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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 第八章 即便如此

弗格退到了艾儿蒂的结界内仅仅才过了十几秒,便从慰灵塔的小房间发出信号术式——差不多就是在弗格的身体预备防卫第三次狙击的时候。

那是将声光复合发射的单纯炼术,经常使用于信号。狙击手发生了什么事吗?可是看了优贝欧鲁他们一眼,他们也是同样面露惊讶。

发出的光是蓝色。

蓝色于这种通讯方式来说,一般常用于代表「安全」、「进行顺利」等正面的意思。如果使用者也是遵循这层意义,换言之也就表示妮娜暗中进行了什么工作,然后成功了的意思吧。可是这么一来,优贝欧鲁他们的反应为何看上去不太开心,果然还是解释不通。

「……是绮莉叶。」

身后的艾儿蒂突然说道。

她的眼神看来十分确信,嘴唇扬起微笑。

「绮莉叶……?」

这是怎么回事?弗格正要询问,艾儿蒂抓着他的袖子,点头说道:

「一定是的,绮莉叶来帮我们了!」

也就是说,这颗蓝色信号弹是发给弗格他们的吗?

事情未免对他们太过有利,使得弗格不禁心生怀疑。可是冷静想想,刚才的信号术式并非填入子弹射出的,而是当场编织后手动放出的类型。如果是妮娜,应该会使用子弹式的信号——也就是在更高空炸裂,或者让子弹射到这边来才对。

再者,由优贝欧鲁的语气来看,似乎并未事先和她详细商量好。他那些话应该不是骗人的。

或许真的可以想成现在情况对己方有利。

尽管无法确定究竟是妮娜改变了心意,或者绮莉叶真如艾儿蒂所言救了他们,至少现在并没有出现第三发狙击。

确认一下大腿的枪伤。

和强化身体机能一样,衣服底下也事先藏好了修复细胞的炼术阵。多亏艾儿蒂的毒气,伤口已经止血了,只要继续补充毒气就没问题。

「艾儿蒂……现在是好机会,要上罗。」

四肢注入力气。就算离开她身边,也还有「艾莉丝十七号」。假使被优贝欧鲁解除了炼术,他也可以立即再次发动。

既然妮娜不再狙击,那么弗格想再次重掌主导权。

手指伸到艾儿蒂掌心,轻敲了几下发送信号。

——我打前锋,你暂时在后方支援。

确认身后点头的气息,他再次冲出去。

一直线奔向前。就算走出「障壁」的范围、来到与塔顶之间没有遮蔽物的地方,也都不再有狙击到来。对于这件事,优贝欧鲁不禁面露苦涩。

「啧……!」

他啧舌并准备迎击。朝上挥舞的弯刀与朝下挥落的长刀碰撞在一起,发出与金属撞击声似是而非、难以形容的悲鸣。

抵在一起的剑锷僵持不下,接着弗格回避,往旁边挪动了半步。紧握把手,唤出毒气。

「裂开/艳丽的深渊/!」

说出简短的咒语发动炼术。

「艾莉丝十七号」从刀身散发出黑雾。是创成黑色火药的术式「爆裂雨」(Autumn2)。

接着让其进一步轻微迸散出火花后爆炸。

优贝欧鲁大幅向后退开一步。尽管如此,一部分手臂还是烧焦了。

就算拥有「消失点」,也无法让既已发生的爆风或热度无效化。这是反过来运用过去雷德曾对弗格使用过的战术。

间不容发地进一步追击。

「艾儿蒂!」

他对着背后叫道。

「……『烈焰』!」

艾儿蒂背后展开的炼术阵创造出了结晶化的「灼水」(Siena6),数量约十来个。

锁定目标一齐射出。

「没用的!」

优贝欧鲁大喝一声,使出「消失点」。

飞来约「烈焰」在着弹之前,被还元为毒气后消散。

——但这种事打从一开始他们就知道了。

弗格早已在体内张开小型炼术阵。术式很单纯,一瞬间就完成了。由于在「烈焰」发射时已拉开距离,因而不会被「消失点」解除。

一面打通炼术阵,一面拉近与优贝欧鲁的距离。那里充满着在半秒前还是「烈焰」的毒气团,优贝欧鲁还没有将那些吞噬完毕。

于体内编织的炼术阵对残香起了反应并且发动。

弗格使用的是「宵暗的悲恋」(Ellentina4),是极为单纯的第六冠术式。

「……!」

效果是发出强裂的光。

就算是「消失点」也无法防御——正确来说,就算发动后马上消除炼术,也多少免不了受害。这一类的炼术多得是。

这就是其中一种。近距离直视强光,视野就会染上白色的残像。一旦变成那样,就算是「消失点」也无法将造成的影响归零。

当然弗格本身在发动前一刻就闭上眼皮了,因此被夺走视力的只有优贝欧鲁。绕到优贝欧鲁旁边,锁定他的侧腹挥出「艾莉丝十七号」。

可是在那一刹那。

伴随着刚才已体验过数次的既视感,弯刀再次挥空。

「什么……?」

优贝欧鲁的身影忽然消失了。

蒂·琪使用的瞬间移动术式——她说是「箱庭的人偶」(Lime3)——应该已经大致被破解了才对。可是为何又发生了同样的事?是有没破坏到的炼术阵吗?不对,他已经事先确认过优贝欧鲁所站的位置了。不可能那么巧,每次都让他随心所欲发动才对。

「哼哼,真可惜!才不让你得逞呢!」

在距离约三公尺远的地方,蒂·琪摇着竖起的食指。

「我还有『小人偶』(Lime1)喔~」

瞪着一脸洋洋得意的她,弗格这才察觉到异样。

王座大厅——不如说是弗格四周正飘落着金属片。

大小约一根手指,而且似乎不是什么锐利的武器。

「这是……」

弗格想起来了。

蒂·琪擅长的另一个术式。

创造出能塞进约一个人大小的异空间,然后将出入口贴在纸片或零钱等对象物上的「小人偶」。换言之,优贝欧鲁正藏身在某片飘浮的金属片中。

可是明明在几秒之前都还没有这种东西。

是何时撒的?实在不像是蒂·琪准备的。

「难道……」

是优贝欧鲁自己以炼术创造的吗?

在将「裂焰」还原时没有吞噬毒气,而是直接使用于炼术——?

预料到弗格会使出无法回避的攻击,所以抢先做好了对策。

能马上就办到这种事,表示这也是对方事先就准备好的战术。

背后传来杀气。弗格反射性向后跳开,但迟了一步。

「呜!」

白刃从某片金属片里飞出,刺进弗格的侧腹。但与其说被锐利的刃器刺伤,感觉反

倒像是被炽热的火焰灼烧开来。这是被刀刃接触到的部分转变成毒气的痛楚。

虽然勉强避开了致命伤,但转头时已不见优贝欧鲁的踪影。

这次换从下方。

看起来只像是一把刀从空中突然生出来。这一刀也没能躲开,小腿肉被刺穿了。

虽然一瞬间看见了优贝欧鲁,但跟不上他的速度。

身体一个踉跄使对方有机可趁。

接着是从旁边,右脚的肌腱被割断了。

这下子——不妙。

「糟了……!」

变得没办法站稳,弗格不由得当场瘫坐。

虽然治愈炼术正在运作,就算如此也无法让肌腱一瞬间再生。说到底,炼术的治疗只不过是以假想创成的细胞连结伤口,若要以之取代肌腱实在有点不可靠。就算治愈了,动作也搞不好会变得迟钝。

弗格不禁咬牙切齿。

完全被对方占了上风。

若是纸片至少还能焚毁,可是金属就没办法了。

「宵合的悲恋」是窄范围的术式,这一点也造成了反效果。要是光能强到让蒂·琪也产生目眩,或许也就不会让她逮到机会使用「小人偶」了。

不管怎么说,现在不是后悔的时候。

飘浮的金属片放眼望去少说也将近一百。似乎受到炼术控制,丝毫没有落地的迹象,只是摇摆不定地浮游在空中。

忍不住在意起那不规则的形状。

在地上翻滚大幅拉开距离,避开飞舞的铁片。

因为对方也没能瞄准攻击,所以他才勉强保住了一命——万一优贝欧鲁的视觉恢复,这样的战术要取走弗格的性命,无疑只是时间上的问题。

没有受到追击不知是侥幸,或者对方太过从容。

几秒过后,优贝欧鲁在弗格的前方约三公尺现身。

「嗯……虽然有些不便,但还算合格。」

评价的态度倒是不像字面那样,脸上带着得意的神色。

「要是能和『箱庭的人偶』并用,说不定很有趣,只可惜无法实现了。不过就算能实现,其实配合起来也挺困难的。」

——还真敢说。

根本无需并用,随便一种就已经够难应付了。

该怎么办?有没有突破的对策?

「好了,看样子很不尽兴地要落幕了……但你可要撑到最后别放弃啊。我们也是第一次将这个用于实战,或许有意想不到的破绽喔!」

带有讽刺的挑衅,单纯只是在嘲弄他而已。

这家伙已经确信自己会获胜了。

优贝欧鲁单手一挥。

「……!」

铁片彷佛被一阵风掀起般飞舞,朝弗格直吹而去。

想当然,优贝欧鲁的身影早已再次消失。看不出他躲进哪一片里面,因此也完全猜不出他会从哪里出来。

换言之,下一击将会确实夺取弗格的性命。

怎么办?用强酸腐蚀吗——不行,没时间编出「腐败羊水」了。更别提创成的量要足以散布在自己的四周,那需要相当于第一冠术式的仪式。要是有「消失点」,这点程度的伎俩早就能轻易破解了——无济于事的懊恼掠过脑海。

调整呼吸,绷紧神经。

不管从哪个方向来,转为攻击的瞬间一定会发出杀气。只要能察觉杀气然后做出反应,或许就能避开致命伤。只能将希望寄托在挨了一刀之后的反击了。

正当摆好姿势,将意识扩散到围绕在四周的每一片金属片时。

「弗格!」

朝艾儿蒂呼唤他名字的声音方向一瞥,弗格不由得瞪大了眼。

从他们闯进王座大厅到现在,还经过不到几分钟。

在这仅仅几分钟内,战况激烈地变化。可是现下己方快要败北的徵兆已变得很明显,使得艾儿蒂不禁背流冷汗。

弗格很强。就算变得无法吞噬炼狱的毒气,可是却能活用所有的炼术知识与技术作为弥补,也得到了新的武器。只要施加强化身体的术式,和对方打起来也能不分轩轾。但为什么却被逼进了不利的状况?

理由很明显。

因为自己没有充分帮上弗格的忙。

那个帮忙优贝欧鲁的少女很了不起。能看清对方的呼吸,在必要的时候、被需求的时候确实进行支援。相对之下,自己真是没用,想使用力量也只能等到弗格下达指示。

要是艾儿蒂也有洞察力以及决断力,或许早在金属片飞舞的阶段就能组织出将它们全打落地的炼术了。

弗格伤痕累累地坐在地上。

被砍了好几刀,没办法站起来。再这样下去绝对会变成无法挽回的事态。可以的话她真想冲上前,以自己的身体为盾保护他。之所以没这么做,是因为她还抱有最后的责任感。换言之,她必须打破这个僵局不可。

可是——到底该怎么做?

就连在烦恼、焦虑的期间,事态也刻不容缓地在恶化。

「嗯……虽然有些不便,但还算合格。」

优贝欧鲁洋洋得意地如此说道。

「要是能和『箱庭的人偶』并用,说不定很有趣,只可惜无法实现了。不过就算能实现,其实配合起来也挺困难的。」

表情是一派从容。

他笑看着弗格,对艾儿蒂则甚至不屑一顾。封方根本没把她算进战力。因为她太没用了——没办法确实地支援。

弗格被夺走了「消失点」,没办法使用以往的战术。虽然昨晚已经充分商讨过了,但无法否定经验不足的部分。像是在发射「烈焰」时也一样,瞄准的时候也得小心不打到弗格;或者弗格也因为使用炼术,所以没办法和她配合攻击步调。

像现在也是,要是「障壁」对那家伙有效,就能挺身保护弗格了。

再这样下去会输。

因为她的关系,会害弗格输掉。

「好了,看样子很不尽兴地要落幕了……但你可要撑到最后别放弃啊。我们也是第一次将这个用于实战,或许有意想不到的破绽喔!」

好过分的说法。艾儿蒂忍不住想哭,于是紧咬着下唇。

那家伙一定又打算隐藏踪影了。

然后一定会卑鄙地从弗格身后一刀砍过去。

他的表情很确定自己会获胜。确定战术不会被破解,瞧不起人的表情。

真不甘心。更何况都是因为她,才害得弗格被那样子鄙视——才害他快被杀掉,这令她懊恼得不得了。

必须有能解决那些金属片的术式。

用「烈焰」不行,「冰锥」或「利刺」也是同系统的炼术,所以大概没办法将金属片全部打掉吧。「荆棘」也是一样。「暴风雪」在这种开放的空间没办法使用。「雷电」不够确实,而且太花时间了。「镰刀」或「幽暗」都力道不足。

有没有什么好方法?

艾儿蒂拚命回忆至今使用过的炼术。那些连原理也不懂,凭感觉编出,使用起来就像呼吸一样简单的力量。是她熟习的自己的一部分。可是她觉得不管脑海里的哪一种炼术,似乎都不足以打破困境。

有没有——有没有什么是可以用的?

平常用惯的全都不行。既然如此,有没有什么是不习惯、不常使用、没什么机会用到——沉睡在记忆最深处的力量呢?

潜进自己的思考,脑内迸发出火花。由于太过集中,所以反而有种时间减缓流速的错觉。紧握的双拳、紧咬的牙关、紧张的双脚,甚至就连呼吸似乎也都沉入了无意识的某处。

唯一将艾儿蒂系于现实的,就是视线前方的弗格。

优贝欧鲁的身影消失在金属片之中。

弗格紧绷着身体。

艾儿蒂的心脏剧烈跳动。

最后终于忍无可忍,她放声大叫:

「弗格!」

弗格反射性地回头看她。

于是,不知为什么。

这是为什么呢——连她自己也不懂——心情放松了下来,脸上绽开笑容。

明明直到刚才都还那么焦虑、那么自责地在逼使自己。心情如同获得解放般轻盈,对着视线与她交会的弗格,她说了一句「不要紧」。

心安的理由,她马上就明白了。

因为在她的身后,出现了另一个气息。

就是因为每次精神都集中、焦躁到了极限的尽头,别说手脚、甚至连呼吸都失去了感觉地潜入放空的意识里——所以至今她才都没能察觉。

自己的身体究竟变得如何。

从自己背上蔓延出的炼术阵,究竟变成了什么形状——

眼角泛着泪光,将涌上的想法化作言语。

「谢谢您……母亲大人。」

刹那间。

艾儿蒂的身后凭空出现了有着许多头的大蛇。

每一只都抬高脖子冲向飘浮空中的金属片。有的张开血盆大口吞下好几片,有的吐出毒液将金属片打落在地。

「哇啊,优贝,这下子不妙啊!」

仅仅不到一秒,将近半数的金属片已成为蛇饵,蒂·琪见状于是解除了空间操作炼术。优贝欧鲁自残存的其中一片铁片出现,着地的同时并企图斩击弗格。然而从艾儿蒂身后飞出了柔韧的鞭状物,缠住他的手腕,于是他紧急收剑。那是荆棘。

「……啧!」

一面啧舌,一面重整姿势,优贝欧鲁后退了一步。嘴里迅速地不知在咏唱些什么。是企图在彻退的同时施放炼术——哪能让他得逞!

弗格的身体浮上空中。

彷佛被看不见的东西举起扔出,弗格被送到了艾儿蒂身边,轻飘飘地被放下。同一时间,优贝欧鲁编织出的火球被一道看不见的墙给挡下。

那是不可视的——具有「障壁」性质的透明凤凰。

一旦遇袭便会以羽翼阻挡,若有想要的东西则会乘茌背上运来。敌人当前则会以看不见的鸟喙啄杀,拔下尾羽伸长则能成为「雾雨」的助力。

总是自主守护艾儿蒂的东西的真面目。

现在终于知道了。这和大蛇、荆棘一样——都是「她」的力量一角。

「艾儿蒂……」

在艾儿蒂的背后,她显现出了身姿。

伴随着多头大蛇,缠绕着荆棘,有着透明凤凰随侍身旁,一头闪耀白金长发的褒陛。宛如祈祷、又宛如怀抱着什么,将双手握在胸前。

与黑色锁链重重缠绕的身躯相反,嘴角描绘出沉稳的弧度。

她没有意识。

也不晓得她为何会以这种姿态出现。

但有一件事可以确信。

这个炼术是她将遗志留在艾儿蒂的内心所孕生的结果。

而且无疑也是艾儿蒂本人的力量——

「母亲大人会陪我一起战斗。所以我也要像母亲大人一样……和弗格一起战斗!」

让「艾尔莎」——有着母亲相貌的炼术具现,艾儿蒂如此宣言。

弗格缓缓站起身

困惑的表情随即被笑容取代,朝她投以似乎感到可靠的眼神。

「……哈。」

优贝欧鲁蹙眉。

但依然不改从容的神色。

「不是出于防卫本能或恐惧,而凭自身的意志召唤出来了吗。原来如此,真了不起。」

他举着刀缓缓步向这里。

「……但是艾儿蒂米希雅,你是不是忘了?那个『艾尔莎』已经可悲地被我打败过一次了。我的力量已经凌驾于她之上了。」

因此艾儿蒂也不甘示弱地瞪着对手说道:

「这次不会再输了。绝对……不会输的!」

实际上——既然「艾尔莎」是经由炼术创造出的幻想生命,那么对上将炼狱还元为毒气的「消失点」几乎没有胜算。若优贝欧鲁只针对「艾尔莎」,那么她被吞噬是可以预期的。

但事情并非如此单纯。

艾儿蒂孕生的毒气是无穷尽的,被「消失点」吞噬一些也没什么大不了。就算被解除炼术,只要一解除又立刻重新编织,这样不断持续的话,母亲就能永远常伴艾儿蒂左右。

更进一步来说,优贝欧鲁漏看了一个重点。

说到底,他的战斗对手不是只有艾儿蒂一个人,阻碍不是只有「艾尔莎」。而弗格和艾儿蒂也不是只和优贝欧鲁一个人战斗。

刚才艾儿蒂已经深痛体验过这一点了。哀叹自己的力量不足,为无法充分支援弗格而感到懊恼。那么对方又如何?过分相信自己的力量,视受人援护的事实为理所当然——他究竟真的懂吗?

艾儿蒂默默举起一只手。

遵从这个信号,站在身后的「艾尔莎」面前——嘴唇前方形成一颗光球。

「弗格,拜托你!」

「……知道了!」

一句话便疏通了意志。

弗格立即飞奔而出,开始与优贝欧鲁具戎相交。

确认敌人四周再次开始出现铁片。

「上吧!」

艾儿蒂高举的手向下一挥。

光球化为光束而施放——首先朝向优贝欧鲁。

「没用的……只会害你心爱的人变得不利罢了。」

他大笑着伸出左手。光束被还元为毒气而消失。优贝欧鲁提升速度,弗格有点开始受到压制。但不要紧,这样正好。

这家伙正洋洋得意,巴不得展示「艾尔莎」的力量对他不起作用。

所以才没有察觉到。

自己在消去炼术的同时,也将藏身的铁片也都一并消除了。

接着——第二发光球已经准备好了。

锁定的不是优贝欧鲁,而是他的斜后方。

他压根不会想到要守护同伴,没有想过要彼此互助,因为除了利用之外他没别的打算。只因为「艾尔莎」的攻击对自己不管用,因此便轻视艾儿蒂他们。艾儿蒂真正的目标在哪里,他根本懒得推测。

「啊……」

察觉到的蒂·琪后退一步。

太迟了。

「……上吧——!」

光球被解放,化作灼热的光束笔直而去。蒂·琪想当然是往旁边大大纵身一跃打算回避。而当然艾儿蒂也早就料想过,对方也会有这点程度的反射神经。

艾儿蒂锁定的不是蒂·琪本身。

由于跳跃的关系,产生的风煽动了她的黑色斗篷。

是编织于内侧的——为了藏匿踪影而画的炼术阵。

光束不偏不倚地扫过了目标。

斗篷被从中扫过,以及蒂·琪没能完全躲过的左脚也是。

散发着布与肉的焦味,两者皆被灼烧开来。

「啊……呀啊、不要啊啊啊啊啊!」

同时余热转变成火焰开始燃烧。

蒂·琪脸色骤变地挥着斗篷在地上打滚。尽管左脚失去了大腿以下的部分却也无暇顾及,也顾不得火焰烧到了身上,一副拚死的表情试图灭火。

「讨厌!不要!我的……我的『人偶』!」

嘴边咏唱着什么,尝试在头上生水降雨,但也已经太迟了。

炼术阵已遭受缺损。

这家伙已经没办法帮忙战斗了。优贝欧鲁没办法再利用她了。

「混蛋……艾儿蒂米希雅!」

事态结束后,他才似乎终于了解到弗格他们的企图。

他勃然变色地想要瞪艾儿蒂米希雅,但当然杀气被弗格拦阻了下来。挡下自上段挥来的长刀并推回去,向前一蹬吓退对手,弗格拉开距离。

仅在一瞬间回头给了艾儿蒂一个微笑,然后弗格静静地说道:

「别看扁我们了,优贝欧鲁·卡特榭雷提斯。我和艾儿蒂携手合作的时日不是你们可以相比的。」

宫殿里鸦雀无声,笼罩在一片沉寂之中。

从阶梯上方——通往王座大厅的楼梯上听不见什么声音。

上面的战斗已经结束了吗?他心想,但恐怕不是那样吧。要是结束的话,胜利者应该会下来到这里才对,但丝毫没那种气息。

换言之,他们还在展开死斗。

而这也代表自己的耳朵已经听不见声音了。

卡尔布鲁克·特菲在堆积成山的尸堆上蹲下,嘴唇微启,吐出虚弱的气息。

西装上满是鲜血,本应是白色的衬衫也染上了赤红。虽然沾染的血大多是敌人的,但不属于敌人的也不少——甚至已经回天乏术了。

与优贝欧鲁阵营的炼术师展开的激斗极其炽烈。

就算身为莹国属一属二的天堂骑士,一次面对几十个对手仍是寡不敌众。独臂也造成了他的不利。虽然赢了,但身心早已超过了极限。

左右两只脚都骨折了。

五指已失去了知觉,连能不能握住爱剑「艾莉丝七号」也都没把握了。

有几处内脏早已机能停止。

耳膜破裂,如今只听得见脑中的血流声。

尽管如此,由外表看去他依旧是泰然自若,甚至让人感觉彷佛一派轻闲。

「……好了。」

卡尔布鲁克抬起头。

已经没有敌人还活着了。

他没让任何一人前去王座大厅,也没放过任何一人逃走。虽只是微不足道的成果,但值得骄傲。以一名将未来托付给年轻人的老人来说,算是很不错的人生印证了。

无法亲眼见证将来雷可利的再次苏醒,令他有些懊悔。但结果那终究也不过是老人无聊的惜情。

就算见证了,仍无法颠覆那天自己没能守护她的事实——

「果然……还是不满足啊。」

不知道弗格他们是否获胜。

这个国家的未来也还动荡不安。

让他挂念的事有很多。未竟的遗憾一一浮现。

他在内心询问昔日的两位主人。

——与你们相比,我是否太过长寿了呢?

没有人回答。

因此卡尔布鲁克·特菲笑着——终究只是沉稳地闭上双眼。

浑身浴血的衣衫一丝不苟,在自己筑成的尸山抱着单膝而坐的模样,就彷佛正恭谨地等候主人的命令。

原本等在身后的艾儿蒂与「艾尔莎」,加入了支援弗格的行列。

自从两人一起战斗至今,他第一次感觉到如此可靠。

本应是象征艾儿蒂身陷危机的「艾尔莎」,他万万没想过艾儿蒂竟能凭自身意志具现出来并加以使役。

也没有失控,看上去驾驭得很完美。

不仅如此,唇边甚至还浮现看似沉着的笑容。

是因为寄宿着母亲的意志,而那意志守护着女儿——他不想说这种梦话。

只不过——这会不会是将母亲的灵魂束缚在炼狱所造就的结果——过去他曾抱持着这样的疑念,如今则可以断言是他杞人忧天了。

这无疑是思念的结果。

这只是母亲思念女儿、女儿思念母亲,母女的思念相通后所产生的温柔力量——大概就像罗兰赠送给弗格的知识一样。

多亏艾儿蒂烧掉了蒂·琪·莱姆的斗篷,现在他们已经无法再使用「小人偶」或者是「箱庭的人偶」了。由刚才有欠从容的咒骂及焦躁来看,应该可以假定他们已经用尽了所有暗藏的小花招了吧。

换言之,转机到来了。

终于可以进入事先预想好的作战了。

或许是作为之前辛苦的代价,时来运转了也说不定。有了「艾尔莎」更是如虎添翼。

「优贝欧鲁·卡特榭雷提斯。」

看准对方以炼术治愈身上各处伤口的时机,弗格举起弯刀笑道:

「或许你从我们身上夺取了力量,而觉得自己变强了,自以为变成了全能之神。但那只是你肤浅的想法,实在误会得太离谱了。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完全的存在』……我现在就证明给你看。」

握着「艾莉丝十七号」的把手,召唤出毒气。

操作体内的血流描绘炼术阵。运步、呼吸的间隔、鞋子踏响地面的声音、指尖描绘出的复杂轨迹将一切的动作仪式化,同时编织出复杂的炼术。

「艾儿蒂!」

他对着在身后待机的少女叫道:

「尽管使出全力!……狠狠教训他!」

随着这声信号,弗格也朝优贝欧鲁砍去。

刀尖缠绕着「螺旋抉」,瞄准腹部。

「艾尔莎」的荆棘从左右两侧飞来,企图将胴体一分两断。

「没用的!」

优贝欧鲁简短地咆哮,「螺旋抉」和荆棘彷佛凭空消失般化为尘埃。

弗格以左手生成「腐败羊水」后投掷出去。

自地面匍匐而来的「艾尔莎」的大蛇,高举着脖子吐出毒液。

「就跟你们说过没用的!」

优贝欧鲁愤道,将「腐败羊水」和蛇群都还原为毒气。

同时一阵透明的气息飘过上空。八成是「障壁」形成的幻想生物吧。

「你们以为强力的炼术就行得通了吗?」

优贝欧鲁嗤之以鼻。「千之剑戟」伸出的无数刀刃,以及来袭的「障壁」,全都透过「消失点」化为了他的力量。

速度提升了。即便弗格体内运行着身体强化炼术,对方依然快得让他几乎追不上。过分的疾速使大气扭曲,印在视网膜的残像迷惑着视觉。搞不好连弗格体内的强化炼术都被吞噬。

挥击而来的白刃也灌注着非比寻常的臂力。挡下攻击的「艾莉丝十七号」发出沉钝的嘎吱声,支撑的身体、骨头也发出悲鸣。恐怕连这把本身为毒气的漆黑刀身也都成了他的养分。

但哪管得了这么多!

不——这正是他们所期望的目的。

一面设法挡开攻击,一面完成仪式。

回想刚才优贝欧鲁一面嘲笑所说的话。

——你们以为强力的炼术就行得通了吗?

真是个蠢问题。对「消失点」而言,没有比强力且大规模的炼术更容易吞噬的了。到底是在问谁啊——归根究柢你以为那原本是谁的力量?

刚才使出「千之剑戟」,并不是因为它的炼术威力很强,纯粹只是因为它必需的毒气量很多罢了。换言之,这才是重点。

实际上与炼术本身的强度并无关系。

取决于炼术需要多大量的毒气去编织。

能产生多大量的毒气。

弗格当场一跃,双手握着「艾莉丝十七号」,任凭整个身体的重量、由上往下挥剑。

使出的是「重刹」(Freo4)——使武器的重量加倍的炼术。尽可能地灌注毒气,刀刃的重量恐怕已膨涨到将近一百公斤吧。

「……哈!」

洞察力不愧值得嘉许,优贝欧鲁看穿了术式。

就算消除了炼术,但在接下的一瞬间,身体也会受到一百公斤冲击的疼痛,「艾莉丝十八号」也不可能全身而退。

那么该怎么办?只要在触碰到之前吞噬掉就好。

「消失点」开始全力分解周围的毒气。

不仅是灌注进刀身的「重刹」,连弗格体内的身体强化炼术也是。

至今所受的伤势再次绽开,喷出血沫。

大腿上的枪伤、侧腹及小腿肉的裂伤、右脚的肌腱。

弗格咬紧牙关忍受痛楚。就快了——应该就快了。

优贝欧鲁轻而易举便以肉身挡下了黑刀。因此弗格以他的肩膀为着地点踹了一脚,大大地往背后退飞开来。

一面退开,一面望向上空,接着又迅速确认了一下四周。视野捕捉到了期待的东西。

完成了。如此一来,时机应该差不多了。

一只脚不听使唤而狼狈着地。但无所谓,弗格对着身后发出信号。

艾儿蒂颔首,「艾尔莎」的嘴唇开启。

嘴唇的前方形成光球——「接吻」。

体积约略比平常来得小,输出功率也不高。或许是以能尽早发射为优先吧。弗格很感谢艾儿蒂的灵机应变,因为降低威力反而比较好。

因为这么一来,对手才不会闪避。

「……上吧!」

带有高热的光束,灼烧着空气发射。

优贝欧鲁啧舌。

但脸上依然浮现出冷笑,伸出左手打算以「消失点」消除——

「什……么?

但却在前一刻查觉异样而不禁瞪大眼睛、身体僵直。

弗格一面紊乱地喘息,一面轻笑道:

「你不知道。」

不,与其说不知道,不如说——

「关于『消失点』……我比你还要更了解。」

放出的「接吻」没有还原成毒气。

优贝欧鲁的左手,自手肘以下遭到贯穿而被斩断。

「啊……呜呜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从他发出的惊愕悲鸣,已看不出半点直到方才的从容。

他面露痛苦地蹲踞在地。即便如此,似乎还是保有理性地舍回了被打断后滚落的左手,试图让伤口之间接合。不知是多亏「消失点」将功效发挥到了最大极限,或者是也使用了炼术,过了一会儿手臂再次连系。优贝欧鲁抬头。

额间渗着汗水,一脸「为什么」的困惑神情。

「『完美的四源』的碎片?超越人类的经络之力?别自恃甚高了,优贝欧鲁。」

弗格伸出剑低头睨视着他,深呼一口气。

「为什么?为什么『消失点』……」

发问的同时,从他身后传出噗通倒地的声音。

是有人跪倒在地的气息。回头一看,眼前出现的是——

「……蒂·琪?」

尖顶帽滚落地面,蒂·琪·莱姆痛苦地喘息。

她押着胸口、表情皱成一团,嘶呼地大口喘着气。

这时优贝欧鲁才总算察觉。

「这……该不会……」

「是的,没错。」

设计很单纯。

首先尽可能以炼术不间断地攻击。

炼术当然会被「消失点」分解,优贝欧鲁会吞噬毒气。

但弗格他们仍不在意地继续使出炼术。不管再怎么被消除也不断反覆,尽可能施展毒气量大的炼术——连「消失点」也吞噬不尽的大量毒气。

而另一方面,艾儿蒂则负责修复王座大厅崩坍的墙壁与天花板。虽说是修复,但却是以不可视的墙壁进行。比整个房间的面积还要小了两圈,差不多仅是包围住在场四个人的程度。

目的是阻断外界的大气。换言之,是为了防止空气的对流交换。

于是化为密室的王座大厅便充满了炼狱的大气。

源源不绝自艾儿蒂身上发出的毒气。

再加上「艾莉丝十七号」所产生的高浓度毒气。

蒂·琪会如此痛苦也是理所当然。就连直接站在艾儿蒂身旁时,毒气的量与密度还远不及现场来得浓厚。比直接将「克拉夫念珠」拿到脸旁发动还要更毒上数倍。耐性低的人八成会当场暴毙;而就算是炼术师,也不可能有人身处其中却还能心平气和呼吸的。

就算优贝欧鲁再怎么精明,由于持续吞噬毒气,因而也没能察觉到异样。

于是——在浓度异常高涨的毒气当中。

「……『消失点』是会饱和的。它的力量并非无限。」

分解毒气的速度,以及同一时间能分解的量,都各有其极限。

就算消除炼术,只要发动时所必需的仪式与作为原料的毒气够丰沛,那么炼术被消除后也能马上再次发动。

那么只要在大气凝滞浑浊的密闭空间里,以超出「消失点」所能负荷的速度与量持续供给毒气,结果将会如何是不言自明。

弗格当然清楚这一点。毕竟「消失点」以前是他使用的能力,而身边又总是随时有艾儿蒂——恒常不断地产生毒气的特异体质少女。

要是能无限吞噬,那么和艾儿蒂外出时,弗格只要持续使用「消失点」就好了。但正因为不可能,所以才需要准备能辽蔽毒气的「伊祖苏圣骸布」。

优贝欧鲁大概不晓得这件事吧。

他没机会知道,也没有想过要验证。

「你就是太过自恃了,自以为是『完全的四源』。怎么可能会是完全?说到底,罗兰的目标根本就不是成为『完全的存在』。那个『消失点』,只不过是……」

弗格回想起在那个记忆的世界里,罗兰所说的话。

反刍着那温柔的声音,以及罗兰对他倾注的心情。

「只不过是一名父亲赠予我这个儿子——那个人担心我所以才赋予的——对抗世界的一种手段罢了。」

他百感交集地如此宣布。

「怎么……可能……」

优贝欧鲁哑口无言,双唇颤抖。

在他的身后,蒂·琪·莱姆的身体瘫倒在地而发出声响。

不知只是失去了意识还是已经咽气身亡。但反正被「艾尔莎」打中的脚已造成了致命伤,不管怎样也没希望得救了。

因次弗格更是加重力道握住剑柄,并高举到身前。

「站起来,优贝欧鲁·卡特榭雷提斯。你有必要回报她的献身……把你的武器拿好,做最后的决胜负吧!」

数秒之后,优贝欧鲁缓缓站起身。

自从他转生之后便常驻于脸上的从容和愉悦已不复见。

长发凌乱,衣服脏污,寄宿于眼眸里的是凶狠的敌意。

而令脸颊抽搐的——是深痛的憎恶。

「……你说是对抗世界的手段?担心你所以才赋予的?」

他的呢喃已近乎诅咒。

有如亡灵般摇晃着身躯,上扬的视线阴森地瞪着弗格。

「你的意思是根本没有什么『完全的四源』?『完全的存在』只不过是修菲姆过分嫉妒才构筑出的妄想……只不过是他自以为是、擅自认定的吗?」

「艾莉丝十八号」突然削过地面举起。

「开什么玩笑啊啊啊啊啊!」

由静而动,动作神速。

由于不断使用「消失点」直到了饱和状态,因此体能被强化到超越了极限,甚至让人怀疑骨骼与神经是否能承受得了这样的速度。

弗格以「艾莉丝十七号」挡下了斩击。

他的身体强化炼术也同样藉由吸收了高浓度毒气,发挥了超越常识的效能。等到结束之后八成会为反作用力所苦吧,但是无所谓。

没有直接杀掉茫然若失的优贝欧鲁,是有理由的。

奋不顾身以全力迎击是有理由的。

制止艾儿蒂,自己单独当他的对手,是有理由的——

「那你说,为什么罗兰创造出了你们?给你们非人的力量?要不是你们被创造出来,修菲姆也就不会被嫉妒驱使!我也就不会被创造出来了!」

来自上下左右,乱剑高速地攻击。

速度之快,一击的余韵未消,下一刀便又飞来。

即便强化了视觉也仍追不上速度。弗格事先察知气息再加以接挡、闪躲,但肩膀和手臂还是接二连三出现刀伤。好强——已经超脱了人类的领域,强到甚至堪称为怪物。

但是,正因如此。

弗格才非战胜优贝欧鲁不可。

必须从正面打倒这个优贝欧鲁才行。

「我是……我是……!」

来自浑身的一击从上方落下。

虽然接住了这一击,但全身嘎吱作响。开始了双方交锷的僵滞。

腕力也超越了常识。彷佛接住的是一颗落下的铁球。

「别开玩笑了,『罗兰之子』!」

怨叹与憎恶的视线伴随刀刃,压制着弗格。

骨头发出悲鸣,血肉彷佛快被撕裂,神经几乎快要燃烧起来。

弗格忍耐着这些,笔直注视着他的双眼。

「如果说罗兰纯粹只是基于爱子心切而创造了你们,基于爱情才给了你们特别的四源……开什么玩笑,怎么可能有那种事!人造人在爱之下诞生!在祝福之下诞生!这种事情谁受得了!」

带给优贝欧鲁非人之力的是「消失点」。

罗兰所开发、让弗格与炼狱对抗的能力。

因此弗格才要挑战它并且获得胜利,这是给自身的课题。

你已经不再需要了——那个人是这么说的。

因此——为了证明这一点,非得从正面超越这股力量不可。

「我是在不被期望之下而生的!不被人爱而生的!只是为了对抗你们,是造物主为了满足自尊心与矜持才诞生的!像你这种东西……像你们这样的东西,怎么可能会懂!怎么可能理解!」

袒裸而出的感情,比起「消失点」的力量还要更沉重、更痛苦。

因为弗格也是一样,一直都抱持着同样的偏执心情。

不受人期待而来到世间的空虚。

担心是否只是基于研究兴趣而被创造的恐惧。

作为这世间唯一的怪物,如此的孤独——

「像你这种东西……『罗兰之子』怎么可能有资格杀我!」

或许确实真如优贝欧鲁所说的。

弗格得知了罗兰对自己灌注了慈爱。得知自己是在期望下所生的。得知自己是伴随着爱情茁壮的。得知自己并非孤独一人。

优贝欧鲁不一样。和弗格不同,他什么也没得到。

被创造的动机是嫉妒与对抗心。既没有受爱情灌溉的记忆与事实,自有生以来就一直都是孤独的。

那么弗格就是拥有者,优贝欧鲁则是一无所有之人。与这个国家自古以来便盛行的阶级制度相同,天生的差异不讲理地横亘其中。

若要比喻的话就像是王族与贫民——就算经历了相同的成长经验,也绝无法弥补与生俱来的鸿沟。不管拥有者的话语再怎么真挚,对于一无所有之人来说却是既伪善又傲慢;不管一无所有之人的话语再怎么认真,对于拥有者来说也只是不切实际且事不关己。

但尽管如此。

「即便如此……」

弗格瞪着优贝欧鲁。

眼中带有的并非敌意,也不是杀意,而是更不同于前述的激情。

将感情灌注于自己的荐在本身。

「……即便如此,我还是要打倒你。」

瞥了一眼在身后观注战斗的艾儿蒂。

她也和优贝欧鲁一样。在出生前就受到了诅咒,自诞生的瞬间就背负了不幸,父亲对她不屑一顾,只将她视为一个道具。

但她也和弗格一样。无论有着怎样的出身,仍着眼于未来,不屈于命运,渴求他人的爱,期望作为人而活。

没错。

只要有艾儿蒂在——只要她正视着自己、陪在自己身边。

「无论出身如何……重要的是度过了什么样的人生,未来又该怎么活。」

弗格必须要以「心爱的她」所引以为傲的方式活下去。

「别说得好像你什么都懂!是在狂妄什么,开什么玩笑!」

优贝欧鲁的力量增强到超越了极限。

因此弗格紧咬着下唇,使力握紧「艾莉丝十七号」的把手。

毒气散发了出来,刀身开始细微地振动。

父亲所开发的「亿之剑骚」,使得弯刀发出了如婴孩呱呱坠地般的鸣声。

再加上由漆黑刀身本身散发的毒气,周围已满溢高浓度的毒气。那使得术式超出了——艾莉丝,又或者是罗兰原先所假想的——运转的功率。

啪唰。

半透明的白刃被从根部一刀两断。

施加在僵持不下的剑锷上的重量,使得两人的身体交错。

断裂的「艾莉丝十八号」仅存无几的根部,刃区(注:刀刃接近握把处的突出处)浅浅划过弗格的手。

「艾莉丝十七号」深深刺进优贝欧鲁的胸膛,最后终于支撑不住刀身的振动,由剑柄开始于空中分解。

「呜……噗咳!」

由心脏传来被斩断的触感。

力气从优贝欧鲁的四肢脱离。

彷佛覆盖般颓然无力地瘫倒在弗格身上,手中损毁的长刀掉落。

接住他的身体,弗格闭上眼,深深吐一口气。

「优贝欧鲁·卡特榭雷提斯。」

呼唤他的名字——同时一面心想,为他命名的人,究竟对他倾注了什么样的心愿呢?

弗格淡淡一笑,拥抱失去体温的背。

「我们于炼狱再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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