笹浦耕 02:06
两台七百㏄的重型机车,以超过七十公里的时速从我两旁穿过去。
我的叫骂声(说来其实是混着哀号的)「搞什么啊,去死吧,白痴!」完全没有根据的逞强,回响在围在四方的货柜山脉里。
机车冲了三十多公尺后,突然来个大回转再次面对我这里。不愧是「幽灵海岸」所属的特攻部队。非常漂亮的战斗技术。
我摆好架势。一介高中生,为什么会在湾岸填海地的货柜放置场里,跟千叶的义警团兼暴走族玩这种无止尽的捉迷藏呢……?我也不想再一件一件回想起这些。
不过我知道的只有,那些家伙与其追踪悬赏标的德永,更以排除竞争对手为优先,以及这个货柜迷宫里,藤堂那家伙也在身在其中。
我抓起手机。不知何时通话已经中断。妈的可恶,重播。
「藤堂!你在哪?」
『在货柜之间。』
唉,那我已经知道了!
「那不叫情报,有没有什么好消息?你老爸跟美军上校认识,海军特种部队的直升机五分钟后会赶来救我们出去之类的。」
『抱歉,那可没有。』
「我想也知道啦。」
『虽然没有,但是有个好消息。刚才马桥先生跟我连络。他说已经有支援人马赶往此处。一个叫仁科警部,是马桥先生的老朋友——』
电话在这里突然断掉。
是收讯不好,还是藤堂的电池没电呢?不管哪一个都无所谓了。问题在于我前方三十公尺处引擎空转的重型机车。而且仔细一看又增加了四台。为什么呀!
并排成一列的四对车头灯,是喷出火焰的恶龙的嘴。可恶,不要一直这么瞧不起人。我该发威的时候也是会发威的。我大口吸气,准备把藤堂赐给我的传家宝刀,铁芯的木刀……这才发现把它忘在「浪漫亭」明治神宫前店的三楼了。
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如果能够平安生还,我就要把动作电影的DVD作品集全部都给卖到BOOK OFF去!
啊,已经全烧光了。
西满里衣 02:00-02:22
笹浦仍然还没回信给我。该怎么办?
在我这么烦恼时曲子已经结束,老板用忍耐到极限的口吻这么说。
「……还是去警察局吧,不然至少也去一下医院比较好。」
「不行!」
我们同时大叫。所有人都是一样的想法。警察、报案三联单、侦讯。都已经这种时间了,为什么还要去那种地方?是你自己诱惑对方的吧?听来的破碎知识仿佛刺穿心脏。不行,不能把现在这种状态的步乃果交给大人们。
「就算你们说『不行』也一样。」
「总之就是不行!」
「我说,你们听好了。这间店不会永远开下去。因为今天是除夕,所以才特别——说起来已经是元旦了。到早上店也会关起来……」
「那我们去别的地方!而且,我们还要去找德永!原本那个才是我们的目的!」
「……话虽这么说,但也不能把你们赶到街头。以现实层面来考量,把袭击她的那些家伙就这样……」
「请你不要再说了!」
温井川同学大叫,跟步乃果抓住陶子同学的袖子哭出声来是同个时间。回过神来,我们为了要保护包裹毛毯的她,已经在沙发前做出像正集团(※橄揽球里,球员们用肩膀互相勾肩搭背扣成一排人墙,然后以头肩互相推抵,争夺发球权时的阵势。)般的阵势。
垣子小姐和老板面对面互看。四人组则耸耸肩,慢慢地开始收拾乐器。只有忍小姐似乎想起什么很重要的事般,一直看着我们。
我们很明白,我们的要求,根本算不上什么要求,纯粹只是小孩耍任性而已。老板说的话很正确,不仅如此,那也是对我们最有帮助的。如果担心步乃果的身体和心情,应该尽早去医院。
但是,我们没有一个人想松开正集团。
我们是孩子,很顽固、很任性、不知感恩、不明事理,而且我们除了自己以外什么都不是。到刚才的平稳空气,已经不复存在。那种东西已经毁坏消失了。现在只有冰冷的裂缝。我们这边有五个人,对面则是大人们,而再更过去的那一边……
是那些家伙。
袭击人的家伙。殴打步乃果、推倒她、撕破她的衣服,以及其他种种的那些家伙。
现在这一刻,如果能抓住那些家伙就好!如果能用手铐铐住手他们,让他们站在被告席上,宣告判决的话该有多好!不,这样太便宜他们了。手铐、眼罩、拷问刑具。我才不让他们痛快死掉,要折磨他们;折磨他们,让他们求饶,而我切碎他们身体的手绝对不会停下来!
(那种人死了算了!死了就好了!)
我要杀了他们!如果可以的话!
抓住他们,绑住他们,切断他们的手指,挖出他们的眼珠!剥下指甲,削他们的皮,让他们无法再次袭击我们,把他们重要的地方给——
(——好好『照顾』!)
我被弹回到现实。
老板、忍小姐、垣小姐和四人组默默地看着我们。
稳重的间接照明,已经和监狱里阴暗的灯光无法区分。安稳的气氛?美丽的旋律?那种东西又有什么用?
在现实这道伤口之前?
(我——)
竟然。
竟然。
(我现在竟然……)
竟然许下了这种愿望。
(我不喜欢有人死掉。不管是谁,或是什么样的理由,总之我就是不要。)
这不是我的真心吗?几个小时前,我不是才把这些说出口吗?
(死了算了,死了就好了。不仅如此……)
我要杀了他们。
这个我,原本应该要阻止德永的。
「不管怎么说,都不能放着你们不管。」
老板说了——同时动作的,出乎意料地居然是亚希穗。
桌子上放着垣子小姐喝过的杯子,她抓住它贴住嘴边。右手以眼睛看不见的速度移动。
好厉害。
亚希穗居然会这种快动作特技!
「如果你一定要叫警察的话,我就把这个全部喝掉!然后这间店会因为让未成年人喝酒停止营业、被罚款,然后你们全部会被送进监狱!」
*
时间暂时停止,思考打结。
让高中生喝酒的店家负责人,是否真的该直接送去监狱,其实我也不知道。
「……你们是要威胁我们吗?」
「你要那样想也无所谓!」
步乃果以外的所有人都抓起附近的苏格兰威士忌杯子,或红酒瓶贴进自己的嘴唇。
没有人动。
不能动。
怎么办?接下来该怎么办才好呢?
嘴边的玻璃杯,酒精和柳澄的香气。光闻味道舌头就已经发麻。
怎么办?怎么办?
苏格兰威士忌的玻璃杯,以及红酒瓶。这根本不构成威胁,但已经想不出其他的方法。
毫无计划性,胜算也是零。
我们真的是小朋友啊……
「喂,你们!」一脸不耐的垣子小姐终于从椅子上站起来。「我从刚才就一直默默地听你们说,你们好歹有点分——」
「哎呀,哎呀。」老板说。「看来这些孩子们,是认真的。」
「就算是这样!怎么可以糟蹋人家的好意!」
「好了,好了。」
他举起手制止垣子小姐,然后叹了口长长的气后,用好听的男中音开始说。
「你们理由我已经明白了。
但是我也有责任。对这间店,必须对在这里打工的小忍,还有今天晚上聚集在这里的朋友们负责,因为我是这间店的老板。然后,当然对你们也是。因为你们还未成年,而我已经是成年人了。已经是好久以前……唉,结果我并没有参加成人式。嗯,先不管那些。
总之,我是『有点年纪的大人』。所以对你们有所责任。不只是我,世上所有的大人都该对你们负责。无关法律。不是那个问题,也不是世风日下,所以青少年犯罪率增加了。并不是因为都是日本人,所以才会这样。而且我原本连你们是不是日本人都不知道,不是日本人当然也没关系。你们当然也不会知道我的国籍在哪,又有几个。所以,我所说的责任并不是这种意思。
那只是单纯的……是的,真的只是很单纯的事。
我比你们活得久一点,你们在我还在这世上时被生下来。而且今天晚上,在这里,我与你们偶然相遇,只是这样而已。就只是因为这样,所以我对你们有责任。
不管是谁,都无法选择自己出生的时代,这并不是我自己想出来的话,而是某个伟大的人写在某本书里的。如果时代这个字眼太过夸张,那么改成世代也可以,如果要简单,也可以说『没有人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出生』。简单来说都是一样的。
而且,也不是先被生出来就比较伟大,更不是活得比较久就比较聪明。这个世界上反而是相反的情况比较多。
对你们有责任是我的想法,完全不这么想的大人在这个世上多的是。或许你们已经遇到这样的家伙,而且对这样的家伙们感到绝望也说不定。胡乱摆架子的大人、不遵守约定的大人、很容易扭曲信念的大人、什么都不相信的大人、对年纪小的人很严格,对自己的同伙却放水做内线交易的大人。我也没有自信说自己完全没有那样的部分。不,有相当的机率是存在的。虽然如此,我也不打算改变我的想法。
责任,这个字眼太过拘谨了吗?那么,换成这样的方法来说吧。
我选择『我是你们第一笔欠下的大型负债』……这个想法。
为什么?因为我是被选择这条道路的人们所带大的,而那些人也在更久之前被选择一样道路的人所教导,规劝过错,有时被臭骂,在心里发誓有一天要偿还欠下的东西。
他们把之前的人无偿给予的东西还给了我,所以我也必须把它还给你们不可。说不定我还会用稍微严厉一点的方式。
你们可能会觉得这件事很可笑,但我认为这才是,有点年纪的大人。应该做的事。也就是说,从某人那儿继承的东西,并不是小心翼翼地把它收藏好,而是某一天一定要再传授给别人——我说的意思,你们懂吗?」
我们安静地点了点头。
「嗯,那就好。说实话,我并不是很会说话的人。
好了,再把话题拉回到最初。我希望你们到早晨来临前,不会再遇到更危险的事,平安地回到家。而我认为依照常识判断的话,那需要的是警察和医院。
但是,你们却不这么想。
我觉得你们的判断不正确,甚至觉得很危险。
在此,我可以更加发挥常识,也可以强制性地报警。应该说,世上有一大半的大人都会这么做吧。当然也包括刚才所举的例子里,那些无聊又卑鄙的大人们。但是,我年轻时也有很讨厌那种大人的时期……」
他侧目往四重奏那儿瞪,他们只是沉默的苦笑。
「那时候,我跟某一位女性做了一个约定,等到有一天我变成大人,当我看到『愚蠢的小孩』做出『愚蠢的举动』时,只要一次……真的只要一次就好……我要倾听他们所说的话。
并不是囫囵吞枣的意思,也不需要完全听从他们所讲的。只是很认真的聆听,然后不是以一个大人的身分,而是我身为一个人,去期望他们做正确的事。
我现在开始就打算实现那个约定,也期望能够实现。就是这么回事。
好了。
所以我的提议如下。——如果警察和医院都不要的话,那么至少好好跟你们的监护人申请许可。」
「我知道了。」
我迅速地拿出手机,快速开始打字。如果是妈妈的话,应该不成问题。她是个人主义的化身,原则只有一个:自己做的事要自己收拾。只要守住这个原则,便什么都不成问题。请妈妈当我们所有人的保证人就好。
可是他摇了摇头。
「咦?」
「不是那样。」
他说。嘴边胡髭一点都没动,不过他的声音却不可思议地响亮。
「并不是寄邮件单方面的告知,而是直接好好地用说话去说服。而且你们每一个人,都要得到清楚且肯定的回答。」
柜台对岸的他蹲下,从下面取出来的是……一台旧型的固网电话。
黑色的外壳,圆形的回转式拨号盘,充满曲线的轮廓。小学生的时候,我曾经在某处的博物馆的展示上见过。是昭和时代使用的机器,跟不上时代的独角仙。
可是,只有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方。
上面装了两支听筒。
「啊。」忍小姐眨了眨眼睛。「老板,那个还留着啊。」
「因为我东西保存得很好。」
他的语气仍然平缓,但是眼神非常的认真。注意到我们视线的他,用指尖摸着黑色曲线一边说道。
「这是以前……不,是很久以前,为了当游戏的奖品,请某个朋友帮我做的。还有,他是刚才我提到的女性,也就是跟我约定好的女性,是非常要好的朋友。
这支听筒可以正常说话,但是那支只能接听。有两个人可以同时听到对方的声音。或者应该用『第三个人可以听到对方跟这边的对话』来描述会比较好。是半吊子母子机的老祖宗。
为什么做了这个机器呢?这说来话长……总之是集满了一群年轻人——现在已经上了年纪,但是错不了,过去曾经年轻过的一群人,他们重要回忆的物品。」
我注意到在他的手指下,用小小的金色文字刻着字。DESIGNED&PRODUCED BY J.KARANO 1976.
「他们年轻而傻气,但是仍然……不,所以才幸福。就像现在的你们一定也是这样。不过对你们而言,他的故事应该只是个无聊的老故事。毕竟几乎是三分之一世纪前的事了。是在手机出现之前,虽然有欺负人的人,但还没有『霸凌』这个字出现……是冷战和约翰蓝侬以及黑胶唱片还活着的时代。
不管是谁,自己所出生的时代就是一切。因为这样,就让我省略这家伙的由来吧。就像刚才说的,我并不是擅长说话的人。尤其要我说自己的事。
但是这台机器仍然在这里,现在还能发挥作用是很教人高兴的……是的小忍,这家伙还能跟数位系统对应。我的朋友不只是做人谨慎,还很重情义。托她的福,在这次比赛中也能充分使用。」
「比赛——是指?」
「是的,是场比赛。要说是战争也可以。」
老板直直盯着我们看,对着我们每一个人说。
「你们还未成人,而我是大人。而且现在我们的意见相左,所以我提出了一个妥协案,第三个登场人物即将在舞台上方出现。
监护人——不是单方面对你们感到有所责任,而是很明确地背负法律义务的人。
你们所有人,必须从他们手上争取到自由不可。
在除夕深夜里的六本木遭遇到危险,逃进不认识的店里,而且也不依靠警察跟医院。因为还有未完成的事,所以也不回家。但是,他们必须认可你们的行动。
我在这里,拿着接听专用的听筒听你们的对话,不允许你们说谎,也禁止隐瞒。当然我也不会干涉你们,只是听而已。
没有奇迹和魔法介入的余地。
要试探的,只是你们和监护人之间的信赖关系。
你们按照顺序打电话,顺序随你们自己决定。但是,只要有一个人说服监护人失败的话,我在那一瞬间就会挂断电话,重新跟警察连络,请他们把你们带走。如果你们不进行这场比赛的话,那我就立刻跟警察连络。
你们宣称有非做不可的事,甚至为此威胁我。很好!那样的话就遵照你们的话语——信念,在这个现实里,全力作战吧。
好了,你们怎么做呢?
要选择战斗?还是放弃呢?」
笹浦耕 02:32-02:26
人烟稀少的公园,传来紧急刹车的声音、「是警察!」的叫声,以及搅乱黑暗的警笛和引擎声。
我倒栽葱地被抛到草丛里,一直看着特攻部队以超快速逃走。这里是哪儿呀?日比谷公园?还是滨离宫?总之是在那附近。
「你没事吧——?」
拨开警察们,一个不认识的大叔走近,抓住了我的手臂。白色皱成一团的雨衣,下方是笔挺的三件式西装。有股在神探可伦坡(※《神探可伦坡》是一部美国知名经典电视影集,由彼得·福克(Peter Falk)主演。于1968年~2003年期间播映。)里,詹姆士·庞德硬闯进来的异样感。
现在的我如果看起来像是没事的话,那你应该去眼科看一下。我……原本打算这么回嘴的。
虽然如此,但是我的下巴很肿,全身都痛得要死,上衣也不知道忘在哪里而冷得要命,而且还有玩了三十分钟以上的捉迷藏,结果仍然逃不了的徒劳感,我自己都听不清楚自己说的话了。话说回来,你是谁啊?
他说自己是叫仁科的警察,然后拿出警徽给我看,说自己是马桥刑警的朋友。
警徽看起来像是真的。不过,看起来像是真货的假货到处都有。
嗯?等等喔?
仁科?
「等一下。」
我从草丛里转了半圈,让世界与我的上下关系一致。然后,半放弃地打给藤堂。
『——浦吗!你现在在哪儿!?』
「在某处的公园里被警察包围了。你觉得我是不是应该投降呢?」
『看对方是谁吧。』
「还有那个刑警的名字叫仁科先生。如果你认识的人里有个叫仁科警部的,可不可以跟我说一下他的脸部特征?」
『头发长度普通,平常主要是使用液态发胶。很自然地往后梳。长脸,轮廓深,嘴唇厚,眉毛细而端正。下巴右边有颗痣。』
「OK,是本人没错。」
『所以你现在在哪——』
然后电话又断了。今天收讯真是太差了。
收起电话后,我对警部说。
「你叔叔该不会就是那个顽固、喜欢搜集谣言的怪人刑警吧?」
「是前刑警——你已经从马桥那儿听到那些事罗。」
果然是如此。
仁科——字首是N。
……这一刻,我全身的力量都被抽走。
我总算得救了,总之结局不会是新年一早就被千叶的暴走族殴杀致死。也得到了反击法布瑞的手段。我今年也能活下去,吃饭,看电影,跟忍约会。可以享受人生。先别管德永那个大白痴。
这么想的我,实在太天真了。
西潇里衣 02:23-02:26
不怎么办,没有选项,顶多就是在决定顺序时争执而已。
即便如此,事情又为何会变成这样呢?
我只是出来阻止别人自杀。
回过神来,自杀已经变成网路结伴自杀,流言飞来飞去,把混混给推进水池里,受警察关照,得知诡异的都市传说,差点被霸凌者的母亲报复心给杀死,被卷入将关东平原一分为二的义警团的抗争,在棒球比赛当中差点失去所有财产之后——今日最大的难关竟是「跟自己的家长取得外宿的许可」!
不过,这一定是我们自己的战争。
这才是真正的战争。
跟自己的家长。
跟母亲。
(我与母亲,女儿跟母亲。)
我突然想像了一下。如果这是笹浦的话,儿子跟父亲。即使一样是亲子关系,但那应该非常的不一样吧。
母亲跟女儿。
在那儿有的是,非常特别的爱情与憎恶。
小声的商量三分钟,结果决定我是第一号。理由是……「因为绝对有把握」。实际上,顺序并没有什么意义,这并不是先抢先赢。不过能够轻松获得一胜的事实,在心理上应该能大大的加分。
在我之后是陶子同学,然后是亚希穗。问题在于步乃果。老板说特例免除她也可以,不过不知为什么当事人却跳起来说「我也要参加」。她的意识是否清楚也不知道,总之她是第四顺位。
接着最后的是,温井川同学。
枯野透 26:26
是的,能够注意到我们讯号的,应该是折口的可能性最高。
嗯,怎么样呢……
但是刚才那个应该已经相当接近了。我发出讯号,你帮忙加宽。问题在于她能不能回想起来。如果她认为是做梦的话,那就继续不下去了。
我的立场想赌能够顺利成功。
话说……为什么在呼叫时,人总是忍不住说出「喂?」这个字呢?
西满里衣 02:26-02:31
「喂?妈妈?
嗯嗯,还没。咦?等一下,妈妈你现在在哪里?浅草!?为什么?
啊~~原来如此。
——可是在那种情况下,也会付交通费给被叫出来的监护人吗?哦,原来如此,我现在才知道。警察可真辛苦呢。
是的,是的,是的。对不起。我正在反省。以后会小心不再受警察照顾的。那也请你们继续同学会吧,去吧。
马桥先生?嗯,现在好像还在忙似乎没办法。嗯。嗯。欸,我还有一件事想拜托你。
咦?嗯,因为那件事有点麻烦。
不是,不是钱的事啦。我说啊,喂?
我现在在六本木。
六本木的爵士吧里。
…………。
不,呃,现在应该没办法点歌吧。
喂?妈妈,你现在是第几杯?
啊是嘛。嗯,好的,我知道了。喝酒,不要被酒给喝了。好的,好的。那么我现在在六本木,跟朋友在一起——然后朋友里有一个人受伤了,其实我们应该去医院或警察局才对,但是现在的状况真的不允许。我们还打算去救别的朋友,目前还不能够回家。所以想得到你的外宿许可——咦?——啊,好的。嗯。谢谢。嗯,到早上之前应该可以解决吧。嗯。」
轻轻松松突破第一道关卡。
老板轻轻点了头。只有一个晚上的护照,被盖上了认可的印章。至少第一个人已经得到了。
我回想起至今她所表现给我的关爱。同时,还有她奔放的生活态度。
在大学检定考的参考书里所读到的英文诗。那是怎么写的呢?——老虎啊老虎,月夜下黑暗森林里的燃烧者。是如何用眼睛,或是手,去表现你那颤栗的安心呢?
妈妈啊妈妈,生育我养育我的您。最喜欢红酒和草莓图案的您。您是真的发自内心信赖我吗?难道说,比起来六本木接我,您只是想继续留在浅草与偶然重逢的老友喝到天明呢?
(到现在为止的许多爱、温柔的话语、互相认可的自由,当我决定不去高中上课,决定参加大学检定考时,您也是……)
(反覆着离婚和结婚,您难道是……)
不可以,不可以!
好不容易得到许可。如果在这里引发不必要的风波,一切都会白费。不可以说,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怀疑、怀疑、怀疑。不要动,我的舌头!不要挫败,我的心!
「呃,妈妈——
咦?
嗯。没事。嗯。没什么。嗯,到早上之前应该可以解决。嗯。那个妈妈,如果……到了早上,我回到家的话……那时,我有事想跟你说,可不可以?
许多关于将来的事,还有到目前为止的事。
嗯。
嗯。
我知道了。谢谢,妈妈。」
私市陶子 02:32-02:47
「喂?……老师,是我。
现在方便讲电话吗?
嗯。不,我现在不在公寓里。是的。……喂?嗯,是的。其实现在我人和朋友一起在六本木,还要再一阵子才能回去。
喂?老师?
老师?
………………。
是这样子啊。
什么。
…………………………。
唉,那可真是场灾难呢。老师和刑警先生都没受伤吧?是的。不是。
然后,是关于这个宝宝的事。
是的。
我已经全部回想起来了。
喂?
…………。
……………………………………………………。
……………………………………………………。
……………………………………………………。
我说老师,非常抱歉,请您再小声一点说。
………………………………………………………………………………………………。
………………………………………………………………………………………………。
是的。
…………………………………………………………………………………………。
不是的老师,但是……
…………………………………………………………………………………………………………………………………………………………………………………………………………………………………………………………………………………。
是的。
是的。
不,老师,请您先把我的话听到最后。因为我已经回想起所有的事了。」
是的。
我已经回想起来了。「假扮怀孕」的真相,然后关于我跟老师相遇的过程。
「……老师,那个时候,您是想要救我对吧。
然后还有老师的学弟,就是那位仁兄。
那个时候——在春天连假时,那位仁兄侵犯了我,在那个时候,我误以为自己怀孕了。
那个时候,如果我能发觉老师已经知道那件事的话,说不定也不需要想出那种『假扮』游戏了。
啊~~这件事我还没说过吗?
是,那个游戏其实是我为了隐瞒朋友,自己身体即将来临的变化才临时想出来的。
真是非常肤浅的陷阱呀……啊~~是的。说不定服部同学已经察觉到了,我被那个英文老师侵犯,独自一个人烦恼着。所以才那么兴致勃勃。
是的老师。
是。
在那之后,我们第一次结合了。
所以我现在才怀孕五个月。
所以今天一整天,我才能这么剧烈活动。
而且我所穿着的这件厚内裤,也是为了蒙骗我的双亲,为了蒙骗混乱的我自己的衣服。
…………。
不是的,老师。
我对老师的学弟,已经没有怨恨和愤怒了。是,是真的。在之前确实有过那样的感情。然后,我也清楚明白是那件事让我的记忆发生混乱的。
嗯。
是的。
因为那么可悲的人,是将这么美好的宝宝赐给我们的契机。
………………。
嗯,唉,那位仁兄如果能够早点死掉,多待在炼狱里受折磨也是无所谓。
………………。
是的。
欸,所以您已经不用再为了我混乱的记忆,去说许多圆场的话也没关系了。是的。
不,我的身体没有问题。
您说得是,我已经在熬夜了。
嗯。但是老师,只有这件事我无法退让。我现在跟朋友们在一起,正在处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是的,就是那位德永同学。为了阻止他跟他的自杀同伴。
………………。
不,我们并没有见过面。
………………。
………………………………………………………………。
是的,是这样子的。
直到今天早上为止,我都还确信『绝对不可以自杀』。圣经也是这么教导人。但是现在。
…………。
不是的。假设是那样子,为了『保护自己』这个理由而回家的话,我一定会很讨厌我自己的。
………………。
是的。
是的。宝宝。
必须由母亲来保护他,正如您所说。
………………。
是的,那具有危险性,我也明白。是的。我会尽可能避免过度运动,也会好好的休息。
……………………………………………………………………。
不会的,假如万一真的变成那样,我也不会怨恨德永同学。当然,如果记忆再次混乱,也有可能会伤害他,但是……
…………………………………………。
是的。
即使如此,我还是希望能目送他到最后。
不想在中途被抛下。
说不定到了那个时候,我会是个罪孽深重的人,并投出第一颗石头。但是,我在这个时候,希望至少不要迷失自我,并自己抓起石头,丢出去。
我已经不想再次失去自我。
这么一来,我才终于能够不被人守护,而是能担起守护别人的任务,能够当一个母亲。
然后,才能跟老师——跟您——成为对等的关系。
………………………………………………………………………………………………………………………………………………………………………………………………………………………………………………………………………………………………………………………………………………………………………………………………………………………………………………………………………………………………。
是的。
……………………………………………………。
是的,是的。
一定的。
……………………………………………。
我知道了。嗯,如果有一点碰到身体的话,我就……。是的。这样的话,我把朋友的手机号码也——啊,是这样吗。好的,我知道了。
咦?
不会,怎么会。
但是,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一定是托这孩子的福。嗯,是的。俗话说,为母则强。
什么?
啊~~是的。
但是,我已经完全习惯了这种大家闺秀的说话方式了。嗯,我想再持续一阵子这种角色,呵呵呵。
啊,如果您比较喜欢以前我那种不良少女风的话……啊~~是吗。是的,那么就保持这样。
那么,我会在早晨前回去的。晚安,亲爱的。」
渡部亚希穗 02:48-02:59
「喂?是我。
……不用突然那么生气吧。
我知道啊!因为很忙嘛!
咦?啊,真的。
没办法嘛,人家没注意到呀!今天我到处跑了好多地方!啥?那就买一台绝对不会电池没电的手机给我呀!
……那种事我当然知道!我虽然是笨蛋,但还没笨到那里去!
红萝卜?
那个……那一点关系都没有吧!烦死了,不管是谁多少都会出错吧。……我知道了,已经够了,反正我就是不会念红萝卜汉字的小笨蛋,这样可以了吧。拜托,那到底是几年前的事了啊。
咦?
会一直说个不停的家伙才坏呢。你不要理他们就好了。管他住隔壁还是怎样。不舒服的话搬家不就得了?这个世界上又不是只有集体住宅……我知道啦,所以我才一直用便宜的手机呀。我不是在说零用钱的事。压岁钱?不用给我了啦!」
啊啊啊啊~~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而且,从这里开始该怎么去说服呢?
啊,对了。我也假装成像是陶子同学那样记忆混乱好了。不行不行,说谎是不行的。透同学对不起,我还是坏孩子,个性一点都没改。
怎么办。好,决定了!
「那个,那个,听我说。听我说嘛。
我今天呢,喜欢上一个人了。什么?跟那是不同人啦!对啦,对啦,新的啦。所以我说是今天嘛!
好了,真是的!你不要说话,听我说!
——所以呢,为了当一个配得上那个人的人,我发了誓,对。
我会吃红萝卜。
当然也会去上学。
也会好好念书。
对、对。
那我会改掉,那个也是。
那个……嗯,那个也会改掉!
对。
对,对,对。我是认真的。
我跟神发誓。
要努力读书,然后上大学,考过许多检定。
对、对,都是受到那个人影响。啊?透同学。哎唷,名字一点都不重要吧。
………………………………………。
咦?
带回家里?
不,那没办法。因为,透同学他,那个……
…………。
…………。
…………。
——我才没有说谎!
真的有透同学这个人!应该说,曾经有过!
什么嘛,为什么不相信女儿说的话呢!这样也算是妈妈吗!
吵死了混蛋!我的恋爱是真的,透同学真的好好地活着,活到今天,他真的存在过!我才没有说谎呢笨蛋!
那个人存在过,存在过,存在过!
他是非常好的人,比我要好上一百倍的好人,连我的谎都全部相信,那么好的人,我是第一次、第一次,遇到愿意这样相信我的人,到现在为止,没有人这样相信过我,可是他死了,都是我害的,都是因为我做了坏事。我偷了手机,接了电话,然后他赶来新宿,都是我把透同学卷进来,所以他才会死掉的!
是我杀了他的!是我!!
我,如果是我死掉就好了,如果是我代替透同学,代替他死掉就好了,因为我只不过是个笨蛋,又不会念书,老是说谎,因为透同学的妈妈她说——我应该去死的,为什么是我们家的透代替你被车撞死呢?——……所以我绝对、绝对、绝对要痛揍德永,把他带回来……!
…………。
……………………………。
吵死了。
我才没有哭呢。
……………………………………………………………。
什么啦。
嗯。
面纸我还有啦,烦耶。
擤了就可以吧,我擤。
…………。
你看,我擤了。
……………………。
嗯,对。
他死了,发生车祸。下午,今天的。嗯、嗯,六点左右,应该是。对,吉祥寺。不是,医院是在三鹰那边。对,急救。很大的地方。
嗯?
我不知道他的住址耶。
咦?
为什么妈妈你说要痛扁透同学的妈妈呢?
咦?
……。
…………。
那个喂?妈妈?你冷静一下——不是那样的啦——嗯,虽然是那样……什么?所以你冷静一点,听我把话说完。
妈妈?
妈~~?
喂?
……………………。
啊,爸爸?嗯,我没事。嗯。那个,妈妈她怎么了?所以我说,为什么突然要我告诉她透同学的住址?还说要揍人,要跟透同学的妈妈算帐。
咦?呃,那个我想没有问题。嗯,这不是公共电话。是嘛。嗯,我会等的。
啊,勇司?嗯?啊~~姐姐全身上下都没受伤唷。爸爸呢?还有妈妈呢?刚才到底是怎么了?
………………………。
啊。
啊~~
啊,是这样啊。
是这么一回事啊。
欸,所以我说不是那样子的,透同学的妈妈并不是指着我的鼻子叫我去死,对、对、对。不是那样子啦,嗯,她一直哭,已经不能自己了,我也是一直哭。嗯,嗯,所以,对,就是那样。
嗯。
所以,你好好帮我跟妈妈说明清楚。
…………………。
哇,那是什么。好丢脸。很恶耶你,竟然想得出这么唬人的台词。
是英文的?还真是会唬人的老师呢。嗯,但是澳洲不是讲澳洲话吗?为什么会当英文老师呢……吵死了,我只是不小心弄错。不要一个一个吐嘈啦笨蛋。
但是,再说一次刚才的台词。
我要写下来。
——在这个变换不停的宇宙里,只有,母亲的,爱,方为永恒。
好了,OK。
嗯、嗯。啊,那可不可以换老爸接?
…………。
喂,爸?
…………。
嗯、嗯。
所以呢,我现在必须去阻止德永那家伙不可。当个开头。对,就是那样。念书要从新学期才开始,但这件事非今天做不可。
嗯。
所以,我还有一阵子不能回家。可以吧?
…………。
是的,谢谢!
嗯,我会小心的!
拜拜罗!
……啊,对了,再换勇司听一次。
啊喂?勇司吗?嗯,欸,只有一件事要说。
下次如果你敢再从我的衣橱里偷偷拿出胸罩的话,我就宰了你。知道了吗!?
废话,当然已经看穿了!我不会跟爸爸还有妈妈说的,你好好感谢我吧!
再见!好啦,好啦!」
折口步乃果 03:00-03:09
「喂,妈妈?我是步乃果。
嗯,我没事,那个……
——警察?
真的吗?哎呀。
嗯,嗯嗯嗯。不是,不是那样的。嗯。
不是的,那封邮件啊,并不是那样的。步乃果心情非常愉快,所以已经不会那样了。
嗯,那个,是的。是的。当然没有割腕。因为我的心情已经不像当时那样了。就是那样。我很开心。所以请跟各位警察说『是一场误会,我们家女儿没事。劳烦你们各位了』。
嗯,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对不起。
那个。嗯。是的。
啊,不过跟自杀稍微有点关系。
不是的,不是步乃果。
咦?
呃,那个,跟陶子同学和满里衣同学跟渡部同学,还有温井川同学在一起。嗯,那个,大家看起来都很开心。温井川同学歌唱得非常好,陶子同学吹萨克斯风,满里衣弹钢琴,渡部同学是贝斯手。是呀。咦?嗯是在六本木的某一间店里。
不是的,不是那样子的。
对,很安全。是的,跟大家在一起。
——奇怪的梦?
嗯,我想我应该没有做梦。嗯。所以我已经跟那个时候不一样了,请放心吧。
谦让语?
咦,步乃果用谦让语说话了吗?好奇怪呀,我一点都不记得了。」
这些都是骗人的,我心里非常明白。
这就是现实,我被强暴了,我心里的燃油已经有点耗尽了。
我对自己说谎。所以才对妈妈说谎。一切都是谎言,一切都是真的,好讨厌,好讨厌。我得让自己更冷静一点。呼。深呼吸,深呼吸。好的,已经没事了。现实大人已经松开我的衣角,在店里阴暗的角落抱着膝盖发抖。
但是我仍然游移在「谦让语」和「口语」之间,一边欺骗自己一边前进。虽然不像刚才的陶子同学,但是我们每个人,多少都会制造自己的角色去过活。在学校,在家人面前,然后对自己也是。
原本就没有比「我」这个字更能欺骗别人的。不可以相信这种东西。用第一人称所写的小说就是很好的范例。如果相信他去读了的话,很简单地就能得救。不管是什么样的登场人物,都不可能会完全地显露出自己的真心。话语并没有那种力量。住手,住手。呼,没事的。没事的。虽然底裤破了,但只是被用手指弄了一下而已。法布瑞先生说谎,所以我也说谎。因为伊隅同学很可爱,所以我有一点喜欢他。我更喜欢满里衣同学,因为她救了我。但是还是不可以相信「我」。「我」只能透过话语表现,但是话语并不完全;所以话语背叛世界,故事则背叛了现实,而「我」背叛了我。不可以相信「我」。大家,要再多读点纳博科夫才行。但是我也很爱泉镜花。我很尊敬镜花老师。所以必须跟妈妈说才行。说谎、说谎。因为如果说出真相的话,又会让她担心。因为我最爱爸爸跟妈妈了,所以才不说真话。
我对自己说谎,所以也对妈妈说谎。
这就是现实,我被强暴了。我心里的燃油有点耗尽了。
这仍然是谎言,我非常明白。
「嗯,那个,嗯。
所以呢,步乃果有件事要拜托。
今天接下来,我还得再待在这里一会儿。我朋友,啊,妈妈还记得吗?准同学。对的,对的,对的,就是步乃果一直喜欢的人。
准同学他正要跟人网路结伴自杀,所以大家要阻止他。
嗯。嗯。嗯。
那个,其实,其他人都要去阻止他,但是步乃果并没有打算要阻止,不过这是步乃果跟妈妈之间的秘密喔。嗯。
然后呢,步乃果还要再待一下,大概到早上左右,在这里继续帮忙找准同学。但是其实是打算帮他的。嗯,是的,就是那样。
所以呢,那个……哇,谢谢妈妈!嗯,我会好好传邮件给你的。每隔十分钟?那个有点难。三十分钟不行吗?啊,是的。嗯,那我努力看看。
咦?
哇,那真是太棒了。真的好强呀,樱庭选手。
啊,步乃果想起一件事了。我还可以说吗?好的,好的。
嗯,呃,就是一个叫伊藤诗织的人,所写的轻小说里面出现的插曲。欸,就是《速食&慢性杀手》这一系列。
大家都在作梦。在那里面,无限宽广的原野里,到处分散站着。那里有个叫,永远挥空的原野……然后大家拼命捂住耳朵,互相大声呼叫……『谁啊,听我说吧!』。
可是自己明明都捂住耳朵。
很可笑吧?
嗯,这一系列是动作跟悬疑小说,主角们拥有特殊能力。呃,跟那种不一样,是更幻想性、更抒情的。如果是不认识的人话,只能让他有三天幸福的能力,可以变身成跟死掉的孩子一模一样的能力。还有,只有在没人看见的时候能够变成天鹅的能力。正是那样,大家都是心地善良的英雄。但是呢,那些人一个接着一个被干掉。
是的,被慢性杀手给干掉。
那真是非常可怕的敌人。
真正的身分到最后的最后仍是一团谜。但是,在中间开始散布了许多大家能猜出来的提示。
那就是霸凌。
嗯,是的。是的。
就是那样。
『永远挥空的原野』。你觉得如何呢,妈妈?你觉得在现实里是不是也有这种事呢?
……………………………………………………………。
……………………………………………………………。
嗯。我知道了。谢谢,妈妈。
那么再见罗。好的,我会好好寄信的。好的。」
温井川圣美 03:13-03:25
「喂……什么?喂?
是我啦。你冷静一点。贤美?贤美?
那个,换妈妈听好吗?我打回家里一直通话中,妈妈的手机电源都不开——
守灵?
……奶奶?
嗯。
好,我知道了。
现在?在六本木。不是警察局。是很正常的店。我不是在玩啦。不是,不是,不是,我必须跟妈妈说明理由。
所以跟你说明也没用,我就是不能离开这里。啥?已经够了啦。反正换妈妈——什么啦!
…………………。
那种事我知道啦。我已经觉悟到自己会挨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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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你没关系吧!
我说啊!我很早之前就很想跟你讲清楚了!你啊,为什么老是要——」
我看着自己的手,感觉到垣子小姐的话回响散落在手掌上。
「——好了啦。下次再跟你讲,我现在没时间。好了,快换人讲电话。
……………………………………………………………。
喂?
妈妈?
——怎么了?
为什么哭了呢?
…………。
嗯。
嗯。
嗯,我全身上下都没有受伤。
啊啊,你是说手机的事吗?那个没什么……嗯。一点都不会。才不会因为那点事就去自杀呢。啊哈哈。那算什么,所以真的没事。周刊杂志?啊哈哈哈。是你想太多了啦。那种事只有连续剧里才会发生。是的,是的。哎唷,我看起来像是那么纤细的少女吗?对啦,对啦。哈哈哈。
嗯、嗯。
是的。
是的。
是的。
……………………………………………………………。
嗯,我一点都没事。
……………………………………………………………………………………………………………………………………………………………………………………………………………………………………………………………………………………………………………………………………………………………………………………………………………………………………………………………………………………………。
嗯。
那个啊,妈妈。
我从以前起,就一直有件事必须要跟妈妈说。应该说,是有事情想跟你说。
如果我把那说出来,我和妈妈都会非常受伤,一定没办法再次一起生活在同一个家里,我一直一直都非常想说出那样的事。
但是呢。
我现在第一次这么想,或许可以不用把它说出来。
现在第一次能这么想。
嗯。
嗯。
——嗯。
……………………………………………………………………………………………………………………………………。
是的,妈妈。
是的。
嗯。
所以,我不会自杀的。
很抱歉让你担心。
对不起。
嗯。
也跟爸爸说……啊,是这样吗?我已经讲太久了,不太好吧?没事吧?是吗?
啊,对了,我想说,我还要再更晚一点才能回去,所以叫我跟你取得许可——对,对,对,对,嗯,嗯嗯。啊,怎么说呢。早上吧?第一班车……不,大概七点左右吧。嗯。
你不问我理由吗?
啊哈哈。
是是是,我知道了。嗯。
等我回去再全部跟你说。是。
咦?
喂?——贤美?
妈妈呢?
啊,原来如此。我知道了。帮我跟叔叔伯伯他们问好。嗯。然后,我现在开始……咦?
所以说我在赶时间,呃。
………………………………………………………………。
哎唷,你在这种时候要跟我商量恋爱烦恼。
………………………………………………………………。
………………………………………………………………。
所以说,我现在在赶时间。
………………………………………………………………。
啊,是吗。
…………………………………………………………………………。
然后呢?
哼嗯。
身材高大,声音低沉有魅力。小麦色的肌肤。田径队吗?那为什么会晒那么黑?啊,天生黑皮肤。好啦,好啦。
回家社?
啊,那是在那边认识的罗。
不是?
什么啊,每天都能见面的话不就好了吗。……就算你那么说,我也不知道啦。
所以这种情况要……嗯,叫他教你念书,或是聊同样嗜好的话题。
什么?那是什么,那种家伙哪里好啊。啊,好啦好啦,知道了,知道了,已经知道了啦。是,是,没有嗜好也是嗜好之一,好。
齁~~
欸~~
这样啊。
哼嗯……那不是很好吗?就告白啊?
那种事现在才担心有什么用!船到桥头自然直!……哎呀,那种时候就看情况,随机应变不是吗?看气氛呀。
嗯。
欸,你这么可爱,就对他笑一笑,一直盯着他看,或是勾住他的手臂把胸部挤上去。
啊,你已经这么试过啦。
咦?
那家伙到底有多迟钝呀?你有好好把胸部压上去了吗?很用力?那样也不行吗?啊……我说,他该不会是同志吧?
………………………………………………………。
我只是说看看而已嘛。
你没必要那么慌张吧。
没有啊。
为什么我会恋爱经验丰富啊。那种我才不知道咧!
所以你告白不就得了!
对。
对。
就是那样,一起去新年参拜。情人节也快了。
嗯,拜罗。
——咦?可是。啊,那样啊。好啦,好啦。……去年一年受你照顾了,今年也多多指教。」
西满里衣 02:59-03:03
我的下一个是陶子同学。紧接着是亚希穗,她讲好久,不过说这么久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等回过神来,我的手机已经响了。
主旨:
打电话给我,不用邮件。
这是什么?
确认讯号,勉强一格。吧台那里,亚希穗还在说话,我不能吵到他们。
「欸,不好意思。」我对忍小姐说。「我去一下外面。」
「外面?」她的眉间露出怀疑的皱纹。
「我不会逃走的。」
「我知道。」她笑了。「你并不是那种人。」
她帮我推轮椅到外面去。
黑暗的大马路,风非常冰冷。我到现在才深深感到,这问店保护了我们。
我回拨笹浦的手机号码,忍小姐在我后面很开心地哼着歌。是煮咖哩饭的女人的歌。
「喂?」
『嗨。』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德永呢?」
『没有,还没找到。对了,我的飞行员外套……应该说是跟有働借来的那件绿色的……该不会是在你那儿吧?』
「嗯?是在我这儿没错?」
『是吗。我知道了。』
「啊?那算什么?」
『只是想确认一下而已。你没碰我口袋吧?』
「没有。」
为什么我要做那种事呢,我又不是小偷!……如果是半天前的我,应该会爆怒。不过,现在不一样。笹浦的声音里潜藏着什么。
潜藏着什么。
「笹浦?……你怎么了?没事吧?」
下一片刻。
他的话,刺穿了我的心脏。
『不,一点事都没有。好了,换法布瑞听。』
笹浦耕 02:26-02:43
呃,问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嘛……
*
「……从后面跟来了。」
车子一开走之后,仁科警部便这么说。我眯着眼观察后照镜。隔着一台车后,有一辆很可疑的灰色福斯。因为车子间距取得很大,所以还离很远。
但是,每当转过十字路口时,那台车便慢慢接近。
「你心里有没有什么想法?」
唉,那可是有一大堆呢。
「原本以为可以顺利通过的,看来似乎是不行了。——我绕一下路。」
从三宅圾道路往首都高速公路。
没有什么其他的车。我往后看,福斯果然还跟着。前方有个大卡车的队伍,我们加速从旁经过。这台是丰田普锐斯,对方是福斯。距离渐渐拉远,谜样的跟踪者终于从我们的视线里消失。
我想打电话给藤堂,但注意到自己的手机电池已经没电了。有一瞬间我超慌张。
(啊,对了,跟仁科警部借不就得了,我在搞什么啊。)
「不好意思,可不可以借我一下手机。」
「当然没问题,不过如果是电池没电的话,充电会不会比较快?」
警部指了一下驾驶座和副驾驶座之间的充电器。我有点太过焦急了。
「你说得对。」
「如果插座不合的话,插头在仪表板里。」
「啊,好的。谢谢。」
「唉,人啊,总是无法察觉到眼前的东西。——我想起这样的谜语。你知道吗?
某个刑警在追查犯人,依照目击者表示,那名犯人有个很简单就能判别的身体特征。等到犯人抓到后,那个刑警特别走到调查室去,虽然一对一地仔细观察了,却怎么也无法找出来。好了,你觉得那个特征是什么呢?」
「…………」我一边找插座边想了约三秒钟。「是血型吗?像是RH阴性等。」
「不,是更外表上的东西。」
「做得很精细的假发?」
「不是只有某一特定部位,是整体的特征。」
「那么,走路时脚会像这样一扭一扭的,像小丑走路一样。」
「那是什么。」
「唉,因为追踪犯人的刑警,在犯人被抓到之后还特地去看对不对?也就是说,抓到犯人的是别人。也就是说,他并没有看到犯人实际动作的情况。」
「啊~~原来如此。你看事情的角度还真独特呢。说不定很适合当刑警喔。」
「那是正确答案吗?」
「很可惜并不是。应该说跟动作没关系。完全是外表的问题。」
「是外表上的问题,但刑警在调查室仔细观察却无法发现?」
「是的,但是目击证人当场就察觉到了。」
「那个刑警,其实眼睛看不见。」
「不,他看得很清楚。」
「刑警其实是白痴。」
「不、不、不,刑警他没有任何问题。重点是在犯人的外表。」
「………………」
「投降了吗?」
「不。再等一下。」
「好,那再给你一分钟。」
「好啊。」
我不经意地看了一下后照镜,卡车已经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那辆灰色的福斯又挤过来。我有了不好的预感。福斯像滑行般移动到旁边的车道,猛然加速靠过来。那样破烂的小型车,油门怎么能加得这么快?
「仁科先生,旁边——」
「我知道。」
灰色的福斯并排在旁边。我的旁边,非常接近。时速九十、一百、一百二。大楼的影子、灯光,和东京全都往我们视野的后方流逝。福斯不放弃地跟过来,并排,超车,再并排。
「喔,时间到了。知道答案了吗?」
就在这个时候,我终于感觉到了。不是刚才那股不好的预感。是真正的冷颤。
就像肚子被抵进一把冰冷的冰制枪一般,那种惊人的冷颤。
——我看清楚旁边那台福斯里的驾驶长相。明明高速奔驰窗户却全开,驾驶拼命地大叫着什么。他对我比着把窗户打开的手势。
「投降了吗?那我告诉你正确答案吧。」
在我旁边握着方向盘的仁科警部,以及跟他有张相同脸孔的司机。
「其实……犯人是双胞胎,笹浦吉尔伯特同学。」
西满里衣 03:05-03:10
『……所以呢,叔叔想要的『粉红先生的手机』就在你那儿。你宝贝的笹浦同学,叔叔已经抓到手了。当成交换条件还不错吧。』
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
交换人质跟笹浦的手机。我的手伸到灰绿色外套里摸索。有了!
(粉红先生的内藏「名册」,唯一可以证明「模式」的存在。)
『叔叔累了,也很不高兴。尽可能想早点交换。如果不这么做的话,就切掉你宝贝笹浦同学的手指头,烧了他,毁了他。当然也会挖他的眼珠出来舔。喂,你听见了吗?』
「听见了。」
我非去不可。
现在立刻就得脱离这里。
但是,该怎么做?
(没有外宿许可。)
亚希穗接下来是步乃果,然后是温井川同学。还要花点时间,继续等下去也没有她们成功的保证。不管哪里都没有。
没有任何一件确实的事。
(除了笹浦被法布瑞抓到以外。)
没有任何一样是。
怎么办?怎么办?
心脏的跳动就像轰隆声。虽然不像那场棒球比赛时那样。耳朵发疼,其他什么也听不见。
要等温井川同学讲完电话吗?还是现在立刻冲到车站去呢?
(我做得到吗?)
要甩开忍小姐并非不可能,只要能找到空隙。
眼前是条大路,地下铁入口是下坡路。电梯……不知道还有没有。如果没有的话,便到此为止。如果有的话呢?我有自信能先抵达剪票口。再来就看电车会不会顺利到来。除夕的地下铁,班次很少。机率恐怕很低,但并不是零。
怎么办呢?
『那么,我现在告诉你见面的地点,准备好做笔记了吗?』
这通电话显示法布瑞是来真的。如果不赶快的话,笹浦会有危险。手指、眼球,或是生命。
两人出局满垒。
不去不行,我不离开不行。要甩开忍小姐,丢下同伴们。
(——破坏跟老板的约定?)
才刚刚约定好而已。虽然没有说出口,但是赌下了彼此的自尊,战斗才刚开始。到五个人全部说服完为止,我们都不离开店里。在分出胜负前,老板不会报警。这是比试,这是战争,他和我们的战争。
他和我们之间的信赖。
(笹浦!)
可是,可是,可是。
如果来不及的话呢?
(那、那将会……)
如果我们出发晚了,无法救到笹浦的话呢?
该怎么办才好?
该怎么做,才是最正确的呢?
*
电话断了。
我抬头看忍小姐.长长的头发,宽额头,健康洋溢的肩膀,与美丽的两条腿。
「怎么了?电话讲完了吗?」
「忍小姐——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嗯?请说?」
我该怎么说才好呢?又能说什么呢?
话语、话语、话语。
我有把握说出口吗?
「如果自己的朋友有困难的话——那正是个攸关性命的困境——但是为了要救那个朋友,必须要破坏和其他朋友跟大人的约定……这时应该怎么做呢?」
我翻找记忆。
在那个公园里和小爱的对话,不过是半天前的事。
(——但是在心里面的这种感觉,我是无法背叛的。)
她这么说。
(——这不是『因为正确』,而是在我心里是这么觉得。)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那是一直在我心中,一个我很熟悉的东西。)
(——所以结果尚未明白,也没有一定会赢的保证。不管结果如何都不会有怨恨。)
啊~~小爱,你的话是多么的正直啊。
和那相比,我呢?那个时候又是怎么回答的?
(——不赌自己会成功的人,还会有谁赌他成功呢?)
那是多么的傲慢,多么的自信过剩。
无法动摇的事,绝对正确的事。
那种事,哪儿都不存在。
但是,我在这儿。我的心,我的身体,与不能动的双脚。轻快的双轮。那个冬天的意外。薰的梦。我心里的回忆、喜悦、后悔、依赖。对母亲秘密地反抗。包含所有一切,直到今日的我。付予我的/赢得的/受强迫下赌金的余额。
然后,永远都分不出胜负。
「嗯。」忍小姐的回答和我的结论一样。「那种事问我也没用吧?因为,每个人都不一样啊。」
「说得也是。」
我的双手抓住了轮框。
前进!
德永准 02:03-03:53
——那位老爷爷大约八十岁以上,留着白色的山羊胡,手放在褐色的长拐杖上,戴着一顶像旧相片里的老爷爷爱用的软帽,脖子上一圈一圈围着便宜且薄的围巾,但是身上却不知为何穿着看起来颇高价的灰色大外套。
但是比起大外套,袈裟应该比较适合他。因为他的手上有串念珠,帽子下的头也剃得光溜溜的。
「这位是相马先生。」在被微弱的橘色灯光映照的甜酒摊前,她很慎重地介绍。「这位是我的雇主。相马先生,这位是』德永·准同学h。」
「哦——那真是久仰了。」
被称为相马的老爷爷,将他很细、看起来很想睡的眼睛一瞬间睁大。然后缓缓地脱下帽子,轻轻地点点头。头上的光泽,不只是夜市的光亮,更反射出家庭的气氛。
我们相对无言地干了甜酒。
「这下真是钓起不得了的东西了。」相马先生说。「思,谣言已经听得不少……太棒了,真是太棒了,未来的日本相当需要像你这样的年轻人。以前我们已经非常努力了,不过缺乏预算。对面有个不忍池,那下面是个大洞。在不久之前,地下铁施工时,不小心把池里的水抽掉了。那个时候我们也非常惊讶。我说的我们啊,人数已经减少许多了。你知道吗?因为战争,那边一带全被烧光夷为平地。我们工厂还停止工作跑去看。你几岁了?」
「呃,啊,十七……」
「是吗,那太好了。嗯,日本未来就需要像你这样的人。就是这样。我年纪已经太大了。可是,当我还是孩子的时候,被人说将来会早死。是医生说的。好个蒙古大夫呀。但我也没想到自己会活到一百岁。你知道吗?天干地支是六十年一个周期。庆祝六十大寿,在民俗间是指老人投胎再次变成婴儿。但是实际上也有古希和米寿(※在日本八十八岁为米寿。)。这非常奥妙。而佛教里有四十九日,还有三十三回忌(※年忌是日本受到中国儒教祭祀习惯影响而产生的。往生者往生后第一年是一回忌,后三年是三回忌,以此类推。七回忌以后为日本独自产生的风俗。)等一连串的例行公事。在那之前就不太一定,也有举行五十回忌的,但做到百回忌可是少之又少。所以日本人的灵魂在第五十年后,管辖移到神道去。在这个国家,人成为神得花上半世纪。可是在那里残留着不连续性。哼思,用数学来看也太不美了。假如把魂魄从佛教移到神道教的期间,当成一种半衰期来看的话——」
「他是个话越讲越长的人。」寿罗小声地告诉我。「你不用在意。」
「嗯。」相马老人再次拿下帽子。「当然如此。初次见面德永同学。我非常高兴你能来。好了,那么让我们去那儿吧,茗子。」
「是寿罗。」
「哎呀,是这样吗。嗯,好的。那么走吧。」
他笑咪咪地走出去。穿着大腿袜的她,抓住我的手臂,默默地跟在他身后。全身散发出强烈的杀气。
「那个呀。」
「什么。」
「……你的本名,该不会是茗子吧?」
「吵死了。」寿罗立刻回答。「下次如果你再说那个名字,我就杀了你。」
对挟枪枝的人说这种台词,听起来实在非常的可笑。
*
搭上等在参道出口一辆黑头进口轿车后,乘坐了七分半。到达的店里非常的明亮,又温暖,还有种怀念的感觉。但是,跟刚才的夜市那种浅显的怀念又不同。这里更——该怎么说呢?
「简直像开玩笑。」
「是玩笑没错。所有的一切都是。」
「但是这个,简直就是,也就是……」
「怪兽咖啡厅。嗯。」
老人说得很干脆,那真的有如他所说的一样。
怪兽咖啡厅。
因为怪兽们正在工作。
该说是玩偶装吗?盛大英雄节目,或是会在游乐园里登场,色彩鲜艳的异种生物。包覆住全身的鳞片、甲壳、皮革、角质、冻结住的黏液和熔岩、银色的盔甲、裂痕,和其他我不太清楚的东西。美女姐姐们全打扮成那样。
「新年快乐~~」
「哎唷~~好久不见了~~」
「这是冥王星冰茶跟野兽☆圣代;」
只差一步就会触怒神经的卡通音。
客人有七、八个人,坐满将近店里约三分之一的座位。客层约从大学生开始到跟我爸差不了几岁的人。我只观察了一下下,便看出所有人都是非常熟的熟客。锐利眼神的人、提着大纸袋的人,与指出玩偶装的由来和变迁,那不容易听清楚的声音。话说回来,学校的美术班里,好像也有几个这种感觉的人。
大姐姐们来回穿梭其中。长着粗尾巴的大姐姐,被红色岩石般的物体包裹住的大姐姐,左右两只脚旋转,肚子的五角形一闪一闪,黑白色的漩涡花纹一直延续下去。
仔细一看,怪兽女服务生分两种:一种是把怪兽的外形完全重现的真实系。大姐姐的部分只有脸而已。另一种,则是两只手和两只脚保留原状,身体和脸部周围保存怪兽设计的类型。可以叫做变形系吗?这种类型虽然比较像人类,而且呈现出了女性的曲线,不过眼神锐利的熟客反而比较喜欢真实系。
正四方形的桌子上,相马先生、我,还有寿罗(或是茗子)按顺时针方向坐。第四个座位空着。话说回来,看不到那只眼罩猫。不知它何时在何处消失了。
「……这里,是什么地方啊?」
「这是应相马先生的要求。」寿罗小声回答。「别问我。在世界上,依你的常识所无法了解的嗜好可在急速发展呢,特别是秋叶原附近。」
「这里是秋叶原吗?」
「地址上是。」
「所谓的工作,是要在这里做吗?」
「工作?」
「你刚才不是说了吗。」
「啊,对了,对了。」她慌忙地回答。「你的使命,就是陪我一起好好听这位先生说话直到最后。懂了吗?」
这哪里是「守护这个世上的真实」啊。
我也没有力气一句一句去吐嘈。有的只是,刚才喝进肚子里的甜酒,分解成维他命和必须氨基酸跟葡萄糖的感觉。
「……简单来说,是类似老人看护义工吗?」
「也可以这么说,啊,但是不可以说相马先生年纪大或是老喔。」
「为什么?」
「那位先生偶尔会在脑子里做时光旅行。」
我们窃窃私语时,橘色的变形系怪兽小姐端来湿纸巾,然后稳稳坐在第四个位子上。
「大家好,让各位久等了~~我是加奈子岛,四十公尺高,两万吨重,请多指教~~」
「哎呀,加奈子同学,好久不见了。这样人数就凑齐了。好了好了。」
相马先生蹲在桌子旁按下了圆形按钮。
桌子的正中央立刻打开,有一个非常小的透明半球体,和包围在它四方,差不多小的四道砖墙升上来。
(……是邪恶集团的秘密基地吗?)
那并不是秘密基地。
「那么,因为很麻烦,所以就随便决定座位吧!」寿罗宣言。「好,那我当庄家!——开门是「准同学」。翻宝牌呀,宝牌!」
*
规则为:全有。有里悬赏牌、红牌、开门,及大车轮。简单来说就是全包。虽然是依青天井算法,不过不赌钱,所以场地费和中途的餐费都免费。相对的,要持续进行到相马先生腻了为止。
说到通宵麻将,我只有在去年的毕业旅行时玩过一个晚上。因为立刻学会计分方式,所以被别桌的叫来叫去很忙碌。教我的朝比奈老师夸奖我有慧根,不过隔天坐游览车晕得很厉害。在那之后就只在PS玩过两、三次左右。
「……碰!」
「不好意思,我胡了。」
「咦,这是七对子吗?还是对对和……?」
骰子在透明的半球体里旋转。点棒回旋移动。我们的双手移动,时间不停流逝。
相马老人跟寿罗所说的一样,话很长。应该说,在对战中几乎只有他那张快睡着的脸和声音继续诉说,我们只是一边听一边进行着机械式的胜负。
而且,这算是真正的胜负吗?
要如何决定输赢呢?
点棒确实有增有减。但是半庄结束后下个半庄马上接着开始,也没赌钱,更不会在结束后颁奖。
我们到底开始了什么呢?
不过这也不是那么无趣。特别是在比寿罗先赢时,看她一脸懊恼哗啦哗啦地洗牌,我的胃痛便完全消失。在我输的时候,她一定也是同样爽快的心情吧。
这是单纯的——什么呢?——智力测验吗?和自己的战斗?单纯的打发时间?
永不结束的游戏、人工的兴奋、周密的规则,和偶然的骰子所掌管的场所。这里没有痛苦、没有悲剧,有的只是流向而已。
只有时间的流向。
「哇啊,好个胡啊!简单啦!」
寿罗推倒牌。加奈子岛小姐发出惨叫。
「呜呜呜~~人家只差一点点而已~~」
「咳,那什么啊。清一色三暗,啊,还有对对和呀。哇,好险!这么说我快上手了,脑内啡那玩意儿大量分泌。」
「哼,是嘛。」相马老人说。「原来如此,是清一色。色胺的增减便是如此左右着胜负。褪黑激素对睡眠来说很重要,神经的传导当中则需要血清张力素。你知道吗?我们就是那个干坤体的总合。输送物质为干,受容体为坤。只要发现那个发表出来的话,就是诺贝尔奖了。但是战争当然继续下去。战争改变了一切。军事上的利用可能性是无限的。在所同学也很努力了,可惜预算不够。对了。是生化学的天下一家。非常好,让全力战在东亚完全合一的至福当中进行。这件事本身并不坏。但是战况却未必如大家所想。核武的预算也被拿走了。那真的相当可惜。结果,什么也没法成就。嗯,是的,只能抽出戒指般大的份量。发出青白色光芒的戒指。战争改变了一切。不好意思,可以再帮我倒杯茶吗?」
「啊,我也要续杯。」
「小姐!不好意思,这里要两杯乌龙茶!」
我眺望着墙壁上大型的壁钟,上午三点四十分。一下子就过了一个半小时。这种不可思议的感觉是什么呢?钟摆摆开又回来。我在这里,但是又不在这里。只有游戏持续进行。我是游戏的一部分,我在游戏里,但是又不在游戏里。我的手臂只为了按照顺序进行而动作,我的肺在呼吸,我的脑细胞炸开烟火。什么都没有,也没有我。有的只是游戏而已。
我存在着,却不存在。
「呀,这张出现了。是大三元,嗯。你知道吗?麻将是最古老的未来预测机构之一。把天界的动向在这个桌上事先演练一遍。将东西南北的位置关系对调过来就是这个原因,嗯。是从地上眺望天空的样子。而且放出去的牌也有很重要的意思。死亡和诞生具有相同重要的意义。如果一粒麦子掉到地上没有死的话……嗯嗯,没错。确实是大三元。以前我曾经一个晚上打过七轮。但是我没有孙子,实在是很可惜啊。你几岁了?」
「就说是十七岁了。啊,我碰了。」
「嗯,对喔。十七岁啊。正是如此。是叫马桥茗子吧。很美的名字。草字头加上名。初次见面,茗子。」
「所、以、我、说!我叫做寿罗!」
我移动点棒。回到手边,再次移动。
为什么非得活下去不可呢?
为什么会想要活下去呢?
……为什么,我不能这样活着呢?
「是的,嗯。这里的炸猪排饭相当不错。你知道吗?」
「嗯~~我还是吃牌好了~~」
「但是怪战是不可或缺的,嗯。不毁灭都市不行,毁灭都市的是怪兽。东京毁灭了好多次。正是如此。巨大的生物有其独特之美。血清张力素是关键。原本我们把那概称为干坤体……」
游戏是现实吗?那么运动又是如何呢?
麻将、西洋棋、棒球比赛,虽然是现实,但又不是现实。是在现实里头,更被人强调的小型现实。在那当中,容易发生让人感动的事件。问我为什么?因为规则已经那样决定了。很清楚的结束,容易区分的攻防;困难的目标,易懂的胜负。这是没有剧情大纲的连续剧,所以不是现实,像是把现实给晕染开来一样,注定除了剧情大纲之外,全都是戏剧化的。
然后游戏无止境增加。在萤幕里、电子洋海中,跨越国境,超越语言。在回程的电车里,好多大人热中在游戏里。在几年前,同一批大人才斥责小孩子戴着耳机无视周围情况。游戏不停增加,继续决定游戏规则。我们已经无法没有剧情的去搭乘电车了。
既然这样的话,干脆把人生全都当成游戏就好。决定好游戏规则就好。减少过多的自由,把目的窄化。为什么我们不快点这样做呢?
为什么我们无法活得跟游戏一样呢?
定下规则。
掷骰子。
交换点数。
就只是这样。
「快接啊,『准同学』。叫你接。」
「什么呀,我已经拿了,也丢了。那边的六万就是。」
「不是那个,是手机。给你的回信。这个从刚才就一直响个不停。」
没错。
像是小心地将糊上浆糊的邮票撕下来般,我眼睛的焦点慢慢地离开桌子,移动到寿罗塞过来的黑色机器上。
从刚才就一直响的这个东西。
这样的对话,刚才好像也才说过。这叫做既视感吗?还是今天注定好相同的事要发生两次呢?
我打开手机,然后确认。
是「17」同学回的信。
「17」 03:53
德永同学寄来的邮件,我终于能读了。
然后,我告诉他自己为什么非自杀不可的理由。
德永准 03:54
「——上午六点二十一分。」
「咦,什么?」
「回信。」我让寿罗看了萤幕里的文字。「六点二十一分。希望你在这个时间到这个地点来,然后陪我一起死。」
「喔,这样啊。那很好啊。然后呢?她想死的理由呢?」
「全部都写在上面。」
那一定是很久以前就准备好的文章。
分割成好几个邮件,那长长的文章传到了我手上。
传到了我的心里。
笹浦耕 03:09-03:54
西真的会来吗——说真的,我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那家伙一定会来的。
那家伙才不会为了我,丢掉手中唯一的王牌。
不管是哪个选项都很像她的作风,我觉得自己两边都相信。
顺便说一下,在等待西来到人质交换预定地时,我和法布瑞所交谈有意义的对话,只有这样子而已。
「喂。」
「对长辈叫『喂』不行吧,吉尔伯特同学。」
「罗唆——你是怎么知道我的所在地的?」
「哎呀,我还以为你已经知道了呢。不就是你自己说的吗?叔叔我有高层的朋友,譬如说警察等等。」
「警徽呢?」
「啊~~你说这个吗?这有什么问题吗?」
「那是假的吗?还是——」
「你觉得是哪一种呢?」
「说实话,不管是哪一种我都不会惊讶。」
「我想也是。」法布瑞那混帐满足地笑了。「虽然是秘密,不过就当做是特别奖赏告诉你吧。这个警徽是真的,赶到公园去救你的警察和巡逻车也都是真的,可是那些人以为叔叔我是另一个人。这真的真的是最后的手段,叫做两面刃的东西,可以的话,叔叔一辈子都不想用的超级稀有牌,不过牺牲是在所难免……不可以怪他们。因为叔叔跟弟弟常被人搞错。而且还从事相同的职业。——不,严格说起来,我现在已经不是日本国内的警察了。」
「我不懂。」
「大人的世界是很复杂的。」
「是吗。」
我们在那之后又陷入沉默,一直等待着。
JR东京车站、丸之内方向、南口大厅。
手机震动了。
「喂?」
『叫法布瑞听。』
是西认真的声音,我有一点被排挤的感觉。
「她说要你听。」
那该死的混帐把我塞给他的机器,用一脸该死的笑容接走。
「好啦,不要那么生气,人家说多笑福气才会进门。——喂?是满里衣同学吗?刚才谢啦。把选择地点的权利让给你,是因为考虑到让你可以赶得上不用迟到。」
东京车站南口、八角形的大厅。看似宽广实则不宽,没有地方可逃。
头上是白色的圆形屋顶。义大利的某个地方,好像有个类似的巨蛋形大教堂。是在哪儿咧?反正是那个的迷你版。
找不到站务员,刚才还很拥挤观看Millenario灯节(※东京每年12月下旬到1月上旬所举行的大型灯节。)的游客们终于减少了大半。不过就算他们在,我也不觉得能派上什么用场。看到我们顶多也只是觉得「虽然是父子,但脸长得还真不像」,或「最近同志情侣变得很大胆了呢」而已。
为什么这么说?因为在等待时,法布瑞的手臂一直环抱住我的肩膀,不肯松开。
「……大手町?啊,这边啊。哎呀,没有问题啦。叔叔已经是大人了,所以这点事没有关系的。」
那家伙抱着我,稍微往右边转。阳好弯过八角形的一个角。眼前的出口上有一个大型的告示牌,写着—大手町方向,出口。
「好的,好的,请再等一下。——笹浦同学,请。」
他把手机交给我。
在我说话之前,西的声音便刺过来。
『好了吗?我只说一次,你听好了。西满里衣将会出现在大手町方向的出口,把手机放在地面,过了整整三秒之后,慢慢地向左转向后方。』
那是什么意思?
问了她后,电话立刻就挂断了。
大手町方向出口的对面——遥远的黑暗夜空,与无用的明亮办公大楼的紧迫对比当中,把手机贴近嘴边的人影出现了。
「嗨,小姐。好久不见了。」
法布瑞挥了手。
修长的双腿对着那个人影——朝着她走过来。
「17」 03:54
在此,我告诉了他自己为什么非自杀不可的理由。
故事非常非常地长,要我尽可能简单说明的话,就如以下所述。
首先,我非常非常喜欢某个人。
然后,我背叛了那个人。
最后,我也背叛了我自己。
啊~~但是在那之前,我必须先说明自己为什么会喜欢上那个人的理由。
不管如何,这都得从我的父亲他侵犯了我开始说起。
continued to "link si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