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区游乐园管理事务所
“也就是说啊。七砂装出重伤的样子,在这期间作为东区的暗部监视和指挥Rats。也就是说,她从一开始就没有受伤,你们在医院看到缠满绷带的人其实是游乐园鬼屋里的木乃伊哦?不过啊,除了Rats设置的炸弹以外,其他地方也发生了多次爆炸。现在处理班正忙得焦头烂额呢,而你们居然跑来这里抓着老大的领子,想要来一脚飞踢,到底是怎么想的?”
听到吉塔尔林叽叽咕咕的说明,张抓着他的衣领缓缓举起,问道。
“……然后呢,你就没有把事实告诉我们?”
“呵呵……不是有人说过,欺骗敌人要先欺骗同伴嘛?”
“想用一句谚语打发所有的事,你还真是够混蛋啊。啊啊?”
“咦!?漫画里这种时候,你不是应该一边惊讶一边认可吗吗啊啊啊唔唔咕!”
在他们你来我往的时候,润在他们背后握住七砂的手,她的刘海之间哗啦啦地掉下泪珠。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真是的……别哭啦。我都不好意思了。……我去外面换口气。”
七砂害羞地搔了下头,逃跑般地离开润等人。
于是——在看不到大家的时候,她面带阴影地吐了口气。
她说谎了。而且,里面被吊起来的吉塔尔林也是。
七砂所做的事——不只是监视Rats。
在对外宣称自己受重伤时,她做的事——
是干掉东区干部中的一些骚乱分子。其中大多数是从大陆过来的上层组织相关者——除了西区叛徒以外跟金岛银河联手的家伙们。
金岛银河在远渡日本之前,就已经跟东区上层组织结成了特殊的共同阵线。而且——他就凭恶化岛上治安这个目的拉拢了东区干部。
上层组织经历了过去的那个事件,至今还有很多人敌视吉塔尔林——他们因为这层关系,跟金岛做了各种利害交易。
吉塔尔林很快察觉此事,便第一时间命令七砂——杀了他们。
七砂潜伏在黑暗之中,偶尔也使用哄骗的方法,将盯上吉塔尔林和其他干部的骚乱分子杀死。她与他们之间没有任何仇恨。她仅仅是为了服从命令而已。
润对于这次事件背后隐藏的真相毫不知情。她也许误会了什么——但润不是那种对别人隐瞒的私事追根问底的狡猾性格,她也没有胆量那样做。正因为如此,对润撒谎产生的罪恶感束缚了七砂的心。
说不定包含这一点在内,都是吉塔尔林那个男人——那个命令她杀死新人干部时,毫不犹豫地表演出愤怒和悲伤的“魔人”打好的算盘。
以前七砂曾问过润这样一个问题,为什么润可以如此轻而易举地把后背交给包括自己在内的危险人物,并信任着他们。
润给出的回答很简单。
“我不会随随便便说因为我相信你们这种话。但是——我很喜欢护卫部队的大家。这对我来说就足够了。”
正因为欺骗了这样的润,七砂的心被沉重的枷锁束缚起来。自己完全不是正常的人类,她确信着这一点,并回想着自己嫁祸的对象。
这次的事最终都被推脱为金岛的阴谋——但是,毕竟还是有一段时间,她把自己的罪行嫁祸在雨雾八云身上。
——那个奇怪又危险的家伙……但他比我要正常多了。
回想起他向自己表白时不安的样子,她不由得浮现起微笑。于是,七砂开始思考关于八云的事。
如果有他在——我能否聊聊自己的真心话。
如果有他在,我能否说出跟润他们不能讲的事。
有一点——想跟那个胆小鬼杀人魔聊天了。想到这里,她——
一边确信自己果然是不正常的,一边望向天空露出淡淡的笑容。
好想什么时候见见那个杀人魔的笑脸。她发着愣,如此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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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之猫做梦了。但她绝对不会把梦说出口。
对于砂原润这位少女来说,梦只不过是梦,跟别人讲也没有意义。
不只是她,生存在“岛”上的大多数人——都把梦只当成是梦而已,不上也不下。
只要生存在岛上,就包含了快乐与悲伤,所有的一切。
接受所有的现实,才能为了现实全力生活。
不管是快乐还是悲伤,这就是他们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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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才是这座岛所做的梦啊。”
“我不是想问你这种事。弹簧腿乔普林。”
在黑暗之中,青年向特殊的通信端末说话。
周围完全没有人的气息,如果有第三者看到这个场面,一定会以为他是在自言自语。
“哦呀哦呀,那你想问什么呢?身为弹簧腿乔普林,还成为了岛上最大的叛徒。有时跟西区与东区——有时跟金岛银河联手,想葬送这座岛本身的天才啊,你到底想知道些什么?”
听到端末的回应,眼镜青年——夏洛克·利物浦以感情淡薄的声音回答这句质问。
“那家伙……金岛银河为什么最后没有向姐姐开枪?”
青年手中玩弄着小型机械,那是会让人以为是手机的无线电引爆装置。
“他明明知道自己会被我杀死。那么……为什么他没有杀死姐姐。毕竟那不是立刻死亡,他还有时间。”
夏洛克为了拯救姐姐——跟一个男人做了交易。
把姐姐从什么东西之中拯救出来——对于夏洛克来说,这个问题的答案很单纯。
——把姐姐从这座岛中解放出来。
这是两个月前被卷入各种事件的夏洛克最终得出的结论。得到这个答案花了他很长时间。对他来说,除了姐姐以外的事都无所谓,他对这座岛也没有丝毫怨恨。
金岛银河。他知道这个男人的存在。住在这座岛上,不断向西区和东区贩卖情报的夏洛克——最终利用自己的手腕,跟弹簧腿乔普林取得接触。于是,他知道了金岛银河的事——某一天,金岛银河那边主动向他联系。
一开始只是单方面的威胁。说是如果他不协助就杀了他的姐姐这种单纯的威胁。金岛似乎是希望与西区和东区双方进行联系的人可以给予他帮助。但是,夏洛克跟他冷静地谈了话,把威胁上升到“交易”的阶层。如果金岛想要破坏岛——那夏洛克就提供自己的“形态”。与此相对——条件是把彼此的性命交在对方手中。金岛银河在夏季时胸口受了重伤,为了辅助受伤的脏器,胸口埋有特殊的器械。夏洛克知道了这一点,就提出“在身体的一部分埋下炸药,互相掌握引爆装置……就这样处理吧”。他原本是想利用这个策略进行威胁——但金岛银河接受了这个愚蠢的提案。
金岛通过密医进行了手术之后——夏洛克以为轮到自己了——
“没事,你背叛我的时候……我就让你的姐姐死掉。这样的话你会更痛苦吧?”
被看穿了。夏洛克拼命抑制着自己体内的恐惧和杀意,淡淡地实行着他们的计划。
他知道自己受到了东区的监视——两人的交易全都是在侦探事务所所在的废弃旅馆内进行的。姐弟两人的出入受到监视,就在哨兵确认他们两人是否都在房内的时候,被换掉的夏洛克离开了旅馆——就此移居到东区。
他一边体会到把姐姐交给素不相识的男人的绝望感——一边忍耐着坚持下去。说不定这也是为了抹消自己对姐姐的感情。
“但是……我的行动到最后还是只让姐姐感到痛苦而已。”
夏洛克深深地憎恨着自己,在黑暗之中紧紧握住拳头。当鲜血从他指甲中渗出时,他喘息着,却冷静地说。
“这样对我也太合算了吧。……我的身体里没有炸药……而他的炸药我进行过确认,那是真的,我本以为他在引爆装置里做了什么手脚。为什么……那家伙……”
“嗯,全部都在他的计划之中。”
“……怎么回事?”
“所以说,他一开始就打算去死吧?那位名为金岛银河的扭曲天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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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凯利的货车里,葛原注视着一卷录像。
上面写着“致葛原宗司大人”,里面放着一枚光碟。这件东西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放在夕海工作的餐厅,但是葛原没有播放的环境,就跑来拜托凯利了。
里面的内容他大致可以想象。
——金岛银河写给他的留言。
胸口穿过一个小孔,被吸入巨大引擎的男人最后一次向葛原低语。
“活该”——就这一句话。
他胸口穿过的那个小孔……到最后也没人知道是谁放出的子弹,但葛原总感觉自己能够理解。那是金岛自己期望的死亡。
葛原本以为文件夹里放的是信——没想到是录像。不知道是不是在整形中途,脸上缠着绷带的男人坐在旅馆的床上不停说道。
“哟。还精神吗,葛原。不会精神吧?毕竟我在你眼前死去了?嗯,也罢。”
葛原看着录像中的男人——金岛银河,他咔嚓地咬着牙。葛原的表情十分冷静,但内心却被卷入了形形色色的思绪漩涡。
录像中的男人仿佛看穿了葛原的内心,他继续说道。
“本来炸成粉末也不错,那样就能连带你!不过,万一你得以幸存……看到无影无踪的我,死亡造成的冲击会很淡薄吧?吉塔尔林那家伙可能还会说‘他是装出爆炸的样子逃走了’吧。正因为如此,我才有必要让你亲眼看到活生生的我确实死亡。”
金岛仿佛看到了自己死去的瞬间,脸上浮现起恍惚的表情,向屏幕这头的葛原提问。
“所以啊,葛原、看门狗!绕着悲哀打转,连自己的主人都紧紧咬住的看门狗!系着我的死亡这个项圈的看门狗!你发觉了吗?发觉了吧!啊啊,没错!你会看到这些数据,没错!就是在我死去之后,有人把它交给你的!哈哈,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虽然死了,却没打算让我的恶意一起陪葬!”
还有一种事物继承着金岛的意志。那就是——这些足以束缚住葛原内心的话语。
“我不是说过吗,葛原!我只不过是想让你痛苦而已!想要炸飞这个岛,我什么时候都能做到。请你理解,这可不是我不服输或者在逞强啊?不过,算了,那样我的目的就无法达成了。一旦你也死掉,就没法让你继续痛苦!即使到了那个世界,你也绝对会去天国吧!”
这时,金岛突然停止了笑声,就像身处于地狱大锅的锅盖之下一般,他露出阴沉的表情。那幅表情如同断罪者,又如同罪人,同时还交织着仇恨加害者的被害者眼神。
“给我永远痛苦下去吧。直到你死。我不会认可你的自杀,我也知道你不会那样做。”
金岛再次笑了起来,不知道到底有哪里好笑,他一边为自己的话大笑一边击掌。
“我不是说了么!你的事情我全部都调查过!是叫凯利吧?那个女人。虽然有些疯狂,倒是个不错的女人。”
葛原体内形成了一种漩涡。
只是听到这个无可救药的人渣提到凯利的名字——葛原就感觉到体内涌起了难以言喻的心情。
“……哦,放心吧。我不会说什么你死了再把那个女人也杀死这种话。不过!葛原!只要你还爱着那个女人,不管遇到什么痛苦都绝对无法自杀,也不能从这座岛上逃开。没错吧?留给你的选择只有背负着你杀死的那个女人的眼神活下去。仅此而已啊啊啊啊嘻嘻嘻嘻哈哈哈哈哈嘻嘻哈哈哈哈哈哈!”
在那之后——他只是不停重复着笑声。
葛原没有停下录像,也没有拔出光碟——
只是在生气。
居然被这种人玩弄。
还有自己想要帮助这种人渣的天真。
更为重要的是,对于他的死,葛原感到了跟杀死少女时同样的罪恶感。
就在葛原为这份无处发泄的愤怒握紧拳头的瞬间——一只纤细的雪白胳膊从他身后伸了过来,如同看穿了他的心情一般握住他的拳头。
“这家伙的发笑方式绝对是在模仿我!嘻哈哈哈!”
“凯利……”
刹那间——葛原感到自己体内的愤怒静静地消失了。罪恶感和后悔没有消失,他也不准备让其消失——但是那种黑暗的心情,完完全全地消失了。
“怎么了?这样就不像你了哦?接到这么明显的挑衅,总不能畏畏缩缩地逃跑或者去死吧!?”
“给我观察一下氛围。”
听到他一如往常的回答,凯利遗憾地皱起眉头。
“……什么嘛。你倒是意外地受了不少冲击!你要是再像之前那样磨磨蹭蹭地发愁,我就用身体来抚慰你!嘻哈哈哈哈哈!”
“……你知道么?我们似乎是幼儿园的时候就学过搞清楚氛围的方法!”
“嗯,我才不管你心里想什么呢!只不过,阿葛。你给我记住!我虽然是个没用的小混混,但你毕竟还有这样的我跟你一起接受这种混蛋挑衅啊!嘻哈哈哈!”
听到凯利一如往常的鼓励,葛原也回以一如往常的苦笑。
就在这一如往常的交谈中,今天葛原的心不知道为什么比平时更为轻松。
——金岛。你这家伙……虽然是人渣,但也是天才。
——但是,只有一件事你搞错了。
——我也会坠入地狱。这件事从我射击那个孩子时起就注定了。
——到那时,我就在那里抓住你的胸口吊起来,然后如此断言。
——活该。
“直到那个瞬间为止——我会好好在这座岛……挣扎下去的。”
葛原静静地握住拳头。他在心里宣誓,直到那个时刻到来之前,都按照自己的方式生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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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洛克走在东区的小巷里,继续跟通信器对话。
“他拥有卓越的能力,而自己也觉察到了这一点,于是就为了自己仇恨的那个人献上自己的能力和生命……真正的恶意可能就是如此了。”
“恶意……吗。这么说来,我没有问过你……最后跟金岛联合起来的组织,到底是西区还是东区?”
“这件事我不会说,你也最好别问。不知道比较好。”
“是吗……也是。”
夏洛克叹了口气,无精打采地向拉面店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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豪华旅馆“朱鹭”最上层
“只能说是太愚蠢了。”
在黑暗之中——椅丽一脸不愉快地说。
“没想到……父亲……不,婴大人。居然是你跟金岛银河进行联手。”
西区最高干部的房间里没有那种应有的特别外观,椅丽继续向坐在椅子上的小个人影投出话语之箭。
“我不知道你是为什么跟金岛联手,还煽动西区与东区的对立。但我大概也能猜到。你是想从总部……从大陆的组织那边独立出来吧?……还真讽刺。年长的你居然失去了对于祖国的敬意……反而是生长在异国土地的我们对祖国的忠心更强。”
她的口气既不是针对父亲,也不是针对组织的首领——而是包含着轻蔑,跟敌人交谈时采用的措辞。
“椅丽。还没收拾掉吗?”
呼唤她名字的人不是坐在椅子上的男人。而是原本与她处于争执之中的丽凰,突然出现在她的身后。
“你吃惊了吗?婴大人。……你察觉到了吗。表面争执的我与哥哥,私底下在交换彼此派系中的情报。原本是为了欺骗东区才这么做的,但是之前有一件事真的让哥哥发狂了。”
“喂!有空披露别人的耻辱——”
“哎呀,没事的哥哥。”
“嗯……?”
听到椅丽的话,他安静地走向椅子——坐在那里的老人脖子后方流着血,已经全身冰冷了。
“……你为什么一直跟尸体讲话?”
“我虽然不相信黄泉,但还是比较肯定灵魂的存在。”
“对于讨厌不合理之事的你来说还挺稀罕的。”
“所以我每次——杀人之后都会对其讲话。都会单方面地辱骂漂在现场的灵魂啊……”
说这些话的时候,椅丽的眼瞳无比黑暗和阴冷,闪耀着温柔而清澈的蓝色让人感觉不到她刚刚杀了自己的父亲。
“你以为我会在人活着的时候闲谈并给予对方反击的机会吗?”
“原来如此,很合理。”
丽凰苦笑着点点头,椅丽则淡然地说。
“今后……会忙起来吧。暂且把婴大人的事处理为生病疗养中。等到有机会,再一点一点向他们渗透真相……”
背对父亲的尸体,跟妹妹一起走向房外的丽凰突然开口说。
“前几天看到那个让人不胜防备的小丫头时,我就想起一件事……”
“姐弟侦探中的姐姐?她怎么了?”
“……蓝色的眼睛也挺漂亮的。”
听到哥哥没有显示出丝毫感情的低喃,椅丽像哥哥一样苦笑着。
“谢谢。婴大人(丽凰哥哥)。”(译注:这句话为中文。这里“丽凰哥哥”是假名注释,之所以叫丽凰婴大人是因为“婴大人”相当于首领代代相传的称号,今后丽凰会成为婴家的统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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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椅丽他们交谈之前的数分钟。
在走廊的黑暗之中,待机的狗木把手机贴在耳朵上。
本来在执勤中不能接听工作以外的电话——但对方既然是他,狗木没法轻而易举地挂掉电话。
“哟,伤口好了吗?我倒是没什么问题。”
“……我挂了。”
“别这么无情嘛。你还真是老样子。跟自己的上司相似得不得了。”
“……”
“你说过自己是影子吧。向那个美女大姐。”
“……是。”
“你说了影子不需要感情。但是,我总~觉得有点不协调,后来想起来是怎么回事了,就想跟你讲一下。”
“……”
“成为那位大姐……婴椅丽的影子,是一定需要感情的。”
“……”
“本人行动,影子也会随之行动。本人哭泣,影子也会一同哭泣。这就是影子的职责吧?”
“……”
“所以——那位大姐虽然是全部憋在自己心里的类型,但你至少应该理解她的喜怒哀乐,陪她一起开心或流泪吧。这才是影子的职责哦?”
“……你想说的话,就这些吗?”
“你还真是变了……这样我不就跟笨蛋一样么。算了。毕竟我没想到你竟然会说出成为影子这种大胆的话。”
“……?什么意思?”
“别装蒜了。我说你啊,在椅丽的故乡,‘成为你的影子’有求婚的意思,也是晚上跑到女方房里私通前用的隐喻!你这色狼!”
“……什么!?”
在狗木的狼狈通过电话传过去的同时,对方擅自挂掉了电话。
狗木愕然了片刻,脚步声从背后传来。
“怎么了?诚一。”
听到自己的名字被叫,狗木的背部颤抖得很厉害。
看来要他完全成为影子——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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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区拉面店店内
挂掉电话的戌井就像恶作剧成功的小孩一样嘭嘭地敲着柜台。
“说出来了说出来了。啊~好爽快。这下就谁也不欠谁了。我说竹叔,为了表示庆祝,给我追加一份饺子和炒饭。”
“……在电话里装得那么自大,你要是付钱的话我就做。”
“切!竹叔太不留情面了!你让我好不容易爽快的心情何去何从啊!?”
“准备让它立刻消失。而且……你说影子什么的是求婚……坑人的吧?”
“切!还没到十秒就暴露了吗!不妙啊,那家伙估计也不会上当……果然只有下次见面的时候开枪还击才行……”
听到戌井把枪击跟恶作剧一视同仁的复仇宣言,店主一边端出饺子一边少有地讲起自己的事。
“嗯,既然是在这座岛上相遇的同道中人,结婚也是有可能的。不管怎么说,也没可能比这更堕落了……至少不会像我一样。”
“哎。竹叔结过婚?”
戌井心直口快地直戳别人的过去,但竹叔只是继续淡然地说。
“我曾把老婆跟两个小孩丢在岛外。现在我不会想成为任何人的影子了。……非要这么说的话,那就在这座岛的阴影中把自己的影子抹消掉吧。”
“喂喂,怎么回事。今天的竹叔好像诗人啊?”
“我只不过是配合你的插科打诨罢了。”
看着一如既往的店主,戌井摆出一幅比椅丽更为严肃的钢铁面具,玩弄着辣油瓶。
就在这时,背后传来开门的声音,一位客人走入店内。
戌井回过头去,向这位曾经见过面的男人故作熟稔地说。
“……哦,小哥,你不就是那个谁嘛。之前在这个店里一起吃过面吧?哎呀,关于《DoubleBerreta》聊了不少呢。”
“啊……”
看到戌井的样子,客人——夏洛克明显地浮现出不快的表情,伫立原地。
“怎么了,一脸讨厌的样子。哎呀,不是挺好的吗。那竹叔,看电影吧看电影……”
站在情绪高涨的戌井身后,夏洛克又忧郁地走出小店。
“咦,你要去哪?”
“戌井,你这混蛋!别妨碍我的营业!”
“等下,我刚才什么也没——”
听着背后传来的喧闹声——夏洛克一脸疲惫地叹了口气。他没想到会突然与事件相关者相遇,因为呕吐感连食欲都没了。
“……那家伙……没被‘弹簧腿乔普林’引诱吗?”
夏洛克原本只是自言自语——但通信器那头传来嘲笑般的声音。
“比起让他们成为我们的同伴——还是观察他们比较有趣。反过来说,关于他们之间的关系,我们也只能观察罢了。”
△▲
几个小时后西区某处
椅丽去会餐的时候,狗木的手机铃声再次响起。
他没有确认号码就接了起来——对方的声音果然属于那个令人讨厌的彩虹色。
“我忘了说一件事。”
“……什么。”
“————下次再见。”
“……”
下一次是两人之间的厮杀,还是回答关于其他的生存方式——以前他提起的“一起成为海贼”的玩笑话,又或者单纯只是有缘再会——狗木无法判断,也没必要判断。
不管他指的是哪一种——狗木只需要给出一种回答。
“啊啊……再会。”
结束通话的同时——狗木回想着在这座岛上遇到的事——
影子在没有人的地方静静地笑了。
那是愉快又悲伤的笑容。
他察觉到自己所在的这座岛,包括人和土地在内的一切都是自己的影子。
这让人无比悲伤,又无比愉悦。
他已经回想不起青梅竹马的面容了。只有罪恶感还残留在心中。
狗木仰望着天空,看到老鹰在高高的高高的地方——那并非本土,而是岛的上空中盘旋。
注视着这幅会让自己想到过去的场景——
狗木没有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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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拉面店后,夏洛克再次取出通信器,询问弹簧腿乔普林。
“……这么说来——那个杀人魔怎么样了?”
“啊啊,对了,你没有看到啊!那可是场好戏呢……他跟你姐姐之间的关系似乎变得很不错。”
听到这句话,夏洛克的全身都褪去了血色。通信器那头的男人就像是看到了他的样子一般格格笑着。
“没事,放心吧。跟你的预想还是有些不同哦。”
“……怎么回事?”
△▲
杀人魔的自白
我跟那时劫为人质的夏尔一起——站在岛的入口。
巨大的桥不管何时看去都是点睛之笔,只要站在桥的前面,我就会陷入错觉,以为自己的心胸也变得如此宽广起来。
——伊势川尊人。
身旁的她说出我隐藏在面具下的名字时,我真的、真的很吃惊。
但是,在那次事件之后我询问了她,于是我接受了一切。似乎是我的亲人在寻找我。
我不知道那边发生了什么。但是,既然他们在找我……我也总算到了面对一切并做出觉悟的时刻了。
扔掉这张面具。不过,我犯下的罪行不会消失。之后我能否在外面的世界生存呢。还是说——会回到这里。又或者是索性在外面的世界成为杀人魔,被人抓住宣判死刑。也许会过上这样的人生。
但是,我没准备逃跑。只有一件事很遗憾——我也许无法再见到七砂。我暂且跟她交换了手机号码,但七砂能否接受回到本土的我呢。不管怎么样,一会先把话说清楚再考虑吧。
到了约好的地方,我看到那里站着好几个男人。
……?很奇怪。如果说是来欢迎我的人,那人数也太多了点吧?而且,这里面我认识的人也只有老爸的秘书。其他男人都是跟秘书站在一起就显得十分奇怪,看上去穷凶极恶的家伙。
不祥的预感。
而且,这不祥的预感猜对了。
在拿出手枪的男人们面前,秘书大叔说出一大串冗长的理由以便杀掉我。听上去都是些无所谓的事,但至少……我清楚地理解了,老爸认为我这个“杀人魔”很碍事。
该死的一方不是面具。而是伊势川尊人。
我什么也没说,只是为这样的结局苦笑,为了是不是坦率地承受那些子弹,我犹豫了好半天。如果说这就是我的结局,那也是杀人魔应得其所的人生了。
但是,在下一个瞬间——夏尔喊出“等等”和“跟你们之前说的不一样!”站在我的面前时,她的举动让我的想法完全不翼而飞。
为什么,这种人……这种单纯到不正常的人,会存在于这座岛上呢。我一边这样想,一边抱起她从男人们的枪口下逃开。只是抱住她没法躲过所有子弹吧。就在我这样想时——眼前走来一只挂着无线电对讲机的猫。
那个可恶的都市传说。他一定是边吃爆米花边享受这种状况的吧。
那时我是这样想的——但说不定,那两个人——也是被他叫来的,之后我有这么想过。
所谓的那两个人,就是站在男人们身后用铁管殴打他们的午睡同伴和之后迅速带来自卫团——这座岛上的“英雄”。
我不知道真相如何,只是逃到我认为安全的地方,放下怀中的少女说。
“……抱歉。把你也牵扯进来。”
“不……我很紧张哦……但是没事的!我我、我、我可是侦探!”
看到少女脸色铁青且牙齿乱战,我再次低下头……重申道。
“……看来,该消失的是伊势川尊人一方。我想认为叫那个名字的人在刚才的枪战中死去。……所以,请不要再次称呼我为伊势川。”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对面前的少女这样说。也许我只是想尽快把自己的“决心”讲给身边的人听而已。——这样就可以取代伊势川尊人的葬礼了。
“说是死掉……那……你今后怎么办?”
“我今后还是……‘雨雾八云’。我会作为杀人魔生存下去。嗯,就在东区里……跟平时一样,与护卫部队的人来点适当的争斗。”
“你很喜欢——七砂呢。”
夏尔突然直指核心。虽然她自称侦探,但我无法判断这孩子是敏锐还是愚笨。……又或者是我太不擅长掩饰。
我只知道一件事。即使我再迟钝……也能明白。这样说也许是有些自我意识过剩,但是,该怎么说呢。她一直盯着我,连雪白的面颊都变得通红起来,这让我也难以跟她的视线相对了。不过,不行。我还有七砂——
“我对雨雾先生一见钟情!现在也很喜欢你哦?”
听到她干脆的表白,我不禁喷出一口气。我向神祈祷着,幸好这不是在我喝牛奶喝到一半的时候。
在不安的我面前,她淡淡地继续说着。像是在戏弄我一般,有些愉快——又有些许遗憾。
“我知道雨雾先生喜欢七砂。只是一见钟情的我现在还没有赢的机会。所以,所以我——会喜欢帮助我时出现的那个人,不是杀人魔——而是伊势川尊人,这位面具下的人。”
现在还没,也就是说总有一天会赢吗。我为面前这位少女的天然愣住了,就在我奇怪这种孩子到底为什么会待在这座岛上时——
“伊势川尊人既然已经死在这里——我就会一直一直记得那个他!所以——雨雾八云先生请一并带着伊势川尊人先生的份活下去!”
有那么一瞬,我的心产生了动摇。
残留在我体内的伊势川尊人在那一瞬喜欢上了这孩子,但这份感情被抑制在我的面具之下,在面具破裂之前,我都无法给出回答。
我为卑鄙的自己而苦笑——在跟名侦探分别之后,我向东区赌场走去。
为了早点见到七砂,去诱拐一下美咲好了。
大概,这就是雨雾八云的生存方式吧——
我确实不正常。
我察觉到,就因为我不正常——
我才会喜欢这座不正常的岛。
△▲
“是吗……姐姐没事……太好了……”
问了许多之后——夏洛克静静地闭上了嘴。
他再次回到自己躲藏的地方,在没有丝毫光明的废墟里躬身思考。
在事件过去之后,岛还是在各种各样的思绪之中健全地运转着。
除了一个人,也就是他自己。
不管怎么说,他都不能出现在姐姐面前。也许他连留在这座岛上的资格都没有——但夏洛克还是决定为了守护姐姐而留下来。他不需要对方也守望着他。即使得不到爱也没关系。被憎恨、被杀害也无所谓。只要姐姐平安无事。
他告诉“弹簧腿乔普林”说自己想要暂时脱离一段时间,而无线电对讲机那头传来了表示遗憾的话语。
“你选择了从传说中回到现实吗。很遗憾,但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遗憾的语气只有一瞬,弹簧腿乔普林很快就以恶作剧的语气含糊地说着。
“那么最后——我就让你见识一下都市传说的奇迹,让它取代分别之际的道别吧。即使你不情愿,也请你苦笑着接受。哎呀哎呀,若无其事地给予提示并加以引导,根据做这种事的对象不同,也会有很麻烦的情况出现呢。”
“……?”
他在说什么。夏洛克想要问得详细一点——但对讲机就此沉默。
感觉到可疑的夏洛克——全身突然包围在光明之中。
有人打开了通往这个废墟的门,让夏洛克沐浴在阳光之中。
——是谁。西区或东区的人吗?是来……来解决我的吗。
——我无所谓。我无所谓啊。但是,但是——
跟自己相同的蓝色眼瞳——映入他终于习惯了明亮的眼中。此时此刻,他在心中呐喊出名字的那个人——夏尔就站在此处。她喘着气,没有掩饰自己一路跑来的事实,她就这样站在那里。
“姐……姐……?”
弟弟的心里涌出了——恐惧。他刚刚还说不要跟姐姐再次相遇。如果说连这种小事都要插手,那弹簧腿乔普林实在是比金岛银河还要邪恶的人。
夏洛克脑中充满了这样的想法,就连呼吸都快停止,而夏尔浮现出一如往常的笑容,说出跟平时一样的话。
“夏洛克!总算找到你了!呵呵呵,这下你该承认我也能一个人在岛上散步了吧!”
她那幅爽朗的笑容真的很能打消自己的防备。为了保持住内心的防备,夏洛克尽力尝试抵抗。
“……你为什么知道我在这里?”
反正也是在弹簧腿乔普林的提示下发现的吧。夏洛克回想着刚才乔普林说的话——预想着夏尔接下来的台词。他想象着姐姐自信满满地说出“因为我是名侦探!”的样子,思考着自己该说些什么逃离这个地方————
“你是我最喜欢的家人。……所以我知道。”
在夏尔温柔的话语中,夏洛克被静静地抱住。
“太好了……你没事……真的太好了……”
这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夏洛克完全没有想到,喜欢装酷的姐姐会做出这种事。
——姐姐到底是天然还是老谋深算,他还是搞不清楚。但是——
不管怎么说,她都是比金岛或乔普林心眼更坏的存在。
之前谈到小红帽的故事时,姐姐说自己是小红帽,而弟弟是拯救她的猎人。
但是夏洛克发现,其实自己才是小红帽,而且已被面前这只狼吞掉了。
——如果说可以留在姐姐的肚子里,猎人就算不来也没关系。
——如果说要在这座“岛”上堕落,那我就跟狼一起沉溺。
夏洛克被囚禁在天真的狼体内——
像年幼时一样嚎啕大哭。
△▲
半年后越佐大桥
“是是,这里是弹簧腿乔普林。弹簧腿乔普林先生,能听到吗?”
身为“弹簧腿乔普林”的新人天真无邪地说着,露出了笑脸。
“岛上似乎来了新人,我去带一下路。没事的,葛原大哥就在我旁边!”
原本弹簧腿乔普林还担心她会不会在日常谈话中泄露秘密,但这女孩的性格似乎很讲义气,她完全没有泄露出任何秘密。
这座岛没有改变。
正因为如此,它才会不断改变。
……八房。呐,八房。
你已经用手抓住这座岛了吗?
所以你才笑着死去?
住在这座岛上,成为它的一部分——你已经支配了这座岛。
你眼中只属于你的岛。
没错。这座岛是你的。岛外的人绝对无法将其掌握手中。只能从旁观看。
我很羡慕你。但是,我会继续在此守望。从今往后,当我把一切都转交给其他人时,那个人也会继续观测,继续担任“弹簧腿乔普林”吧。
那正是“弹簧腿乔普林”这个都市传说应有的宿命——
——那也是我至高无上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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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无线电对讲机的猫路过夕海身旁,向新人那边走去。
小猫背上的对讲机向那个不知要在岛上追求什么的年轻人缓缓倾诉。简直就像是开始讲述这个男人的故事一般。
“在海风的吹拂下,大海中的波涛飞沫溅在桥上。而你为什么会感觉到这阵风的寒意呢,这件事没有人………………”
那音量如同蚊子叫声般的倾诉是否在海风中传入了新人的耳中呢。这件事只有新人自己知道。
“在无边无际的大海上,生活确实存在于此。的的确确存在于你的面前。”
那自言自语宛如在讲述这座岛的故事一般继续说道。
“这里不是本土也不是小岛。
在日本之内又不在日本。
不是陆地也不是大海。
而是架于佐渡与新泻之间的世界第一大桥。
与耸立于这两者之间的无名岛——”
于是——“岛”再次开始运转。
缓缓地,却无比确凿地。
巨大的引擎音汇聚了人们的各种思绪——
被舍弃的岛今天也在继续做梦。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