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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第八章 于是深渊露出利牙

优贝欧鲁所给予的来福枪是德国最新的试作武器,使用手动枪机的方式进行填装。 是一种用杠杆打开设置在枪膛内的枪机,将子弹送入便完成填装的划时代设计。比起从枪口塞入子弹,只需要简单的动作便可以完成填装,所以大幅提升了连续射击的速度。当然,这需要有某一程度的技术,但相较之下,前装式更为繁杂。凭妮娜的手腕,只需要一分钟便可以射击十五发。

除了不需要大动作,还有其他优点。像这样与敌人短距离对峙时,只需要用手转动便可以进行子弹的填装。

「……哼,你有一把有趣的东西。」

即使肩膀受到枪击,绮莉叶仍露出笑容。

妮娜在狭窄的屋顶上抱着枪,与她保持着距离。

「真是的……我还以为你用好几把枪交互连续射击,结果只有一把枪吗?太惊人了,这么可怕的玩具你从哪里弄到手的?」

绮莉叶停住脚步,观察着妮娜。然而,比起站在原地,她从容不迫地对自己说话反而更加令人害怕。

被枪口瞄准时,外行人通常会身体僵硬,拥有一定经验的人则会移动身体,不让枪口瞄准自己。但是经验丰富的人不会移动,而是摆出架式观察着枪手的动作,看准扣下扳机的前一刻,用最低限的动作便能够闪躲开来。

只要躲开子弹,便可以一口气缩减距离,不让对方有重新填装的时间。实际上绮莉叶一度也这么做,她躲开妮娜的第一发子弹,然后朝妮娜逐渐逼近。能够及时迎战是多亏了这把手动枪机的来福枪。

一分钟发射十五发。射击后,重新填装的速度约为两秒,只要争取到这短暂的两秒便已足够。在极近距离下射击不需要瞄准,填装完子弹立刻可以进行射击。

「预测失误让你感到失望吗?」

妮娜瞪视着绮莉叶进行挑爨。

「你以为只要与狙击手正面对峙就能够轻易杀了对方吗?」

当然,妮娜的背后渗出了冷汗。

即使是这把枪,也不保证下次可以这么顺利。稍早前的攻防妮娜之所以会占上风,主要是因为绮莉叶尚不清楚这把枪的性能。因为她误判下次射击的时间,采取了多余的攻击手段,才让妮娜争取到这两秒的时间。

换句话说,下一次的攻防——策略将会是关键。

「怎么了? 」

绮莉叶慢慢跨出一步。

「你不攻击我吗?」

一如妮娜方才采取的态度,这是在挑衅。

这场胜负对先采取行动的人比较不利。

剑士不经考虑便移动,会成为射手的靶子;射手误射被躲开的话,会变成剑士的靶子。无论哪一方都考验到了实力,因为深知彼此的实力,所以才无法移动。

对方也理解到了这一点。所以才大胆露出游刃有余的表情引诱自己。

——好,该怎么办。

妮娜缓和着呼吸,让心跳平静下来。

不能被绮莉叶散发出的那股可怕的不祥之气迷惑。占上风的人是自己。不要紧,自己有胜算。不——与其说是胜算,或许应该说是从所知的情报中引导出的下手顺序。

首先是绮莉叶的特质。

方才在这里观察咖啡厅前的攻防,掌握到了她擅长的战斗方式。也就是利用自己的增殖所使出的集团战术。

但为了这个目的,必须进行增殖。利用身上穿的衣服制造出像是泉水般的液体,再从中将复制出来的自己拉出来,必须进行这一连串的动作。如果问及她现在的状态下是否可以办到这一点,答案是否定的。在使用枪械的敌人面前使用增殖能力无疑是一种愚蠢之举。

接着是绮莉叶的实力。

单单她一个人的时候,只有普通炼术师的实力。可怕的是透过增殖能力以自我牺牲为前提的战斗方式,与利用集团咏唱咒语的大规模炼术。屏除这一点,她本身并不能使用威力强大的术式,也不具有巧妙的战斗策略。

最后是双方对彼此的了解。

妮娜已经观察过绮莉叶的战斗方式,晓得绮莉叶的能力。但是另一方面,绮莉叶不晓得妮娜身为炼术师的实力,不晓得妮娜的底细。挂在胸前的皮带里的子弹——她不晓得子弹施有何种炼术。

从这几点来看,充分为妮娜打开了胜利之门。

这样下去她无法进行增殖,这是致胜的第一步。

自己办得到,绝对办得到——上吧。

妮娜全神贯注,扣下了扳机。

「哈!」

似乎完全被对方识破,绮莉叶在妮娜开枪前先采取了行动。将身体微微偏离枪口,躲开了子弹,同时俯身进行冲剌。她不打算让妮娜有时间填装下一发子弹,一直线地疾冲而来。

妮娜摆出架式让自己冷静,为了致胜,这时最为危险也最为重要。

拉下枪机的杠杆,将弹匣退出——三分之一秒。

从皮带中取出子弹,装进枪机——三分之二秒。

绮莉叶来到妮娜身旁,没有夸张的炼术与多余的动作,握着从短杖长出「炼铁(Shaming 2)」的剑笔直剌向妮娜。几乎没有肉搏战经验的妮娜一时无法反应。然而,妮娜已经做好了准备应付接下来的发展。

子弹发射正好是一秒后。

在绮莉叶背后的三米远处,公寓旁边的民宅烟囱突然爆炸。

「……唔!」

瞄准的不是绮莉叶的身体而是背后的烟囱。施在子弹中的是爆炸术式「炸火硝(Bolt 5)」, 中弹后会相隔一秒发动。

当然,绮莉叶没有预料到会出现爆炸,甚至不清楚现在的状况。因为无法利用增殖来采取牺牲性攻击,自然必须保持慎重,所以比起攻击妮娜,更以背后的警戒为优先。换句话说,产生了空隙。

因为爆炸而大大往后一跃——二分之一秒。

着地的同时,妮娜转动杠杆填装完毕——又二分之一秒。

「卑鄙!」

绮莉叶大喊,再次冲向妮娜。似乎被发现是在争取时间。

然而,已经太迟了。

妮娜粗鲁地将枪口朝前,再次射击。

一阵枪响,绮莉叶没有时间分辨弹道,因此凭直觉蹲了下来,立刻发现自己身上没有伤,加上妮娜再次用飞快的速度开始填装子弹。

绮莉叶朝屋顶的地面一踢,再次冲向妮娜。

正如妮娜的预料之中。

下一个瞬间。

绮莉叶肩膀上的枪伤——因为一开始的攻防所受的伤大大裂开。

「唔、呃……!」

因为中弹而血飞四溅,伤口相当深。右手从肩膀上崩落。由于失去平衡而脚步摇晃,绮莉叶当场倒栽葱摔在地上。

并非没有瞄准,而是没有瞄准的必要。

施进子弹的炼术有两种,一种是「炸火硝(Bolt 5)」,以及「醉血之鲨(Crack 2)」。是研发成狙击专用的炼术,能够感应到附近的血腥味,诱导子弹到该处,让弹道产生变化,是一种百发 百中的第三冠冠式。

妮娜冷静地进行填装下一发。

在倒下的她脚边射出的子弹施有「女郎蜘蛛之吻(Ellentina 9)」,命中的瞬间张开一道网子,覆盖住绮莉叶。做好万全准备,妮娜这时才停止了动作。

将最后一发填装进枪机,走到她的身旁。

「……是我赢了。」

虽然只有短暂的交锋,但因为极度的紧张而让呼吸急促。

血液从手臂断裂的右肩汩汩流出,被黑色网子束缚行动的人造人用憎恨的眼神瞪着妮娜。妮娜则俯视着她,将枪口抵向她的额头。

「可怕的怪物,永别了。打到怪物是我们人类的使命。」

话音方落,同时扣下扳机,发出高亢的枪声。

子弹贯穿绮莉叶的额头,破坏脑髓。

妮娜俯视着绮莉叶的尸体,肩膀猛然弹起。

血泊浸湿了鞋子,从后脑勺流出的脑浆溢散至血泊中。

这是妮娜第一次杀人,而且至今没有在这么近距离下看过死状凄惨的尸体。包括鸭子与兔子,有种不同于鹿、猪那种野兽的腥臭与血淋淋。

反射性从胸口深处涌上一股呕吐感,随即被一股激昂所取代。

「啊……」

没错——这正是如假包换的激昂。

如同狩猎时击中猎物时一样,但更加更加更加更加强烈。

交战时的兴奋与面临性命危险时的紧张,因为胜利而获得了解放,面对凄惨的尸体,舒畅无比的解放感油然而生,恐惧转变成快乐。子宫深处感到疼痛,心臓剧烈跳动,干渴的口中充满了唾液。脑袋中呈现一片空白,道德上的厌恶感逐渐枯竭。

妮娜仍呼吸急促,双手抱着来福枪。

是让自己获得首次胜利的爱枪,脑海中浮现将爱枪赠与自己的那个人。

身体感到燥热,心醉神迷中夹带着怜爱。如果他在面前——优贝欧鲁在的话,妮娜会感动万分地奔向他的胸膛吧。

幻想着那幅光景,让妮娜的双脚瘫软。

妮娜瘫坐在屋顶的石板上,这时从背后传来了一个声音。

「恭喜。」

——啊啊,是祝福吗?谢谢。

脑海中思考着这些事情,经过五秒之后。

娜终于对自己听见的声音感到疑惑。

因为是在耳边轻语,本来以为或许是幻听。

然而,不对,是自己猜错了。

因为之后有东西覆盖住了妮娜的背部。

换句话说,是人被抱住。纤细的手环住左边腋下与右肩,紧贴身体的柔和体温,拂过脖子的气息。

因为胜利所带来的兴奋,紧接着——终于——转变成恐惧与恶寒。

「贯穿我的感觉有那么美好吗?」

因为映入视线角落的那张脸,与躺在脚边的尸体有着同样的脸。

「咦……咦?」

首先感到为什么。

为什么?明明已经杀掉她了,尸体明明在那边,为什么?

「呐,妮娜·斯雷吉……我想问你一件事。」

接着妮娜理解到一件事。

妮娜听见对方夹带着愉悦与一丝怒意的笑声,理解到了 一件事。

「你以为只要让我不能增殖就能够获胜吗?以为只要杀掉一个我,就结束了吗?以为我只是那种程度的存在吗?」

「啊、啊啊、啊……」

妮娜因为后悔而摇了摇头。

自己做出了天大的误判。

让对方无法增殖,然后杀掉眼前的一个人——又代表了什么。

仔细一想,这家伙一开始是怎么来到这里的?是从建筑物的玄关进入爬上楼梯?不可能,她绝对不会使用这种正常手段。

「因为优贝欧鲁好像没有告诉你,所以我来告诉你好了。」

绮莉叶在妮娜的耳边呢喃:

「我……人造人『第二环』的能力『群体』可以任意出现在有过一面之缘的人身旁。我刚刚人还在丁国喔,可是感应到我死掉了,所以才跑过来一趟,想来见见把我杀掉的你。」

「啊……噫。」

妮娜心想在脊椎中塞进冰块还远比起现在好过。

甚至无法发出尖叫。喉咙明明迳自颤抖着,却无法放声呼喊,手脚也无法动弹。 枪,快开枪,再将背后的那家伙射杀,妮娜在脑海中思考这些事情,双手的五指却摸索不着东西,来福枪已经掉落在脚边。

「怎么了?你是在怕什么?」

仿佛在对恋人细语的抚媚声音,透出一股甜腻。

「你可以不用这么害怕,因为我喜欢上你了。」

诱惑般的语气流露出演技,更加紧紧抱住了妮娜。

她说道。

「所以,我不会杀你。我很佩服你能够杀掉我一次。所以看在这个份上,我就不杀你了……相反的是,我要赠与你比死亡还要庞大的恶意。」

「啊、啊啊、啊……」

妮娜的恐惧达到了饱和。

「我想要看见你痛苦的模样,你的生存价值是什么?你的存在意义是什么?你在接下来的人生中想要达成的目标是什么?如果有人需要你,是基于什么原因?我都知道喔,因为我亲身体验过了。」

「啊、啊……放、放开我。」

放开我,到别的地方去。全身上下笼罩着一股拒绝感与危机感,但使不出力道。

不要在我的耳边轻声细语。

不要嚼咬我的耳朵。

不要玩弄我的胸部。

不要舔舐我的脖子。

不要抚摸我的脸颊。

我的……

将手指……我的……

「住手,住手!我、我的……」

「不可以。」

伴随着甜腻的嗓音,在耳朵深处、头脑中有股声音。

噗恰、叹恰、噗恰。

仿佛搅动着水气,宛如气泡破裂,以及直驱脑髓的火花四溅。

接着——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妮娜·斯雷吉用双手按住该处,发出惨叫声,跌进绮莉叶尸体的血海之中。因为疼痛与难受所带来的绝望感袭向全身。

头上传来一阵笑声。

从疼痛与难受与绝望的漩涡中产生的憎恶,让妮娜察觉到了一件事。

「啊、啊啊啊啊!你、你!」

绮莉叶用手指玩弄着布满鲜血的眼球,开口说道。

「你惯用的这只眼睛真漂亮呢。」

妮娜蹲箸用双手按住右眼的眼窝,凝视箸眼前的景象。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原本还在那里的东西,我最重要的东西。

为什么那个女人的手中会有——?

因为剩余的左眼中所溢出的眼泪而让她的身影变得模糊不清,随即消失不见。

「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绮莉叶离去后,只有意味深长的笑声传进了妮娜的耳中,更增添了 -股绝望。

战斗开始前被讽为逊于「群体」的集团战术,等到一拉开序幕,才知道有比想像中还要难缠的一面。

战斗开始后经过了十五分钟左右。

原本十四名的「使徒」减少为十人。只解决掉四个人——弗格却开始气喘吁吁。

他们的战术绝不算是复杂,与绮莉叶相较之下欠缺集团的统率力,对于动作的控制也显得青涩。然而优于绮莉叶的数量,以及那份狡猾。

一开始只有十四个人代表不需要增加人数。虽然有减少人数便无法补充的缺点,但他们领悟到人数已经凑足,反而比较有利。

具体来说,随着一开战,他们同时运用了剑术、防御与炼术。

十四个人中有十一人保持着距离,其中七人进行多重咏唱来发动大规模术式,四人负责结界炼术的防御人员,然后剩下的三人则是用短刀进行接近战。他们一开始便采用了绮莉叶透过增加人数建构出的最终战法。一阵刀剑交锋过后,接着用高阶炼术攻击,炼术被解除后便进行防御,然后趁隙挥刀攻击。若艾儿蒂发动炼术,便用结界炼术抵挡,接着再用高阶的炼术予以反击——勉强在接近战的时候解决了四个人,但后卫马上交接替补,所以包围住自己的人数没有改变。

而且他们无比的狡猾。

因为在一开始的攻防中,三个人一瞬间便被解决,这个经验让他们的攻击变得无比慎重。即使找到破绽,也绝对不会加以攻击,面对攻击也十分胆小,会大幅度地闪躲。 如果自己不继续攻击,后卫会立刻发动炼术。

绮莉叶以自灭为前提的舍身攻击,对他们来说的确是一种愚蠢之举。

为了弥补只要一死便无法补充人数的缺点,采取以存活为前提的战术自有道理。况且从数量上来看,弗格他们只有两个人,『使徒』则有十四个人,人多势众的一方尽可能避免人数减少,慢慢地对势单力薄的一方穷追猛打,后者无疑会先感到体力不支。

因为人数减少到十人,「使徒」变得更加谨慎。换句话说,在欠缺致胜关键的状态下持续交战,我方的确会被慢慢削减力量。

弗格因为有「消失点」还没有什么大碍,失去体力只要吞噬毒气便能够达到某一程度的恢复。问题是艾儿蒂。

她与弗格不同,没有体力,原本便不曾接受战斗训练。紧张的话便会加速疲劳,持续发动炼术也有一个限度。当然,她是炼狱的天赐之子,运用炼术如同呼吸般自在,因此拥有过人的持久力——但不知是否能够胜过这十个「使徒」。

果然必须想办法分出胜负。

「……艾儿蒂。」

弗格朝旁边一瞥,只见艾儿蒂抬头望了过来,炼术阵的翅膀仍在背后展开。

弗格用「使徒」无法听见的细微声音下达指示。

「我们来发动那个,你做得到吗?”」

「嗯,我明白了。」

艾儿蒂点头附和,似乎从脸上的表情察觉出弗格的意图。

「不要紧,我可以的,我要试试看。」

坚强无比的表情透出一股对弗格的体贴,以及自信。

弗格感觉到可靠,或许是第一次在战斗中对她产生这种感觉。那么一定可以顺利。 绝对不能输给——这种对手。

「好……那么,首先进行事前准备。我打暗号的时候发动『雷电』。」

弗格举起弯刀「艾莉丝十六号」,开始启动握柄的键器。

同时艾儿蒂也展开了背后的炼术阵——纹路比以往复杂许多,直线纠缠在一起蠕动,在每一处形成了复杂的图案。延伸出去的前端一弯,开始倒退而行,与另外一条线交叉后蔓延开来,形成状似凤蝶的翅膀。

弗格俯身吸了 一 口气。

「我要上了!」

不知道是这天发动的第几次攻击。

出面应战的是前卫。

黑衣配上面具,诡异模样的三个人几乎让人忘了面具底下隐藏着各自的真实面貌。挡在弗格面前进行刀剑交锋。当然,他们不是真的想要收拾掉弗格。证据就是施在各自的短剑上的炼术于「酸泪(Petr 2)」「灼水(Siena 6)」「断裂钢(Autumn 11)」,前提皆是会被弗格消除为炼术,运气好的话,则可以造成轻微的伤害。

因此弗格无视对方。

用全身发动「消失点」,穿过那三人的身旁。

即便炼术的残渣或是短刀划破衣服、皮虏也无所谓,因为皮虏已经事先强化至极限,这种程度的武器与炼术不足以留下伤口。

弗格直冲向附近一名后卫,挥下弯刀。

碰撞到看不见的墙壁,是对方所发动的「障壁(Ehrle 2)」。没见到对方透过咒语或是动作举行仪式,恐怕是将炼术阵偷藏在某处吧。弗格露出苦笑,及时发动竟然如此惹人厌—— 自己没有亲自见识过,是不会体会到这一点的。

对方不让弗格有时间用「消失点」解除「障壁(Ehrle 2)」。

从背后发动了攻击,是单纯的剌击。

弗格闪躲开攻击,顺势扭动身体冲向前方,负责防御的「使徒」与负责攻击的「使徒」交错而过,打乱了阵形。

大好机会。

「艾儿蒂!发动『雷电!』」

弗格边喊边往后大大退了一步。

同时——一阵落雷。

总计十道,雷击落至所有「使徒」的头顶上。

「……没用的。」

每一道攻击都被「障壁(Ehrle 2)」挡了下来,无法触及敌人的身体。

弗格前方的「使徒」发出意味深长的笑声。

「呵呵,你以为前卫不会使用防御炼术吗?以为后卫会因为事出突然而无法做出反应吗?以为只要同时对所有人发动攻击就能够杀掉其中的谁吗?每一种都猜错了,我们全为一,一为全,所有人一律平等,每个人都是相同。」

因为攻击遭到抵挡,弗格毫无防备地呆站在原地。

对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至今的狡猾顿时倍增。

弗格举起短刀,朝面具底下投以睥睨的眼光。

「所以也可以这么做!」

「使徒」们同时摆出同样的动作。

无论是前卫、后卫,甚至防御人员。

短刀的刀尖对准弗格,十个人同时说道。

「……『醒来』。」

是截至目前的战斗中没有喊出的「克拉夫念珠」启动扳机。

这证实了他们目前为止是使用「愚者之石」发动炼术,也代表接下来要发动的大规模炼术会前所未有的强大。

从全方位一口气咏唱着咒语。

「辘轳/阴天」「荆棘之海/慈爱」「放热/反覆」「在边缘舞动/向尸骸祈祷」「草芥之梦/离去」「白夜/呜咽」「自残/荆棘芝山」「冷酷/孤独」「拥抱雾霭/ 向冰雹哭诉」「灰尘的现实/来到」。

十人同时各自咏唱了简短的咒语。咏唱交相重叠,立刻便结束了。

弗格同时再次确认四周。

以艾儿蒂为中心点,「使徒」们围绕出一圏圆形的阵形。她与「使徒」间隔了约五公尺。为了打乱阵形而冲出去的弗格则在离艾儿蒂约三公尺远的地方。换句话说,弗格 与「使徒」们的距离最近为一公尺,最远为七公尺。

瞄准的到底是谁?

是处在圆圈中央的艾儿蒂,还是处在稍远处的自己。

无论如何,肯定拥有可以打破艾儿蒂的「障壁(Ehrle 2)」的强韧,是即使用弗格的「消失点」吞噬也无法追上的强力炼术。如果不是这样,那个狡猾又慎重的集团不会采取如此大的动作。

「好,要如何咏唱?」

某个「使徒」做出挑衅发言。

接着,可以媲美艾儿蒂周围的浓郁毒气开始出现变质。

「泉/血/尸」「瑞云/光条/琉璃」「许愿/击溃/边缘」「……盛开!」

咏唱了最后的咒语。

瞬间。

「艾儿蒂,就是现在!」

弗格对着她大喊。为了避免错过弗格的暗号,艾儿蒂一直没有将视线从弗格身上移开。

在「使徒」发动炼术的前一刻,她浩气凛然地高喊:

「——『雾雨』!」

背后展开的复杂炼术阵开始骚动。

「使徒」们顿时一阵紧绷,可能是预测自己的炼术会与艾儿蒂的炼术发生冲突吧。然而,一秒过后,发现炼术没有发动而僵住了身体。

甚至没有发生冲突,这正是弗格与艾儿蒂的策略。

「『雾雨』不是艾儿蒂独自的炼术。」

弗格平静地说道,并举起弯刀。

「而是我跟艾儿蒂两人发动的战术。」

接下来的十秒内,「使徒」们究竟能不能做出正确判断。

艾儿蒂首先轻声喃语。

「……『烈焰』。」

高浓度「灼水(Siena 8)「的固体化后的蓝色水晶出现在其中一个「使徒」的头顶上。

「唔!」

「使徒」发出惊愕声,连忙举起双手发动「障壁(Ehrle 2)」,仍徒劳无空。蓝色水晶用尖端融化看不见的墙壁,然后掉落至那家伙的身上起火燃烧。

「……『镰刃』。」

接着又是艾儿蒂的声音。

块状水银从另外一个「使徒」的脚边涌了出来。

「使徒」打算用物质系的炼术阻止水银,但连出自手中短刀的炼术都没有发动。那 家伙遭到水银的利刃割喉,当场死亡。

「……『荆棘』。」

第三个炼术同时吞噬了两个「使徒」。

一冒出芽的同时便以爆发性速度成长的幻想植物,藤蔓前端绽放了一朵巨花张大着嘴捕食他们。他们慌张发动的结界同样也遭到溶化。

「什么……”

第五个「使徒」发抖着大喊。

「什么,这……这是什么?」

他缩起身体,用「障壁(Ehrle 2)」保护自己的周身,仍是白费工夫。

「……『雷电』。」

跟方才出现的落雷相同,这次没有受到阻碍,因为路上的毒气全被弗格吞噬。雷光轻而易举地将「使徒」的身体连同黑衣与面具化为灰烬。

「烈焰」、「镰刃」、「荆棘」、「雷电」——随着连续释放的炼术,她背后的炼术阵也开始千变万化。如果是熟知炼术阵的人,只要仔细观察便可以发现有几个部分丝毫没有改变。

——「雾雨」 。

是弗格与艾儿蒂将近两个月在地下室不断反覆测试、训练过后的成果——是那两人努力不懈之下的结晶。

复数的炼术与弗格的「消失点」互相配合,形成一种空间的支配。

理论上很简单,艾儿蒂的「障壁(Ehrle 2)」不以墙壁的形状,而是像蜘蛛网般布满在特定的空间,然后在其表面施入「消失点」的力量——这么一来,空间内便会布满随时可以将炼术还原成毒气的罗网。

艾儿蒂以此作为原料,可以在空间内的任意地点发动炼术,弗格同样也可以在任何地点解除炼术。只要在艾儿蒂发动的炼术表面施有「消失点」的力量,便可以随心所欲地解除对方的炼术,同时发动炼术进行攻击。

虽然理论单纯,但为了完成这个炼术,两人费尽了莫大的心血。

艾儿蒂绞尽脑汁解开「想像布满着看不见的网」这个难题,弗格着重在原本无法区分发动时机的「炼术解除」与「毒气吸收」,训练自己可以自在地分开控制这两种能力,并且必须学会「选择吞噬特定地点的一部分毒气」的招数。

当然,发动起来也绝非易事。

为了扩展「障壁(Ehrle 2)」,必须消耗对等的大量毒气,范围顶多是艾儿蒂周围的三公尺内。而这次与「使徒」们的距离是射程范围外的五公尺。

——所以故意引诱他们上钩。

一开始发动的「雷电」是在布局。

故意喊出炼术的名称,让敌人同时使用「障壁(Ehrle 2)」」。这么一来,能够让这附近的空间飘散着「雷电」的残渣与发动「障壁(Ehrle 2)」时的毒气。

包括「使徒」们接下来所使用的炼术。

他们打开炼狱之门时,召唤出来的毒气几乎被艾儿蒂转化成「障壁(Ehrle 2)」的网子。咏唱咒语也没有效果,因为剩下的毒气也被弗格吞噬殆尽。

一切进展顺利,所带来的结果是压倒性的歼灭。

「……『荆棘』!」

仿佛经过层层磨削后的金属长枪,贯穿了两个「使徒」。突然出现眼前的五十公分处,并高速射向自己,根本来不及闪躲。

「……『冰锥』!」

过剩的毒气使「冰锥」变得巨大无比,让第八个「使徒」整个人被封进了冰柱之中。

「……『幽暗』!」

漆黑的球体出现在第九个人的头顶上。

他发出透露着恐惧与惊惶的惨叫声,逐渐被吸进空间的缺口里。不知下场是遭到辗碎还是被关在里头。

「使徒」跟随着「幽暗」一同消失在这个世界——

艾儿蒂最后看向第十个人。

准备送剩下的最后一个人上路。

然而……

「……咦?」

艾儿蒂不禁目瞪口呆,开始环视四周。

正在专注于发动「消失点」的弗格也察觉到艾儿蒂的变化。

也就是说,在现场的各个角落都遍寻不着最后一个人的身影。

「弗格,我不知不觉间把所有人都收拾掉了……?」

弗格迅速计算着躺在地上的尸体数量、艾儿蒂发动的炼术收拾的死者人数,以及死在弗格手上的人数。

「不,这……似乎被他逃走了。」

果然还是少了 一个人.

面对危机时的恐惧,似乎战胜了任务。

「没关系吗?」

艾儿蒂担心地询问,弗格摇了摇头。

「嗯,没关系的。他一个人也做不了什么,更何况还落荒而逃。」

他们只有处在集团时才能够发挥力量。因为信仰而舍弃人性,成为构成一个机械的齿轮,这才叫做「使徒」。因为恐惧而逃走,已不是「使徒」而是平凡的人类。

「辛苦了。以第一次发动来说,做得很好。」

弗格深深吐了一口气,不是对疏失感到懊悔,而是单纯的疲劳。

仔细一看,艾儿蒂整个人也痈坐在地上。

这就是「雾雨」的缺点。会对艾儿蒂与弗格双方造成极大的消耗。

话虽如此,累积实战经验便会习惯,只需要想出更有效率地运用的方式。弗格边想边走向艾儿蒂。

既然已经歼灭「使徒」,尽早离开这里才是上上之策。如果绮莉叶回来,以现在的状况交手会太过危险。

理查德应该在「特区」等待,弗格决定前去与他会合。虽然不太想碰面,但必须向雷可利道谢才行。

「来,艾儿蒂。」

弗格伸手拉艾儿蒂起身。

并搀扶着艾儿蒂的肩膀,支撑她的颤抖双脚。

那个「使徒」在成为「使徒」前的名字是史库帝欧。

生出于丁国,从小养育成虔诚的正统丁字教的信徒,然而在十八岁那一年,莫名被朋友栽赃罪名而成为通缉犯。为了证明自身的清白而主动向警方投案,他们却没有认真调查,最后被裁定有罪,蒙受不白之冤。明明没有犯下任何罪行却沦为死刑犯,出手拯救他的人是古多·雷雷伊斯。

无法推翻判决,那么只能乖乖等死,或是以已逝之人的身分为神奉献——他这么说道,史库帝欧隔天便舍弃名字,成为了「使徒」。

为了配合其他「使徒」的体型而接受手术,也有靠药物控制。灌输他们列为禁制的 炼术是必要之恶,不断杀害不忠于神的人类。为了报答救了自己一命的法王厅。即使坠入地狱也视为神的旨意,深信自己不是人类,而是名为「使徒」的组织的一部分,无论对手是谁,毫不畏惧地奋战至今。

然而,他没有见识过……

从来没有见识过那种东西。

「唔,呃、啊啊、啊啊啊啊!噫噫噫噫!」

已经离开受到「雷可利之宴」封锁的区域,史库帝欧仍发出惨叫拔腿狂奔,甚至没有发现路上的行人对自己投以诧异的眼神。

面具到哪里去了,黑衣还穿在身上,同伴接二连三死去的景象仍在脑海中挥之不去。每眨一次眼,仿佛会再次出现在眼前。

「怪物……怪物!」

史库帝欧边跑边骂,没错,只能用怪物来形容。古多饲养的人造人少女跟那两人比较起来还比较可爱。

让我方的所有炼术无效,「障壁(Ehrle 2)」也没有作用,结果对方用有如天灾般强力的炼术接二连三将我方的人杀死。这是一场恶梦。虽然有为了神坠入地狱的觉悟——但没有听说过地狱会降临在现世。这是不容许发生的。

史库帝欧没有目的地拚命奔驰,弯进转角。

接着,双脚不听使唤地摔倒在地。

「……啊!」

这才发现自己的体力已经用尽。

他趴在地上猛喘着气,头部、心臓与血液处在沸腾状态。无法动弹。要重新爬起来恐怕需要一段时间。

「哎呀。」

史库帝欧不停喘着气,前方传来了一个声音。

「你好像是……不,没有请教过你的名字吧。」

映入视线的是站在石板路上的两只脚。两只脚——不,四只脚。

他抬起头,有两个人正看向自己。

一位是年约四十,长相粗犷的男人。长发随意在后脑勺绑成一束,脸颊有三道伤痕,助长了其骇人的氛围。

另外一位——是有着中性容貌的青年,史库帝欧忍不住轻呼一声。

「啊……」

优贝欧鲁·卡特榭雷提斯。

是计划推翻莹国的罪犯,与奇迹认定局私下联手的男人。一个礼拜前的餐会中,代表「使徒」与他见面——然后暗中协议利用绮莉叶的——不是别人,正是史库帝欧。

「唔,啊。」

「不要紧吗?你看起来好像很疲累的样子?」

可能还记得长相,优贝欧鲁露出亲切的笑容,弯腰察看史库帝欧的状况。然而他无法做出正常的反应。

继续待在这里,怪物会从背后追上来。必须赶快站起来逃跑。因为恐惧与强迫观念让他像缺氧的鱼一样双唇颤抖。

优贝欧鲁观察了史库帝欧一阵子后,恍然大悟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你好像已经恢复回人类了。」

「喂,首领,这家伙是谁?」

中年男人问道。

「他曾经是神之使者,但现在好像已经不再是了。」

优贝欧鲁笑着回答。

「是吗……对了,这个实在让我静不下心耶。」

这时——

中年男人突然转变话题。不过,史库帝欧不明白他的话。静不下心?「这个」是什么?

「抵达后就一直在上面打转,感觉像是被监视,让我很不舒服。这家伙会不会哪天把我们误以为是饲料而对我们出手啊?」

「不需要担心。你不是看见它乖乖听我的命令吗?它聪明又可爱,话说回来,没想到你会这么害怕。」

「我从以前就不喜欢鸟。」

史库帝欧完全摸不着头绪。

上面——上面有什么吗?可爱?鸟?是养了鹦鹉吗?

无论如何,都与自己无关。

恢复体力后,史库帝欧站了起来,打算无视优贝欧鲁再次逃跑,不经意在意起刚刚对话中提到的「上面」,于是抬头往天空看去。

「啊……咦?」史库帝欧当场僵在原地。

「对了,雷德,我想到一个会加深你厌恶的主意。」

「喂,莫非……」

「是的。让你瞧瞧那孩子有多么惹人怜爱吧。」

两人在一旁闲聊,却是很奇怪的内容。

周围除了自己以外已经没有其他人,可以听见从远方传来尖叫声。

这是当然的,看到在空中盘旋的某个东西……

只要看到那种东西——

「过来!」

优贝欧鲁朝上空呼唤.

「是饲料喔!」

史库帝欧最后看见的是从天而降的雄伟翅膀。

或许可以一把握住自己身躯的鸟爪。

粗壮得可以一脚踹死自己的狮子巨脚。

以及——可以一口咬断自己头颅的巨大鹫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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