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时间来到了十二月,圣尼可拉斯日来临了。
礼拜堂里正在进行为圣人举办的弥撒。虽然圣·拉斐尔向来对宗教信仰问题宽大,弥撒的参加也是不强制要求,但是依旧有大量的学生会参加。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是,似乎就是因为不强制,才让更多的学生对其产生了兴趣。
从云层覆盖的空中射下的黯淡的日光透过彩色玻璃撒进礼拜堂,静谧的空间中回响着圣歌队的歌声。
手中握着十字架的悠里也是一脸认真的把在桌上的双手交叉握着,但是圣歌完全没有被听进他的耳朵,他正一心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之中。
——你明明有吸引看不见的东西的力量,却对能看见的东西相当迟钝呢。
几天前的周日。
这是那天深夜造访阿修莱房间时,阿修莱对他说的话。
(……那个,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当时悠里虽然想问那句话的含义,但是来寻找过了消灯时间却没有回房的他的西蒙乱入了,之后事情便变得有些糟糕。
喝了酒的悠里没有半分反驳,低头道歉,但是另一边的阿修莱,却没有半分悔意。西蒙的怒气到达了顶点,就在危机一触即发的状态下,和他在一起的悠里变成了阿修莱的王牌,让差点打算向校方告发此事的西蒙吃了瘪。
阿修莱心平气和的宣言,要是退学了话一定会带上悠里,甚至还开心的邀请悠里参加前往耶路撒冷的游学旅行。
月下沙漠。
两头骆驼。
沙丘中的绿洲。
古代的秘宝——。
只是听他描述的话,简直是满满的浪漫。
被他的话气得无话可说的西蒙,一手拉着悠里,一手拿着悠里的行李,飞快的离开了阿修莱的房间。
当然在离开之际,他也没忘记留下毫无用处的警告。别再把悠里卷到这种事里。
因为发生了这种事情,最近几天,西蒙看悠里的眼神似乎一直带着冷意,但越来越临近圣诞节的现在,西蒙的怒火似乎也终于平息了下来。也有可能是西蒙明明表现如常,但悠里自己却因为罪恶感,而变得有些畏首畏尾吧。
现在,坐在他身边的西蒙,手中正灵巧的握着一个连着品质上乘、泛着深青色的青金石的美丽十字架,宁静的侧脸笔直的注视着圣坛。那个高雅的身姿正如降临在圣域的神祗,比起圣职者的身影,更多的下级生们的视线则是追寻着他的身影。
那个西蒙,他的视线则是时不时向侧下撇去,俯视悠里。
甚至都没有好好唱圣歌,从刚刚开始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呢,估计不会是什么好事。
小声叹了一口气,西蒙划出十字,唱出了“阿门”。
“悠里。弥撒的过程中,你到底在认真思考着什么啊?”
回寮的途中,西蒙问道。
但是,对这个问题,悠里却犹犹豫豫。
“啊啊,有些事。”含糊的带过后,悠里把话题转到了今天交换礼物的话题上。好不容易有能和西蒙悠闲对话的机会,他不想又因为阿修莱的问题造成气氛变得险恶。
“西蒙会从谁那边拿到礼物呢?”
“不知道啊。不过罗伯特好像已经知道了。”
情报通的罗伯特之前还说过,在塞耶斯发签时,抽到写有西蒙名字签的下级生都兴奋的晕过去了。当然,为了交换礼物那天之前的神秘感,那个学生的名字还是保密状态。让人同情的是,据说几天以来,那个学生除了礼物的事,没有想过其他任何事。
“很头疼吧,那个学生。朗通抽中的送礼对象是格雷,据说这次把他存下的钱全掏空了。”
悠里感慨道。
这种礼物交换的恐怖之处是没有金额的限制。就是说,买了一百英镑礼物的人,得到的礼物有只值一英镑的可能性。
这个惯例刚开始时,有规定买的礼物只能在十英镑之内,但是不断有像是有钱人家儿子会说出来的抱怨出现,比如说想买的东西要十一或者十五英磅啊,花十英镑买个自己不中意的东西还不如花十五英镑买自己中意的东西之类的。最后购买礼物的金额就变成任由个人判断了。
虽然是这样,一般有常识的人也会在买礼物的时候选择在五到十磅之间的东西,再从中挑选中意的东西买下。但是也不乏有朗通那种,因为抽中的送礼对象一头热血,最后做出傻事的人。不过,那归根结底还是他们自己的责任,举办者们也不会过问。
“说起来,到刚刚为止我都还不知道,西蒙你竟然想要画纸和蜡笔呢,这件事一定也传到那个下级生那里了吧?”
看着有些晃眼的在自己身侧悠哉漫步的友人的身姿,悠里问道。
“谁知道呢。而且我可没有说想要画纸和蜡笔哟。我只是和两、三个朋友提起过,受到安利画的降临节日历刺激,有些想画素描,仅此而已啊。”
两、三个朋友大概就是脑袋转的很快的他们的伙伴,帕斯卡、弗拉基米尔和罗伯特他们吧。估计是他们巧妙的操作了情报,把打算花费在买礼物上的巨款压制到了不怎么特别的金额内。
悠里此时又被他们同伴不经意间展现出的默契配合感动到了。这种事,说到底都是自己无法完成的。
这是,阿修莱的话又在耳边回响起来。
——却对能看见的东西相当迟钝呢。
能看见的东西,到底指的是什么呢。是不是指在现实中出现过的情报,只有自己没有注意到呢。
(我,看漏了什么吗?)
那天夜里。
晚餐时间过去,平时到了这个时间学生们一般会自行回房或者在大堂休息,但是今天却有些不一样。所有都一副兴奋不安的样子,明明过了晚餐时间,却没有一个人离开食堂。
为了举办晚餐会等活动,食堂里姑且是有能让全员坐下的位置的。在平时学生错开时间用餐的状况下,食堂的空间还能称得上是宽裕,但要是像现在这样,学生们齐聚一堂时,就会变成学生们相互挤作一堆的样子。嘈杂声也非常严重,无法被木质墙壁吸收掉的声音,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回响着,让人有些心烦。
此时,房间里响起来叮铃,叮铃,玻璃铃铛被摇响的声音,那声音吸引力所有人的注意力。
“Gentlemen(诸君)”
作为今天主办者的塞耶斯通过麦克风招呼道。他站在圣诞树的下方,手上拿着第一个礼物。
“在圣尼可拉斯日这一吉日里。”
塞耶斯说到这里时,所有人都敲起桌子表示赞同。
圣诞树的树根那儿,堆放着许多寮生们准备的圣诞节礼物。礼物上贴的标签纸上写着送礼对象的名字和赠送人的名字,主办者会把礼物一个个拿起,宣读上面写的名字。被叫到名字的学生会上前接受礼物,在和一起被叫到的赠送人握手后,做一些表示谢意的举动,比如向对方打招呼之类的。
因此,送礼的那方也不能得过且过。毕竟这事关系到自己的名誉,他们必须认真寻找礼物。
西蒙的名字被叫到了,送礼的人是第一学年的学生,在他和西蒙握手那一瞬间,因为兴奋得流出了鼻血,让大家不禁都笑出了声。相反的,西蒙送礼对象的名叫阿奇博尔德·西利托的学生身上则聚集了羡慕的目光,他礼仪周到的向西蒙发出了问候。
送礼物给格雷的朗通得到的是比预料中更为平淡的回应,那似乎让他有些失落,在学生呈现的各种表情中,晚会按部就班的继续着。
“佛达姆”
悠里的名字被叫到了,停顿了一下,下一个瞬间,“……From(来自) 塞耶斯”主办者念出了自己的名字。
露出意外表情的人,不只是悠里。西蒙也正用带着一点怀疑的眼神,看向塞耶斯,主办者毫不在意周围人的目光,依旧冷静的继续着流程。
他把麦克风交给朋友,亲自拿起礼物交给了悠里。
“谢谢,塞耶斯。”
道出感谢的时候,悠里第一次看到塞耶斯的眼中带上了笑意。看呆了的悠里,下一个瞬间被突然落到他脸颊上的吻吓了一跳。
“Merry Christmas(圣诞节快乐)”
塞耶斯的低语声瞬间被周围哇哇大喊的起哄声盖过。
每年主办者的表现都是人们瞩目的焦点。因为主办者也是学生,理所当然的为为某人买礼物,轮到他的话还会用一些特殊的方式把礼物送给对方。以前还有人用过禁用的爆竹、或者用玻璃杯向对方泼水等各种各样的方法。
今年,塞耶斯做出的是很符合他性格的平淡的演出,这让现场沸腾了起来。
“……Merry Christmas(圣诞节快乐)”
呆呆的回完礼,悠里牢牢抱住了被递过来的有些大的礼物,转身离开。
回到座位上后,不出意料,他被同伴们打趣了。
“干得不错嘛,塞耶斯那家伙。”
“没选择西蒙,竟然把悠里当做目标,看来他收拢人心的手段也不错呢。”
“但是,竟然会在那个情况下做,混蛋胆子挺大啊。”
在人们给塞耶斯大方的赞誉声中,悠里的心境有些复杂。银色的礼物袋的袋口被青色的缎带粘起。向袋中看一眼的话,就能知道里面装着的是柔软、靠起来很舒服的靠垫。
他一直都很羡慕西蒙房间里的靠垫,但他没想到塞耶斯竟然会知道这件事。从袋口隐隐约约飘出的香水味是柑橘系的,和西蒙常用的香水味非常相似。
(——模仿)
不管怎么期望,人是不可能变成他人的。明明这种事情,大家都知道,但却会在不知不觉间收到影响,这是为什么呢。
(比如说,就像艾玛索那样……)
比他低一学年的作为阿修莱崇拜者出名的艾玛索,用一脸复杂的表情看着从悠里那儿收到的礼物。看他那个样子,说不定自己今晚就会被他用那个十字架勒死吧,想到这里悠里心中一片阴郁。
说起阿修莱,现场并没有他的身影。不过他本来也不是会在这种热闹场合现身的人,而且他最近似乎都不在自己房间。
和他一起喝绍兴酒的第二天,他便从校内消失了。不过上级第四学年的学生本来就各自忙于大学入学考试的准备,近期开始不在寮里的人也很多,所以这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但是,悠里却感到不明缘由的担心。
人不可能变成他人。但是,如果是灵魂层面上,事情又如何呢。
“last one(最后一个)”
这么说着,一个用米黄色缎带装饰着的黑色小箱被塞耶斯拿了起来。那是放在圣诞树树根最下面的东西。
但是就在他刚想读出名字的时候,他的脸僵住了。
“——!”
不自然的沉默,坐在餐桌周围研究着自己拿到的礼物的学生们向塞耶斯投去了惊讶的眼神。
“喂,怎么了,塞耶斯。说些什么吧。”
“是谁的啊,那个。”
麦克风中传来了他的伙伴们交谈的声音。
“总之,先读名字吧。”
像是听从了催促,塞耶斯抬起头。在食堂里坐着的众多学生中,他的视线准确的找到了悠里,直直的看向他。
“悠里——。悠里 From(来自) 无名氏。”
吵闹声愈演愈烈。
因为塞耶斯的表演,众人已经牢牢的记住了悠里已经拿到过礼物一事。但是,也有可能是准备签的人忘了塞耶斯选了悠里,把写有悠里名字的签加了进去。但是如果是那样的话,礼物是应该会写上那个人的名字啊,没写送礼人名字这种事是不可能的。
塞耶斯看了一眼礼物,随后扫视食堂全场。
“有谁,有没拿到礼物的吗?”
听到这个问题,学生们都好奇的环顾起周围,但却没有人举手。他们彼此看着邻座的人的脸,确认对方有没有拿到礼物,但果然没有发现那个人。
“没有人吗?”
塞耶斯确认道。他用有些烦躁的眼神看向手中的礼物。烦恼了一会,他最后看向监督生们所在的方向,他决定把决定权交给别人。
在西蒙开口之前,悠里已经站了起来,向塞耶斯走去。
他亲眼确认了,上面写的是悠里的名字,和塞耶斯念出来的一样,上面写的不是姓而是名。
“……虽然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但既然是给我的,我就收下吧。”
“有什么头绪吗?”
“没有哟。”
虽然他脑海中并不是没有浮现出送礼人的脸,但他还是先给出了否定的回答。
“谢谢,塞耶斯,这就是最后一个了呢,辛苦你了。”
悠里接过礼物,慰问塞耶斯。回到座位上时,迎接悠里的是充满好奇的声音。
“是谁送的呢,难道是悠里暗地里的粉丝。”
“如果是粉的话,应该会直接送去房间,还会写上自己名字吧。没有写名字只让我觉得阴暗,有种不好的感觉。”
罗伯特和德拉的交谈声中,方才一直观察着悠里情况的西蒙,语气平静的催促道。
“不打开看看么,悠里。说不定能知道些什么。”
悠里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拆开了黑色的包装纸。里面出现了一个像是装有宝石的天鹅绒布料覆盖的箱子,箱子放着一颗像是矿石的黑色石头。
“这是,啥?”
“石头,吧。”
“像是陨石。”
头靠头挤做一堆,围观着小箱子的伙伴们议论起来。悠里维持着手上托着小箱子的姿势,一言不发的听着,总觉得在什么地方看到过这个黑色石头,他正拼命的回想着。
“……带着留言。”
西蒙说着,便伸手拿下了用大头针插在箱盖上的卡片。扫了一眼后,他便把卡片递到了悠里面前。
“Renew The Game(游戏再开)”
微眯起清澈的水色眼睛,西蒙问道。
“看起来是个颇有深意的留言呢,悠里你有头绪吗?”
“游戏……再开?”
“Game”悠里歪着头,重新重复了一遍,“啊”,这时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在发出了啊的一声后,“没错”,说完漆黑的眼睛闪闪发光。
2
西蒙的房间里,趁西蒙在准备咖啡的时间里,悠里把想起的事简要的向他说明了一遍。
“尤金?”
“嗯。好像是1319年出生,28岁时去世的男人。”
“那就是,附在阿修莱身上的那个修道士的真面目啊。”
把印有悠里名字做装饰花纹的美丽的青色杯子递给了过去,西蒙自己也拿起杯子,落座在单人沙发上,开始思考。
悠里话中所说的,是发生在距现在大概一个半月之前时发生的事。
临近万圣节祭,有些浮躁的寮内,悠里受到阿修莱的诱惑,进行了简易的交灵术。那个时候,为了回答他们提问现身的灵,他的名字就叫尤金。只是,因为那时悠里脑中只容得下已故友人休·阿达姆斯的事,所以完全没有进行正常思考,如今想来,那个绝对没错,就是在场的那个白衣修道士所为。
在交换礼物的活动中,神秘人物送给悠里的礼物,放在小箱子中的黑色石头,就是那时交灵术上用过的东西,注意到这点的悠里一下子回忆起了当时所发生的一连串的事件。
同时他也明白了是谁送了他这份礼物,还明白了,阿修莱,他给悠里送来了关于漏看的东西的提示。
——却对能看见的东西相当迟钝呢。
阿修莱说过的话,指的是白衣修道士的真面目。
但是,他又是为什么会想把这事情告诉悠里呢。不知道为什么,悠里只觉得从阿修莱身上感觉到像是焦虑感的东西。
“就是说”说明结束时,用指尖把玩着黑色石头的西蒙开始总结的同时,石头向上抛去。
“这个可疑至极的礼物,真是来自阿修莱那儿的。这到底应该说是像他呢,还是不像他呢。这点上似乎有些微妙。”
啪的一下握住掉下来的石头,西蒙转向悠里。
“然后,悠里你打算怎么做?”
“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才好,我还不知道。但是,我觉得似乎没有给我从长计议的时间了……”
“就是说,你放不下他,是么?”
听到确认的询问,悠里看着西蒙眼睛,给出了干脆的回答。
“当然,放下他什么的,我做不到哟。”
看到没有半点阴影的漆黑的眼中传达出的决意,西蒙微微叹了口气。
“……你最近都没看到白衣修道士的影子,你能确定么?”
“嗯。虽然不是和他一直在一起,我也很难断言,但是按照我的记忆,自从阿修莱在房间晕倒那天起,之后我就再也没看到过那个修道士的样子。至少,能说是从来没在出现在我的视野范围之内。说起来,我刚刚重新回忆了一下,那天晚上,在阿修莱房里传出声音之前,我被某种气息弄醒了。那种感觉,简单的来说,就像是魔物群大举袭来那样,我是这么觉得的。甚至能让睡梦中的我觉得浑身发冷,那是一种相当讨厌的气息。”
悠里明确的描述起那天夜里发生的事,继续说道。
“然后,就在我疑惑那是什么的时候,听到了声音,我就马上去阿修莱房间了,但是那时情况有些怪。”
悠里向西蒙说明了当时在西蒙紧随其后进门的那段短短的时间里,自己察觉到的黑暗似乎在蠢蠢欲动的那种让人发毛的情形。
一言不发的西蒙,水色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些,无声的责怪着一直没有提到过此事的悠里。
“黑暗在房间角落消失的情形。……那个,大概和很久以前你在阿修莱房里进行恶魔召唤的时候类似……”
悠里闭上眼睛,回忆起和阿修莱认识不久时所发生的事。
契机是受到妖精诅咒的中世纪公主打算在学校里招来灾祸的事件,那次事件里悠里他们失去名叫休·阿达姆斯的重要友人。那时,悠里在阿修莱的劝诱下,进行了召唤恶魔的仪式。
说起来,就是从那件事之后,就像是次元间的锁被解开了一样,他们开始陆陆续续的遭遇各种不可思议的事件。
西蒙把手放在下巴上,思考着。
“有点奇怪呢。”
听到评论,悠里睁开眼看向西蒙。
“奇怪?”
“对。听你刚刚所说的话,我有些分不清加害阿修莱的,究竟是你话中[大举袭来的魔物群]还是那个附在阿修莱身上的白衣修道士。”
“啊啊,这样啊。”
悠里也思考起这点来。“嘛,无所谓了。”但是,西蒙倒是摊开了一只手,开始说出结论。
“现在,先姑且假设一下吧。如果采信平时大家所传的流言的话,恶魔们是阿修莱的伙伴。就是说,[大举袭来的魔物群]是为帮助身陷危机的阿修莱而参上的魔界的士兵们。”
“那么,给阿修莱带来危险的是白衣修道士……”
“尤金,1319出生,28岁的西多会修道士。”
“西多会?”
听到西蒙附加上的新情报,悠里歪头。
“嗯。十一世纪到十四世纪那段时间里,身穿白色僧衣的一定是所属于被称作[白色修道会]的西多会的修道士。1098年,在第戎成立,之后,在被誉为神的宠儿的圣伯纳手中的得以壮大的西多会,在十三世纪的英国设有为数众多的修道院。说起来。”
西蒙像是想唤醒悠里的记忆一样,说道。
“之前,马克西多说过的,持有[圣血]的格洛斯特郡黑尔斯修道院也是属于西多会的。”
“啊啊,这么说起来……”
差点表示同意的悠里,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发出了“咦”的一声。
“格洛斯特郡?”
“怎么了,悠里?”
“啊,不。我就是在想,格洛斯特郡是什么。”
即使是西蒙也没有补充说“是一个英国的地名”,他只是静静的看着漆黑的眼中蒙上阴影的悠里的脸。
“格洛斯特,格洛斯特……,啊!”
终于悠里想起来了。
“我知道了。是白衣修道士,尤金的出身地。”
“诶”
西蒙似乎也提起了兴趣,问道。
“那也是交灵术上得到的情报吗?”
“嗯”
悠里点头,补充道。
“不知道是不是看错了,那时,阿修莱好像瞬间皱了一下眉头。似乎是有什么在意的事……”
“这样啊。”
向后倾沉在沙发里,一手撑着脸颊,西蒙就这样沉思了一会。在得到现阶段无法推测更多的结论后,他选择把话题带回原处。
“有些偏了,还是让我们继续讨论[大举袭来的魔物群]吧。如果他们那时是想保护阿修莱的话,那么,在那之后便消失了的白衣修道士尤金,他怎么样了呢?”
西蒙像是质问一样说道,
“我能想到的,一种可能是,和[大举袭来的魔物群]撞到了,然后就像所说的一样,就这么消失了。”
“还有可能是。”
悠里接下去继续说道。
“他去了魔物们无法接触的地方。”
“你是指?”
西蒙歪着头,疑惑话中的含义。
“只要还呆在外面就会被捉到的话,那只要进到阿修莱里面去就行了。”
“但是,悠里,如果有这个可能性的话,尤金应该早就这么做了吧?”
“不可能哟。至今为止阿修莱对外部的防御坚固到他难以近身的程度,所以他才会在保持一段距离徘徊在阿修莱身边,我是这么认为的。但是,那天晚上,尤金抓住了某个机会。”
“比如?”
“比如说……”
这时悠里闭上眼睛,打开思路。西蒙等待着,等待那双一下合上漆黑的眼睛从超越理性的彼方带回某种可能性。
“——梦。”
呢喃了一句后,悠里睁开了眼睛。
“阿修莱梦到的梦。那个里面,说不定有他们两者间的共通点。”
“原来如此——”
西蒙这时暂停了推理。
“就是说,悠里你正在考虑阿修莱被那个白衣修道士完全附身的可能性么?”
“你说的没错。我是在考虑会不会有那个危险。”
“就是想让你这么想,说不定这都是阿修莱安排的啊。”
开着热空调的房间里,在这个用考究的小物件装饰的华丽而有品味的西蒙的房间里,提起恶魔啊呀幽灵之类的话题只会让人觉得迂腐。
但是,和理性认知的世界不同,在叩击了窗户、拂过枯树的前方,现在还存在着被深邃的黑暗所笼罩的世界。
究竟哪一边才是真实世界,悠里他无从分辨。只是,对于悠里来说,因为怀疑自己的感知,导致自己尝到失去身边人的后悔,那种感觉他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阿修莱在医务室醒来时,曾说过那个腐烂的幻影不是他自己的,还想嘲笑为他担心的我。但是,他却突然脸色大变,还嘟囔说‘那是我么?’。明明即使是世界崩坏,阿修莱都不可能怀疑自己。但那个时候的阿修莱明显失去了自己和他人之间的分界线。”
看着窗外夜幕的彼方,悠里这么说完后,把视线移了回来,开始诉说。
“阿修莱他,如果是按照自己的意识想要消失的话,我觉得那样也没办法。但是,如果他是被别人强行带走的话,我不要那样。我不想就那样失去阿修莱。”
“的确。”
西蒙把手伸向喝到一半的咖啡杯,说道。
“如果他只想坑悠里你一个的话,应该就不会那样,在众人面前把东西交给你吧。倒不如说,那个行动,是因为他意识到了你背后的我的存在才会做出的。而且,我还曾和阿修莱提过,修道士的真面目是西多会修道士的可能性……”
说完,他用柔和的眼神看着悠里。
“好吧。阿修莱的问题就让我们两一起考虑吧。如果能做到什么的话,我也会做。就算是我,也没想过想让阿修莱死掉啊。但是,有一点希望你能和我约定好。”
西蒙用真挚的语气说出的是已经被他重复过无数遍的,而悠里却几乎没怎么遵从过的请求。
“无论想讨论什么我都会陪你,即使是有些为难我也会接受。所以,拜托你了,能不能不要想着自己一个人去处理那些事?”
“我知道了。”悠里坦率点头。
不管怎么说,最后还是要看阿修莱那边的出手方式。
3
十二月已经过半,吹起了冰冷的北风。
晚餐过后,悠里造访马克西多的医务室的这天也是一样,到了伴晚风向变为了北风,它直直的刺向悠里露在外面的脸颊。
和西蒙谈话后已经过了两周,期间没有收到过来自阿修莱的联络。也没有任何他回过寮的迹象,完全就是一副了无音讯的状态。
只有一次,悠里和阿修莱商会取得过联系,但是他们只是一味主张“关于柯林大人的事,我们无可奉告”这一点。
不过如果阿修莱有那个意思的话,无论情况如何应该都是能联系的上他的吧,既然他们没有给出传言,就是说当前情况下没有联络的必要吧。
阿修莱已经处于不能靠自己意识联络他们的这一可能性,已经被悠里下意识的排除了。
医务室里静悄悄的,没有一点人气。
昨天为止还有两、三个感冒的学生躺在床上,时不时发出几声咳嗽声。但是,看样子是因为考虑到明天就是退寮日,所以所有人都先回去了。
在圣·拉斐尔,除了某些有特殊原因不能离开的学生之外,其他人都会在圣诞节前退寮。之后两周多的时间,到第二年的6号之前都属于圣诞假期。从7号起可以开始办入寮手续,手续通常会持续到课业开始的那天,一般来说大概是10号左右。
但是冬天的圣诞假期和春天休假两周的复活节假期时,如果学生本人希望,也是可以留在寮内的。因为暖气和自来水可以使用的,所以生活上不会有什么不便。但毕竟寮友们都回家休假了,留下来的人就必须自己打扫寮内。
同样,寮的食堂也会在假期里休业,但学生会馆的餐厅假期中依旧开门。虽然是自费的,但是留下的人也不会因为缺少吃的而饿死街头。
西蒙和悠里也会在预定好的日子那天退寮,但维多利亚寮里也有近十名提出想要留校的人在。其中,还出现了艾玛索的名字。
(留校的人,竟然有那么多啊……)
看到发给寮监督生的名单,说实话悠里吃了一惊。
留校的理由虽然各有不同,但大多数都是申请了奖学金的学生,似乎是因为比起留在这里的生活费,回家的旅费要更贵一点,所以才会决定留下。
这种学生,即使是下级生也都很可靠。似乎是因为生活中有目标,所以几乎不会为他人的言行动摇。
悠里他们这一届里,马克·德拉就属于这一类。父母在乡下经营着一家小小的面包房的他,圣诞假期虽然会回家,但复活节假期时他通常会留在寮里一个人努力锻炼肌肉。
但是其中也有像艾玛索那种,即使家里很富裕也决定留校的学生存在。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们家庭内部的问题,但无法和家人一起过圣诞节这种事,对思春期的少年来说应该是一件很难过的事吧。
悠里的情况是,虽然新年时会和分散在世界各处的家人一起度过,但现在回伦敦的那个家的话,迎接他的人大概是没有的。这样想的话,还是有些寂寞的。但母庸质疑,他也有想和他相见的家人。而这一点才是更加重要的事吧。
这时,走廊里传来了人声。
引起悠里注意的是,高亢且有些神经质的中年女性的声音。
(真少见啊……)
悠里造访时,马克西多正好打算离开医务室,他对悠里说如果不是急事的话,他能不能在这儿等个十五分钟左右。看样子似乎是有来客,而悠里他并没有什么急事,所以便点了头,在医务室里等着。
等候的时间里,悠里在马克西多办公桌附近的床上坐了下来。但当他看到身边堆放着的书中出现的某一单词时,他不自觉的探出了身子。
(记忆之门——?)
他抚摸着老旧的书脊,想。
(这个,的确是在伦敦时……)
自己跟着看到阿修莱的身影,在那个有些古怪的事务所里,自己暗中记下的单词中的其中一个。
(没错。在阿修莱调查的书中,有一本同样名称的书。)
悠里压抑住自己怦怦乱跳的心跳,把书抽离出来。翻开书页。书中写满了Karbala、自动书记、甚至还有宇宙的记忆之类的单词。很明显这是一本关于神秘学的书,但书中却出现了他经常听到的地名。
(格拉斯顿伯里修道院的发掘调查——?)
就在悠里坐在床上,翻阅书页时,将阳光房和后院隔断的嵌着玻璃的门发出了轻轻的咔哒声。
一开始,悠里完全没有注意到。
虽然耳朵是听见了,但因为他正沉浸在书中,导致反应晚了一步。不过,声音还是留在了脑海里,不停的在他的记忆中咔哒、咔哒的回响着。
(咔哒)
(咔哒)
(咔哒)
终于,在杂音响起后,过了几分钟,悠里总算是抬起头,看向了后院的方向。
(什么啊——?)
外面已经是漆黑一片。
伴晚出现在西南方的月牙已经沉了下去,现在夜空中扩散开的是一片星海。
在繁星微弱的星光下,被黑暗模糊了轮廓的药草叶子微微摇曳着。
即使是这样,更加仔细的凝视起来的悠里,他那双漆黑的眼睛还是找到了在那里恍惚站着的影子。
那个不是人。
至少能说,就像是活着呼吸着那样,又或者说像是有血液循环的身体狰散发着热量维持生命那样,从那个上没有传来温暖的感觉。站在药草从中,那个影子静静的看着门内。
悠里把手中的书放在了床上,向窗口的方向走去。
他并没有感到多少恐惧感。
悠里也渐渐的开始能分辨出有恶意或者敌意的恶灵、怨灵那一类和浮幽灵之间的区别了。只是本身就是念的集合体的灵们很容易在好与坏之间摇摆,对方越普通判别他的好坏就越难。
但是,眼前黑暗中的灵,是一个几乎没有这种感情的存在。换句话说,可以从他身上感到纯粹的思念、只有理智留存的那种冰冷的感觉。
(……谁?)
把手放在窗户上,悠里脑中默念。
通过冰冷的玻璃,传来的是屋外的寒意。指尖感受到的类似弯曲的压迫感,大概是因为北风正晃动着窗户吧。
(你在那里,是为什么?)
此时——。
虽然是隔着玻璃,那个声音在他身边响起。不,比起说是声音响起了,还不如说是空间编造出了声音。
——see……。
悠里眉头微皱。
(……see?)
——see……。
漆黑的眼中蒙上了阴影,悠里把意识集中在那个影子身上。比起听空间向他倾诉的话,不如在空间中直接把自己的意识解放,这样比较简单。
悠里是这么觉得的,他加深呼吸,将意识一时摒弃。
这么做的同时——。
吾为,看守者。
吾辈为,看守者们。
将子宫母亲。注满水——。
悠里发出了小声的悲鸣,睁开了眼睛。
异常汹涌的流入他脑中的思念的洪流让他陷入了一种自己会坏掉的恐惧感。打个比方的话,就像在储存室那样的狭小空间里,有百人大型管弦乐团和百人合唱团联和奏起奥尔夫的布兰诗歌一样。
那不可能是一个人可以维持下来的感情和意思之类,是更强、更明确的意识——。
简直就像是有组织性的意志那样的强度。
然而,在悠里睁开的眼前,影子已经不见了。
的确在和声音的洪流接触的那一瞬间,悠里察觉到对方似乎也惊慌失措了,随后就像逃一样,影子飞快的消失在黑暗之中。
(那到底,是——?)
就在悠里思索着那个的真面目时,马克西多呼唤了他。
“悠里?”
单手拿着冒着热气的水壶,走进房内的他有些惊讶的问道。
“我似乎听到了悲鸣,发生什么事了吗?”
“啊,不,没什么……”
悠里含糊的回答着,离开了窗边。
马克西多把水壶放在了由空心砖制成的隔热垫上后,在室内环顾了一圈,最后视线停留在床上那本打开着的书本上。
“这是,悠里你?”
“啊,是的,对不起。”
马克西多看着被打开的那页,似乎正考虑着什么。悠里接近他时,镜片后带着倦意的眼睛带着质问的神色抬起了。
“你会拿起这本书是,偶然?还是说——”
“是故意的。因为之前,在某个地方我看到过阿修莱看过这本书……”
“阿修莱,看这个?”
语气中似乎带着些诧异,说完,马克西多的脸上马上就露出了像是吃到苦虫的表情。
“真是被摆了一道。那个,你说的某个地方是?”
“是哪儿来着的。”
悠里是指抵住太阳穴,似乎在回忆。
“好像是在肯辛顿的……”
“难道,你去了Society for Psychical Research(心灵研究协会)?”
“没错”悠里把指尖从太阳穴挪开,同意道。
“就是那个名字。”
马克西多看着悠里,瞠目结舌。“啊啊”过了一会,他发出了绝望的声音。
“怎么会这样。这样的话,他完全就是想插足这件事了啊。”
“这件事——?”
虽然悠里提出了疑问,但似乎很失落的坐在椅子上,取下了眼镜,用手压着额头的马克西多还是保持了一段时间自言自语的状态。
“在我好不容易和萨默塞特考古协会取得联系的这个时候,让那种邪恶的男人……,对上他即使是贪心的女神,也会卷起裤管跑路啊。”
悠里无可奈何的坐回了床上,等待马克西多的哀叹告一段落。
像是悲鸣一样的风声,被冬日的夜空吞噬。
终于自言自语停止了,用眼镜咚咚敲着书桌的马克西多,像是想起了什么,把眼镜重新戴好,看向悠里。
“差点忘了。说起来,悠里你好像有什么事?”
“啊啊,嗯,是因为这个。”
终于得以达成最初目的的悠里,把带来的纸袋向他递去。
“因为,明天就是退寮日了,虽然有些早,我把圣诞礼物带来了。毕竟你总是请我喝香草茶。”
马克西多青紫色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眨了又眨。随后露出了像是有些困恼但又有些害羞的微笑。
“诶。唔。真让人开心啊,谢谢。”
他看了一眼纸袋,非常感慨的说道,“这种东西,已经有好多年没有收到了呢”。
“啊啊,这是洒水壶吧。诶,设计的好可爱啊。”
后院一角的阳光房建成后,要给室内花草浇水时,就要特地去拿外面那个沾着土的水壶。帮他浇过很多次水的悠里就找到了这个在室内也能轻松使用的水壶。
“这个的话,就算是只放在那边,也会让人觉得环境变得有些精致呢。”
马克西多用非常满意样子的说道。
“你喜欢的话,就好。”
听到悠里的话,“当然,我非常喜欢哟。”马克西多笑了。
“不过,麻烦了啊。没想到会有这种事,我没有准备什么可以送的礼物啊。如果你有什么想要的药草倒是可以分给你,但是……。你要在房里种种看么?”
悠里思考了一会,摇头。
“虽然是很有魅力的提议,但是寮里光照不太好,而且还会妨碍到寮友的打扫,还是算了吧。比起这个,如果可以的话,那个”
悠里有些犹豫的说着,把脸转向了刚才读的书。
“关于那本书上的写的,格拉斯顿伯里的发掘调查,你能不能告诉我呢?”
一瞬,马克西多的眼睛微眯了起来。看着悠里的目光似乎是在盘算什么,过了一会儿,他表情缓和下来,“可以啊”他做出了承诺。
“我本来就想着总有一天要告诉你,总之,现在告诉你其中的部分内容也没什么关系。”
马克西多迅速准备好香草茶,给自己和悠里各倒了一杯后,再次用舒服的姿势坐到了椅子上、
“接下来,从那一部分先开始呢。”
他把冒着热气的杯子拿到嘴边,似乎是在整理思路。眼镜上蒙上雾气的那一瞬间,他的表情变得让人看不真切起来。
“距今大概百年之前,二十世纪的初期,当时对已经成为废墟的格拉斯顿伯里的修道院遗迹进行过一次大规模的发掘调查。在那个1908年开始,持续了9年时间的调查中,可以说是取得了例如成功发掘了埃德加礼拜堂等为数众多的成果。”
悠里手中拿着茶杯,一脸认真的听着。
“但是,当时,占据新闻话题的,比起那个调查的具体报告,更多的反而是和那个调查相关的某些人的行动。”
“行动?”
“恩。发掘的前一年,1907年格拉斯顿伯里大修道院发掘作业委员会成立,当时就任委员长的考古学家名叫F·B·Bond(Frederick·Bligh·Bond)的人,和他的朋友John·Alleyne,用一种特殊的方法开始了格拉斯顿伯里的调查。他们两人都是当时最权威的Society for Psychical Research(心灵研究协会),简称S·P·R的会员,而且十八世纪到十九世纪的英国,可以说的全社会都被心灵现象附身的时代,考虑到这点的话,他们会那么做也是理所当然吧。就是说,在进行严密的历史学调查的同时,他们还在和灵界取得通信的情况下,描绘出了在化为废墟之前,格拉斯顿伯里修道院的绘图。”
“和灵界取得通信!?”
马克西多点了点头,继续说道。
“似乎他的朋友Alleyne是一个能自动书记的人呢。邦德(Bond)就是利用他的那种力量,成功的和被认为是曾经的格拉斯顿伯里的修道士的灵取得了接触。和他们接触的灵似乎还时常改变人格,十五世纪初留下了与格拉斯顿伯里修道院相关著作的Johannes·de·Glaston(音译约翰内斯·德·格拉斯顿,实在没找到原名,求科普)——虽然不知道他和传闻中留下的第三本关于修道院的史书《格拉斯顿伯里修道院年代记》的作者[John of Glastonbury(注:第五卷写作约翰·OF·格拉斯顿伯里)]是否是同一人,毕竟John of Glastonbury的真面目、甚至连他写书的年代至今都没有定论呢。另外,还有一论说回应的灵是一名拉丁语中名为[石工约翰内斯]的修道士,对应的现代英语中则读作[Johannes·Bryant]。”
(注:以下摘自维基John of Glastonbury (fl. c. 1340) was a Benedictine monk and chronicler.His real name may have been John Seen.)”
“无论那个,名字都是约翰内斯——约翰啊。”
说到这里,马克西多青紫色的眼睛略带灰暗。他的视线飘忽起来,似乎有些动摇。
“还有”
他压制住自己的迷茫,继续说道。
“灵界通信中情报那让人惊讶的准确性,给他们的发掘工作提供了灵感。邦德他,陆陆续续的发现了许多过去礼拜堂的遗迹。”
“所有的?”
“不。”
马克西多摇了摇头,就像是阐述自己的失败那样,遗憾的说道。
“推进发掘的萨默塞特考古协会,在邦德道出自己在进行心灵调查时,就把他从发掘工作组里除名了。在那之后,邦德在灵界通信中获得的情报没有再被调查下去,留在地面上记号也被变更了。”
“是因为被认为是捏造的情报,所以才不被承认吗?”
“表面上说是因为和土地开发权有所牵连所导致的结果,但是真相谁都不知道。最后他的著作甚至都被禁止在萨默塞特郡的书店贩卖。”
“真是个谜。”
“没错,就是个谜。和他们通信的灵们,似乎还暗示了地下存在纳骨堂一事。那些情报还完全没展开调查,至今似乎还深眠地下。关于那个有一句非常有趣的记述呢,[破坏者们害怕那个,将入口堵上了。]”
“破坏者是……?”
悠里试着跟着念了一遍。语句中所暗指的东西,那个东西的重要性不可估量。
“就是说,这是指那里有某人的墓,对吗?”
“对。但破坏者是指什么,完全没有头绪。从这句给人的印象猜测,可能是指英格兰人或者丹麦人,被他们畏惧的坟墓——里面沉睡着的圣人究竟是谁呢,还真是有趣。考虑到格拉斯顿伯里成为圣地以来的悠久历史,石制建筑物的遗迹之类并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倒不如说——”
说到一半差点继续说下去的马克西多,竖起耳朵,看着挂在墙上的时钟。
“糟了。已经是下级生熄灯时间了,悠里,你不回去可以么?”
自己也看了一眼时钟,慌忙起身的悠里,顺势撞到了盛有茶水的茶杯。
“啊,对不起。”
“没关系,就那么放着吧。比起这些,你不赶紧的话。”
“好的。”
悠里行了一下礼,转身离开。背后传来了马克西多的声音。
“对了,悠里。你那边的贝伦德,下个学期似乎就要转校了哟。刚刚他的父母来这儿打了招呼。”
差点飞奔出门的悠里听到这消息,震惊的转过身,看向马克西多。
“为什么?”
“谁知道呢。据说是因为他父亲工作的关系,他们要搬到苏格兰岛。”
马克西多不怎么在意的说完,挥了挥手,示意让悠里快些回寮。
4
“贝伦德啊。”
在开往伦敦的列车中,西蒙语气中没有多少惊讶的回应道。
办完退寮手续,暂别圣·拉斐尔的两人,在列车一等座的单人房中一边喝着茶,一边聊着天。
“我知道了啊。而且我还和他的父母谈过。”
“什么时候,昨天?”
“不,在大概半个月前吧”
听到他的话,悠里咬着嘴唇,有些埋怨的看向西蒙。
“那件事,西蒙,你一句都没和我提过。”
“是这样吗?”
西蒙含糊的说着,眼睛看向被展开了的报纸。
贝伦德是维多利亚寮新入生的名字,是一个在父母溺爱下长大,缺乏协调性,无法融入周围被孤立起来的学生。虽然悠里和马克西多都对他关照颇多,但他还是不断引发如在悠里房间和其他新入生斗殴之类的问题。之后,不知道他身上发生过什么,他还趁着万圣节祭的骚乱,从各个寮那儿偷出了南瓜灯。那似乎是因为他中了轻微的催眠才引发的事件,虽然西蒙怀疑那件事的背后有阿修莱的存在,但因为没有决定性的证据,最后那件事就被掩埋在了黑暗中。
那之后,贝伦德马上就以身体状况欠佳为理由,请假回家了,至今已经告假一个多月。虽然悠里觉得他年内是不可能来重新上学了,但没想到他竟然会转校。
看到悠里嘟起嘴,很不满的样子,西蒙无可奈何的合上了报纸,叹了一口气。
“你就那么不满吗?”
“因为,虽然的确是发生了不少问题,但也不用做出那么干脆的就舍弃他的事吧。”
“哎呀,说的还真是难听呢。”
开心的看着漆黑的眼中浮出了生气的神色,西蒙耸了耸肩。
“才不是呢,在我看来,我可是没打算舍弃他哟。”
“但是,学校可是全寮制的,即使父母要搬到苏格兰岛,他没有转学的必要吧。而且西蒙,你不是还是从法国来的么。”
“我倒是觉得物理上的距离和这件事没什么关系。既然有觉得法国很近的人,也会有觉得苏格兰岛离得很远的人。唉,可以先听一下我的话么?”
单手按住了露出少见的反驳之意的悠里,西蒙翘着的修长的双腿换了个顺序。
“问题,可不是只有一个哟,悠里。”
“不是只有一个?”
悠里也开始反省自己那个从一开始就认为是西蒙薄情的想法。
“没错。我和他的双亲也谈过了,说到底是因为他们,去拜托了校长兰顿伯爵。用他们的来说,因为他们的儿子比一般人纤细,寮里能不能为他准备一个单人房之类的。还说,能不能像其他学校一样,让负责商量的上级生一直陪在他的身边之类的。”
虽然不知道话中所指的其他学校是指哪里,西蒙并没有发表评论,继续说道。
“如果能做到的话他们还可以付钱,有必要的话他们甚至可以捐款给学校。”
“怎么会这样?”
悠里漆黑的眼睛睁的大大的,表现的非常惊讶。为了自己的孩子改变学校的体制这种事,贝伦德的双亲真的在考虑这种事么。
“我也是,一开始还以为是玩笑哟。但是他们是认真的。对于兰顿伯爵来说应该也是一样的吧,他们的要求被拒绝了。他还认真的向他们说明了,这个学校的方针重点虽然是培养学生的自主性,但培养和他人的协调性也是重点之一,下级生的合宿也是有理由的,他不打算特殊对待。”
西蒙优雅的活动指尖,空中做出了一个像是划开什么一样的动作。
“这么说也没错吧。毕竟英国有很多学校,也有很多从一开始就安排单人房的学校。如果他们拘泥于单人房的话,只要去选符合条件的学校就行了。选了圣·拉斐尔是因为他们作为父母要为儿子好的虚荣心吧。那天格雷也在场,他们还借口说是去别的学校就没有这个荣幸能和格雷家的公子同校了。”
因为能大致想象出格雷的反应,悠里苦笑了起来。是不是表面上露出一副因对方的自说自话而不爽的表情,但暗地却因为天生的虚荣心被满足而有些得意呢。
悠里把黑丝一般的刘海向上梳去,唉的一声,深深地叹了口气。
“然后呢?”
“基本就是这样。他们也征求了身为寮长的我的意见,我就很诚实的说了。”
“说了什么?”
“说了您的儿子大概不适合这所学校。”
“西蒙!?”
和字面上的一样悠里惊呼了起来,用批评的眼神看向友人。看着他的样子,嘻嘻笑了起来的法国贵族的末裔,优雅的伸出手臂拿起了茶杯,就像这里是王宫的大厅一样。喝了一口后,杯子又被放回桌上。
随后,他带着笑意说明到。
“你知道吗,悠里。就像你在马克西多那里帮忙照料的药草,人类也和那个一样哟。”
“你指的是?”
“既有不用怎么照料,放在一边,就会自己吸收水分茁壮成长的草木,也有要在冬天放进温室,早上要晒太阳、晚上要放在暖和的地方之类,需要人小心照顾不然就活不下去去的草木。虽说人类还是有些变通性的,但在不习惯的环境中,受到的压力下变得有些神经质这种事也是有的。”
看见悠里点了好几次头,西蒙继续说道。
“贝伦德的情况,我在和他的双亲交流过后就明白了。这个学校能给他的水分太少了。迄今为止一直被过度给予的水分一下从他身边消失,这让他本人突然错乱了吧。但是不止是不会给他水,这个学校甚至都不能教他怎么好好摄取水。毕竟这里的方针就是自由摄取嘛。其他学校的话,不只是给予,甚至还会把摄取水分的方法认真的教给每个人。我觉得,贝伦德希望的就是那种环境。而且贝伦德那个年纪,也不用硬要他成长起来。如果是他本人的志愿就算了,要是是因为父母的虚荣心而被强压进这个残酷的环境里的话,可能会导致不能适应的他的心从根本上发生扭曲。”
话说途中,悠里漆黑的眼睛低了下来,思考着。
的确,西蒙所说的是正确的。但是,被他这么简单的一刀两断,这让他觉得有些心寒。
“我也知道悠里的心情哟。你在想在圣·拉斐尔对他特别照顾一会也不是不行对吧。”
被西蒙看穿,悠里点头。
“因为,我也是啊,刚转学来的那段时间里,休呀西蒙都陪在我身边。”
“那个就是另一回事了哟。况且你一开始就有协调性,而且虽然说是照顾你,但不管是休还是我,都只是单纯的想和你打好关系而已。的确,当时寮长的阿雷克斯对你是让人瞠目结舌的过保护,但那只是他单方面的行为,不是和你自身也没什么关系吗。”
“这样么。”
终于,悠里败下阵来。不是环境选人,而是人选择环境,这样想的话,贝伦德父母的选择也合乎道理。
悠里双手捧起茶杯,静静看着晃动的液面,过了一会。
“我说,西蒙。”
悠里眼睛抬起,看着西蒙。
“怎么了?”
“刚刚,我说了你舍弃了贝伦德那些过分的话,对不起。明明西蒙不会做没道理的事。”
听到悠里郑重其事的道歉,西蒙将淡金色的刘海向上梳去,露出了似乎有些困恼的笑容。
“没关系我不在意哟。而且,和悠里你不同,对于不喜欢的人,我可是会轻易舍弃掉的,我觉得悠里的批评也没有全说错。但是,你不生气了我很开心哟。”
西蒙说完。“话说回来”他补充道。
“而且难得一见的悠里生气的表情,也挺值得一看的。”
“啥?”
悠里一脸懵逼的说完,西蒙向他凑去,清澈的水色眼中浮现出似乎略带着艳丽的光,诱惑一样看着悠里。
“就是说,我意识到平时没怎么见到过的友人的表情有些过分的刺激到了我。”
看着不知为何脸红心跳起来的悠里,嘴角露出了神秘微笑的西蒙,趁着广播播报的机会,“喂,到了”催促悠里起身道。
来到伦敦大街的两人,在临近邦德街的酒店了享用了迟来的午餐。之后,西蒙将乘坐傍晚时分的列车回法国,悠里为了为他送行来到了滑铁卢国际站。
由钢筋建成的巨大车站里,圣诞前返乡的人们攒动着。在一不小心就会被撞到的人群中,不止为何只有西蒙面前没有人。迈着优雅步伐前进着的法国贵族的末裔,看样子是因为他与生俱来的王者气息让周围的人无法靠近。
他们来到了欧洲之星的站台前,停下了脚步。
车站里,还是挺冷的。悠里把双层大衣的衣领竖了起来,向双手呼着气。
在他所站的地方,抬起头能看见的是,头顶上方的被曲线装饰着的高高的天花板。从线条尽头吹来的风把人群的喧闹声吹散在空中。
不知不觉间悠里的心,被阴郁的感觉潜入。
收回的视线前方是在一等车厢前,正把行李交给车务人员的西蒙的背影。悠里心中升起一股想要冲上去拉住他宽阔背影的冲动。
到底是什么,让他这么不安呢——。
西蒙会就这么消失掉,悠里不由自主的这样担心着。
“久等了,悠里。”
转过身的西蒙有些诧异的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悠里。你脸色好像很差?”
“啊啊,嗯。因为有些冷,大概?”
悠里笑着打算糊弄过去,伸出手的西蒙紧紧握住了悠里的双手。
“确实,手都这么冰了啊。要不进去说话?”
被温柔的语调引诱到,悠里摇了摇头。要是就这么乘上车的话,他大概就会输给诱惑,跟着西蒙去法国吧。
“不,我要走了。西蒙也很冷吧,进去如何?”
“说的也是呢。”
虽然点了头,但西蒙却没有放开悠里手的打算。
“西蒙?”
悠里有些怀疑的抬起头看去,西蒙正用比他所预料的更认真的眼神看着他。
“悠里。趁现在时机未晚,要不要一起去法国?”
“不可能哟,西蒙。首先,我都没带护照。”
这么说着,悠里捏了一把冷汗,这简直就像自己心中的想法被看穿一样。像是想隐藏起自己的动摇一样,悠里开朗地继续说道。
“怎么了啊,西蒙。难得见你这么不干脆呢。”
被悠里这么打趣后,优雅的贵公子就像是在闹别扭似的,转向一边。
“抱歉了呢。但是,我可是很不安呢。而且那个男人,到最后都没发来什么联络。”
这时,悠里终于察觉了自己不安的原因。
西蒙口中的[那个男人],指的是阿修莱。时至今日,他们都没有收到来自他的联络。
“是啊。不过这样的话,问题大概就会留到明年了吧。”
听到悠里这么说,西蒙有些怀疑的嘟囔道。
“那可不一定哟。”
“但是,阿修莱又没有告诉我他的手机号码,而且佛达姆家的号码又没有写在电话簿上。即使是阿修莱,也联系不到我哟。”
“天真了哟,悠里。借用阿修莱商会的力量的话,查个个人电话的号码简直就是小菜一碟。要是他有这个想法的话,无论何时,你的手机都能收到来自他们的联络吧。就不知道他们想不想做了。”
西蒙有些厌恶的说完,把悠里拉到了自己身边。在他的脸颊上落下一个轻吻后,在耳边低语道。
“说起来,悠里打算在英国呆到什么时候呢?”
对于这个问题,悠里一时间没有给出回答。因为他有种感觉,要是没有得到来自阿修莱的联络的话,他就不可能离开英国。
西蒙像是看穿了悠里有这样的迷茫。
在身体分开后,悠里终于给出了回答。
“虽然还没想好,但我打算明天去预定航班。”
听到这个回答,西蒙似乎有些不满。“我会给你打电话的哟。”说完,他乘上了鸣起发车铃的列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