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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五章 涩谷周边非常事态

能听到声音。以前同伴们的声音。

啊啊,是梦。睡眠中的幻听。

这是梦。不断重复过去的梦。只有声音鲜明再现的梦。

(杀了我啊,杀了我啊!)

(喂,他说是让我们杀了他呢。那杀了也行?)

(住手,不要杀他!)

(不过啊,小优。我觉得杀掉这家伙也好。)

(我也是同样的意见。都发布令状了。从法律角度和我们的角度来说,都没有问题吧?)

(现在不杀了他,以后他一定会复仇的!)

(啊~讨厌讨厌。引发事端的人就是自己,还好意思说出复仇这种话。太任性妄为了。)

(明明是自己种下的苦果。而且还想被我们杀死,不过就是区区一条虫罢了。想死的话随便去死好了。宁肯让别人杀死自己也不愿自杀,太任性了。)

(我不杀你了。不过,这不是为了你。我会一直试图杀死你。你是人类。跟我们完全不同,是下贱的生物。让你跟你的人类同伴们好好玩玩,痛苦一下吧。)

(这倒不错。还是让这家伙体会到那些他杀死的人类的痛苦比较好,或者说是更为痛苦的痛苦。这家伙是人类,杀死的人也是人类,那么裁决也该交给人类。)

(人类都很害怕被杀呢。如果是为了吃饭也就罢了,但他们居然能杀死不管怎么想都吃不到肚子里的同族呢。)

(……我是被浦木拜托才待在这里,跟你们在一起也很开心,但是一切似乎都变愚蠢了。)

(我要杀死……你们这些怪物!)

(这家伙果然是人类。只有人类才有杀死我们的妄想。)

(啊,小优跟人类什么的是不同的哦。把小优跟这种家伙一视同仁的政府还真是过分呢。)

(……杀了你!)

梦的终结就是现实的起始。

优树睁开左眼,回想着刚才的梦。她很快就把这些丢到一边。即使回想过去,也无济于事。

熟悉的值宿室天花板映入眼帘。她暂时没有起床,而是把握着自己的状态。右眼的再生还没开始。脑神经的损伤在渐渐恢复,但被切断的血管还没完全连在一起。头疼很严重,血液量也没怎么增加。继续让血液释放出体外的话,即使是优树也难免因失血过多而死亡。血量的恢复要花费一周吧。

就在优树坐起上半身的时候,她发觉自己右手的感觉已经恢复。虽然完全使不上力,但之后只是时间问题了。

不过,优树没有等待的时间。已经过了下午六点。

她缓缓起身,离开值宿室。没有人在。太一朗改变主意回去了吗。在放心的同时,她也感受到一抹寂寞。优树一边为自己的任性而讶异,一边拉出自己喜欢的椅子坐下。打开冰箱取出罐装咖啡之后,她只用左手打开盖子。优树感受着咖啡的苦味,在脑海中缓缓整理情况。

接下来必须把高桥他们逼入死角。他们知道这里的可能性很低,只有这一点让人放心。但是今后有必要主动出击。必须行动迅速。时间耽误太久的话,高桥为了挑衅优树,一定还会袭击他人。前几天那位女性只是受伤,下一次就不一定了。

关于援护高桥的组织,至今为止只有情报的碎片,她还没有头绪。但是只凭臆测是无法拿出令状的。如果潜入根据地就好办了,但是那样太过危险。弄不好就回不来了。

最终手段还有一个,就是借助浦木良隆的力量这个选择。他的强大是优树和高桥所不能比的。但是,优树不想拜托浦木。他对于杀死人类的事毫不在乎。他会毫不犹豫地杀死高桥,也会杀死支援他的人类。最后再利用政府内的人脉和力量,将事件本身葬送在黑暗之中。

不只是浦木,怪对于杀人都没有罪恶感。因为是其他种族。即使如此,怪很少杀人也是因为没有杀人的理由。人类杀死人类的理由很多,但其中大半都跟怪无关。就优树所知,怪杀害行为的理由只有“为了保护自己和同伴以及复仇”,这不仅适用于人类。怪的同伴意识很强,即使有争斗,大多数也不会发展为厮杀。因为他们拥有避免同族之内战争,抑制攻击的机能。

也有捕食人类的怪,但是在日本国内是少数派。在千年以前这还是并不鲜见的行为,但自从他们有了“捕食人类很不妙”这个认识之后,对人类的捕食行为就不常见了。

怪没有人类想象中那么凶残。

优树为了求助浦木而拿起话筒。但是,最后她还是放下了电话。她不想给浦木增添麻烦,也不想让他下命令进行“捕杀”。

在考虑策略的优树耳边,传来了什么人走上楼梯的脚步声。她可以只凭脚步声来进行某种程度的猜测。根据记忆与听觉,这种脚步声是属于太一朗的。

“早上好,片仓小姐!”

太一朗打开门,活力十足地走了进来。他背着大大的背囊,抱着木箱。

“哟……”

太一朗把行李放在地板上,擦掉汗水。优树呆呆地看着这一幕。

“身体的情况如何?”

“嗯……右手的感觉恢复了,疲劳也基本消失。”

“那就好,我的准备工作也已齐全。”

看到他解开包装从箱子里取出的东西,优树产生了操劳之感。

“那是什么……”

“闪光声响弹、催泪橡胶手榴弹、照明弹、掷弹发射器、捕获专用特殊钢丝网、附带护目镜的多功能面具和防弹背心。面具和防弹背心也有片仓小姐的份,请你随意使用。”

优树克制住了想要抱头的冲动。

“……你是怎么把这种东西带过来的?”

“通过装备库的正式手续。我得到了队长的许可。”

“赤川先生为什么会给你许可啊……”

这时优树发现,太一朗带来的武器全是非致死性武器。这些东西别说是怪了,也没有杀伤人类的危险。

“我明白自己无法跟怪交锋。所以我会捕获援护高桥的人类。”

即使捕获怪很勉强,以人类为对手他就不会输了。优树昨天输给高桥也是因为有枪械的支援。想到这里,太一朗为了援护优树,就拜托赤川拿来了武器。只不过赤川爽快地给出许可反而让他有点扫兴。

优树稍微感觉到了他的成长。第一次见到的他与现在的他有些微妙的不同。他不是为了“捕杀”,而是为了“捕获”才前来此处。

“不过,你拿来这么多东西……准备全部带着走吗?”

“超过了二十公斤,但没有问题。”

“虽说做好完全的准备就能万事无忧……但是准备过多也会增加忧虑的……”

跟高桥的战斗中拥有这些装备也许是比较好,但是虽说是非致死性装备,还是让人感觉有些过火。

“以防万一。”

太一朗把防弹背心和面具交给优树。虽说连脖子都能加以防护这一点很不错,但是防弹背心的厚度很大。

“穿上会显得很臃肿吧……还有面具……为什么要装上这个护目镜啊?”

“因为附有红外线、光量增幅与偏光机能。在使用催泪弹的时候,面具可以让自己不受损伤。”

“你真的打算使用么……这么看来EAT的装备很厉害嘛。”

“为了对付怪,没有这点装备是……”

他没说完就闭上了嘴。因为他忘记了优树也是怪的事。

“别在意。其实我认为还需要更好的装备。”

她随意地拿起掷弹发射器。

“拿这个进行射击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太一朗没有回答。他很喜欢枪械。看上去很有型,只要拿在手里也有种变强的心情,这样的理由很孩子气。他在射击训练中比任何人都认真,也是因为想有更多机会接触枪械。

他感觉自己的幼稚被优树看穿了。

但优树没有继续说下去。她放回掷弹发射器,继续喝起咖啡。她盯着天花板,似乎开始考虑着什么。在那期间,太一朗点检了装备。

“我总算明白事件的真相了……”

两分钟后,优树的口中说出唐突的话语。

“真的吗?”

太一朗不由自主地反问。

“嗯,整理好至今为止的情报和发生的事就行了。不过,处理方法很困难……”

优树的一只眼睛盯着太一朗。

“接下来真的很危险。”

“我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

他做好了觉悟。

“知道了……一起去吧。没事的,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让人难为情却很有型的台词,太一朗想。不过,他不想被比自己个子还低的女孩这样说。当然也不想被比自己高的男人说就是了。他希望至少能够转换说话的立场。

“那晚上九点离开这里。花费的时间会很久,你去小睡一下吧。我要打个保密电话,你可以使用值宿室。”

自己似乎还没有被完全信任。虽然太一朗有些寂寞,但他还是为了保存体力而开始小睡。

太一朗不会做梦。即使梦到,也多半没有记忆。

晚上八点十六分,他醒来了。似乎做了什么梦,但他因为睡意而昏昏沉沉,没有印象了。离开值宿室后,他看到优树正在防弹背心的外面套上外套。

“早上好。”

“早上好。”

优树一边打着晚上不会打的招呼,一边确认着警棍的情况,把它塞入防弹背心里面。她的右手还是不能动。因为没有右眼,视野也受到了限制。战斗会很艰苦,但现在她有一位顽强的同伴。

“戴着这张面具行走会很奇怪吧。”

“在有必要使用之前交给我携带。”

太一朗穿上了防弹背心。他把装有预备弹药和手榴弹的口袋固定起来,让里面的东西不至于掉落。他又把面具装入背囊,把手枪装入斜跨肩头的枪套里,把霰弹枪和掷弹发射器放入看不到内部的布袋中。最后,他穿上藏青色的大衣又背上了背囊,但反而显得异常醒目。再加上手提长布袋的样子,不管怎么看都是一个可疑人物。

“……奇怪的打扮。”

这是优树坦率的想法。虽然没有太一朗那么明显,但是她穿着什么东西也显而易见。

“感觉这不是用来战斗的装扮……”

“没有防护服那么显眼。”

“那倒是……”

“片仓小姐,这身背心基本上能让子弹完全无效,但是对于锋利的刀具没什么效果。这么说有些多余,但它只能保护上半身。……如果你的头被瞄准就结束了。”

“啊啊,我会小心的。”

优树轻轻敲了下自己的胸脯。然后,她看到了太一朗的手。

“你还是要带霰弹枪吗……但是可能的话……”

“是,我不会随便使用的。”

太一朗的宣言很强硬,但优树还是半信半疑。这一周她已经发现他作为警察有些急躁。这让她很是担心。

“话说回来,接下来要去哪?”

太一朗不顾优树的担心,向她问道。

“可能会变成街头战。”

“街头战……难道是在涩谷?”

在这种人群众多的大街上发生战斗会给周围造成多少损伤呢。太一朗无法想象。

“那是最差的情况。如果敌人知道这个地方的话。”

“有什么人知道这里的位置?”

“准确的位置只有你和委员会的……土谷先生。”

“我没有跟任何人说过!”

他大声喊道。

“我知道。但是政府内的人应该能推测出六课位于涩谷。”

“政府……”

他发觉到优树在说什么之后十分惊讶。

“难道说……那个杀人魔有政府做支援!?”

“喂喂,不要贸然断定。”

优树轻松的态度跟绷紧了脸的太一朗形成了鲜明对照。

“你听到政府,就觉得行政部门就是全部。但是他们如此讨厌怪,不可能帮助杀死近二十个人的有害指定生物来抓住我。而且他们做事的手法也很逊。”

很逊。那“漂亮的做法”会是什么样的做法啊。

“啊,这只是我的推测。你不必那么惊讶。不过,我对这个推测有自信。赌上我片仓优树之名。”

她说完之后,晃了晃左手的食指。

“……那个,您为什么能这么轻松?”

“嗯~为什么呢?”

优树知道答案。有三成都是虚张声势。如果自己低沉下去,太一朗的士气也会低落。剩下七成的理由,是因为她“不是一个人”。

“没什么事的话,我们就去青梅吧。途中坐电车,之后再徒步。要走很久哦。到达青梅以后,就没有回来的电车了。直到捕获高桥之前都回不来。……那我最后再问一次。”

太一朗正要回想青梅有什么,在听到优树的提问之后,他抢先给出了回答。

“我也去!”

优树发自内心地松了一口气。在大概知道敌人的身份之后,她知道一个人作战不论从战术还是精神上来说都很严酷。

“知道了……走吧!”

“了解,片仓巡查部长!”

跟回以敬礼的太一朗一起,优树为了生涯第三次捕获“双重血统二号”而出发。

雨已经停了,月亮和星星从云间露出身影。但它们的光芒被人工的光亮遮蔽,在涩谷基本上无法确认它们原本的美好。

不管是白天还是晚上,平时的涩谷都人来人往。企业办公进驻“年轻人的地区”涩谷已有很长一段历史了。身着西服的企业人员很多,但走在涩谷街头打扮醒目的“当下的年轻人”也并没有减少。走在明治大道前往涩谷站的两人,跟许多人擦肩而过。

“有好多人啊……”

太一朗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优树的话。

“……啊啊,我先说一句,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可以说多余的话。跟敌人作战,除了臂力与装备以外也需要虚张声势。”

“虚张声势……吗。”

“是的。……啊啊,预定变更。可能要街头战了。”

“哎?”

在能够看到涩谷东急文化会馆的人行道上,优树停住了脚步。巴士总站东口就在旁边。这里的人潮非同寻常。被站住的两人挡住的行人都纷纷避开他们。

太一朗追随优树的视线,看到大约五十米的前方站着一位青年。

他是高桥幸儿。作为杀人魔深受畏惧的甲种,不,是双重血统。太一朗没有见过他,但立刻根据直觉做出了判断。他并不结实。个子和体格都比不上太一朗。但是不能根据外观来判断强弱这件事,他已经从优树身上学到了。

优树没有因为高桥身在涩谷这个事实而惊讶。这样她推测的拼图碎片又收集了一片。

“哟,你主动出现就正好。做好被捕获的觉悟了吗?”

她明朗的语气与笑容让太一朗很是惊讶,他紧紧盯着高桥的脸。

“……你还真是轻松呢,白发犬。居然跟男人一起散步。”

“喂喂,你这么说对他可是很失礼的哦?”

怎么回事呢,她这种彻偷彻尾的开朗。这就是优树所说的“虚张声势”吗。如果是的话,她的心胸还真开阔,也有一张多变的脸。

但是如果她是认真的,那就只是愚蠢而已了。

“我最讨厌你这种态度了。”

“多谢。我也最讨厌你。”

优树若无其事地回应了高桥充满恶意的语言。她的真实想法到底是什么呢。

虽然阻断了人潮,但没有人注意他们三个。即使有人以带有疑虑的视线斜眼看一下,也会很快离去。太一朗为他们的漠不关心表示感谢,但是想到自己是为了保护这些东京都民而战,他就感到有些空虚。

“那多说无益,我们开始第二轮吧。就这样变成最终战就好了呢。”

高桥简直就像是在期待街头战的态度让太一朗慌乱起来。即使如此,他还是努力没有表现出来。

“有很多你的饲主在此呢。你是想把他们也卷进去?”

态度动摇的人反而是高桥。

“进入街头战的话,是他们比较不利。没事的。”

优树向太一朗小声说着,她不像是在开玩笑。

“哎~这样一点也不像你了。”

高桥夸张地举起双手。他的笑容就像是在嘲弄人。

“担心周围的事就交给涩谷警察,我只要考虑杀死你就行了。幸好涩谷警察署就在不远处。我姑且也算是警犬,如果周全考虑环境就没法完成职务呢……哦,不过你现在也是一条人类饲养的狗吗。如果说只要被别人使唤的存在就是狗,那么日本国民大半都是狗了。”

她的声音和强烈嘲讽的口吻。太一朗哑然地注视着优树展开充满恶意的话术。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优树。

高桥铁青色的脸上泛起了红潮。

“谁是狗啊,你这混蛋!”

在怒骂声的同时,他拔出了刀子。周围人因为突发的状况惨叫和呼喊起来。

“……作战失败。他也太单纯了。”

优树考虑过在涩谷遇到高桥的情况。高桥“等人”有回避街头战的理由。他们认为优树在这一点上也持同样的意见吧。他们想要利用高桥把优树骗到人烟稀少的地方,像昨天的井之头公园那样进行埋伏。优树是如此判断的。

她想利用虚张声势进行街头战,把高桥诱导到没有埋伏的地方。因此她进行了挑衅,却没想到高桥给出了这种没脑子的反应。

“你果然不适合被人类饲养呢。命令都办不到的你,连狗都算不上。”

优树的表情中抹消了笑意。她弯下腰,猛地跳起。

同时,太一朗从枪套中取出了贝雷塔。他将软尖弹装填进去。这种贯穿力很低的子弹没有贯穿肉体产生二次伤害的危险。但从这个距离来看,可以贯穿怪的皮肤中比较薄弱的地方。

不过,为此需要可以说是百发百中的精密射击技术。而太一朗正是紧急捕获部队引以为荣的最佳射手。

他迅速瞄好准星,射出一击。枪声在涩谷站前响起。子弹以令人惊讶的程度精确射入高桥持刀的右臂。子弹射在了手肘内侧骨头相连的部位。鲜血与小刀掉落地面。子弹在他的手臂中膨胀,将肌肉撕裂。

这是为优树的右手报仇。太一朗一瞬间沉浸在自豪的心情之中。

高桥想要用左手捡起小刀。但是优树立即用脚尖踢向他的下巴。她趁高桥躲避的间隙,用脚踩住了他的小刀。接着,优树用掌根击打他的下巴。高桥移动身体躲过了这一击的威力。

惨叫声消失了,不知何时起三人被人群围了起来。他们没有逃跑也没有通报警察,只是因为这突然发生的事态而激发出了围观群众的心态在此观望。“在拍电视剧”“快找摄像机”之类不负责任的说话声传入了太一朗的耳朵。

看到拿出摄像机开始摄像的人,太一朗不由得发起火来。

“这里很危险,请大家让开!”

太一朗在大喊的同时,迅速拿出了掷弹发射机装上照明弹,指向上空进行发射。在照明弹射出的同时,耀眼的光芒浮现在夜空之中。这道光芒持续了五分钟。人们的视线都移向上空。仅此而已。想要让人们因为惊讶而散开的太一朗毫无疑问失败了。人们虽然惊讶,但也很是开心地仰望上空。

他的大脑充血了。这让他完全忘记了跟优树的约定。

“……所以说!不是让你们让开吗!”

他愤怒的目标瞬间从高桥转移到了东京都民身上。爆发的怒气指引了自己的行动。太一朗拔出特殊闪光声响弹的拉环丢向群众。

“山崎君这笨蛋!所以赤川先生才说你锻炼不足的!”

优树的大喊声被四散的声音与光芒抹消。这次观众们发出了恐慌的叫声,在混乱中逃跑。

“就是为了保护这种笨蛋,你才被国家饲养的吗!?”

高桥攻向优树。优树的中枢神经瞬间与末梢一体化。这样做十分疲劳,但她不能在这种地方长时间战斗。神经融合。感觉随之增幅。

高桥的拳头迅速而敏锐。只不过在运动、知觉和两者的传达速度都飞跃性上升的优树眼里,一切都显得无比缓慢。她用手背推开对方拳头的轨迹。

下一击是从右边袭来的。这是对于右眼看不到的对手来说十分有效的战术。不过,现在的优树并不依靠于视觉。她只凭空气的流动声就足够判断了。优树用右肘轻轻地错开这一招。

“比起为了自由与复仇出卖自尊与信念要好!而且我保护的人,不只是这些!”

在大喊的同时,优树的左掌根击在高桥的胸口。

“唔!”

“…………!?”

这一掌是为了推开高桥才打下去的。但是掌根传来的感触并非胸骨。她的左手从高桥的衣服上穿入了他的胸口。

高桥一个趔趄,退后了两步。转瞬之间,犹豫的优树立刻开始下一次攻击。她踏出一步,用左脚绊向高桥的右脚跟。虽然确实碰到了他的脚,但高桥依然站得很稳。这单纯只是力量的差距。虽然优树的反应速度更快,但臂力还是高桥更强。

高桥也不是一味地承受攻击。他的左手伸向优树的右手。虽说优树的神经已经一体化,但神经本身也有还没完全贯通的地方。那就是右手。

反应太迟。优树的右手被抓住了。

一瞬间,两人的视线交错。高桥看到了优树的左眼。

没有愤怒,没有焦虑,也没有痛苦,明明在战斗正酣的时刻,优树却用有些寂寞的眼神盯着高桥。

跟那时一样。

“所以我才最讨厌你了!”

优树的右手被用力拔起。绑住手臂和手的绷带被撕裂。线也断了。即使如此,她的右手也没有掉。

疼痛在趋驰。神经融合结束。最后一个瞬间,优树的左手抓住了高桥的脖子。她纤细的手臂膨胀到两倍左右。

肌肉增幅开始。肌肉组织细胞分别增大。

“可恶……!你这混蛋……!”

高桥的脸因为愤怒而泛起红色,又因为窒息而愈发变红。

“你要诅咒的不该是我……而是自己的大脑短路与罪行,还有就是拥有没有信用的同伴……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蠢,我身后也有一位虽然血气旺盛却十分可靠的人在……”

高桥的拳头打在轻声低语的优树脸上,他的膝盖也顶向优树的腹部。即使如此,优树也没有松开手。她的左臂上浮现出了静脉。

“放弃抵抗吧!”

太一朗大喊着用贝雷塔射出第二发子弹。因为很有可能射到优树,刚才他没有射击,而现在高桥的行动被阻止了。子弹准确地命中高桥的左臂。

“咕…啊…哦…哦哦……”

高桥痛苦地呻吟着。

“不必射击了,山崎君……他已经不能战斗了……”

优树的左手继续用力。她发觉高桥用了呼吸器,但是只要在他昏迷之后把他绑起来,再立即进行急救就没问题了。

想到这里,优树的眼中映入了飞向她的子弹。根据这个轨迹,子弹毫无疑问会贯穿自己的左眼。不能用左手。用右手去抓的话体态来不及调整。躲避很简单,但子弹恐怕会射到背后的人,特别是太一朗。不管怎么想,她也不会用高桥做盾牌。

优树采取了她认为最好的办法。

她瞬间移动面部,用额头接住了子弹。子弹穿过遮住优树眼睛的帽子,撕裂皮肤,在骨头处停止。即使如此她受到的冲击也很大,她的手没有松开但力量减弱了。子弹向她的额头造成的冲击让她的肌肉增幅命令被强行中断。

“啊……”

高桥没有错过这个时机。他甩开优树的手,冲散人群想要逃走。太一朗的三发子弹全部命中他的背部。他摇晃了几下,速度没有减慢,还是逃跑了。太一朗还没有鲁莽到一个人穷追不舍。

“没事吧?片仓小姐……”

“……啊啊,好痛。”

从远处射来的子弹似乎贯穿了优树的皮肤,但是她的骨头没有受到损伤。皮肤被剥除并露出骨头这一点看上去很痛就是了。

“事情闹大了,快点逃吧。还有就是追!”

优树捡起了刀,而太一朗捡起空弹夹,他们奔跑着离开现场,跑到美竹公园附近才停下脚步。毕竟还在涩谷,这里当然也有人群。两人的行动迅速,但周围人的动作缓慢。

只不过是三十秒钟的事,他们却感觉特别漫长。

“能在警察到达之前逃出来实在是太好了……”

“我们也是警察。想起来我们没有逃跑的必要吧?”

优树一脸疲惫。太一朗像是没有理解这一点,他的视线看向优树的左臂。手臂大小恢复了原状,但是手臂本身还在痉挛。这是肌肉增幅后一定会出现的症状。平时只要二十分钟左右就能恢复,但是在神经系统受到损伤的现在,恢复需要更多的时间。

优树没有把这些心事表现在脸上,她仰望着太一朗。

“……我说啊,你做了那种事,涩谷警察不生气才怪吧?也没有抓到高桥……首先,向市民丢闪光声响弹的警察算什么。即使没有后遗症,心脏不好的人可能会因为心脏病发作而死掉的。”

“但是……”

那些人把优树赌上性命的战斗当成了有趣的盛典一般看待。他无法原谅。

“对人类来说,跟自己无关的危险就是娱乐。”

太一朗说完这句话,优树站在了他的正面。

“赤川先生不在这里。所以,由我来发你的火。山崎巡查,咬着牙承受吧。”

太一朗条件反射地采取了直立不动的姿势,把手背在身后。啪的一声,他的左脸被优树无法动弹的右手打了一巴掌。

“好了,铁拳制裁结束……果然没有知觉了。”

什么铁拳啊。不过,太一朗还是抚摸着自己的脸颊。不痛。但他的脸红了。

“我额头的伤口很明显吗?”

优树没有理太一朗,而是脱下了自己化作布条的帽子。出血很少。不过,被血染红的刘海与露出的白骨让人感觉十分凄惨。

“让我来做应急处理。”

太一朗慌忙取下背囊,拿出了纱布、绷带与消毒液等等。

“差不多就行了,然后就是把右手包起来。”

太一朗一边处理,一边近距离地观察着优树。看上去那么强大的她,现在却幼小而虚弱。她的眼睛果然没有看向太一郎,而是眺望着虚空。

大约五分钟后,太一朗为优树缠好了绷带,开始善后。

“谢谢,比起自己缠,果然还是让别人帮忙缠更快呢。”

“那个……接下来去哪?”

“啊啊,然后就是跟高桥的最终决战了。追着他的血腥味去吧。他的出血量不少,从这里也能追到。我们可以把他和他的同伴一起解决。”

优树耸耸鼻子开始迈步,接着又停下步伐。

“你对自己的射击技术真的很有自信呢。能看出来你做过很多练习。”

他的手上有很多茧子和血泡破裂的痕迹。左手也一样。那是为了在自己的惯用手无法使用的时候当作备用吧。优树发自心底地佩服他的努力。

“你能毫不犹豫地精确射击形似人类而非疑似目标的存在,这一点很厉害。”

优树的话没有其他意思,但太一朗吓了一跳。

射击甲种。射击了人形的存在。这跟“射击人类”不是同一个意思吗。在射击高桥的时候,他没有丝毫犹豫。他射击的是可怕的杀人魔,切断优树之手的冷酷“双重血统二号”,有什么必要犹豫呢。

自己应该没有错。

他一边认同自己,一边反省自己的行动。

但是,他还是想问。

“自己做错了吗?”

提问的对象不是亲人朋友也不是同事。而是相遇不久,置身于警察组织之中却脱离了内阁府,比人类更像人类的内阁公认甲种指定生物。

“片仓小姐……!”

优树因为太一朗的声音而转过头去。

“……我做的事是错的吗?”

他的表情很认真。

“对于自己的言行举止没有疑问地生活下去,这种人类很强大、很可怕,但是他们也很脆弱、很孤独。”

她抚摸着自己被血染红的刘海。

“你曾经说过吧。‘我在反省。但是我不会后悔’。我认为这也算是一句名言了。”

优树的口气还是一如往常。其中没有说教的意思。但她的话沉重地敲打在太一朗心上。

“不是挺好的吗?让反省成为明天的积蓄。偶尔烦恼的时候,也像这样询问局外人。其他人也许能看清自己看不到的东西。”

为什么自己会对这位青年说出“人生教育”之类的话呢。

她的外表没有变化,但精神确实老化了吗。

至今为止孤独的反作用力让自己变饶舌了吗。

是对这位“人类”,怀有“希望他成为自己的朋友”这种过分的期待吗。

“……这种复杂的话题对于单纯的我来说很难呢。全部解决之后,我们再好好谈吧。”

优树笑了。太一朗也笑了。

这是两人第一次面对面露出发自真心的笑容。

杀死人类。最初这样想是在很久以前。我对于周围的人总是怀有恶意。即使对母亲也是。

(那么讨厌我的话,为什么还要把我生出来!)

能够回答我的人类已经被我自己杀掉了。那是我第一次“杀人”。

在那个瞬间,罪恶感消退但爽快感喷薄而出,这一点我无法忘怀。掌握了让污蔑自己的人类死与活的生杀大权,这种快感让我不断杀人。我让把我称为“有害指定生物”还想抓捕我的人遭遇了同样的事。

我是世界最强的“人类”。在如此自负的时候,我第一次遇到了“怪”这种存在。他们把我称为“人类”来污蔑我。

我很愤慨。那个家伙跟我的境遇明明一样,却被人和怪和社会统统接受了。而且还站在高处俯视我。

杀了她。

虽然不能煮烂她的肠子,但我可以把它挖出来。

三年内,我对“白发犬”的杀意沉入了心底。

杀意如同岩浆,填满了我心灵的缝隙。

胸口开了一个空洞。

积蓄的岩浆喷涌而出。

死之前会回想以前的事好像是迷信。高桥一边这么想一边奔跑。他想杀死所有错身而过的人类,却忍耐着奔向预定引诱白发犬去的地方。

高桥从明治大道上左转,横穿宫下公园,跃过行驶于山手线上的电车,穿过广场,奔过井之头大道,跳过目的地代代木公园的围栏进入其中。

已经过了公园的关门时间。他奔跑在阴暗而无人的公园中。路灯偶尔照亮高桥的身影,将他的影子长长地映照在人行道上。他踏在积蓄的泥水滩里,鞋子和裤角都被溅脏了。

白发犬一定会追来。那个男人很碍事,但他这里人更多。他有充足的胜算。高桥赶到理应有“同伴”潜伏的道路。在道路两旁待机的家伙会用软尖弹把白发犬射成蜂窝。

高桥没有发觉。他不该如此信任把自己玩弄于股掌之间的人类。他以为自己还是“人类”。

“喂……”

他向散发出人类气息的树林里小声低语。

“白发犬要来了。除她以外,还有一个持枪的男人。被射到之后我的手就动不了了。小刀也被……”

在砰砰砰的连射声同时,高桥的身体上出现了十几个小洞。血液流出,子弹嵌入骨头和肉块之中。

为什么。目标不是白发犬吗。

“咕哎哎哎哎!”

高桥发出惨叫倒下。他瘫倒在潮湿的地面上,脸和身体都沾上了泥。他想要站起身,却被八个男人围了起来。他们装配着夜视镜,高桥看不清他们的表情。即使没有夜视镜,他被血和泥蒙上的眼睛也不可能看清对方。

“果然不该交给这种家伙。太没用了。”

脚尖踢向了他。

“同样是怪物,它跟白发头的构造不同吗?”

“那家伙是日本政府认证,这家伙却是只能杀死人类的废物妖怪。”

“不过,还真讽刺呢。拥有更多人类遗传因子的家伙却不如白发头像人。”

高桥没有机会杀死在他头顶擅自谈话的研究员。子弹立刻射入他的背部。身体好热。只有痛觉无比清晰,太可恶了。明明在受了致命伤的时候,痛觉就会麻痹的。

高桥只凭疼痛和对白发犬的憎恶支撑着自己的意识。

他在这种时刻感觉到的东西不是对于加害者的愤怒。

而是名为白发头,被自己污蔑为“国家走狗”的女性。只有对于她的负面感情一直在心中来回旋转。

他只凭这一点继续支撑着自己的生命。

“只有生命力很旺盛。要是这一点能跟白发头的再生能力相提并论就好了。”

白发头、白发头、白发头……我比那家伙差那么多吗。

“只有这一点是这家伙的可取之处。所以才能坚持这三年。这次要是能成功抓住白发头,就能放心地卖掉它了。”

“尸体也能拿到一半的钱,快点杀了它吧。白发头要来了。”

“不过这家伙的小刀被抢走还真是失败。如果我们的出处暴露……”

“怎么会,白发头没有那么敏锐的察觉力。”

高桥感觉枪口指向了自己的眼窝。

“只要脑中中弹,即使是这家伙也会死吧。”

“白发头就没死。”

我不想死。即使要死,也不想被这些家伙杀死。

那么,我被什么人杀死才能满足?

人类或怪都不能让我愉快地被杀死。

谁来杀了我?

“全体别动!”

突然响起的喊声与掷弹发射器丢出的手榴弹射向男人们的头顶。周围被催泪瓦斯的烟雾覆盖,与此同时,橡胶弹纷纷笔直地射向他们的身体。有几个人因为被射到的地方不妙而陷入了昏迷。

忍耐着橡胶弹的冲击、眼睛与鼻子与呼吸器被给予的强烈痛苦一直站立的人们都暴露于霰弹枪的扫射之中。虽说是橡胶子弹,但这些子弹的威力对付人类已经足够。不到几秒钟,男人们全体都趴在地面上。即使如此还保留着意识的人在后脑勺被警棍击打后也失去了意识。

“一般是说‘谁乱动我就开枪了’吧?”

优树戴着面具,用阴沉的声音询问手持霰弹枪和掷弹发射器站在旁边的太一朗。

“等他们动了再射就来不及了。”

“是倒是……呃,杀人未遂、伤害、违反持枪持刀法、违反特遗法……还有其他的什么呢……总之,紧急逮捕你们!”

看到淡淡的雾气,优树取下了面具。气体在室外扩散的速度很快。

“山崎君,拜托你进行他们的武装解除和捆绑。”

“明白。”

看到太一朗的行动,优树走到高桥身边跪下。看到他深深的伤口,优树皱起了眉。

“……痛吗?”

“我不想……被你同情……”

他回答了。虽说喘息粗重,出血也很厉害,但还有充分的恢复希望。

“听好了。能感觉到疼痛就说明你的神经还存活着。屏蔽痛觉吧。对于皮肤和肉体的刺激通过神经前往中枢才会感到疼痛……所以,在刺激前往感官中枢之前就暂时麻痹这些神经……会轻松一点。”

“那种怪物一样的事……只有你能做到……”

“你不试一下怎么知道?”

高桥发出呻吟。

“快点……杀了我……等我恢复了……就会杀了你……”

没错。现在我死去也可以了。

被这个家伙杀死,我一定能得到满足。

一边嘲笑戴着善人面具的白发犬是“杀人犯”一边死去。

……杀人犯?是的,杀人犯。

我是人类!

“您不管他,他不就死了吗?”

用钢丝网捆起那些男人的太一朗说。

“不会死的,这不是致命伤。他只会动不了。只要过一段时间,他还会恢复健康。”

“这种家伙……”

死了更好。不过,太一朗没能把这些话说出口。因为他看到优树的表情认真而悲伤。

“如果你是在同情我……就太多管闲事了……”

“你如果这么想死,就请你咬舌自尽。”

听到优树的话,高桥扬起沾满血和泥的脸。

自杀。他没有想过这种事。不管在生存多么艰难的时候,想死的时候,他都没有凭自己结束自己的生命。他也做不到。

“你没法自杀吧?那就是你流着怪之血的证明……人类的话,除了杀人还会杀死自己。”

“死”与怪无缘。怪倘若也会自杀就无法生存。

“……如果无法屏蔽痛觉,就利用肌肉的活动把体内的子弹逼出。如果置之不管,肌肉和骨头的活动都会十分困难。对我来说是挖出来也行,但那样是很痛的,还是自己做比较……”

“啰嗦……白发犬……”

优树脱掉大衣,把它放在远处。她取出刚才捡到的高桥的小刀,缓缓插入他的背部。她左臂的痉挛还没痊愈,手臂还在颤抖。

“……哦哦…咕…”

“别动。我的手会抖的……”

结束绑缚与武装解除的太一朗直直地注视着优树的行动。小刀切入了高桥的伤口,开始取出子弹。

“山崎君,联系涩谷警察和EAT。说是已抓获第一种有害指定生物高桥幸儿,特异遗传因子研究所所员八名……我的手机放在大衣里,你用好了。”

“是……哎,这些人是特遗研的人吗!?”

说到特异遗传因子研究所,是进行怪研究的政府机关。不用说捕杀了,被捕获的怪也一定会被送到此处。太一朗也曾有一次看到过它的外观。他记得地点是在青梅。

“嗯,是的。”

优树的回答很随便。她对这些人的事无所谓。最关键的是在于对他们发出命令的人类或组织到底是何人。现在还处于猜测的阶段,所以她不会说出口。

优树不再说话,而太一朗为自己首先该做的事做好了准备。他把其他枪械放在地面上,拔出手枪指向高桥。

“你要是有可疑的行动,我会射击你的头部。”

“太勉强了。即使是在最近距离,软尖弹也射不穿头骨。这种子弹可以刺在骨头上,却无法贯穿。”

优树一边持续着充满血腥味的作业,一边淡淡地回答。

“没事,我没事的……”

太一朗在五十米开外的地方使用了优树的手机。

“……为什么你知道我是被研究所的家伙差遣了……?”

优树发觉他的呼吸音很是奇怪。贯穿他背部皮肤的子弹并不多。问题在于贯穿他胸口的子弹。优树让高桥仰面躺下,掀起带有空洞的衣服。

“……果然……”

他没有胸口的右半部分。胸骨和肋骨被切除,原本存在于此处的脏器——肺不见了。这样他就无法顺利进行氧气和二氧化碳的转化。所以他的行动跟三年前相比才迟钝起来。

有六发子弹射入空洞之中。怪的皮肤和骨头都很结实,但内部的肉块没有同样的强度。优树有些犹豫,但她还是把刀放在地面上,用手指抠下了子弹。使用小刀的话可能会伤到他的左肺。他失去肺部的胸口形成了肉芽组织。从失去水分而硬化的肉芽组织看来,优树推测他是在很久以前就失去了肺部。

“咕……”

优树无视了高桥的声音,取出第一枚子弹。她的手指沾上了血。这种感触不管经历多少次还是让人讨厌。

“这是很简单的推理,高桥君。”

为了转移高桥的注意力,优树回答了他一开始的提问。

“……你这种态度……”

“你讨厌也罢。……首先,我听说你逃走的时候就觉得很奇怪了。凭借自己的力量从那个研究所逃走几乎是不可能的。那次的埋伏也很不简单。如果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去内阁府,也就不可能进行埋伏。因此不可能不是政府机关做的手脚。最为决定性的问题是,他们想要抓住我。你明明想要杀了我,他们却想抓住我。……如果你抓住我就停止对你的实验……他们对你说了这一类的话吧。”

高桥的沉默被解释为肯定。

“居然相信那群家伙,你出人意料地是个老好人呢。”

“……啰嗦……”

他满是鲜血的右手在动。正在打电话的太一朗的枪口也动了。

“说了不必再射了……你也差不多放弃吧?我知道你想死,但是我可不想成为杀怪犯。”

“……说到底,你也就是为了自己的伪善才让我……生存下去的吧!?”

高桥大吼着,把手伸向地面的小刀。太一朗看见之后,毫不犹豫地扣下了扳机。

这种家伙死了才好。为了这个世界。枪声响彻了代代木公园。

“所以我不是说了不要再射击了吗!?”

神经融合。优树的左手迅速行动,用手指夹住了子弹。这是异常的速度与动态视力。啪的一声,被优树抓住的子弹掉落地面。

“……这种技术很累人的。”

优树这么说着,她的脸色明显十分疲劳。

“抱歉……”

太一朗垂下了头。为什么自己会对高桥怀有如此杀意。只因为琐碎的理由,他就想要开枪。

“不必这么沮丧……山崎君,涩谷警察……”

警车特有的警笛声传入优树的耳朵。

“……子弹没有全部取下,没办法了……EAT估计还要一会才能来。之后就交给涩谷警察吧。山崎君,你把武器收起来。”

优树把刀鞘从高桥的腰间取下。她擦掉上面的血迹,把小刀收入刀鞘。她对这把小刀的形状有印象。根据这一点,优树彻底“确信”了某一件事。

“这把刀……”

“……对我来说已经没用了……随便你拿去用好了……”

“啊啊……这样吗。”

优树想要站起身来,却突然想起一件事。

“……你好不容易被放出来,就那样逃跑不是挺好吗。如果你什么都不做,我也不会勉强找你的……虽说从法律上来说不被允许。”

高桥以闪烁着光芒的视线看向优树。他的眼中充满了至今为止最为锋利的杀意。他还在一瞬间以凶恶的眼神瞥了一下太一朗。而优树只是静静地接受着他的视线。

“你怎么可能明白……脑袋被切开内脏被挖出的每一天……只要活着就是这样……即使死了也是!他们会一直作弄我尸体中的每一个细胞……你怎么能明白!?被国家饲养,利用权力度过安稳日子的你,跟我区别有多大!?你明明不是怪也不是人……而是双重血统……!让你也体会一下同样的痛苦就好了!”

双重血统。人和怪生下的稀有生物。

太一朗今天是第二次听到这个词。但他还是第一次听说优树是双重血统。这个人果然不是单纯的怪。就因为她混合着人类的血,所以自己才无法讨厌优树的“人情味”。就这样,太一朗认同了自己的看法。

优树随意地把手放在右耳上,太一朗才想起她那里还残缺了一块。

“虽说没有被摘除过肺,但是我的眼睛和其他内脏有被取掉过。胸骨和肋骨也被卸除过。即便被公认,也要向遗传因子银行和细胞银行提供各种材料,更要毫无怨言地签署死后的契约书。得到内阁的公认,也会像这样受到公共部门的袭击。我不是在为自己的不幸自满,但我也确实有过不少惨痛的经历。”

“啰嗦……啰嗦……啰嗦!”

高桥虚弱地敲打地面。

优树很讨厌高桥,但那并不是因为他是“杀人魔”。只是因为他太过否定自己体内的“怪”了。

他否定了怪,但周围的人类也否定了他的存在。

那就是他走上沾血之路的关键。即使如此,他应该也有走回正途的机会。

正是他体内的“人类”推了他一把。

“……我有一位爱我的母亲。有疼爱我的怪。你认为自己是人类,却被人类疏远了。就因为你使用了人类的思考方式,连怪也讨厌你。”

优树从太一朗手中接过大衣与手机。

“我为自己是双重血统而自豪。人类的母亲,怪的父亲,我为我是他们两人的小孩而高兴。即使被人类讨厌,怪还会接受我。……而且。”

她的视线移向太一朗。

“也有可能会成为我朋友的人类…”

“……我果然最讨厌你了。白发犬……”

高桥感觉自己的眼睛湿润了。那不是血液,而是温暖的液体。

为什么自己不得不哭呢。

不是因为悲伤,而是因为不服气而哭。

因为白发犬很“幸福”,我才不服气地哭泣。

好不服气。……不是羡慕。她很“幸福”吗。

但是。我的名字是“幸儿”。

我的父母是希望我变得“幸福”吗?

是我杀死了能够回答这个问题的人。

我以为那时我在笑。

现在我才回想起来,那时我在哭。

那是我最后一次哭泣。

“……可恶……可恶……!”

高桥的眼中落下泪水,而太一朗没有丝毫触动地注视着这一切。

他不懂得高桥哭泣的理由。杀死人类,还想要杀死优树的杀人魔怎样都无所谓。他还想要借复仇杀死高桥呢。虽说同样是双重血统,优树明显更像“人类”。

为什么优树会帮助这种男人呢,太一朗认为这很奇怪。

“我会拜托委员会检讨实验代替法的。……我没有代替你的意思。很抱歉,我这么薄情。”

“……我知道你是个伪善者。”

高桥以湿润的眼睛注视着优树。

“你只不过是……像这样装出温柔的样子,来满足自己的良心罢了……”

“你又明白巡查部长的什么!?”

太一朗十分愤慨。优树没来得及阻止住他,他就走到高桥身旁把枪口指向高桥的耳朵。

“我一直默默听着你讲那些狠话,但一切不都是因为你自己不行吗!”

“……你开枪好了。你杀了我就不会成为杀人罪。但是你要是杀了身旁的白发犬,杀人罪就不适用了……有这么不公平的事吗!?”

“对现状不满的话,努力就好了。”

优树按住太一朗的肩膀,如此说道。

“怪没有努力和上进心。你只学到了人类和怪不好的地方……”

“啰嗦……我只要还活着,就一定会杀了你!”

“随便你,不过还是一对一吧。别给周围人添麻烦。”

“……伪善者!”

这是有害指定生物高桥幸儿与内阁公认甲种片仓优树最后的谈话。

事后处理以惊人的速度结束。涩谷警察只是看到优树在场就表现出露骨的厌恶之情,说是“详细情况之后再提交文件”,看上去像是希望她早点离开现场。

优树察觉到这种氛围,便催促太一朗一起走上离开代代木公园的道路。

“没有因为开枪和闪光声响弹难为你真是太好了。”

如同刚才发生的事都是开玩笑一般,优树轻轻地笑了。

“那个……片仓小姐……”

“高桥君会被送去研究所。只要没被公认,怪就没有接受裁决的权利。即使接受过任何实验,也没有人会同情怪。因此,怪的待遇很差哦。国际法上规定‘不要做过分的事’,却没有人去检查,委员会对此似乎也持默认态度。……下次我会跟委员长说的,让他再稍微考虑一下。毕竟答应了别人。”

优树毫无紧张感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她似乎是想表现出她并不沮丧,但在太一朗眼里看来并非如此。

“我很尊敬片仓小姐。”

太一朗自己也为自己的话感到惊讶。只不过说话的对象优树更为惊讶。

“片仓小姐强大、温柔而正直,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类。”

人类。优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单词。太一朗知道自己是双重血统还称呼她为“人类”,这还是第一次。怪的同伴绝对不会把优树称为“人类”。对他们来说,被称为“人类”是最大的侮辱。

所以,优树才说高桥的思考方式“太过人类”了。

她从来没有表现在脸上,也没有说出口。其实她很犹豫要不要讲出自己是“双重血统”的事。双重血统这个人造词汇是二十年前左右,日本的特异遗传因子学者为了方便而取的名称。它并非正式的称呼。在法律上也跟甲种受到同样的待遇。

优树平时都宣称自己是“怪”。但是,她也没有忘记自己是被片仓悠子这位人类的女性生下来的。她从来没有为自己流动着人类的血而感到羞耻。

但是,其他人绝对不会认同她是“人类”。

(妈妈,大家都说我是阴险的怪物。)

(优树……)

(没事的,怪物就怪物。但是妈妈是人类,会讨厌我这个怪物吧?我讨厌那样。)

(你不是怪物哦。)

(即使说是怪,意思也一样的。我也讨厌‘人与怪的混血’这个长长的称呼。)

(你是爸爸与妈妈的小孩。既温柔又可爱,是我宝贵的孩子。)

优树至今还记得母亲一边说一边抱紧自己的样子。

(总有一天,一定会有除了妈妈和爸爸以外的人……)

(在那之后,妈妈说了什么呢……)

优树按了下缠好绷带的额头。头好痛。也有伤口的原因,但还是因为她的大脑承受了过度的负担。让中枢与末梢神经一体化可以做出比常人甚至怪更为迅速的行动。没有人能够跟上她的反应速度与认知能力。但是,这种被优树取名为崩坏的能力在发挥巨大效果的同时,也有相对的缺点。

持续时间最长一分钟。在那期间无法使用痛觉屏蔽,因此一旦承受疼痛,集中状态就无法维持,效果也会突然失去。使用后会产生显著的疲劳。新陈代谢的自控能力会变低,会感觉到空腹和睡意,脉搏与流汗也不能进行调整。她还是第一次在短时间内连续使用这种能力。

“片仓小姐……你很疲劳吗……?”

太一朗看到她的脸颊上流下了汗水。

“有一点。但是没什么大不了的。”

优树笑着说出刚才忘记说的话。

“谢谢,山崎君。你是我活了二十五年以来遇到最好的人。”

这是对于优树来说最高限度的赞赏,但太一朗并不开心。因为他想起“好人”这个词是与恋人分手时常用的托辞。即使如此,他还是一口气问道。

“片仓小姐……二十五岁了吗?”

“今年就要二十六岁了……啊啊,因为我的成长……老化在十六七岁左右就停止了。”

比我大五岁吗。太一朗觉得有些遗憾。

(有什么好遗憾的?)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了。

“山崎君,接下来我要前往青梅的特异遗传因子研究所。”

突然的发言。

“那个……我知道那是支援高桥的研究所。但是,即使不这么着急,他们也不会逃跑吧?而且,我们也没有搜查令状。”

“嗯,拿到令状最早也要明天了,暂且还是申请一下吧。不过,到了明天的话……”

这时,优树的手机响了起来。知道她手机号码的人只有母亲、浦木和赤川。所以,优树猜测对方就是赤川。

“喂,我是片仓。”

“巡查部长,事情麻烦了。”

赤川的声音在勉强抑制着他的动摇。优树调大音量,向太一朗招手,示意他也来听一下电话的内容。

“才刚刚捕获高桥……”

“怎么了?”

“你前几天捕获的幽微在送还豪州之前,被保护在特遗研,但是……”

“我可以想象,他发狂了吗?”

“……你有预知能力?”

太一朗十分惊讶。

“只是推理罢了。赤川先生现在在哪?”

“从葛西桥大道进入永代大道的地方。队里的一部分人去监视与护送高桥,我和本队正前往青梅,还要花费不少时间……”

“是吗……对六课的出动邀请是从哪里发来的?”

对优树来说,这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如果是紧急捕获部队、警视厅和特遗生物管理委员会的话,她暂且还能放心。

“是研究所。”

优树的不安没有错。正因为她知道这次的事件有研究所牵扯其中,所以她知道总有一天要直接面对。

她并不是没有逃跑这个选择。只是这个选择会引发更大的灾祸,并再次反弹到她身上。

二十年前优树逃离的祸根。

现在,她不得不做一个了结。

“我马上就去。我这边比较快,所以等赤川先生来的时候就能解决好了哦。”

“别太勉强。高桥与研究所是共谋这件事已被判明,但是他们勾结到何种程度尚且不明。我不敢想象,如果……”

“没事的啦。”

她的口气中没有动摇。但是赤川知道优树是那种不把真实想法表现出来的人。

“巡查部长……山崎巡查在那边吗?”

“嗯,我把手机给他。”

优树恢复了手机的音量,把手机递给太一朗,又站到十几米开外的地方。

“我是山崎。”

“山崎,怎么会有人蠢到把闪光声响弹丢向市民?”

“对不起。我的考虑太浅薄了。”

赤川发觉太一朗有了一些成长。他以前并非会否定自己采取的行动并坦率道歉的人。

“队长,我产生了一个疑问。”

太一朗的视线移向远处的优树。她一直盯着自己的右手。

“我以自己属于紧急捕获部队为荣。对于捕获怪这件事没有丝毫犹豫。”

“怎么了,山崎?”

“我们为什么要疏远片仓巡查部长呢?她绝对不是可怕的怪。只有我们携起手来,才能从怪……从比他们更邪恶的人类犯罪者中保护东京都的和平。”

他的心境变化很大。赤川没有想象到,曾经那么讨厌让怪介入事件的太一朗会说出这种话。才与优树共同行动了一周,那么顽固的男人就推翻了自己原有的成见。

赤川回想起七年前的自己。那时的自己一直主张对所有怪进行捕杀,让搜查六课的甲种彻底归属于法律的监视之下,正是优树改变了那个狂热的自己。

优树说服赤川,并非是凭力量。但赤川知道,自己的想法是因为优树而改变的。现在,赤川是警察内部唯一理解优树的人。

优树果然拥有一种“领袖气质”。赤川不得不如此确信。

“关于这件事我们下次再谈。现在还有不得不做的事……”

“就是支援片仓巡查部长吧。”

“没错。巡查部长和紧急捕获部队到底有多少战斗力,我们有必要知道这一点。我允许你带走那么多装备,并非是让你用于街头战的。”

“是!了解!”

赤川挂掉了电话。

“那我们走吧。”

优树走到附近。她没有偷听他们对话内容的好奇心。

“是,片仓小姐!”

于是两人奔跑起来。

高桥被捕获专用的特殊钢丝网绑了起来,倒在警车的后座上。没有看守。也没有人对他施以急救。他的伤让他没法轻易动作,但也不至于死去,所以警察们才如此处理。没有人想要靠近他。

高桥的心里一如既往地拥有着针对优树的杀意。反正自己也不会被杀。那么他就一辈子仇恨着那个家伙,总有一天他会去报仇。

这成为了高桥“想要活下去”的唯一理由。

“失礼了,高桥君。”

突然的声音让高桥驱使疼痛的身体,将视线移向司机座位方向。他看到了一个男人的后脑勺。明明没有响起开门的声音,直到刚才也没有丝毫气息。

“……你是谁?!”

“作为人类的名字是浦木良隆。日本国内阁总理大臣直属,特别高等治安维持局的所属者。也有‘特高’这个简称,但跟战斗中特别高等警察没有任何关系,我事先提醒一下。日本国民或政府内部当然没有人知道这样的机构。简而言之就是一个秘密结社。”

他的声音平静而没有起伏。态度表面恭谨,实则无礼。

“你们是靠国家的税金吃饭的吧?不觉得很对不起国民吗?”

听到高桥充满讽刺的话,浦木依然保持着笑意继续回答。但从高桥的位置看不到他的笑容。

“我等不从国家处获得俸禄。大家都是为了对于某个人的忠诚心与同一个目标尽力度过每一天。”

高桥感到这个男人身上的诡异之处。他完全不知道这个男人想说些什么。

“啊啊,你认为我滔滔不绝地讲述自己的秘密很不可思议吧?用你们人类的话来说,这个就是‘带去黄泉地府的礼物’。不过,这句话本来的使用方法不是这样的。真正的意思是……”

“你这混蛋,吵死了……”

高桥在挣扎,却因为伤口和钢丝网无法行动。

“你这个人还真性急呢。要不要让你的生存时间延长完全取决于我。”

在那之后,高桥的右臂立即从右肩上连根脱落。浦木丝毫未动。高桥因为疼痛想要大喊出声,却发现自己无法出声。

“我可以把你的骨头弄碎,内脏全部扯出,舌头和牙齿拔掉,眼球挖出,割裂大脑,让你受尽痛苦而死,但是我很忙,没有全部做到的空闲。而且,你溅回来的血会弄脏我的西服,这也很让人困扰。”

就连杀过很多人的高桥,也为浦木的口气而颤抖。他若无其事的语气愈发让人恐惧。

“嗯,看来你是对其他人的死亡无所谓,对自己的死却十分恐惧。作为生物来说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高桥想要出声,嘴巴却无法动弹。

“因为惨叫声很吵,我就让你无法出声了……想要说话就请便。”

“……你是什么人!”

直到刚才为止还陷入麻痹的喉咙突然恢复了正常。

“我不是才报过名字吗。啊啊,你想问为什么自己会被杀死?第一,活着的你没有研究价值。第二,你对日本来说是应当抹消的危险人物。第三,这虽然只是我个人的看法,但你对某个人的肉体和精神双方都给予了伤害。就我个人来说,第三条所占的比重最大……”

浦木的说话很有技巧,简直就像是在演讲。

“不过,让我无论如何都无法原谅的一点是……”

他的声调稍微有些下降。因为变化不大,高桥没有发觉。

“你吃了那个人。连我都没有吃过。……我无法原谅。”

高桥不可能听到他的笑声。也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高桥不知道为什么,能感觉到浦木在笑。

“我甚至想要从你的胃里掏出来呢,不过已经消化了吧。那个人成为了你的营养源。这是在是太悲哀了。”

他缓缓地摇了摇头。

“那个人的味道如何呢?不,我不是在问你的感想。这是自问自答。我也不是想吃那个人哦。我已经不再吃人了。啊啊,那个人不是‘人类’。但是我也不会吃的。”

高桥体会到了人生中最大也是最后的恐惧。这个男人跟自己比起来异常过头了。

“再说,要吃人的话就吃你杀掉的人不就好了。只要没有残留下骨头、肉和内脏,那就不算杀人而是行踪不明了。现在也有捕食人类的怪。为了不让世人察觉,我等也费了不少功夫呢。”

“……废话真多……”

这已是高桥竭尽全力的虚张声势了。不这样的话,他会被这个男人的恐怖击溃。但高桥还没发现,他的行动毫无意义。

“我对于快要死去的‘人类’是很亲切的。那么,差不多也该请你去死了。”

他说完这句话的同时,高桥的心脏停止了。他永远也不会知道是一种不可视的力量压迫着自己的心脏。血液循环被终止。呼吸也停止了。

即使如此,高桥也不会立即死亡。顽强的生命力延长了死亡的到来时间,也延长了他的痛苦。

“果然,只是停止你的心脏,你不会死去呢……那么,就在死亡之前一直让它停下吧。”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在这期间,高桥一直在痛苦地翻滚。钢丝嵌入体内。眼球快要飞出般睁大眼睛,口水流了下来,伤口中也流着血,他不断呻吟。即使想要大喊,喉咙也动不了。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我不想死!

浦木理解高桥发不出声的惨叫,但他还是在笑容中说。

“事到如今已经迟了。”

高桥幸儿一边听着这句话一边死去。简简单单的结末。

杀害人数二十三人,代表了二十一世纪日本的杀人魔就此死亡。他的遗体被教育科学技术省附属的研究机关回收,为了积累解剖经验而效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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