
“罪恶感?”
坐在沙发上的悠里一边微微向后退缩,一边和艾玛索对视。
“你说我么?”
“是啊。刚刚话说道一半呢,我以前就知道你的事是因为以前被桑达斯强迫听了你很多事。”
“桑达斯?”
这是第一次听说。悠里皱着眉头说道。
“他为什么会说我的事。在那个事件之前,我和他都没有见过面啊。”
“是没有直接见过面,对吧”
艾玛索把杯子被放在了桌子上,原本说是想喝才泡的咖啡却没怎么减少。艾玛索双手抱臂向沙发背方向倒去,把身体向注视着这一系列动作的悠里那边凑近。
“是阿达姆斯哟。似乎是因为阿达姆斯他总是说起你。说你和贝鲁杰的事。然后桑达斯又强行说给我听。他还顺便向表达了不少醋意呢。我还真是个心胸宽广的人啊。不过,我也已经从桑达斯那里拿到相应的报酬了呢。”
说完,艾玛索突然露出了下流的笑容。看到这样的他,悠里又感觉到之前的违和感。悠里皱起了眉头,艾玛索不知是误会了什么,抬起手想要触摸悠里的黑发。
“不必惊讶吧。你不是也是么,在阿达姆斯死了之后,现在还把阿修莱拉进了战局,不是干的相当不错么”
“暂停一下,艾玛索!”
察觉到话题的方向变得有些奇怪,悠里心中警铃大作,慌慌张张从艾玛索身边离开。千钧一发之际逃离了那个向自己伸出的手。他就这么走向那扇把寝室和客厅隔开的房门。
“抱歉,让我看一下你的寝室。”
悠里说出话不知应该说是符合还是不符合现场的氛围,根据听者的判断甚至可以说是相当引人遐想的句子。说完悠里快步走进了寝室。为了寻找之前在那里存在过的友人的气息,悠里在房中转悠着。
之后当艾玛索想要观察情况,悄悄向寝室看时,看到的是在午后的斜阳中,坐在杂乱的床铺的一角闭着眼睛的悠里。他的眼睛并非完全闭上,而是半闭着,似乎是在思考什么的样子。
看到他如此无防备的样子,艾玛索则是保持着一手搭门的姿势呆住了。
传闻中那个一脸乖巧却把维多利亚寮的两大巨头,贝鲁杰和阿修莱玩弄于鼓掌之中的上级生,只身造访自己的房间。艾玛索会以为这是个机会也是无可厚非。
但是,在实际见面后,从悠里身上他却没有找到一丝传闻中所说的狡猾和老谋深算的影子。更加没有找到传闻中所描述的色气。
在这个属于思春期少年的肮脏的房间里,他酝酿出了简直像是身处教会内一样高洁的氛围。艾玛索下意识的把那里当做了无法踏足的禁地,只能呆站在门前一动不动。当时房间内的气氛就是这么的静谧,甚至让人觉得无法打扰。
(这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艾玛索虽然很迷惑,但是他能做的也只有这么看着悠里。
当事人悠里则是为了寻找已逝友人的气息,努力的探查着周围的情况。如果休他真的来过这儿,那么一定会留下痕迹。
但是无论怎么找,他都没有发现休留下的痕迹。
(果然,休没有来过这里……)
悠里确信了。
只要知道了这点,就没有必要继续待在这里了。看样子出现休的幽灵一事是这个叫艾玛索的学生编造出来的。虽然还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做这种事,但是对悠里来说他并不在乎他这么做的理由。
“抱歉,打扰你了。”
说完悠里便打算穿过艾玛索旁边的空隙离开,但他的手却被大力拉住了。
“等,等一下。”
此时才反应过来的艾玛索把悠里压在了寝室房门上,毫不客气的把脸凑了过去。
“你难得过来一次,这就要走了么?”
“嗯,我想做的事已经做完了。”
听到悠里毫不在意的回答,艾玛索喉咙的深处发出了呼呼呼的奇怪的笑声。听到这个声音的瞬间,悠里终于明白了之前感受到的违和感是为什么。
“你说已经做完了,但是我可是还没给你任何回答呢。你不是想知道阿达姆斯的幽灵的事么。根据你开出的条件,我可以告诉你哟。”
在耳边低语的声音让悠里觉得很烦躁,他甩了一下头发后,和艾玛索对视道。
“你,对任何人都是这种态度么?”
“怎么会,我可是也是选对象的。”
“诶~,这样啊。那么你最好也选择一下你模仿的对象吧。”
“哈?”
听到悠里的话,艾玛索就像是谎言被戳穿一样,发出了奇怪的声音。
但是,听到悠里接下来的话后,他的脸上突然失去了血色。
“你啊,是阿修莱的信徒吧。被那个人命令后,才会去传播出现了休的幽灵这样的传言。不是吗?”
“你,你在说什——”
艾玛索低头看向悠里,打算反驳悠里的话,却在看见了那双虚实不定的带着神秘色彩的眼睛后,失去了反驳的气力。尽管不知道悠里确信的理由,但是对坚定地相信着事实的人,自己现在又有什么可说的呢。
压着悠里的手渐渐放松了。
恢复自由的悠里转身离开了房间。关门的那一瞬间,看到依旧维持那个姿势呆站在原地的下级生,悠里觉得有些同情他。
阿修莱还真是个作孽的人啊。
说到阿修莱的信徒,悠里以前只见过和阿修莱有性关系的学生,比起那些人来,像是艾玛索这一类才更加辛苦吧。
崇拜阿修莱就像是哭喊着想要月亮一样。即使模仿了阿修莱的一举一动,同样的话,由阿修莱来说的话就是带有蛊惑性的私语,他人口中吐出的则是猥亵的话;傲慢的态度也是同样,阿修莱的话,不知为何可以很适合的而且毫无违和感摆出那样的态度,换做别人的话,只能说是个令人作呕的人。说到底傲慢也好其他任何事也是,普通的人想替代那个魅惑众生的阿修莱什么的,是完全不可能的。
(说起来,我还必须感谢阿修莱呢)
上楼的途中,悠里陷入了一种复杂的心情。
艾玛索的威胁没有奏效是托自己和阿修莱一起行动时,自己的神经在不知不觉间大条起来的福。自己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要是不久之前的自己的话,一定是立马身体僵硬起来,最后被来找自己的西蒙营救吧。
(这,也能算是成长么……)
考虑着这样的事,悠里在最上层有些昏暗的走廊里前行。当他看到一个人影站在自己房门前时,他一瞬间以为那人是贝伦德。而实际上那个人是贝伦德的室友,哈密尔顿。虽然是新入生,他身材却很高大,和悠里站着一起的话身高只差不到一个头。此时看起来聪明伶俐的哈密尔顿脸上安心的表情。
“怎么了,哈密尔顿?”
悠里打开门,边邀请他进门边问道。还在犹豫着是否要进门的哈密尔顿抬起头看向悠里。
“刚刚在等你的时候,贝鲁杰从旁边经过,我还以为要被他教训了。但是毕竟不是我自己事,我不知道该不该把这事说给别人听,所以……”
“没关系”悠里鼓励着还在介意西蒙之前有事先找自己学年代表的发言的哈密尔顿。
“刚刚西蒙也没说什么吧?上次西蒙说的只是为了提醒我们不要因为关系好破坏秩序而已。要是下级生是真的有事想商量的话,西蒙也不会强行阻止的啦。”
“这样啊。那个时候真是对不起了。那个,说起来,打碎的茶杯我会负责赔偿的……”
“没关系哟。那个是在日本濑户集市买的便宜货啦。”
把哈密尔顿引进房间在沙发上坐下后,悠里瞟了一眼时钟,马上就要到下午上课的时间了,看样子是没时间准备茶水了。
“然后,你想和我说的是?”
看到悠里单刀直入的切入了话题,哈密尔顿似乎也觉得容易开口了,“其实”这么说着,他把身体微微向凑向悠里的方向。
“是有关贝伦德的事,那家伙,有些糟糕啊。”
“糟糕?”
“嗯。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我想这些话只能和贝伦德关系还算好的佛达姆你说,我也是最近才发现的,不知道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哈密尔顿语无伦次的说道一半,在犹豫了片刻后,似乎是觉得时间紧迫了,突然抬起头说。
“看样子,那家伙似乎,在半夜里,跑去其他寮偷东西了。”
“偷东西?”
重复了一遍之后,悠里理解了这个不常听到的单词的意思,随即睁大了眼睛。
“你说偷东西,他到底去偷了什么——?”
平复了一下心跳加快的心脏,悠里慎重的发出了询问。哈密尔顿的脸则是红了起来。大概是意识到自己之后要说的话又多么滑稽了吧。他似乎是自暴自弃的扔出了一句。
“是南瓜。”
意料之中,悠里歪着脑袋,脸上露出了一副吃惊的表情,“嗯?”一声。哈密尔顿则用认真的口气重新说了一遍。
“那家伙,每晚每晚,都跑去偷万圣节祭用的南瓜。”
3
此时,西蒙正在思考站在悠里房门前的哈密尔顿的事。看他一脸苦恼的样子,一定又是带来了什么麻烦事吧,而且还很有可能是和贝伦德有关的事。
正考虑的时候,西蒙的房门被敲响了。西蒙一瞬以为敲门的是悠里,然而走进房间的人却是帕斯卡。
“你好啊,西蒙。关于你之前拜托我的事哟。”
他微笑着把几张纸递给西蒙。
“还挺轻松的。要是我做上瘾了怎么办”
得到邀请在沙发上坐下的友人少见的用轻佻的口气这样说道。看到这样的他,“那还真是糟糕了。”,西蒙耸了耸肩,发出了简短的评论。实际上,从帕斯卡开始黑客活动的那一刻开始,自己就应该小心提防这种事的发生了,不过作为熟知帕斯卡性格的西蒙来说,这是一个可以一笑了之的事。
西蒙低头看向被递过来的纸,“这样话,就有结论了呢”帕斯卡说道。
“这个学校里竟然放着这么多有关魔术的书啊。到底是谁收集的呢。光是想想都觉得恐怖啊。”
粗略看过内容后,西蒙抬起头这样说道。
“能把大家集合起来么?”
“我猜到了,已经通知大家到罗伯特的房间集合了。他那边也有收获了哟,正满脸放光呢。悠里怎么办?”
西蒙思考了一会后,说道。“他那边大概有客人,结束后,由我去告诉他吧。”
不一会,监督生们便纷纷到齐了。
虽然大家都对新的情报非常感兴趣,但是看起来其中还是罗伯特收集的情报更受欢迎也更有趣。
“成绩虽然很优秀,但是品行方面实在不能说他是优等生呢。据说他自称是圣·拉斐尔的唐·璜,而且情史方面也不遑多让呢。”
“那是,他自己说的么?”
德拉歪着头一脸疑惑地问道,罗伯特低头看着打开的笔记本回答道。
“嘛,看样子也有不少战绩了哟。在第一、第二学年都有不少自称是他粉丝的学生存在。”
“难道那些人真的都和他发生过性关系么”
弗拉基米尔口气有些厌恶的说道。
“大概吧,毕竟没有人否定过。不过,到底有没有真的做过这种问题的话,毕竟也没有人会去偷窥现场,所以只有他们本人才知道吧。对了,让我有些在意的事是,休以前的恋人,那个叫桑达斯的学生。周围的学生认为他似乎和艾玛索也有那种关系的。不过,诚如所见桑达斯是个挺漂亮的孩子,据说是艾玛索那边对他相当热情的样子。”
“你是说……”
一瞬间,他们哑口无言。他们都知道伙伴休·阿达姆斯的性取向,也并没有想过去否定他。因为他们都理解了否定了休的性取向就是否定了休这个人一事。理所当然,大家都承认了他和桑达斯之间的关系,所以当他们听到这个报告时,都觉得多少受到了一些打击。
“关系真乱啊”
科斯多纳这样说道,口气听上去有些生气。
“是不是应该规范一下寮中的生活呢?”
“说的也是,我会考虑的。”
西蒙用平稳的态度回应后,“然后呢?”催促罗伯特继续说下去道。
“嗯,和下级生相比,同学年的学生的评论就比较冷淡了。他们只说他是个态度傲慢令人作呕的家伙。嘛,还说他只因为外表像是大人加上成绩也挺好才会被选为年级代表的,这样下去的话,会不会成为下期的监督生都够呛——。要我说的话,基本是不可能的吧。他本人似乎也意识到了,打算挽回声誉的样子。然后”
这么说着,罗伯特翻动了笔记的纸页。
“电脑的话,只是普通人程度。也就是能流畅操作的样子,我并没有发现他对电脑热心到去编写程序的程度。要处理之前那个病毒什么的,他是做不到的,以上是我的想法。”
报告完后罗伯特合上了笔记本坐了下来,弗拉基米尔色素淡薄的眼中闪起了嘲讽的光芒,开始评价艾玛索。
“成绩还不错,喜欢魔术相关的书,态度傲慢,而且吹嘘艳闻不断。简直就像是哪位的缩写一样呢”
“你是说,阿修莱么?”
“除了他还有谁?”
弗拉基米尔眼睛微眯,超向自己确认的德拉瞟了一眼后,补了一句。“愚蠢的人。”虽然这个弗拉基米尔给艾玛索的评语,但是,在这时候说出来被误会是在说德拉也是没有办法的。
“你丫的说什么?”
德拉怒形于色之际,“你说的不是德拉对吧?”帕斯卡上前制止道。
“然后呢,要把他抓过来么?”
监督生的一人,乔恩·科斯多纳在一边翘着二郎腿,手肘支在腿上,手撑着脸,发出了好战的发言。这引发了西蒙的苦笑。
“你这说法还真是危险呢。不过,的确有问他话的必要呢。”
听到这里,罗伯特站了起来。
“我去把他叫过来。”
不到五分钟的时间,罗伯特就带着艾玛索出现了。及肩的头发,破破烂烂的制服。只是看的话,好像是有几分那种气质,但他扫视了周围人一圈后,小声吹了一声口哨。
“这还真是,齐聚一堂了呢。你们不会想说接下来要开始审判吧?”
他厚颜无耻的说道,还特意看了一眼时钟。
“但是我大概要拒绝咯,因为我下午的课程马上就要开始了,不能在这里玩呢。”
强调了玩这一词,还嘴角上扬带着 嘲讽的态度,果然,还真是傲慢呢。但是,虽然被成为缩写,比起阿修莱那种只要表现出一个态度就能冻结全场的凌厉,艾玛索做起来的话,只能让人觉得像是小孩子在虚张声势。
监督生们互视着耸了耸肩。谁能去把他们几分钟前的对话说给他听啊。
西蒙用柔和的声音向他搭话。
“很快就能结束,如果你想的话可以坐着说也没关系哟”
“诶,就这样说吧”
艾玛索像是想把背挺起来一样,把双手背在了背后,依旧用不逊的态度回看向西蒙。
“那么我就单刀直入的问你了”
虽然被对方用挑衅的眼神看着,西蒙态度依旧的继续发问。
“最初说看到休·阿达姆斯的幽灵出现的人似乎是你吧,你真的有看到过幽灵么?”
这个问题让艾玛索皱起了眉头。
“竟然现在还问——。重复问我同一个问题,有什么意义吗?”
说完,他就注意到了现场并没有出现悠里的身影,还没来得及考虑这代表着什么。下一个问题就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同一个问题?我觉得我还是第一次问你这个问题吧?”
“你的话的确是”
没有注意到西蒙脸上露出的些许动摇,艾玛索似乎是放弃了,他举起双手,不耐烦的坦白了。
“没错。那个幽灵测传言的确是我编造的。”
他加重了说话的语气,继续说。
“都是我自己干的。没有被别人指使过。好吧,关于这点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们。那个是我擅自编造的。无论佛达姆说什么,我都不会承认。”
“佛达姆?”
似乎没有听到数名监督生们不可思议的小声嘟囔出那个名字的声音,艾玛索有些激动地大叫了出来。
“所以呢,你们想让我退学的话就说吧。这比起要我背叛那个人来,简直不值得一提。反正学校什么的到处都有。惹怒那个人比起退学这种事还要可怕几百,几千倍啊!”
“艾玛索”
西蒙呼唤了他。就说了这一句话,那个平静的声音让艾玛索就像是突然断线一样,放弃了继续说下去的意思。
“稍微冷静点吧。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哟”
西蒙站起来,把咖啡机中剩下的咖啡倒进了杯子,递给了艾玛索。看到艾玛索一口气喝完后,西蒙接过空杯,把它放回了靠墙的桌子上。
“接下来,我们整理一下你刚才说的吧,你是说你接受了某人的委托,才编造了幽灵那个传言。你做这些事有什么回报么?”
“并没有。本来就是因为我喜欢才做的。
“就是说,你,为了那个某人,打算不求回报的为他做某些事吧”
看到西蒙巧妙的重组了自己的话,艾玛索闭上了嘴巴。西蒙耸了耸肩,随后露出了有些不安的表情。
“说起来,你刚刚似乎有说到悠里,他有对你说过什么吗?”
西蒙的这个问题很明显的让艾玛索吃了一惊。
“所以说,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说什么啊。你们不是听了佛达姆的话,才会把我叫到这里来的么?”
室内陷入了一种奇妙的沉默里。
监督生们似乎都很犹豫的互相看着的对方的脸,西蒙则是低下头似乎在考虑什么事情。
“到底搞什么啊。话说完了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被这沉默搞得心烦意乱的艾玛索终于忍不住开口道。西蒙似乎这次意识到,抬头看向时钟。
“啊啊,抱歉了,艾玛索。让我最后再问一次,悠里有对你说过什么吗?”
“真是的。他突然跑来我的房间,我还以为他是在寝室里发呆,结果他突然他认定幽灵那件事是假的后就离开了呀。我也是吓了一跳啊。如果你觉得我是骗你的话,你就去找他本人——”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西蒙打断了艾玛索的话,问道。
“嗯,大概三十分钟之前。可以结束了么?”
看到艾玛索看着时钟焦急的样子。“抱歉,耽误你时间了”,西蒙这样说着把他送出了房门。
艾玛索离开后,室内那奇妙的沉默还在继续。悠里的行动是出乎他们所有人意料之外的。
“我说,事情是不是糟糕了?”
德拉如是说。
“我本来以为,出了休的幽灵这种事,悠里一定只会觉得很受伤,但是,说不定那家伙其实觉得非常生气吧……”
弗拉基米尔点了点头,继续说道。
“虽然艾玛索从头到尾都在否定,但是悠里好像已经确信了这事和阿修莱有关,他说不定会直接找阿修莱谈判吧。”
听着友人的话,西蒙想到了一个问题。
悠里会特意跑到艾玛索的房间去是因为他有能分辨传闻真伪的异能吧。
然后,结果显而易见。
思考一下的话,悠里他应该是不可能被编造出的幽灵愚弄的。如果真的是休的幽灵出现了的话,那么在这个学校里最先感知到的人就不应该是别人,而是悠里本人啊。
但是,这样想的话——。
(又是什么让悠里这么担心受怕呢?)
那时,脑中闪过的想法让西蒙不禁咋舌。
想反了。放出传闻的阿修莱本人应该不会觉得悠里会把那个传闻当真。只要通观这一连串事件的大概,能很明白的发现,阿修莱留下了一连串的痕迹,目标就是把悠里引诱到他自己那边。
悠里会那么失落,一定是阿修莱留下了其他什么痕迹,只有悠里才懂的痕迹。
(大意了。)
自己因为想到这是关于休的事,就故意不想让悠里掺和进来这一举动出现了反效果。
“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弗拉基米尔向沉浸在自己思考中的西蒙搭话。回神后,他才发现所有人都看向自己,等着指示。
“啊啊,抱歉”
像是想转换思考一样,西蒙撩起了刘海,总结道。
“幽灵这件事,应该可以就这么结束了。看起来继续逼问艾玛索背后的指使者也是不可能的了,而且格雷那边似乎也不怎么想深究这件事,所以我觉得这事应该会,以艾玛索因为传播幽灵传闻,导致寮内骚乱,被禁足一个月收尾吧。虽然很抱歉还要让大家多费一番功夫,但是就还差一点了,我想拜托大家为了能顺利迎接3天后的万圣节祭再努力一下。”
“就是说,这次阿修莱也要被无罪释放么?”
罗伯特确认道,“就是这样”西蒙惋惜的回答。
“看样子,他是不会那么容易就让我们抓住尾巴的。”
“竟然打算要抓住恶魔的尾巴,还真是个胆大包天的人呢”
弗拉基米尔有些讽刺的说道,帕斯卡则是有些不安的样子。
“但是,悠里呢?”
谁都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但是大家的视线都再度集中到了西蒙身上。
“悠里那边我会注意的哟。”
虽然好像是为了让大家安心才这样说的,但是西蒙的声音里却没有平时的自信。
4
前往格雷所住的位于新馆的豪华干部房报告的事件经过的西蒙,最后因为对话时间太长的原因,直到消灯时间过了很久之后才终于得以回到自己的房间。
(真是的……)
目光落到了手边时钟,西蒙不耐烦的叹了一口气。
他虽然喜欢交谈,但是让他在陪那个说起话来永无止境的格雷说话什么的,还是算了吧。
打算好在今天之内就和悠里谈谈的西蒙,一边祈祷着友人这时候还没有入眠,一边快步行走在连接着本馆和新馆的简单朴素的走廊上。
然而当他从本馆的食堂一角转过时,脚步却停了下来。
无味干燥的油漆墙上并列排列着木质的窗的走廊,走廊的尽头是日本橡木制成的门,穿过那扇门的话,就会突然进入到一个极具年代感的古建筑中。
被雕琢的柱头和被装饰着的板壁等,在从窗口照射进来的月光中浮现,那里是位于本馆门前的大厅。西蒙站着的位置是连接着本馆和新馆的走廊和连接着食堂入口的走廊相交的位置。
木质建筑中,静静亮着长明灯的昏暗走廊的尽头,一个白色的影子突然飘了出来。
那一刻,西蒙还误以为是那个传闻中的幽灵出现了,然而那个影子却小的过分了,而且还双脚着地了。看样子他才刚刚下楼,还打算就这么开门跑出去。
西蒙犹豫过要不要叫住他,但因为想起了某些事,他于是便这样观察状况起来。他已经想到那个人是谁了。
回归平静的空间里响起了小小一声“咔嚓”,门被微微打开。冷风吹了进来,甚至都吹到了西蒙所站地方。此时,那个小小的声音已经穿过门缝,消失在了门背后。
本打算立马从阴影里出来,去追他的西蒙,刚一迈开脚步,又慌慌张张退回了原处。
像是追着之前的人影,新的人影从楼梯那边出现了。
看起来比最初的人影打了一圈以上吧。那人似乎每动一下他那和环境融为一体的黑发都发出了唰啦唰啦的声音。在这个已经过了消灯时间的时刻,那人还好好的穿着厚厚的毛衣。
本来想向这次来的人搭话,但出乎意料的,那人已经飞速跑了出去,西蒙只能急急忙忙跟着跑了出去。
(悠里会跟踪贝伦德,就是说,果不其然,中午去拜访他的哈密尔顿为了告诉他这事吧)
西蒙一边追,一边这样想道。不过,这下倒是姑且让悠里远离阿修莱身边,西蒙的心瞬间放下不少。
他也姑且能猜到贝伦德想去的地方。
在奥尼尔在邮件里这样对西蒙说:贝伦德大概在今夜会瞄上莎士比亚寮,如果你还打算抓住贝伦德的话,这次一定不会放过他吧?西蒙想着要是这个预言能成真的话就好了,好运的是,他看到了站在莎士比亚寮周围的树影里,抬头看向建筑物的悠里的身影。
看到他那么毫无戒心的样子,西蒙觉得,自己以后绝对不能拜托悠里去跟踪别人。同时小小的捉弄心理冒了出来,他没向悠里搭话而是小心翼翼的潜行到悠里身后。一心只关注着贝伦德,焦急地看着寮里情况的悠里完全没有注意到周围的情况。西蒙撑着这个空档,从背后抱住了悠里,同时用手堵住了他的嘴。
“你在这里,是在干什么啊?”
虽然是用低沉的声音说出的像是威胁一样的话,但是浑身僵硬的悠里在听到那个声音的一瞬间,身体便放松了下来。他扭过身子,有些困难地转向后面,抬头看着贴着自己的西蒙。
“这可是我想说的话哟,西蒙。别吓我啊。”
悠里不自觉的越说越大声,西蒙急急忙忙用修长的手指压住了他的嘴唇。
“silence(暂停)”
“Voilà(看)”西蒙提醒怀中的悠里。
“出现了哟,偷南瓜的小偷……”
听到了这句话,悠里看了一眼西蒙后,什么也没说,便立即转头看向黑暗笼罩的前方。贝伦德似乎从厨房的窗口爬了出来,他在阴影里观察了一会周围的情况,随后似乎向着返回维多利亚寮的路前进了。
“Allons-y(走喽)”
西蒙拍了拍悠里的背,正打算行动时,从他们的脑袋上方传来了短促的口哨声。他们停下脚步,抬头向上看去,从顶层的窗口探出身子的红发青年正一手向下面投着飞吻。
惊呆了的悠里旁边,西蒙用手遮着眼睛,发出了小声叹息。“那个孔雀男,到底在想什么啊。”他一边嘟囔,一边拉起悠里的手腕。
“那个,可以不用管”
西蒙这么说完,便头也不回的向前迈步。
悠里和西蒙本以为贝伦德一定会回寮,然而贝伦德却只是从寮门前经过。看到这样的景象,他们一时驻足,看着对方的脸。
“他到底想去哪儿?”
悠里小声嘟囔,“谁知道呢”西蒙回应后,他们又迈开了脚步。
“我说,西蒙。我好像有些不好的预感。”
无声前进了一会后,悠里平复了一下快走造成的有些凌乱的气息,像是私语一样小声说。
“再这么走下去的话,迟早会走到那个灵庙的遗迹吧。”
“的确”
似乎西蒙也想到什么事情,他口气有些沉重的赞同。
随后,他们两人的预感完美的成了现实。
洒遍大地的月之恩惠是无法惠及越来越茂盛的杂树林深处的。在葱郁得每次来都让人会误以为是原始丛林的茂盛树木间,西蒙和悠里一边控制着和前面人影间的距离,一边慎重的前行。
在昏暗的森林里走了十几分钟。
眼前突然开阔了起来,出现了一个突兀的空间。
那边曾经坐落着一座墙壁被熏黑的古代灵庙。现在,已经看不见以前的踪迹,留下的只有地上那些当时挖掘过后剩下的痕迹。西蒙曾经听说过有传闻说,这里进行到一半的工事没有继续进行的预定,而且理事会也很头疼,不知该怎么处理这块地方。
贝伦德看都没看一眼这块曾经随处铺着蓝色塑料布的工事现场,他径直沿着交接着森林的圆形路向前走。他步伐一点都不拖泥带水,着让悠里觉得非常不可思议。
贝伦德他,本来不是很胆小么——。
现在想起来,之前那段路也是,即使有月光照亮着,那也不是一个没有带手电筒的十三岁的小孩能够通过的路。
有什么不对。
不知道悠里这样的思绪,贝伦德依旧单手拿着南瓜,用和一样焦躁的步伐向前走着。
大概走了圆的四分之一左右,就是说在正好面对湖的方向的正中央,贝伦德改变了方向,再度踏足走进了杂木林。
之后躲过茂盛的树枝来到这儿的西蒙和悠里,顺着贝伦德走过的路转入树林时,被突然出现在眼前的景象吓得驻足瞬间失去了呼吸。
脸。
脸。
脸。
视线所及之处,都挂着脸。
那里是刻在南瓜上的南瓜灯的脸,它们被挂在树枝上,从上方俯视着侵入者。
“哇”
被吓到的悠里,不禁后退一步时,被地上的草绊倒差点摔倒。虽然他被西蒙瞬间抱住了,但是还是发出了声音。
“谁?”
森林中传出了贝伦德盘问的声音。
悠里动了动嘴唇传达无声的歉意,西蒙静静地摇了摇头。
“再躲下去,也没什么意义了。”
小声说完后,西蒙便推着悠里向前走去。
“你好呀,贝伦德。”
“晚上好”
即使看到了从树影里出现的两人,贝伦德也没有表现出惊讶的样子。
“咦,好奇怪啊”
没有感情起伏的声音小声说着奇怪的话。
“明明能到这里来的应该只有死人,但活着的人竟然也来了。”
悠里和西蒙看着对方的脸。眼神交流的结果,悠里率先向贝伦德走去。
“贝伦德。你在这种时间,是在干什么啊?”
“做为了迎接死者的准备。”
贝伦德光明正大的回答道。不是错觉,他的眼中闪耀着平时没有的自信。
“你为什么要做那种事情啊?”
“是为了成为魔法使的修行。虽然我现在还是见习生,但是大王会混在死者里一起来,他会把我变成真正的魔法使。所以我才会为此做准备。”
竟然能一脸开心的没有半点迟疑的说出这么长的说明,到了这个时候,悠里终于确定了贝伦德和往常不太一样。
悠里一时手足无措,他转头看向西蒙,此时西蒙正手着下巴,观察着贝伦德。悠里没办法,只能开始说服贝伦德。
“贝伦德。你做这些也是没有用的哟。死掉的人,是不会出现的。”
“才没有这种事哟。”
贝伦德反驳道。虽然只有一点,但声调微微提高了。悠里注意到,他一边说一边伸手压住了额头。
“我,是无所不能的魔法使。因为我真的是。”
“你不需要无所不能啊,贝伦德。魔法什么的,你不需要啊。”
“才没有这种事。才没有这种事。我不是平时的我了。我已经变了哟。我都能唤醒死者了啊。我没骗你,因为,昨天也来了一个人”
“贝伦德。我刚刚也说过了,死掉的人是——。诶?”
悠里忽然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一样,身体颤抖着,看向贝伦德。
“刚刚,你说什么了,贝伦德?你说有人来过了?”
在悠里身后观察着贝伦德的西蒙回过神来,把目光移向悠里。
“是呀”
贝伦德的声音兴奋了起来,似乎是因为对方终于接受了自己的话而感到高兴。
“真的有人来过。还穿着这个学校的制服。”
“穿着制服的话,说不定是和我们一样的活人啊。你为什么会觉得那个已经死了呢?”
“因为,他在找南瓜灯啊”
悠里确实看见了在做着说明的贝伦德背后,有淡淡的在动着的制服袖子的影子。
“——!”
他身体开始有些发抖。
刚刚那个人,是休么。那么为什么,自己只能看到袖子,而看不到他全身的样子呢。
“但是,他似乎没有找到喜欢的南瓜灯,所以过了一会就离开了哟。”
贝伦德继续说道,但对悠里来说他说话的声音就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一样。
(为什么……)
突如其然的现实,让悠里眼前一片黑暗。
(为什么,我看不见呢?)
他真的是休吗。悠里尝试回忆休的样貌,但出现在眼底只有他满脸是血的表情痛苦的遗像。
悠里心里大叫着,自己不想看。
但是相反的,却也有声音大喊着,看吧。
为这样的矛盾所困苦,悠里的心发出了悲鸣。
但是,如果就这样不去看的话,休会怎么样呢。只要悠里一这么想到,他的脑袋就会胀痛,心里也会变得痛苦起来。
杰克·O·兰达——。
那是一个既不能去天国也去不了地狱的灵魂。
如果,休的灵魂也没了归所,自己到底应该怎么做才好呢.
(休!)
因为屏息思考了太长时间,悠里眼前突然一暗。就在悠里的身体晃晃悠悠向前倒去的那一瞬间,西蒙抱住了他。
“悠里——?”
在西蒙的呼唤声中,他怀里的悠里依旧垂着头,像死了一样,一动不动。
发生在悠里身上的这一突然的变化,以时间计的话仅仅只有数秒,西蒙也毫无头绪。只是悠里发青的脸上毫无生气,无论西蒙呼唤了他多少次,他都没有表现出半点苏醒的迹象。
西蒙的声音徒然地在杂木林中消散。
在他们的头顶,有着冰冷笑容的橙色的脸们正从上方俯视着他们。
5
“悠里,在这里哟。我就在这里。”
被灰色掩盖的空间中,熟悉的声音呼唤着悠里。
“休!”
悠里大喊着回应。
“你在哪里啊,休!”
在缠绕在周身的灰色的雾气中,悠里像是在划水一样,努力的前进着。
“求你了,休。快出现吧。我这次一定——。”
“悠里。我看不清路。很暗。”
就像是在噩梦里一样,身体无法自由活动,悠里继续大喊道。
“休。我也看不见啊。我看不见休的样子。”
“为什么啊,我明明能听见你的声音……”
和想要接近的意向相反,休的声音渐行渐远。
“休,不要离开!我在这边啊。”
“悠里,我……想……见……你……”
忽然,休的气息消失了。
“休!?”
悠里呆呆的僵住了。
“你在哪儿啊,休。回答我。”
他手伸向周围摸索,指尖传来的只有徒劳的虚无感,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骗人。怎么办啊,休。”
滴答滴答,脸颊上感到了一阵热量,泪水滑落了下来。
“我又和你错过了么?”
然后,在暗云里挥舞着的手被某人牢牢地握住了。从手上传来了温暖的气流。从里面传来的温柔似乎能把近乎被悲伤撕裂的悠里的心柔和的包裹起来,治愈他的伤痛。
“悠里。”
充满生命力的安稳而温柔的声音将悠里引回了现实。
“悠里。”
睁开眼睛,朦朦胧胧的,悠里看到闪耀着清冽光辉的淡金色头发和比宝石还要美丽的清澈的水色眼睛。为眼前神圣的景色所魅惑,悠里一时哑口无言。甚至感到了处于天国之中那样的安心感。
但是悠里马上明白到,那是像是通过棱镜的光一样,毫无现实感的事。同时他也明白到了,自己流泪的原因也有一部分在于此。眼泪源源不断地滑落下来。
西蒙有些心疼的皱起了眉头。
“悠里。拜托了,可以别再这么哭了么?”
“因为,休他……”
被握着的手被放开了,悠里双手遮脸说道。
“迷路了。都是我的错——”
西蒙微微皱起眉头,刚打算开口时,他听到背后传来了声音,便转过身去。
马克西多拿着正在冒热气的水壶站在那里,他刚刚为了拿煮沸的热水才去了走廊尽头的个人房间。
“状态如何?”
他一边向准备好了的水瓶里灌水,一边问道。
“他才刚醒。”
西蒙回答道。马克西多点了点头,开始泡茶。柑橘的香气扑面而来,随后让人神清气爽的清凉感扩散在周围。
“给,悠里。这是马乔莲茶哟。(马乔莲功效之一——改善痛经、闭经。emmmm……)为了给它增加点香味,我还加了一点柠檬皮。还富含维生素,喝了会变得健康哟,来喝喝看吧。”
“起得来么?”
西蒙这么说着,伸手环住了悠里的身体。
“我没事哟,西蒙。我又不是病人……”
虽然这么说着,但是悠里似乎没有拒绝西蒙的手的打算。悠里从马克西多手上接过了茶杯,喝起茶来,期间他一直都只是呆呆看着缓缓上升的热气。
谁都没有说任何话。
窗外的东面的天空渐渐的泛白,时间静静流逝,到了接近黎明时分。
“……我听说了哟。”
终于,马克西多开口了。
“真是的。应该说贝伦德也是可怜,还是其他的呢。他竟然会和这种事扯上关系啊。”
马克西多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里,一脸无可奈何地摇头。此时悠里才注意到没有看到那个作为元凶的下级生的身影。
“说起来,贝伦德呢?”
“我把阿修莱叫起来交给他了哟。现在这时候,那个男人应该承担起责任把他搞定了吧。如果不是的话……”
说道这里,西蒙咬住了嘴唇。
“交给阿修莱?”
“嗯。虽然阿修莱没有承认,但是那估计是他下的简单的催眠术哟。那个时候,我看到贝伦德的样子就在怀疑了。因为人要是被施加了强烈的暗示的话,就会像那样做出不符自身性格的行动呢。”
“但是,你竟然会知道是阿修莱做的啊”
“其实我并没有确信是他哟。只是,我想不到其他会做这种事的人而已。我还想着趁着这个机会让他被个黑锅呢。结果,虽然他没承认是他做的,但是在我接受了不深究的条件之后,他就把贝伦德接走了。看样子元凶果然还真是他哟。”
西蒙想起那时交涉的过程,不禁皱起了眉头,露出了一脸厌恶的表情。
半夜里被喊起来的有些不爽的阿修莱,在注意到西蒙背后的贝伦德时,表情有了些变化。但是,他之后说出的话完全就是在撇清关系,而且用的也不是平时那种让人发怵的口气。
“诶,真是少见的组合啊。你是,黑发控嘛?”
看到这么说完便嘻嘻嘻地笑起来的阿修莱,西蒙不禁觉得之前和艾玛索的对话过程简直是太和平安稳了,甚至让人升不起丝毫恶意。不要说是缩写了,艾玛索和他简直是两种人。能把人的神经刺激到这种程度的人,真希望世界上不存在第二个。
西蒙用冰冷的眼神紧盯着阿修莱宣言道,“根据发生的事和他造成的结果,我可能会尽全力把你从这所学校赶出去。”
似乎是已经对西蒙的认真程度有所了解了,阿修莱冷笑着发问“你想让我干什么呢?”
“毕竟是可爱的后辈在大半夜里,不顾是不会打扰我,飞奔过来恳求我啊,要是能有报酬的话,我也不是不可以听听你的要求。”
听到这么不知恬耻的话,似乎让西蒙气呆了。
“都到了这种时候,你还想说这事和你无关么?”
“啊啊。当然无关啦。不然,你可以去问他啊。”
西蒙把视线移到了阿修莱下巴方向所指的贝伦德身上。贝伦德有些不安地抬头看向阿修莱,在对上俯视着自己的来自青灰色眼睛的目光时,他慌慌张张的移开了视线,微微摇了摇头。看起来是在表达和阿修莱无关的样子。
毕竟连艾玛索都那样了,现在贝伦德也没有任何开口的意思。
“我知道了。总之,他就先放在你这了。但是,要是又发生和今晚类似的事的话,到那个时候,无论做什么我都会去找出真相的。知道了吗?”
“好吧。我会想办法的。”
看到阿修莱接受了他的要求,西蒙便离开他的房间。
西蒙烦躁的甩了甩头,想要忘掉这个让人火大的交易。之后他水色的眼睛柔和下来,俯视着喝着茶的悠里。
“我想你应该也知道了,从杰克·O·兰达开始那一系列的骚动,包括会有死者苏醒的传闻,所有的事都是阿修莱设计的,都是假的。你不能被他迷惑哟。”
虽然悠里看上去很乖巧的听着西蒙的话,但是他脸上的表情依旧没有放晴。
“全部忘了吧。悠里。不要去想多余的事——”
“不可能啊。”
出乎意料,悠里口气激动的打断了西蒙的话。
“我 不可能忘掉。”
“悠里?”
听到悠里的话中蕴含着少见的激动,西蒙疑惑。仔细一看,悠里拿着茶杯的收也在颤抖着。此时,西蒙想起了当时的疑问。
不可能被假幽灵骗到的悠里,实际上却在担心着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难道……”
想到的结论让西蒙脸色铁青。
“悠里。你,不是没有看到幽灵吗?”
“没有看到。”
“真的么?”
听到了自己预料出错,西蒙一方面松了一口气,另一方面却以防万一地再向悠里确认了一遍。悠里点了点头,表示肯定。但是悠里却没有告诉他完整的话。
所以,我才束手无策——。
休说他看不见路。他迷路了。所以,自己更应该为他做些什么。
为了这个目的,阿修莱的协助是不可或缺的。
距离万圣节,仅剩下两天。
天亮之后,送走了已经平静下来的悠里和西蒙,马克西多转身走向阳光房。在晨光的照耀下,移栽在花盆里的各种香草舒展着青翠茂盛的叶子。真是一副让人神清气爽的景象。
但是马克西多看着的东西,却有点不一样。那是躺在在阳光房正中央,被草药的叶子覆盖着的白色的圆圆的东西。
“南瓜做的的祭坛吗”
贝伦德拼命做出来的祭坛。不难想像,那个,一定是非常让人不舒服的景象吧。
但是,可惜的是,死者是不会对那种东西有兴趣的。而且,教唆他的阿修莱一定也没打算真的制作祭坛。
(我不认为,那个男人,会这么掉链子)
披着散落的银发,马克西多带着苦笑进入了阳光房。
“真是的,还真是个让人讨厌的男人啊。”
随后,马克西多拿起了躺在脚边的圆圆的白色物体。那是一个巨大的圆萝卜。
“嘿咻,要不就开始准备一个真正的Jack o 'Lantern 吧”
他一边自言自语,一边从白大褂的口袋拿出了小刀。
另一边,万万没想到,刚开始踏上回寮路,西蒙和悠里就开始为了阿修莱的问题争论起来。事情的发端是悠里说有想要让阿修莱教自己的事,要拜访阿修莱的房间。
“什么事?”
西蒙简短的确认道。悠里老实的回答道“和幽灵接触的方法。”
“你啊,还在说这种话么?”
西蒙的声音异常冰冷。但是,悠里依旧不想对西蒙撒谎,他继续说道。
“没办法啊。因为,这是我的问题啊。”
他手扶着额头,拼命说明理由。
“阿修莱的话没问题哟。因为,那个人,已经宣言说不插手这事了,也不会再有什么企图了。我就是担心不知道他会不会真心帮我而已。但不如说,是我这边很在意那个附在他身上的修道士的灵。虽然马克西多老师说可以不必担心他,但是真的没问题么。即使是阿修莱,也不是万能的啊。”
“我的确认为,悠里你不必担心这种事。”
“但是”
这么说着,悠里微微笑了起来。那是一个像是打算远行的人露出的缥缈的笑容。
“我没必要去担心这些么。我也知道啊。估计又会给西蒙你添麻烦吧,但是我可是完全没有想要给你添麻烦的想法啊。”
听到他的话,西蒙叹了一口气。
“听好了,悠里。让我说几次都可以,觉得你给我添麻烦这种事,我一次都没有想过。但是,真要说的话,为了你的安全担心受怕什么的,我已经不想再经历了。所以,如果你觉得那样做的话能让你安心的话,你就尽管去找阿修莱谈话吧。但是,你能不能别去插手现在依附在阿修莱身上的那个修道士的事情呢?”
“我知道了。就那么办吧。”
记住了西蒙的忠告后,悠里有些发愣。
“……但是,说起来那个白色衣服的修道士,他似乎像是不打算看漏任何细节一样,一直在远处紧紧盯着阿修莱呢。”
“白色衣服的修道士?”
西蒙有些不可思议的嘟囔。
“嗯。最近我感觉到了非常厉害的执念,可以说是让人害怕的程度。”
西蒙从悠里的旁边俯视着他认真的表情,“白色衣服的修道士啊。”他重复道。
6
时间到了午后,趁着体育竞赛开始前的一段时间,悠里去拜访了阿修莱的房间。
本以为不在房间的阿修莱实际却在。悠里敲门后,过了一会,那个瘦长的身影才出现。垂到肩膀的长长的青黑色头发有些凌乱。
“我有些想请教你的事……”
看到对方不怎么欢迎自己的样子,悠里突然泄了气,他悄悄抬头窥视着阿修莱。窥视着他狭长的眼睛里的那双青灰色眼眸,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呢,搞不懂。
悠里突然移开视线,“我过会再来”这样说着他侧身向右转身离开。“进来吧”他的身后却传来了阿修莱的声音。
本来还在担心会不会像以前那样有先客,然而房间里没有别人身影。有的只是上面放着看上去很舒服的坐垫的沙发和沙发旁边堆成小山的书。看样子他正读到一半。
阿修莱在把书山移走的同时,又向沙发上丢了一两个垫子。随后,他走向装着中国茶的茶几,过了一会,一阵香味弥漫在室内。“啊”悠里不禁发出了小声的叫声。
“金木犀……?”
“这叫桂花茶。说起来,在日本好像也有这种花吧。是叫金木犀么?”
“是的。要是再比现在稍早一点的时期的话,要是在风高气爽的初秋早晨闻到这个味道,就会觉得‘啊啊,秋天到了呢’。总觉得有些怀念呢。”
这么说着,悠里把鼻子凑近拿到的茶杯。“别烫伤哟。”听到提醒,他这才稍微远离了一点。
“提示季节的树么。还真是风流呢。据说在中国有种着几千棵这种树的地方,花季的时候可以把大地染成一片橙色呢。”
“诶,好厉害。”
想象到那景象,悠里有点呆住了。闻着花的香气,似乎让他看到了那个梦幻的世界。
“真好啊。好像去看看啊”
“啊啊?”
阿修莱瞟了一眼悠里,笑了起来。
“如果你想要去的话,我随时都能带你去哟。”
“真的么?”
悠里两眼放光。随后,阿修莱则说出了非常残忍的话。
“但是,得是新婚旅行的时候。”
“什么嘛。”听到这句话,悠里遗憾的嘟囔。先不说自己不可能和阿修莱去什么新婚旅行,这句话的意思不就是,说到底,要是同行对象是自己的话,他都不打算带自己去么。
“说起来”
阿修莱就像忘了方才自己说出的那些轻佻的话,打算直接切入正题。
“你不是有想问我的事吗?”
被刚刚的茶香诱惑完全放松下来的悠里,慌慌张张调整了自己的姿势。恐怖的阿修莱真的是很恐怖。让他觉得有些伤心的是,自己有可能在不知不觉间开始向阿修莱撒娇了。悠里正在反省这种想法。
“没错。”
悠里双手合十恳求坐在自己对面,正倒着桂花茶的阿修莱。
“请告诉我和幽灵接触的方法。”
“我拒绝。”
他当即回答道。完全不留余地的态度,那短短一句和悠里的愿望完全相悖的回答。
“为什么?”
“没有理由。我只是拒绝而已。”
“那么,降灵术上用的那个,好像叫灵应盘吧?至少教教我那个怎么使用吧。”
“那个,我也拒绝。”
阿修莱向后倒去,靠在椅背上,狭长的眼睛盯着悠里。
“那个时候,我宣言过了吧,game over。”
“怎么这样,自说自话的。说到底,本来就是阿修莱的错……”
“你想说我做过什么嘛。好像贝鲁杰也擅自的认定最近的骚动都是我做的啊。”
阿修莱坏心眼的说道,悠里也没有服输,反驳道。
“我也是这么想的哟。实际上你也是以我取乐了,你刚刚还明明白白的宣言了呢。虽然我还不知道,到底是指哪些事……”
“啊啊,的确。”
阿修莱呵呵笑了,“被将了一军呢”。
“而且还是被你,看来我以后前途渺茫啊。”
“请不要说这种,奇怪的话。”
悠里突然觉得有些不安,看向阿修莱身后。现在也能看到的那个让人不舒服的白色的身影。悠里不想刺激他。
“我可以问你一件事么”
悠里把投在修道士的灵上的视线转回到阿修莱身上,问出了自己的疑问。
“把那本书放在我房间的人,是阿修莱吧?”
“啊啊。除了我之外,还会是别人么?”
阿修莱用开玩笑似的语气坦白了。这却让悠里更加疑惑。
“但是,你又是怎么做到的啊。那本确实是休的书啊。”
“你啊,好歹,你也在我房间进进出出好多次了吧,竟然到现在还没注意到啊。放在那里的初版的雪莱诗集。”
这么说着,阿修莱指向了其中一个书架。
“阿达姆斯的书,是从那里拿的。”
“诶”
悠里吃了一惊,他站起身,慌慌忙忙走进书架,那里确实放着几本写着雪莱名字的书。
“真的啊。那么,那本原来是阿修莱的书啊。”
“是原本是我的。”
阿修莱站到悠里的身后,伸手拿出了其中一本。
“这是我刚来英国的时候买的。那时候我还把在萨塞克斯州的旧宅里的所有藏品都卖掉了。”
“那是,你几岁的时候?”
“十三岁。”
阿修莱瞥了一眼悠里,说道。口气就像是买漫画杂志那样轻巧,说的却是一点都不普通的事。悠里还记得自己十三岁的时候,就是买衣服都会觉得犹豫。
“你父母竟然什么都没说啊。”
听到在非常普通的家庭里,被非常普通的抚养长大的悠里给出的非常普通的评论,阿修莱笑了。
“站在那个男人的视角的话,那大概是评估我是否有经商才能的大好机会吧。”
听到用冷淡口气描述着自己父亲的话,悠里看向了地板。虽说评价幸福的基准各自不一样,但自己果然是度过了幸福的幼年时代吧。
“你啊……”
阿修莱捏住了悠里下巴,将他的头抬起。
“别想什么多余的事。反正都是错的。”
这么说着语气中似乎有些开心,随后他把话题重新带了回去。
“不过,说道这本书,其实,我本来想要的是哥特派的小说,诗集只不过是顺带入手的。阿达姆斯发现那本书的时候,一脸羡慕的样子,所以我就拿那本书和他的某样东西交换了。但是,那家伙死后,我不想把这本书给他那个父亲。”
“所以,你就拿回来了?”
“就是这样。”
“但是,那本书里,有很多休的回忆。”
“所以呢,你觉得,那个只重面子男人,会好好保管吗?”
悠里无法反驳阿修莱对修的父亲阿达姆斯卿的冷嘲热讽,只能选择沉默。
“在空白处写满了对同性的爱恋的书最后只会被烧掉吧。不好意思,我才不会为了让他做那种事,而把这本书留给他呢。”
说完,他低头看着悠里,说道。
“那本书,给你吧。”
“诶。”
悠里吃惊地抬起头。
“可以吗?”
“当然。——但是。”
说着,阿修莱撩起了悠里的刘海,凝视着他漆黑的眼睛。
“阿达姆斯的事,你得放手。别再插手这件事了,悠里。”
听到这次来这里的目的被拿出来做交易,悠里无力地摇头。
“这个,我做不到。”
“悠里!”
“无论你说什么,都不行。”
悠里断言道。
“休他迷路了。要是一直都这样的话,他会永远彷徨下去的。而且把他叫出来的人还是我啊。明明阿修莱,你也很清楚这点吧。”
“啊啊。要是早知道你这么执着于阿达姆斯的话,我早就终止这个计划了。”
阿修莱粗暴的收回了放在悠里身上的手。
“为什么?”
他把拇指放在嘴边,焦躁的问道。
“你为什么那么执着。对你来说,那家伙,只不过是你同伴的其中之一而已,不是吗?”
“是的,但是,休的死是——”
“休的死是?”
阿修莱催促他继续说下去。但是悠里摇了摇头,回了一句“没什么”。
休的死,自己无能为力。就像西蒙所说的那样,自己没必要把那当成是自己的责任。虽然能明白,但是,现实是,自己却没法忘掉,那个时候,在那个梦里见到的景象。自己或许能做到什么,这个后悔的想法依然隐藏在悠里的内心里,无法消散。
但是,就算把这些都告诉阿修莱,他也是无法理解的吧。
“比起这些,阿修莱,你做这些事情,原本目的是什么啊?”
听到悠里调转枪头,阿修莱微微低下头,思索起来。
“谁知道呢。至少截止到现在为止都没什么深意。就是想试着按照梦里梦到的东西做而已。不过还没实施之前就被妨碍了,所以计划终止。”
“你是指,休的事么?”
阿修莱没有回答,只是耸了耸肩。是因为显而易见吗。
“做梦梦到的事是……”
悠里支支吾吾的没有说完,就又把目光转向了阿修莱的身后。阿修莱转过头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但他的眼睛里能看到的只有自己的房间。
“阿修莱,你没事吗?”
听到悠里的提问,阿修莱喉咙里发出了笑声。
“很悠闲啊,悠里。现在你还是能担心别人的情况么?”
被反问后,悠里叹了口气。西蒙就不用说了,现在竟然被阿修莱本人这么提醒到。
“说的也是呢”
这么说着悠里转过了身,背对阿修莱。在他背后,传来了阿修莱的声音。
“话说,那位贵族大人说了什么?”
“让我乖乖待着。”
“你不听么?”
悠里转过身,点头。看到他这么干脆,阿修莱咋舌。用饱含力量的低声,阿修莱向悠里发出了最后的恐吓。
“事先说好,说不定会死哟。”
气氛一下子紧绷了起来,这是来自阿修莱的真话。但是,现在的悠里并没有退缩。他心中一片澄澈的接受了阿修莱的话。
“我已经有觉悟了。”
就在这个时候——。
阿修莱突然按着头,像是突然被头痛侵袭。被这情形吓得后退了几步的悠里伸手扶住他的身体的时候,从被弄乱的青黑色头发下传出了痛苦的声音。
“为流离的灵魂,打开路吧”
悠里吃了一惊,放开了手,向后退去。此时,他惊讶的发现,那个白衣修道士的灵正站在离他们极近的地方。
“——!”
悠里顿时觉得毛骨悚然,下意识的想要远离阿修莱。但是他注意到是修道士从阿修莱的身后伸手按着阿修莱的头,他果敢地向前一步。
“把那只手,放开。”
即使知道自己没办法抓住他的手,悠里依旧伸出了手,同时在心中祈求精灵的加护。
随后,阿修莱再次开口了。
他发出了咔嗒咔嗒破碎的不明朗的声音。阿修莱以外的人用那个没有蕴含着力量、强大意志、甚至没有蕴含着如诱惑一般甜蜜感的声音,通过阿修莱的嘴,用阿修莱使用的语言这样说道。
“打开道路,把死者送进这世界。”
听到这里,悠里一时忘了祈祷,凝视着阿修莱的嘴,迷茫的站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