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相府受到敌人的攻击,是在10月月底,22日凌晨的时候。
敌人前进的目标是东京帝国第1皇宫——通称东京城,也就是恋歌所住的地方。
来珠用刚从假寐中惊觉的头脑,干起了自己并不熟悉的军队指挥工作,用尽全力才设法将它们的进军路线从秋叶原偏到永田町。
让所有的工作人员都撤走后,最后才离开宰相府的来珠,万万没想到怪虫突然加快了前进速度。
少女枪手队暂时放弃了南部的多摩川战线,这才赶来将怪虫击退。之后,在已经化为瓦砾堆的霞关宰相府中,发现了身受重伤、意识不明的来珠。
整个东京帝国都震动了。
南德原来珠。
东小路友佳梨子。
同时失去政治和军事的首脑,帝国民众的信心粉碎得远远超出人们想象。
一斗听到这个消息时,正在军事设施的生活区中。
他至今仍记得那时,他去食堂吃早饭,发现食堂安静得可怕。
死寂的食堂里,哪怕是洗碗声都听不到。所有人都死死地盯着着电视新闻,露出了绝望的眼神。在这异样的光景里,一斗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四菜……出什么事了?」
「一斗君……」
四菜因为碰到了现在最不想碰到的人而诅咒着上天。
正当她想着到底该说些什么的时候,看到一斗面向电视,突然惊愕地睁大双眼,知道敷衍已经没有意义了。
……但就在此时。
紧急速报的警告音响起了,滚动字幕插了进来。新闻播报员惊讶地说道:
《各位,本台刚刚接到的消息!就在刚才!从东京城那里传来了接入所有电视台的紧急信号!!》
众人一同屏住呼吸等待着接下来的发展。在他们面前,映出了一副难以置信的光景。
他们看到……
《让各位担心了,我国的臣民们。虽然有个别误报流传,但我就如你们所见一样,依然硬朗。》
正是露出无畏笑容的南德原来珠。
虽然胳膊和腿都被绷带所包裹,看上去很痛的样子,但她那有力的演说,号召着帝国全境正是在这种时候才更应该团结的姿态,让帝国民众全都鼓起了勇气。
军队食堂的人们当然也不例外,突然又充满了活力。
「宰相阁下回来了!」
「还有救!还有救!!」
一些军官喊道。他们的喊声虽有些煽动的意味,但其中也混杂着不在少数的真情实感。
喝彩声响彻整个食堂。比较好骗的四菜也异常兴奋起来,使劲拍着一斗的肩膀:
「呜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来珠宰相!!不愧是魔神!!果然是不死身啊,那个人!!」
不过,帝国里有一个人,恐怕也只有一个人。
只有一个人,只有一斗——看穿了,现在在电视里出现的来珠,并不是真的。
「……不对。」
「啊……?」
「她不是来珠……那个人是……」
*
上次造访皇宫,是什么时候的事呢?
似乎已经是遥远的过去了,一斗想。
那时是幸福的。
大家都在笑着。
美文出来迎接一斗,带着他来到了身在设在东京城的临时总司令部,总领着政治和军事的指挥的“来珠”身边。
当“来珠”侧眼看到一斗时,她寂寞地笑了笑,嘴角微动,对在场的部下短短地说了一句:
「让我离开1分钟。」
她扬起下巴,示意一斗跟来,然后迅速走进了旁边无人的会议室里。美文确认一斗跟着“来珠”走进会议室之后,从外面合上了大门。
「……。头发,你剪了呢。」
一斗带着沉痛的表情,低声说道。
然后,他怜惜地叫出了少女的名字:
「……爱梨珠。」
少女听到后,却只是付之一笑:
「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正是将长发断然剪去的爱梨珠。
正如彼时一斗所说的那样,她『在帝国发生什么大事时,助了大家一臂之力』。
为了自己爱着的那个少年。
同时,也即是说,现在正是帝国发生了什么大事的时候。这也就意味着……
「来珠呢……?」
一斗知道自己的声音在颤抖着,但却阻止不了。
「在东京帝国大学附属医院……病情严重,谢绝会面。」
「!!」
一斗无意识地把背靠在墙上。他自己的力气已经不足以站起来了。
「一斗……」
爱梨珠担心的声音,变得好远,好远。
这之后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一斗不太记得了。
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到了东京帝国大学附属医院。但理所当然地,他没能见到来珠。不,正确地说,他连来珠到底在哪间病房,都根本不知道。
虽然也有考虑过去拜托恋歌,但想到现在以她的立场应该会非常忙碌,到底还是有所顾忌。然后他又想试着去和来珠的双亲取得联系,却又猛省过来,自己和来珠的婚约已经废除了……
*
离开医院,一斗坐上了回练马基地的电车,却又因为失魂落魄而坐过了站。回过神的时候,已经是皇泉学园站了。
「哥哥!?」
「夕鹤……」
若是在平日里,一斗会在她抱上来之前就将她推开,但今天他并没有那份心思去计较。当然平时一斗也没有什么计较的心思,但今天尤其缺乏。
「咦————!?怎么了,哥哥!?又放假了吗!?还是说,出来已经没问题了!?是逃出来了吗!?」
虽然说着不得了的话,但夕鹤只是因为能抱住最喜欢的哥哥而情绪激动而已,并没有什么恶意。
也许是因为自上次去学校以来已经很久不见,又或许是身心俱疲的缘故,一斗情绪低落地露出疲惫的微笑,温柔地摸了摸夕鹤的头。
「不是……训练昨天就结束了。今天放了假……但是明天,预定要出击。」
「出击!?哥哥!?真的不要紧吗,哥哥!?」
「这个国家里,已经没有不要紧的地方了啊,夕鹤……」
这一点,宰相已经亲自做出了示范。
「哥哥……」夕鹤泫然欲泣。
「夕鹤呢?不是停课了吗?」
一斗温柔地问道。
「嗯……不过,因为学生动员兵增加一事已经定下了,需要一个全校集会,我必须去为集会做准备。……因为,老师们差不多有一半都参军了啊。」
「这样啊……但是,不要紧的。我会做些什么的……我一定能在你们动员之前就结束这场战争的。」
「哥……哥」
从未说过豪言壮语的一斗,却平稳地说出了这样与他不相称的话,让夕鹤产生了不好的预感。
「……呐,哥哥,今天会回家吗?夕鹤想和哥哥一起回家……」
「对不起,今晚要回军队的宿舍。……但我可以送你回家,所以稍等我一会儿哦。」
「……嗯。」
哥哥的温柔,反倒让夕鹤不解与害怕。
顺应了夕鹤想要握住哥哥双手的愿望之后,一斗和她手牵着手走进了皇泉学园。之后暂时与夕鹤告别,一斗走进了皇帝社的社办。
「……」
来珠总是神气活现地敲着的电脑键盘也罢,恋歌她们无数次留宿时在上面打盹的沙发也罢,爱梨珠弄坏掉、如今翻新了的大门也罢,一斗怀念又爱惜地看着它们。
独自坐在原本是校长的那张桌子旁,来珠固定坐的那张椅子上,一斗默默回想了一会儿往事。
但,也许是忍受不了这份寂寞吧,一斗忽然站了起来。并非有什么存心想去的地方,但一斗还是信马由缰,就这样走上楼梯,来到房顶。
虽然并非没有被战火所波及,可这熟悉的、广袤的街市啊!一斗又一次在房顶上,望向它们。
一斗之后默默地、默默地,就这样眺望着。
仿佛是将它们烙印在心底一样。
仿佛是最后再看它们一次一样。
又或者,仿佛是再次坚定了出击的决心一样。
不知到底在屋顶上吹了多久的风,一斗突然感到背后有气息传来。他转过身去。
本以为是夕鹤,但并不是。
是八田健太。
「小一。」
就像感觉上已非比往日的一斗一般,八田也浑身散发着异样的气质。但也许只是一斗想多了吧。
「……八田?」
八田像是极度难以开口似的,支支吾吾地说:
「我是来向你道别的,小一。」
「……什么嘛,这么不吉利。我可是还打算回来的啊。」
「不是的。……是我,已经不能再待在这里了。」
「……?你要去参军了吗?」
八田闭上眼睛,缓缓地摇了摇头。他抬脸,望向遥远的天空:
「是因为,我不得不去姐姐那里了。」
「……姐姐?」
「嗯。……和小一在一起的时候,我很开心。」
八田的目光变得有些可怕。一斗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一样:
「什么嘛,真让人不舒服。」
「啊哈哈哈。也是啊。」
「……」
「……」
短暂的笑声之后,两人又恢复了严肃。
「……道别,是真的吗?」
「是啊。」
「……。我啊,并不怎么喜欢八田。总是那么爱自来熟一头热,冒冒失失地就闯进别人生活里,然后臭不要脸还在笑。」
「什么嘛。都已经最后了,还说这些难听的话……」
八田一边说,一边苦笑了出来。
「……这些我都做不到。我做不到的事情,八田却能轻易地做到。所以,我其实很嫉妒你啊。」
「……」
「……可是,我也很尊敬你。明明非常讨厌这种事情的……但我有时也想,如果能像你一样,做得到这些事情,那该有多好啊。」
「什么嘛,别惹人哭啊……。这种事,你要是早点说……我……。」
完全不像他自己一般,八田眼中似乎蓄上了泪光。他用手臂遮住了双眼。
「……下次再见的时候,我们还是朋友吗?」
「我们是挚友吧?是啊……如果还能的话……。……如果还能的话,真希望这样啊。」
一斗伸出来,八田紧紧握住。
少许时间在两人的沉默中度过。两只手分开了。
「……你多保重,八田。」
「谢谢,小一。」
就在那个刹那,忽然刮起一阵强风,一斗不禁闭上了眼睛。
当风停下,一斗睁开眼睛时,刚刚还和自己握手的少年已经不见踪影了。
「……八田?」
一斗的声音,徒然溶进秋日清澈的天空里……
*
如约将夕鹤送回家,和双亲稍微说了些话后,一斗的手机收到了一封短信。
是恋歌的。
丢下告别时几乎要把哥哥的腰揉进自己身体里的夕鹤,一斗按照短信里的要求,离开了。路上,他临时起意,去买了一样东西。之后,他今天第二次造访了皇宫。
这个时候,皇宫已经染上了夕阳的血色。
恋歌在皇宫入口处附近的接待室里等着一斗。她一看到一斗的面容,就高兴得微笑起来。
「一斗君,你好憔悴!」
这是那么值得高兴的事吗……一斗想。不过,许久未见的恋歌也清减了不少。
不管心里想些什么,一斗回以淡淡的笑容。自己的心情虽然还是那么灰暗,但大概已是露出了今天一整天里最明朗的表情了吧,他想,对恋歌的影响力又有了新的认识。
「我听说了哦。明天,你要出击的吧。」
「嗯……」
一斗点点头。他并未扬起脸,说出心中一直沉淀着的悔恨之情。
「对不起……如果我能早点坐上机动魔法兵的话,友佳梨子桑和来珠就……」
「一斗君一直都在拼命努力呢,四菜酱都告诉我了。不要再责备自己了,一斗君。」
「……」
「而且,来珠酱也好,友佳梨子酱也好,一定会回来的。」
「恋歌酱……」
自己并不是为了被鼓励而来的,不如说应该自己来鼓励恋歌才对。一斗为自己的窝囊感到羞耻。
所以,就算知道这些不过是些谎言,一斗仍旧说了『是啊』,露出了坚强的微笑。
「……」
「……」
不过,在这之后。
两人都像是有话要说的样子,但却谁都没有说话。
「呐,恋歌酱。来珠啊」一斗终于艰难地开口。
「一斗君。」
恋歌温和却坚决地,打断了一斗的话。
「我们去看看夕阳吧?」
一斗点了点头,跟在恋歌身后,走在皇宫的走廊里。
走在平日里禁止通行的路线上,一斗无意间看到,楼梯的中途挂着一幅画。
应该是恋歌的肖像画,却有着微妙的违和感。
「……」
「啊,那个是奶奶的肖像画。」
沿着止步不前的一斗视线的方向看去,恋歌想『真容易和我搞混呢』,微笑起来。正如这句话所表明的那样,她们非常相似。基因的威力由此可见一斑。
『奶奶吗……也就是初代皇帝,北条皇斗陛下的皇妃了……』
心中嘀咕着,总感觉好像想得起来名字但又想不起来,不过一斗还是在恋歌的催促下,离开了这里。
恋歌带一斗来的地方是皇宫的露台。
(译注:台版第二卷作“阳台”。阳你妹。)
这里对恋歌和一斗来说,是满怀青涩与甜蜜的地方。
「这里……还记得吗,一斗君?」
「……嗯。」
将身子靠在背后的扶手上,背对夕阳,恋歌露出了苦闷的微笑。一斗以手掩嘴,点了点头。
这里是两人接吻的地方。
这份回忆感觉已经是很遥远的事了。但现在,在这同样的地方、在这伸手可及的距离,面面相对,那份记忆又宛若昨夜才刚刚发生一样鲜明。
自那之后,两人都经历和收获了种种事情……但现在,两人心中,都仿佛失落了一块巨大的碎片。
为了弥合它,无关究竟是谁主动,一斗和恋歌互相抱住了对方的身体。
「一斗君……会回来的吧?」
「当然。」
和犹犹豫豫、欲言又止地问着的恋歌相反,一斗即刻做出了回答。
这完全不像一斗的态度,反而让恋歌的不安感更强了。
「一斗君……。……好像有什么硬硬的东西,顶到我了。」
「嗯……?哦……」
恋歌翻检着一斗衣服上的口袋,取出了一个天鹅绒质地的四方盒子。打开之后,看到的是……
「……戒指。」
恋歌把这枚闪耀着银色光辉的戒指戴在自己的手上。不,准确地说,在往第一个关节戴去的时候就卡住了。
「呜。」
「啊……这个是来珠的,恋歌酱。」
「……!!」
看到一斗露出困扰的表情,恋歌屏住了呼吸。
「是……是这样啊。」
然后,悲伤地低下了头。
一斗有些诧异地看着恋歌这副样子,然后从另一边的口袋里摸出了什么来。
「恋歌酱的在这边哦?」
「也有我的吗!?」
『当然有的哦?』『为什么会有问题?』一斗偏偏头,脑海中转过这样的念头,把恋歌手上的戒指拿了回来,然后将另一枚戒指戴在了她空着的左手的无名指上。
恋歌用惊讶的表情,紧紧盯着这枚戒指,然后感动至极地双手郑重其事地裹住它。她抬起头,视线与一斗相交,用别扭的表情说道:
「……。……一斗君这个笨蛋。」
「嗯,啊哈哈……」
一斗带点自嘲地稍稍笑了。
他的身体仿佛被恋歌吸引着似的,自然地向她靠去……
「花心大萝卜……」
「……对不起。」
他们的拥抱,夕阳已经映照不到。
再过不久,便是如同那日一般的星空。
但两人并未等它来临,就离开了彼此的温暖。
「……」
「……」
仿佛不管再说多少话,也诉不尽心中的情意;可又仿佛就算一句话也不说,彼此心中也能了然。
这份不可思议的沉默,持续了很久,很久。之后,恋歌从怀里取出一封信。
「……拿着这个去给医院方面看的话,就可以进来珠酱的病房了。」
「……。……谢谢。」
恋歌仿佛是要将它按在一斗的胸口一样,递了出去。一斗接过,道了声谢,放在空出来的口袋里。
「那么,快去吧,一斗君。」
「但是……」
被寂寞得仿佛要溢出的恋歌催促,一斗欲言又止。
「来珠酱啊,她一直都在等着一斗君。」
「……」
为了给一斗暗淡的表情打打气,恋歌亮出了左手的戒指,说:
「我不介意的。你看……这就是正妻的余裕哦?」
「Zhèngqī?」一斗大叫一声。
恋歌虽然还勉强笑着,眼神中却完全没有笑意。
「快点去吧。再不去的话,连嘴上都快笑不动了啊……」
她已经完全笑不出来了,表情甚至有几分可怖。一斗战战兢兢地说着『嗯,我走了,对不起,真的对不起,请原谅我』,离开了皇宫。
为了让两人独处,体贴地留在入口处的美文,此时说道『已经准备好车子了』,充分发挥能干女仆的本色。一斗说了声谢谢,美文则露出了“些许小事不值一提”的女仆笑容。
「如果要谢的话,可以给我左手无名指戴上戒指哦。」
「你看见了吗!?」
「这是警卫的一环。」
「……」
看来只是一斗察觉不到而已,完全不是两人独处。面对愈加散发出想要戒指的气息的美文,一斗只好苦笑:
「那么……下次吧。」
「真的会给我吗!?」
万万料想不到竟然真的会给自己,美文“哈哇哇”地叫着,脸颊红得跟苹果似的,不住扭动着身子,脑海中一路脑补到了不得了的情景,以至于连鼻血都滴了出来。一斗虽然判断她大概听不见,不过还是道了别,坐上准备好的车去往东京帝国大学附属医院。
*
夜幕已经完全降下,星星也在闪烁着的时候,一斗走在微明的医院走廊里。
就和恋歌说的一样,出示信件后,轻易被放进vip住院层了。
当一斗站在最深处的来珠病房门口时,正在看护的局小夜子让他进来,说了声『我会等在外面,有什么事情就叫我』,和一斗换了位置,走出了房间。
和一般人想象中普通的所谓病房不同,这个病房里正和vip相应,铺张着如同酒店房间一般豪奢的陈设。但和酒店房间的不同之处——那为了维持生命而冰冷地伫立着的各种装置,也是一目了然。
而在房间正中附近,那张床上的人儿,倾诉着无与伦比的违和感。
「来珠……」
脖子和脖子周围不用说,头和脸的右上也裹着绷带,让一斗明白,她的状态比想象中还要糟糕。
身负重伤、意识不明,故谢绝会面。这句话的重量再度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
「对不起,我来晚了,来珠。」
一斗的指头轻轻摩挲着她看上去唯一露在空气中的左半边脸颊。
在那天,那个只有半日的上学时光的日子里,想说却没能说出口的话,如今自然地从他喉中淌过。
「这样的我,就算被你解除了婚约,也是没办法吧……。……不仅如此,我还因为太在意被来珠讨厌这件事了……不知道该从什么道歉起了……」
他的声音逐渐哽咽起来,表情则因自嘲而扭曲。
「道歉、道歉、道歉……就算你不原谅我,也无所谓。但是,来珠,我啊……」
之后要说些什么,一斗自己也没有想好。
但想要告诉她一些事情,急不可耐地觉得不说点什么不行,一斗无数次张开嘴,又无数次无奈地闭上。
最终,他放弃了开口,从口袋里拿出一枚戒指。
「……虽然你可能又要因为这么迟才……而发火,但……这是你想要的婚约戒指哦,来珠。虽然我还在接受机动魔法兵的搭乘训练,不过待遇和随军人员一样,所以也有工资。尽管还不是发工资的日子,但多亏了他们的善意,今天预支了。所以,我用我所有的工资和零花钱……的一半,买了它。虽然只是个便宜货,真是对不起。」
奇迹般的。
真的像是奇迹一般,独独来珠的左手无名指没有被绷带包裹起来。一斗轻轻地将戒指戴了上去。
她的手指,竟然如此纤细啊……一斗用指尖触着过去曾是他未婚妻的少女的无名指。
在这之后,一斗长长地,长长地,一动也不动地,看着来珠。
之后,他慢慢站了起来。当他走到房间的出口处时,一斗最后回头看向从未睁开过眼睛的来珠,说:
「我走了,来珠。」
*
然后。
短暂的一夜过去了。
命运的那一日——帝国历82年10月23日,终于开始了。
*
东京帝国军,练马基地。
早上9点。
一斗穿上驾驶服,为自己竟然粗神经地意外睡得很好而苦笑连连。他从宿舍向司令部所在的大楼走去。
途中,一斗发现,在机动魔法兵的格纳库旁的外置楼梯最下方的扶手上,有个全身尽是白色、异常显眼的白发男人靠在上面。
他从老远起就一直盯着一斗看。一斗虽也注意到了他的视线,但因为毕竟不认识,所以就这么走了过去。
但这个时候,白色男人那边却忽然自来熟地上来搭话了。
「哟,天气还是很热呢。」
知道周围并没有其他人的一斗,瞬间犹豫了一下,低下头去。
「……你好?」
到底是谁啊……?一斗满脸疑问。看到他的样子,笑着叼着烟的白色男人自我介绍道:
「我是圣骑士王的部下,弗罗斯特。」
「啊啊……是巴先生那里的啊。」
一斗心想难怪给人一种远离尘世的感觉。
「……」
弗罗斯特一脸关心的表情,直直地盯着自己,让一斗困惑的同时,又觉得有些不舒服,身体不由得臊得扭动起来。
用怀念的目光看了一斗一会儿,弗罗斯特吐出一口气,问道:
「你要出击了吗?」
「啊,是的。」
「……这样啊。祝你好运。」
「谢……谢。」
弗罗斯特起身,转身背对他。一斗不可思议地想着,“这算什么啊……”此时,弗罗斯特忽然转了回来,说:
「西园寺一斗。」
「啊?」
「……这次,不要再选错了。」
他脸上露出了悲哀又焦虑的微笑,这才真正离去。他轻轻扬起的那只手,也仿佛能感觉到不知从哪里来的哀愁。
「这次不要再选错了……?」
一斗脑中无数次反刍他所说的话,结果却还是对这句话没有半点头绪,再度动身前往司令部所在的大楼。
9点30分。
在总部大楼旁边的小讲堂里,一斗坐在最前排正中的座位上。在他旁边坐着四菜。
讲堂里除了有许多机动魔法兵部队的驾驶员们,剩下塞满整个会场的泰半都是年轻的少女们。
少女们都穿着诸如女仆服、巫女服、大正浪漫风女学生服之类的衣服。不用说,她们就是帝国军两大主战力之一——第730独立保安局,通称·少女枪手队的队员们。
「……时间到了。」
巴御剑站在舞台上、讲台前,看了看左手腕上戴着的G-SHOCK复刻版Sky Cockpit的表针,一掀刘海,高声宣言道,
「我是本次作战计划的制定者,巴御剑。」
这一瞬间,枪手队的队员们爆发了震耳欲聋的掌声,混着泪水的怒涛般的欢呼声沸腾了整个会场,把一斗和四菜都吓到了。
「这、这算什么……偶像演唱会吗……?」
「不,你问我我也不知道……」
呼唤御剑的声音极度高涨,让御剑微微一笑:
「肃静。」
他刚一说完,整个讲堂立刻鸦雀无声。
「这群人真是训练有素啊!!」
相对的,不由起身向后扫了一眼的四菜的叫声,在礼堂中到处回荡。
顺带一提,因为四菜没有听从指令保持肃静,枪手队的人们纷纷紧紧地盯着她。
在这份敌意蔓延到这边之前,坐在四菜两侧的千秋和一斗紧紧箍住四菜的肩膀,硬是让她坐了回去,强行让她原本向后看的头转向前方。
「一斗君,那边中间好像有一群穿得像是水银灯一样的人耶!」
要她闭嘴的千秋飞快地把手塞进了四菜嘴里,发出了“啪”的清脆声音。
那群穿得像是水银灯一样的人,是制服为哥特萝莉服的少女枪手队第4队队员们。
四菜用眼神对千秋说“知道啦我会安静的啦”,千秋这才无奈地放开四菜的嘴。
不过不用说,四菜怎么可能这么简单就安静了呢。
「呐,一斗君。那个不是瑟拉菲中尉吗?那个到现在还在嚎啕大哭着的人?」四菜看到认识的枪手队员居然做出了这么不像她的事情,悄声问道。
「嗯……」
一斗流着冷汗答道。
虽说枪手队基本上总是在本土防卫战的最前线战斗着,不过有极少数队员留守在总部,以备紧急出击。这部分队员,哪怕是站着也要挤进讲堂里,把小小的讲堂挤得满满的。
枪手队原本就是圣骑士王的直属军队,她们基本都为他心醉,可又有不少人已经超过百年没有见过他了。因此,感极而泣的人,也不在少数。
即便在这样难以应付的气氛中,御剑也毫无动摇,继续平淡地说着:
「本次作战的宗旨是,用摩诃的局部限定时空崩坏炮的冲击波歼灭怪虫。摩诃是第一台心脏部位的魔法石核(gemma core)使用并非人造而是天然的魔法石的机体。」
御剑在挂上去的白板上以图解的形式说明起来。
「摩诃的主武装,能最大限度地利用魔法石爆发式地所做的功……不过话说回来,它装备有的武器也只有这一件主武装而已。啊,主武装就是先前所述的局部限定时空崩坏炮。这件装备的炮击,能以时空崩坏时的冲击将半径133.61km内的所有物体分解至分子水平。彼时强烈的局部时空崩坏,将产生足以从亚空间产生波动、以令怪虫的DNA变质、进而使其无法分泌端粒酶的魔导力,从而得以歼灭怪虫。」
四菜『???』地歪着脑袋。
「另外,如果直接被卷入时空崩坏,就会和刚才说的那样被分解成分子,消失得无影无踪。因此,机动魔法兵摩诃特意搭载了能够瞬间加速以超过时空崩坏冲击速度的特性加速器(booster)。这件装备的预定用途仅限于从时空崩坏中逃脱,因此仅能以13.1马赫的速度飞行正好三秒钟。除摩诃以外的机动魔法兵,在作战结束前就要放弃。其驾驶员将坐上脱出舱,由摩诃进行回收。」
(译注:340m/s×13.1×3s=13362m=13.362km,竹井再次暴露了自己的数学水平。)
四菜『??????』地歪着脑袋。
「这个让怪虫的DNA变质的构想,是参考了地上人一项有趣的研究。……怎么说来着……对,是椿姬子·EE·茵菲尔诺的研究。」
在意外的地方听到了意外的名字,一斗因那大概也是自己朋友的少女的一生决非白费而在心底偷偷高兴着。
「以上,就是重机动魔法兵摩诃……能够给予怪虫以破灭的因子的兵器,其使用方法。」
摩诃是自己培育的。这让御剑微微露出了自豪的笑容。
「各位的任务,是将摩诃护送至作战地点。如果怪虫破坏了摩诃就是Game Over,如果摩诃成功在作战地点启动就是Game Clear。作战地点在东京北东北方向约200km,猪苗代湖的上空。这里是敌人的密度较低,时空崩坏不会影响到东京帝国,而且运送摩诃花费劳力最小的地方。决计不能在附近使用。跳出了世间真理的轮回的枪手队员且不论,其他人若是被卷入,身心都会被粉碎得连转生都不可能哦。」
在铺开的日本地图上用红笔做完标记后,御剑结束了发言。
「有什么问题吗?」
无数枪手队员们纷纷举起了手。
「等会儿结束后,有什么预定吗!?」
「今天晚上有空吗!?」
「明天可以约会吗!?」
御剑失笑出声。
一斗听着会场中如同怒吼般的声音,想道:『巴先生还真是超级受欢迎呢……』。不知为何,简直像是自己的事情一般为之骄傲。
但御剑却没有理睬她们,而是竖起了大拇指:
「那么,祝诸君获得胜利。」
御剑离开时,枪手队的少女们如同旅鼠一样追在他身后,一齐离开了讲堂。室内一下子空荡起来。
「好厉害啊……」
各种意义上都好厉害。一斗犹自半是呆然地留在讲堂最前列的座位上,自言自语道。
而各种意义上都被完全压倒的四菜,被一斗的话终于拉回了现实。
「总结一下,就是保护一斗君去猪苗代湖野炊对吧?」
「啊,嗯……差不多吧。」
「……没问题啦,不用摆出那样不安的表情。」
自己也在不知不觉间摆出了表情吗……一斗糊弄似的笑了笑。
「我四菜可是会保护你的哟。……因为友佳梨子元帅拜托过我呢。」
『……一斗卿就拜托了。由卿来保护吧。』
那时的话语,依旧在四菜耳中回响着。
如此恳切,又如此温暖。
这份感情,确实传达给了自己。四菜攥紧了拳头。
「走吧。放心,要知道,我爱藤四菜可是连战连胜的胜利女神哦,一斗君。」
四菜站了起来,松开握紧的拳头,向一斗伸出手去。一斗抓住了那只手。
仿佛觉得,她的力量也传到自己身上了……
待机片刻后,一斗等机动魔法兵的驾驶员,在格纳库里三三两两地集结了起来。
看到四菜过她的爱机——龙王而不入,一斗问道:
「咦?四菜不是驾驶巴哈姆特的吗?」
(译注:写作龙王,读如巴哈姆特。台版除第三卷互换身体时,从未翻译过读作什么,对此恕不置评。如果想要查看其他机体的读音及元捏他,可以对照前言中的链接内容。)
「巴哈姆特改装成了单人驾驶的巴哈姆特·改,由小千来驾驶。我则是坐新型的……之前试驾过的那个,愤怒王(尼德霍格)。因为我告诉他们说,“神说,请给我最好的装备”,他们就把这个给我了。」
(译注:关于愤怒王的试驾,详见《东京皇帝☆北条恋歌》第七卷收录的短篇《一日XX什么的,听起来不是很让人兴奋吗?》)
如何?这样的新型机体没问题吗?四菜自信满满,一脸“不要紧,没问题”的表情。
(译注:四菜的话基本捏他自《全能之神》中伊诺克的有名对话。具体可搜索“大丈夫萌大奶”。)
「话说回来,一斗君的不在这里哟?摩诃太大了,放不进格纳库的……。」
「啊,这样啊。」
「……」
一斗原是不知不觉地跟着四菜走到了这里。无言地看着他转身远去,四菜心头无端涌上一阵焦躁感,蜷紧了身子。
然后,许是再无法忍耐了吧,她“笃笃笃”地奔向一斗。
听到脚步声,一斗转过身来。
四菜紧紧闭着眼睛,猛地用像是撞上来一般的气势,亲在他的脸颊上。
「!?」
一斗惊讶得呆住了。四菜将这个接吻的姿势保持了几秒钟,然后发出一声响亮的声音,跳了开去。
微微向前弯下腰,手无意识地在自己后臀上划着圈儿,更逐渐向下攀去,四菜“哎嘿嘿”地羞赧地笑着,双颊绯红。
「做,做了呢……」
「四菜……」
「再,再会了!摩诃的诸君!!」
她遮掩似的叫道。四菜转身,飞速逃回了尼德霍格的驾驶舱里。
脸颊上还残留着温暖而柔软味道的余韵。一斗呆了一会儿,再度走向摩诃。
上午11点。
继开路的第一阵——少女枪手队之后,担任摩诃护卫的机动魔法兵王牌军团也起飞了。
其中有我们都非常熟悉的巴哈姆特,和四菜所驾驶的尼德霍格。
经过伊莉雅教官严格的训练之后的一斗惊异地发现,四菜的起飞动作竟是如此洗练而优美。他一边这么想着,在轮到自己的时候,深深吸了一口气。
一斗在摩诃驾驶舱里,遵从地面管制的指示进入起飞序列,用被伊莉雅教官评为『降低两个标准的话勉强及格』的驾驶技术,手忙脚乱地操纵着各式踏板、手柄及开关。
机动魔法兵格纳库,屋顶。
御剑和弗罗斯特并排俯视着摩诃被整备员从格纳库中引导出来。
「圣骑士王(吉尔),若是西园寺一斗失败了,到时候就要……」
弗罗斯特抱臂叼着烟如是说道。御剑即刻接道:
「是啊,就轮到我们登场了。虽然我觉得并不至于到这一步。」
「如果我们从一开始就登场,明明很快就能结束的。」
「这样可不行,可是对北条皇斗发过誓的:就算只有些微的可能性,为了今天,也要尽可能不去打倒怪虫。接下来就只剩……祝你顺利,西园寺一斗。」
此时。
御剑注意到,有位少女站在格纳库旁。
她是位肌肤与头发的颜色都有些淡,身着皇泉学园高中部制服的娇小少女。
熟悉的人是如此称呼她的——
拨台雫。
「……」
御剑默默凝望了注视着摩诃起飞的少女片刻。
在确认了摩诃起飞成功之后,雫转身离去。御剑『嗯……』地独自仿佛领会到了什么一般,点点头,再次看向远去的摩诃。
他目送着自己亲自一点一点制作出的机体离开后,忽然想起了自己一直在意的一个念头。
「……。……那家伙那个时候,说过自己不会驾驶定制机啊。」御剑一副完全不能理解的样子,低声说道。
「?」
弗罗斯特倒是对这自言自语有了反应。但因为完全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只是头上冒出一个问号而已,很快就又对此丧失了兴趣,重又看向消失在远方的摩诃。
御剑的眉头依旧紧皱着,又小声说了一句:
「不应该……是这样吧。可是啊。」
*
去猪苗代湖的路上。
这是一条战斗至白热化的血路。
首先,进入旧埼玉地界时,在埼玉超级竞技场附近埋伏着的人型怪虫们的袭击,让将近1/3的枪手队员们掉队了。
这还是历史上首次人型怪虫结成团体作战。
留下持续交战的她们不管,本队继续前进。因为这里就算赢了,对她们也没有意义。
在过去以幸运☆星的神舆驰名的、关东最古老的大社——鹫宫神社的遗址附近,本队总算甩开了追击。她们感谢着不知是不是这个国家神明的加护,继续向北方前进。
在路途中点附近,旧“饺子街”宇都宫市的地界里,本队遭遇了第二波敌人,被迫从西北方向20km的旧日光市、以及再往西20km的中禅寺湖附近迂回前进。
可就结果来看,这是敌人的陷阱。她们一头撞进了敌人大军的埋伏圈里。
自东京帝国建国以来最大规模的激战,从旧日光市附近一直延伸到中禅寺湖畔。本队将所有的枪手队员都留下,仅仅得以继续北上。
不过,自杀出重围后,行军却安静了起来。
之前常常零星袭来的敌人完全消失了。四菜她们连一展身手的机会都没有,慢慢开始确信起胜利的到来。
《敌人密度很低是真的啊。虽说对枪手队的人们很抱歉,她们是帝国的……不,是人类的恩人啊。》
距猪苗代湖还有15km时,四菜向一斗发了一条私密信息。
「因为她们是不死之身,就把她们当做弃卒抛下什么的,我可不太喜欢这种做法……」
《要是现在的状况还有那份闲情逸致去评论喜欢与否就好了呐。》
只是前进而已,对四菜而言等若儿戏,哪怕一边摆着龙门阵也没事。不过对一斗而言就要拼上性命,在说话的时候有好几次危险得差点掉下去。
……正在此时。
一柱闪光从地上的森林里直冲天空。
下个瞬间。
爆炸声响起,队列中央附近,在一斗的摩诃后面飞行着的巴哈姆特改发生了大爆炸。
《小千!?》
在四菜的悲鸣之后,多个频道的部队长们的通信纷纷切了进来。
《是敌袭!!可恶!!》
《队长!雷达上什么也没有显示啊!!》
《是雷达无法显示的新型怪虫吗……!往下方可以肉眼确认敌人的开阔地带前进!!这里会被狙击的!!》
在说话期间,一台又一台僚机被击坠了。
虽然也开始了迎战,但因为部队正走在山路上,无法散开队形,容易被敌人狙击,却难以攻击到敌人。
拼命逃离山区,到能看得见猪苗代湖的时候,本队已经只剩下摩诃、尼德霍格和凤王(菲尼克斯)三台而已了。
《一斗君!敌人由我们来引开,趁此机会,一斗君就用时空崩坏炮!!》
「……明白了!!」
这个刹那,从遮断前路的森林中,飞出了一个看似人型怪虫的小小身影。
尼德霍格和菲尼克斯发动了装备的所有武器,用集中炮火攻击着它。与此同时,一斗则向猪苗代湖上空飞去。
两台机动魔法兵爆发出了压倒性的火力。
但那只人型怪虫却并未被其压制,以身体撞上菲尼克斯,将菲尼克斯(队长机)残忍地击落了。
《队长!!》
但四菜和一斗已无暇去为之动摇了。
在菲尼克斯爆炸的硝烟散去后,现出的人型怪虫的样子,让他们尽皆失语。
两人无疑记得他。
不,心头却率先涌上一股不愿去承认的感情。
一斗愕然地张开嘴,不受控制似的说出了这令人想吐也似的事实。
「八……田……?」
他是八田健太。
他的额头上,那作为怪虫证据的宝石,正散发出不祥的光芒。
「怪虫……」
《变成……怪虫了吗……?》
「不对哦,SIINA美眉……我一直都是怪虫。」
八田的回答,本不可能听得见的。四菜后背一阵凉意。他拦截了通信波……能做到这种事情,他确实已经不是人类了。
「你骗了……我们吗……?」
「……」
八田没有回答。他只是一脸痛苦地,低下头去。
「对不起,小一。我不能让你在这里乱来了。」
他抬起了垂下的头,眼眸中充满了悲壮的决意。
「决不能让你们,打倒姐姐。」
八田垂下眼帘,望向那波澜不惊、一碧万顷的猪苗代湖的湖面。
「所以……对不起,小一……。」
《真亏你有脸说啊!!》
「四菜!?」
《小千!!大家!!怎么可能接受啊!!》
四菜无比激动。
她也明白,自己已是汗毛倒竖。
《愤怒王(尼德霍格),无限魔导发生器(Ouroboros Generator),Full Drive!Z模式启动!!》
尼德霍格那以白色为基调的机体,因以太粒子的活性化而闪耀起通红的光辉。难以置信,这个时候,驾驶舱内的所有计量槽已全部爆表了。
Z模式是唯有拥有z适性的四菜才能发动的,使机动魔法兵的力量超出性能极限的秘密中的秘密。
然后,她划出一道红色流星般的轨道,尼德霍格以Z字形的不规则运动,冲向人型怪虫·八田健太。
一斗觉得自己是在做噩梦。
自己为数不多真正可以称为朋友的两个人,正赌上性命舍生忘死地战斗着。
但是,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荒唐的轨迹上残留着红色的残影,四菜的尼德霍格用高频剑对八田在间不容发的一秒间打出了十六次之多的攻击。她那不讲道理的举动,让各处马达与齿轮发出悲鸣声,宛若尼德霍格愤怒的咆哮一般。
接着,她毫不停歇地又展开了背后的主武装——拉塔托斯克炮,爆发出理论上绝无可能的三十发连射。
在这连空间也扭曲了些许的破坏之后,大爆炸将周边一带完全覆盖了。
《干掉了吗!?》
如果是普通的人型怪虫,是不可能存活的。
但是,在渐渐散去的烟雾中。
八田依然活着。
在四菜来得及有所动作之前,他飞起一脚,踹断了高频刀的刀身,接着左手放出黑色的光线,命中拉塔斯托克炮,将之破坏。
《咕!!》
四菜毫不留情地丢掉已经不堪再用的装备,用尼德霍格的手直接攥住了八田。
「糟……!?」
八田万万没有想到四菜竟会用如此原始的手段进行攻击,一下子变成了拳头里的俘虏,第一次露出了焦急的神色。这也是四菜的攻击业已夺去了他右臂的功能,其痛苦导致他一瞬间的反应稍微迟钝的缘故。
《你竟敢……你竟敢……你竟敢……把小千给!!!!!!!》
她在捏紧的拳头里反复断续地释放出压缩型魔导障壁,八田的肋骨及腿骨嘎吱嘎吱地粉碎了。
「咕……!!对不起……对不起啊,SIINA美眉……我……我是为了姐姐……!!」
八田咬紧牙关,鲜血从他的牙缝中滴滴零落。他的瞳孔和额头上的宝石发出血红的光芒,然后自口中爆发出了白色的破坏光线。
光线直直地贯穿了尼德霍格的驾驶舱所在的胸部部分,爆炸冲击的余波消失在尼德霍格的背后。
「四菜!?」
一斗不假思索地大喊。
摩诃驾驶舱里的显示屏上原本只余下噪点的画面,仿佛应和着这声惊呼一般重又复活了。
四菜还活着。看上去还活着。
看到不知是因愤怒还是因痛苦而一副狰狞表情的四菜,腹部被赤红色的鲜血所浸透的样子,一斗不禁眼前一黑。
「四……菜!!」
但四菜恍若将这声悲叹劈回一般,大吼道:
《还不够!!》
这吼声中响彻了灵魂的颜色。
《还不够!只不过是主驾驶员坏了而已!!》(※)
一斗绝望得想哭。
在显示屏的彼端,尼德霍格的驾驶舱内,无数紧急状态的赤色明灭着,无数警报灯喧闹着。
《一斗君!别管我了,快去!!》
「!!摩诃(ENIGMA),G模式启动!!」
近似球形的摩诃,那些原以为是零件焊接处的缝隙一个接一个地分裂、展开。
《变形机关!?》
摩诃缓缓变成了人形。
从原本那矮墩墩的形状完全无法想象,简直说是神圣庄严也不为过的样子。这初次见到的摩诃的真正形态,让四菜不禁发出了惊愕的叫声。
完全变形结束后,一斗立刻开始了时空崩坏炮的启动程序。
越过显示屏,看到一斗那凛然的表情,四菜胸中赫然涌上一股爱慕之情。但她很快将这份少女情怀从心头抛却,再度集中向眼前的敌人。
她猛地扯紧了操纵杆,将迄今全身展开的所有红色的以太粒子集中到右手上,她迸发出的有如灵气般的大红的柔光,再次攀上了非比寻常的高度。
然后,尼德霍格的拳头周围,展开了一似将其裹起来一般的无数魔法阵,用障壁包围起的空间产生了超超超高密度的吗哪空间。
《给————————————我——————————去————————————死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伴着这绝叫声,四菜完全踩下了踏板。
一瞬间的寂静。
然后,尼德霍格的拳头和人型怪虫·八田健太一起被吗哪的巨浪所吞没,障壁内的空间发生了数次巨大的爆炸。
《超奥义,诸神的黄昏(Ragnarök)!!》
最后一记愤怒的爆炸响起,障壁消失了。
爆炸的烟雾徐徐散开,可以看到尼德霍格的腕部以下已完全消失了。与此同时,炭化得犹似一根废柴的八田,向着湖面落了下去。
《……》
已经脱力的四菜,沉默地看着一边破碎一边掉下去的八田。
总算是保护住了一斗。四菜安下心来,她心中的友佳梨子也露出了微笑。
《友佳梨子元帅……我好好遵守了约定哟。》
但是。
原本身体的一半以上都已经消失的八田,忽然睁开了左眼。
他染上了橙色的瞳孔,盯上的并非尼德霍格,而是她身后的摩诃。
《!!》
四菜急忙踩下踏板,但因为腹部的疼痛,她动作迟了一瞬。
就在这一瞬间,八田眼中直直放出橙色的怪光线,射向他视野正中央的摩诃。
《居然还有力量!!》
四菜的完全物质导弹(Elixir Missile)虽然放晚了一瞬,却依旧精确地命中了八田,让那怪光线的方向偏离了。
但它却并没有完全击空。
摩诃背上两个逃离用加速器的其中之一,被怪光线击中并炸毁了。
八田无比不甘地落入湖中,就这样沉了下去。
《对不起……!!一斗君,没事吧!?》
「……」
一斗此时已经领悟到自己的命运了。
两个加速器失去了一个,就无法将质量巨大的摩诃加速到预定的逃脱速度。这也就意味着,不可能从时空的歪曲中逃离了。
《一斗君……?》
「四菜,从现在开始,我说的话,每一句你都要听好。」
《啊……?》
「加速器还有一个。就算只有你一个,也要逃掉。」
本来还需要回收机动魔法兵驾驶员们的逃生舱的,但就一斗所知,没有任何一台机体射出了逃生舱。虽然也有战况是如此激烈的缘故,但驾驶员们一直到最后……哪怕是牺牲掉自己的性命,也在保护着一斗和摩诃。
「我现在就点燃加速器并使之脱离,你抓着它,就能回到东京帝国了。」
虽然摩诃是不行了,但若只有尼德霍格,则还是有可能逃离的。
「然后,我有些话,希望你能带给恋歌。」
《这种事情,我才不要!你自己去说啊!》
「求你了,四菜。除了你,我没有别人可以拜托了……」
这声音无比平静,让四菜胸口揪成了一团。
《不要啊……我才不要啊……像友佳梨子元帅那时候的那种回忆,我已经受够了啊……。……我要留下。我也留下,一斗君……》
「乖乖听话!!」
《!!……》
四菜还是第一次听到一斗如此激烈的声音。
上次扔下了友佳梨子,这次又要扔下一斗。一想到这里,四菜的眼泪,就不像话地流了下来。
她垂下头,点了点。
显示屏对面,一斗脸上满是决意……她无法提出任何反驳。
「我想要让你……带给恋歌的是……」
……。
……。
……。
四菜沉默地,听完了一斗最后的话。
然后一斗分离了加速器,目送着它的强大推进力带着尼德霍格远去后,他开始了局部限定时空崩坏炮的发射程序。
他完全不把那些复杂、怪异的操作当一回事儿,将自己的g适性发挥到最大限度,以可怕的速度,进行着这握有人类命运的一次演算处理。
最后,一斗大大吐出一口气,把手放在发射杆上。
周围没有任何人,这一瞬间是只属于一斗和摩诃的静寂。
这个时候。
猪苗代湖的底部涌现出了一个巨大的黑影。
这和摩诃几乎一样大的黑影,缓缓割开水面,看着上空的摩诃,飞了过来。
大大张开的四枚黑色翅膀。
三根丑陋而歪曲的脚。
从腹部伸出恶魔般的六根手臂。
以长长的头发覆住的有如幽灵或妖怪般恶毒的面孔。
仿佛从地狱爬出来一般的可怕姿态。
和至今为止看到的怪虫完全不同。
一斗直觉到,
这家伙就是,
「怪虫的女王」
『以及,它恐怕就是八田口中的姐姐了……』
正在此时,一斗连中断思考都不及,
怪虫的女王缠在了摩诃上。
女王就这样张开了她那丑恶的血盆大口。
回忆起八田曾发射出的白色破坏光线,一斗拼命地拉起时空破坏炮的发射杆。
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接着,空间软绵绵地扭曲起来。
所有的颜色都消失了,所有的感觉正在消失的时候。
一斗仿佛听到了,怪虫的女王的尖叫声。
「小——————————————————————————————————一————————————————————————————————————————!!」
身体、意识、存在、一切,幻觉中,都仿佛被什么给吞没了。
一斗最后的意识中,充满了这个叫声。
然后。
一切都归于黑暗。
(※译注:原为阿姆罗在高达0079最后一集中,在高达被爆头后说出的名台词,“还不够!只不过是主摄像头坏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