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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冬季限定法式巧克力事件 第二章:我中学时代的罪恶

翌日,按照日程,学校会举办第二学期的休业典礼,而我从早晨伊始就在抽血。

我预约要做身体检查,可毕竟我连睡姿都没法换,只能让医生专程来我的病房,着实过意不去。给我做检查的年长医生名叫和仓。他先是问了我的出生年月日和今天的日期,起初我以为是医院的文档有什么遗漏,不料他接下去又开始问我的住址和父母姓名。他问这些是有什么目的呢?直到他开始问我一些简单的算术题,我这才恍然大悟这就是在检查。

问完一遍,和仓医生用慵懒的嗓音说:

“认知能力没有异常,思考能力也很正常。”

太好了。

真是太好了。对我而言,这就够了。

和仓医生走出病房没多久,之前那位年轻医生走进房间。他就是在我恢复意识后向我解释伤并劝我做手术的人。我在手术前的确应该是有点恍惚,现在才注意到这位医生胸前挂着写有他姓名的名牌——宫室。

宫室医生拿着文件夹,对我说明道:

“你的白血球有点多,不过还处于手术后的正常范畴内。”

宫室医生又检查了我是否感到发热或剧痛,最后再次跟我强调睡觉时千万不要翻身。

快到中午的时候,有人敲门。我盘算着是来探望的人,说:

“请进。”

那人说了句:

“打扰了。”

接着,走进来一个手持拖把、穿工作服的老人。老人看起来年纪不小,手脚却很是麻利,他先是看了眼空无一物的垃圾桶,然后干脆利落地把病房每个角落包括床底都拖了一遍,然后又说了句:

“打扰了。”

老人走出病房。

直到下午才有人来探望我。是班主任以及两位班干部户部同学和里山同学。老师一看到我就露出真切的关怀神态,但两位同学只是例行公事般地对我说着像是探病主题作文的社交辞令。我并不会责备他们。现在正是升学关键阶段,他们光是备考都累得焦头烂额,面对我这个事实上已经掉队休学了的同学,态度敷衍也是无可厚非。

假如他们送来千纸鹤探病是比较占地方,可同学们时间很紧,区区昨天到今天不可能准备什么夸张的探望礼品。没有鹤、没有龟、没有花,也没有顺手就能买到的果篮。我从里山同学那里收到的只是一句:

“要保重身体,祝你早日康复。”

户部同学则用玩笑口吻对我说:

“肇事逃逸啊,你该不会是被什么人盯上了吧?”

假如这句话是堂岛健吾说的,因为我跟他的关系日渐笃厚,那我就会亲切地告诫他:面对在鬼门关口转了一圈的重伤者,竟然说不是事故而是故意谋杀这种话,这个玩笑既蹩脚又不好笑。但我跟户部同学的关系远没达到亲切的程度,因此只是不咸不淡地回了句:

“也许吧。”

来探病的三人回去后,昨天那位短发护士走进病房,说:

“我来做清洗。”

清洗是什么?还有非正式*的做法吗?看到护士拿出一块毛巾,我明白过来这是来为我擦身子。我身体动不了,花了不少功夫才脱掉住院服。让他人给我擦身子,感觉有点羞耻,可是当护士用温热的毛巾贴在我的肌肤上下摩挲之后,实在是舒服,我的心情也变得很受用。毛巾擦过的皮肤经过水分蒸发,立刻就感到了丝丝寒意,不过这点事我还是别抱怨了吧。

(非正式:清洗和正式的日语发音都是せいしき)

护士默默给我擦完身子,再帮我穿回原先那件住院服就走了,仿佛从未来过。到头来,病房里唯一发生变化的只是窗帘外阳光的角度,以及滴滴答答的点滴。

天色渐晚,在镇痛棒作用下,我并不十分痛,没有发烧,也不感到饥饿。,我躺在床上茫然盯着天花板,目送这高中生涯最后一个第二学期的最后一天静静溜走。手机摔坏了,我没办法和任何人取得联络,只好靠数输液的点滴来解闷,可还没数到一百滴就厌倦了。手边床头柜上放着健吾送的果篮和父母带来的教科书、笔记本及文具。难为父母这么用心,不过,手术次日就开始备考延后一年的大学考试?我可没有那么刻苦。

但我确实想要在笔记本上写点东西。

……关于日坂君的事。

*******

健吾说日坂君自杀了。

一定是健吾听错或误会了,对,一定是的。

日坂祥太郎君是我初二到初三的同班同学。我尝试回忆起当年自己的言行举止,一回忆过去就有点坐立不安,好想翻个身子。可医生千叮咛万嘱咐我不能翻身,于是我只得作罢,不去回忆过去。日坂君——一言以蔽之,是个很帅气的男生。

他人长得很高,差不多比我高十公分,也就是一百八十公分左右吧。他走路时稍显驼背,聊天时很少讲废话,笑起来会给人腼腆的感觉。非要说的话,他也许算是个孤僻的人吧。他一年四季皮肤都晒得很黑,夏天尤盛。

他在学校成绩应该算是中等,我不记得他有为考试焦头烂额过,也不记得他有哪次成绩特别优异。

但讲到社团活动,他可是相当出类拔萃。我就读的中学夏天要求全体学生参加中学体育联盟举办的大会。运动社团成员要参赛自不必说,哪怕不是运动社团的学生也要去加油助威。初二夏天,我也去为棒球部加油,那时就听到有同学这么说:

“与其去给菜鸡棒球部加油,还不如去看日坂。那家伙是不是很强?”

“很强,很厉害,打遍全市无敌手。”

这两位同学后面又讨论谁能当日坂君的对手,我不记得他们说的人是谁,多半就是健吾采访过的三笠学长吧。

肇事逃逸事件以前,我应该没怎么跟日坂君说过话。

初二冬天,体育课教剑道。我小时候略微练过一点剑道,知道竹刀的握法,也知道该如何穿戴防具。体育老师让我们各自两两组队,我就和距离最近的日坂君进行切返练习——正面击和左右面击的基础练习。课程结束后,日坂君脱下头盔问我:

“小鸠,你练过?”

我简单回答:

“练过一点。”

于是日坂君就露出他那稍带腼腆的歉笑:

“我就说嘛。”

我在中学时代可以说是最最容易翘鼻子的类型,可即便如此,我也不会装出一副“其实我是剑道达人哦”的样子。当然,日坂君也不会那么想,他只是单纯因为看到我对剑道似乎很熟而感到意外。

初三,我和日坂君依旧同班,也依旧没怎么说话。我已经算是不大善于结交朋友的性格了,可日坂君比我更胜一筹,他好像连交朋友这件事都不怎么喜欢。按理说,像他这样长相帅气的人气运动员应该很受欢迎才对。我确实也听到过一些关于日坂君的传闻八卦。不过,实际回想起来,我能想起的画面都是他独自坐在窗边。

我碰到的肇事逃逸事件和日坂君极其相似,可事件发生季节不同。日坂君是在夏天,我记得就是临近暑假的时候。

我把笔搁在笔记本的空白一页,继续回溯记忆。

*******

那一天,日坂君没来上学。

说实话,起初我并没有察觉到他没来,但我不认为这就代表我观察力欠缺。我们班级有四十个人,如果不是特别亲切的好友,注意不到也是难免的。直到早上的生活指导课,班主任悲痛地对我们说:

“也许已经有同学知道了,昨天,日坂遭遇了事故。假如有人见到了这起事故,请马上站出来。”

全班一片惊呼,我暗自心想:恐怕没什么人知道这件事吧?没有人站出来声称自己目击到了事故。老师继续说道:

“日坂现在没有生命危险,我们班得去探望他,有没有同学自愿当代表?”

这次有好几个人举起手来,大概是平时跟日坂君聊天比较多的几个人。

“好,那今天放学后我带你们去木良市民医院。请举手的同学放学后不要擅自离开。”

老师说完,有人慌张问道:

“老师。请问日坂是碰到了什么事故?”

我看到老师的脸色一下子变了,但很快又摆出沉痛的表情,回答道:

“交通事故。他在堤坝道路上被撞了。”

这是关于那起事故的第一则信息。

很快,有关日坂君事故其实是肇事逃逸的流言就传开了。流言的来源相当明确,就是那一天的新闻早报。早报有则报道说木良市发生了一起肇事逃逸事故,事故受害者是一名初中生。尽管新闻没有写出受害者的姓名,大家自然就联想到了日坂君。

午休时,流言的细节越发真实。教室最后有几个男生聚在一起聊得眉飞色舞,我碰巧坐在他们附近旁听到有人说:

“有个二年级学生目睹了事故哦。”

我不自觉转头看向他们。

我就读的这所中学并不算太讲究前辈后辈文化秩序。学生们会各自形成团体,文武双全的优等生有一个圈子、擅长运动但成绩不佳的学生有一个圈子、热衷插科打诨的班级小丑有一个圈子、不爱运动的室内派也有一个圈子……总之,各种各样的小团体互不干涉,彼此间也不会相互攻击或羡慕、嫉妒——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当然,我不敢说自己是对人际关系非常敏感。也许各个团体里仍然有上下级之分,也许女生团体里还存在权力地位,我不能百分百否定。

那时在教师后头聊天的团体,硬要说的话该是属于运动系,但绝对不算受欢迎的学生。他们继续八卦道:

“听说是肇事逃逸对吧?很吓人啊。”

“看来他没法参加夏天的比赛了。”

“我听说未来能不能走路都成问题了。”

瞬间,众人不约而同沉默了。有人说了一句:

“犯人抓到了吗?”

众人再度陷入沉默。不知是谁打破了沉默:

“话说我的自行车被偷了。我报了案还写了申请,可也就仅此而已。”

“我大哥也是这么说的,警方根本什么就不做。”

如今的我已经明白警方不可能把全部精力放在抓捕自行车小偷这种事上——或许换种表述,大家就会更体谅警方了。然而,那个时候的他们——包括我在内——都只会从自己个人生活的狭隘角度出发去看待问题,因此才会担心警方压根不去抓捕肇事逃逸的犯人。

这时有人说:

“……我们去现场看看吧。日坂可是我们的王牌,而且那一天,他应该是在社团练习结束以后被撞的。我们作为队友怎么能什么都不做呢?”

“可我们什么都做不了啊。”

“不去一下怎么知道?放学后大伙一起去吧。说不定,说不定就能查到什么线索。”

他们打算前往日坂遭遇交通事故的现场调查,自行搜寻线索解决案件。听到他们做这个决定的那一刻,我感觉头脑一震,仿佛有人抓住我的脑袋使劲摇晃。

……迄今为止,我在这所学校里多次扮演名侦探的角色。运动会的拔河比赛为何中止?是谁打了一年级学生?大扫除之际,那笔钞票去向何方?我将这些谜团一一解决,自豪于自己拥有远超他人的才智。

那一天,我意识到自己终于要走出学校了。日坂君这样一位安静的同学竟遭此横祸。那个犯人令他失去了中学时代最后一次夏季大赛的参赛机会。我,小鸠常悟朗,就要去揪出那个卑劣的犯人。我要把犯人带到日坂君面前。

当然,哪怕是那个时候的我,也不会幻想自己亲手给肇事逃逸的犯人拷上手铐这种事。我只是想看看是否能找到某些警方看漏的蛛丝马迹,再把线索整合一下告诉警方,充分尽到好市民的责任。我当时认为这些事情应该不难做到。

我越想心中越是汹涌澎湃,突兀向那群男生搭话道:

“我听到你们的话了,可以让我一起去吗?”

我和那群人算不上亲密,但也没生疏到不曾聊过天的地步。那群同学里有个叫牛尾的人在五月份修学旅行时还跟我同一组,大概是这一点起到作用了吧。牛尾君流露出少许厌烦,但很快就一脸认真地冲我点点头:

“好,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

*******

放学后,晴空万里。

我在约定出发时间之前,先去了趟图书室。想亲眼看一下事故报道。很快就找到了:

(六月八日 每日新闻 社会板块)

六月七日下午约五点十分,木良市发生一起交通事故。据警方透露,一名就读于市内某中学的十五岁初中生在重伤情况下自行拨打急救电话,后被送至木良市民医院。根据现场调查,警方认为该事故可能是肇事逃逸。目前警方正在追查逃离现场的某蓝色汽车行踪。

报道的角度基本倾向肇事逃逸。我很气愤,大人们的思考居然这么不严谨,果然倚靠警方是抓不到犯人的。

我是步行上下学,自然也是步行前往约定会合地点。

我们约好在渡河大桥的桥头碰头。我本以为时间还很充足,没想到自己错估了从图书室出发所需的步行时间,结果我迟到了十分钟。我用手机跟牛尾君联络表示自己可能要迟到,可抵达目的地却发现只有一个人在等我。其他人已经出发了吗?

等我的那个人就是牛尾君。他一看到我来就抱怨道:

“结果就你一个人来啊。其他人……唉,都说有急事。”

“急事?”

“社团活动不去不行啦,忘记今天有补习班啦,甚至有人社团和补习班都有,反正就是这么回事。”

那些人为什么不愿来呢?我转瞬就想通了。

他们想来是回过神来发觉这是多么无意义的行为。午休是说得起劲,可午休结束后,情绪冷静下来就会明白,警方早已查过事故现场了,一群初中生又能找到什么线索呢?

哪怕是牛尾君,听他话里话外的意思,其实他对那些没有赴约的家伙并没有太多愤怒,反倒像是在埋怨自己为什么要来。牛尾君露出无聊的表情,走在我前头,说:

“这边。”

这个城市北边有连绵的山脉,山中几条溪流向南边流边汇合,汇聚成了这条伊奈波川。伊奈波川流进城市,先是顺着地形朝西改道,之后再转回南方流出城市,最终远行加入茫茫太平洋。我们现在所在的这座渡河大桥就架设在伊奈波川从西向改为南向的河道弯曲处。大桥上有段金属楼梯和几米之下的堤坝道路相连。

我们很快就走到堤坝上。河流朝南流淌,牛尾君带我向南走,我问他:

“日坂君也是这么走的吗?”

“什么也是?”

“他也是从渡河大桥桥头走楼梯到堤坝道路然后朝下游方向步行吗?”

牛尾君不耐烦地说:

“应该是的吧,他不是要回家吗?”

的确,朝上游方向走就又回到学校了。

事故地点是在下游方向几百米开外的地方。我们在道路左侧的人行道步行。

堤坝道路上没有信号灯,汽车往往不会减速通过,身旁时不时就有汽车“咻”地一声超过我们。人行道的宽度足够我们俩并肩,但我选择走在牛尾君后面。牛尾君快步走着,我跟在后头不停左顾右盼,想要尽可能观察四周环境。

我们左边是接近四十度的斜坡,为了强化斜坡牢固程度,坡面种有草皮。

我边走边往看着左下方的小段。小段宽约三米,非要走也是能走,但肯定很不舒服。如果日坂君当时走在小段,而不是人行道,那就不会遭遇事故了。

不过,学校明令禁止学生到小段上面去。因为人在小段上走就会破坏草坪,草坪被破坏了就没法吸收降雨,降雨过多就会影响堤坝稳固。

“我听说就在这里。”

柏油路上明晃晃有汽车刹车的轮胎印。但除了轮胎印,现场既没有拉起胶带,也没有警官站岗。和昨天日坂君在这里遭遇事故相关的线索,除了路上这道黝黑的轮胎印外,再无一物。

我先问牛尾君:

“听说?听谁说的呢?”

牛尾君的语气透着百无聊赖,说:

“我没跟你说过吗?就是那个亲眼目睹事故的二年级学生啊。说事故现场就在人行道的轮胎印旁边。”

说完,牛尾君就抬起头。我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城市和农田在穹顶下遥相呼应,好一片美景。高压电线一段接着一段,以电塔为端点延申至边。六月梅雨期,难得的晴空是多么蓝哪。

笼罩在这片美景中,牛尾君肉眼可见地全然丧失了动力,他眼神里对寻找线索这件事已不抱任何期待。我在他旁边清晰看到他的眼眸黯淡了,期待统统变成了放弃。

牛尾君小声自言自语道:

“线索,会有吗?”

对我来说,线索正是他刚刚说的那句话。

“那位二年级同学,叫什么名字?”

“唔?”

“他的名字。那个目睹事故的学生叫什么?还有班级,你知道吗?”

“哦,藤寺,藤寺真。班级我就不知道了。”

“这个二年级学生是在哪里看到事故的?”

牛尾君皱眉道:

“我不知道。这里前后都是道路,大概就是在日坂身后吧。藤寺说事故就在眼前发生。”

“他们两个人相距多远?”

“我跟你说了,我不知道,你去问本人吧。”

我当然会去找本人。

河面吹过一阵初夏的风。牛尾君转头看了看左右,像是在道歉似的说:

“什么线索都没有。”

这句话的言下之意就是他已经彻底放弃了。我不打算强行拖住牛尾君,就说:

“好像是的呢。”

“那回去吧。”

“我还想再看一下。”

听到我这句话,牛尾君一瞬露出轻蔑的表情,抱怨我怎么会想待在自己同学遭遇事故的场所呢?还说我这份好奇心真是让人齿冷。但我没有选择反唇相讥,说明明是你先说来这里的。既然他想走,那就赶紧走吧。

牛尾君最后搁下一句话:

“你要是找到什么了就告诉我。”

“当然。”

“再见。”

然后牛尾君就双手插袋往前走远了。我盯着他的背影差不多十秒钟后,转头再次看向轮胎印。

——留下轮胎印这件事本身就是很重要的线索。

汽车在柏油路留下轮胎印,意味着轮胎是在抱死状态下滑行。现在的汽车大多数都有防抱死制动系统,也就是ABS,那么轮胎几乎就不会抱死。也就是说,撞到日坂君的那辆车没有ABS。肇事汽车的种类范围一下子就缩小了。

我在人行道蹲下细看。

轮胎印共有四条。这代表撞到日坂君的车不是摩托车或机动三轮车,一定是四轮汽车。

接下去的问题是方向。这辆车是从背后撞到日坂君还是正面呢?

我心中其实更倾向于日坂君是朝下游方向步行而汽车从他背后驶来这个假设。因为假如日坂君是被正面驶来的汽车撞到,那么肇事汽车就得越过车道中线,否则它不可能会撞到人行道的人。我本以为后者可能性比前者小多了。然而,轮胎印的形状却和我所想的恰恰相反。

犯人是驾车越过中线,切入对面车道,最后刹着车撞进人行道。这个犯人是在玩手机吗?还是睡着了呢?

我从学校带来尺子,测量轮胎印的宽度,大概是十四厘米零五毫米,长度则是二十六厘米。

头顶是一片碧蓝天空,我在心中盘算。我不懂汽车专业知识,要怎样利用测量的这些数据呢?不过即使不懂汽车,我也知道这轮胎非常窄。因为我在学校时已去停车场测量过一辆汽车的轮胎。那辆车的轮胎光是接触地面的宽幅就有十九厘米零五毫米。和学校停车场的车相比,事故现场的轮胎印真是很窄。

“轻型汽车?”

虽说凡是没有绝对,但就我所知,只有轻型汽车的轮胎会比普通汽车窄小那么多。当然,目前还不能够断言这个刹车轮胎印就属于肇事车辆,不过至少这不是大型车辆能留下的痕迹。

我下一个思考的问题是:在事故发生的一瞬间,日坂君走在人行道的哪一边。目测这人行道宽度也就一米半,日坂君是走在右侧还是左侧,又或者正中间呢?

和汽车不同,日坂君不会在路上留下足迹。那么能提供思路的果然还是这道轮胎印。轮胎印最末端就代表车辆刹住了,也就是车辆停下的位置。假如车辆停在这里,就意味着日坂君在这里被撞吗?

我端详轮胎印,皱眉沉思。

然后我起身站到人行道正中央,再次回看轮胎印。

前轮到汽车车鼻的间距因车而异。有些车比如卡车连引擎盖都没有*,间距就会非常短。但也有一些车的车鼻很长,间距也就很长——但这里应该不会有太长的车吧?

(卡车没有引擎盖:卡车分为长头和平头,只有北美地区以长头卡车为主流,其他地区如欧洲、日本包括我国都出台规定限制卡车长度。这是由于北美公路远比全球大多数地区都更为宽敞,而长头卡车给驾驶员的空间更大,因此北美运输公司没有动力更换平头卡车。)

“为什么会撞到呢?”

如果日坂君只是普通走在人行道上,没理由会在这个位置被已经刹住的汽车给撞到。那就是说……是怎么回事呢?

我记住车辆刹车后的位置,向着偏机动车道的一侧一点点靠近。我想象轮胎刹车后开始滑行,继续朝日坂君遭遇事故的瞬间走去,最后走到了人行道右侧最边缘……几乎要进入机动车道了。

汽车在堤坝道路上很少会减速。即便这里有人行道,不少汽车仍旧是维持原速从我身边呼啸而过,着实恐怖。正常的行人应该会尽可能避开机动车道这一侧才对。可为什么日坂君会选择贴着机动车道这边走呢?他不害怕被车撞吗?

轮胎印能提供的信息到此为止。我抬起头向四周张望。

说实话,我在来事故现场前,心里其实是抱着会不会找到汽车车前灯的玻璃碎片这种程度的希望。或许是清洁人员工作太尽责吧,路上什么小线索都没留下。说不定警方就是用扫帚和簸箕把证据都收集起来了。就在我心里一凉的时候,我忽然看到在距离轮胎印差不多二十米远的地方有个什么东西。

有个东西掉在小段。

靠近城市的斜坡种植着美丽的绿草,可小段的草坪却是斑斑驳驳,好几处地方都裸露出土表。就在一块不长草的裸露地面,有个小小的红色物体。

堤坝大约全长有一百米,搭设有供人上下的阶梯。我走到最近的阶梯下至小段,向红色物体走去。那是一本用来记单词的活页笔记。通过纸质和颜色能看出这本子掉在这里的时间还不长。

我翻阅着这册厚厚红色的笔记,水性笔的字迹已经相当模糊,但还是能够依稀辨认出单词。“Certainly”,意思是“当然”,这应该是三年级教的词汇。我记得自己不久前才学过这个词。

有人在这儿掉落了单词本,而且这人还是个初中三年级学生。日坂君就是三年级。那这会是日坂君的本子吗?

可我不这么看。单词本上的几个单词“quickly”“focus”“wrong”等全是初三的词汇,其中唯独单词“FIGHT”不知为何偏偏是大写字母。本子上每个单词的笔迹都偏圆形,给人一种可爱的印象。虽说什么人写什么笔迹纯属个人自由,不过我觉得这笔迹和日坂君的形象着实不匹配。

单词卡上的文字无一例外全都模糊了。莫非它的主人弄湿过这本子,可自己弄湿的单词本还有人会继续随身携带吗?很难想象有这种人。想来还是本子掉在小段上后又被雨打湿了,这么想就更合理了。

话说……

我是在小段不长草皮的裸露部位找到了这本子。这片裸露土地乍看很干燥,不过和周围土地一比较就能发现略微有些沉陷。多半是降雨后的积水导致。既然是积水,那整个本子都会泡湿。上一次下雨是什么时候来着?

前天到昨天,对。前天和昨天连续下了两天暴雨,雨势直到昨天白天才逐渐减小,大概一直到午后才停。

如果这本单词本淋到了暴雨,那字迹肯定会更加模糊,我不可能辨认出具体单词。所以,这本子掉落的时刻就是昨天下雨到积水蒸发之间。正是日坂君在堤坝出事故的时间段。

冷静思考的话,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表明这本子和日坂君遭遇的肇事逃逸事件有关联。可我当时满脑子都在为自己这个大发现感到激动,激动得不得了。我掏出手帕把单词本包好,塞进书包。

*******

下午五点过,我登上人行道,眺望着黄昏时分的街景。

事故应该就发生在下午五点十分,就是差不多现在这个时间点。有些学生从我眼前走过。他们很快会在堤坝道路这条人行道走到尽头,然后各自再走楼梯下堤坝。明明要下楼梯,为什么他们还要特意爬楼梯上堤坝道路呢?这是由于底下没有如堤坝道路这样的直线线路,堤坝道路的人行道其实对行人来说是条捷径。这时的车流量其实并没有那么多,双车道大概要分别隔几十秒才会过一辆。得等一会儿到下班高峰期的时候,车流量才会变大。

我犹豫着要继续留在这儿吗?还是离开?留在这里会不会意外看到犯人的汽车通过呢?

可我转念一想,车上如果没沾着日坂君的血,我是没可能分辨出来肇事车辆的。况且,我甚至不知道肇事车辆是卡车还是跑车。我只从新闻报道上看到肇事车辆是蓝色。因此,继续留在这里也无济于事。

日坂君现在就在木良市民医院,离这儿不算太远。反正迟早要找日坂君询问事故相关信息,晚去不如早去,于是我走下堤坝,朝市区前进。

我边走边考虑探病的伴手礼该怎么办。我今天没预料到自己还会去医院探望日坂君,身上连零钱都没有带。要不要在路边采几朵野花呢?不行,这样反而显得更加失礼。最终,我觉得什么都不带,就这样空手去探病。

木良市民医院距离事故现场大致需要步行十分钟。救护车当时想必眨眼就到……但实际上开车应该没那么快。我是步行前往,可以走楼梯上下堤坝,开车就不行了。救护车只能绕远路迂回前往。

木良市民医院是一栋五层建筑,楼外停车场估计可以停二十辆汽车,正门前也有让汽车可以随停随走、接送客人的环岛设计。自动门旁有块牌子写着“木良市民医院”几个大字,大字底下则是内科、消化器官内科、外壳、整形外科、脑神经外壳、心脏内科、放射性科、康复治疗科的分类标识。换言之,木良市民医院算是比较大的综合性医院。

站在服务台里的人看起来像是护士,可并没有穿护士制服,而是白衬衫和淡绿色马夹。我告诉她自己不是病人,是专程来探望受伤住院的同学,然后打听日坂祥太郎住在哪个病房。这个人轻车熟路地把我没问到的事情也一并告诉了我:

“四零三号房间。六点到七点是晚餐时间,不允许探视。探视时间最晚到八点。”

我看了眼时钟,现在大概五点半,得抓紧时间才行。

我走进服务台旁边的电梯,摁下四楼。我在楼道里和一个戴眼镜的长发女性擦肩而过,她应该和我一样也是来探望的客人。电梯外不远处就是四零三号病房,门边名牌上只有一个名字,“日坂祥太郎”。看来日坂君住的是个人病房,太好了,这样讲话就更方便。我敲了敲门。

门里传出一个很轻的声音。

“请进。”

我小心拉开房门,尽量不发出噪音。走进房内,反手在背后再把房门给静静拉上。病房里很暗,窗帘紧闭。

日坂君双手都缠着绷带,一块淡黄色的布包住了他的胸膛,只能从胸口处看到微微一点天蓝色,那应该是他穿着的住院服。日坂君一看到进门的人是我,挑眉讶然道:

“……小鸠?”

看起来我的姓名并不是他能脱口而出的名字。这也难怪,毕竟我们几乎没怎么说过话。我扬手打了个招呼,说:

“我来探望你。”

“哦,这样啊……老师他们刚走。”

“是吗?早知道,我就该跟他们一起来的。”

日坂君没有怀疑我的话。他没有特意表露出欢迎我的态度,但也没有请我离开。

“总之,你请坐吧,这儿姑且有把椅子。”

我转头看到一张只有一只凳脚的圆凳。日坂君苦笑道:

“我是想给你拿椅子,可你看,我的手这样了。”

他双手紧缠绷带,想想就知道很痛苦。我只是从同学的只言片语里得知日坂君是打遍全市无敌手的运动健将,可具体是什么运动呢?我就不知道了。如果我此刻对他双手受伤表示遗憾,一旦表达得太过夸张,或者日坂君其实是足球部的王牌前锋的话,那可就尴尬了。所以……

“祝你早日康复。”

我只说了这样一句。

我们便开始闲聊起来。我有点纳闷。我跟日坂君明明没什么交情,可却专程来探望他。为什么日坂君不怀疑我呢?难不成,他其实很无聊?果然,闲聊的气氛令人意外地轻松。

“你别看我这幅惨样,其实手的伤势不算很重哦。只不过是因为我倒地姿势不对导致的扭伤。医生说痊愈不成问题。”

现在他口中的“先生”想必不是学校的老师,而是他的主治医师。听到他这番话,我多少也感到放心:

“那太好了,那夏天的比赛……”

“比赛还是不行,我不能握球拍的。”

原来日坂君参加的运动是网球或者羽毛球。应该不会是乒乓球,因为我在体育课看到过他乒乓球的水平跟我差不太多,远达不到乒乓球部那群人显摆的水准。

我想起学校里的流言,问道:

“我听说你的脚也受伤了?”

“脚?”

他有些不满地说:

“嗯,我的脚确实也扭到了。你是听谁说的?”

“牛尾君,不过牛尾君说他也是听别人讲的。”

“不要乱传谣言啊。唉,算了,无所谓。”

日坂君把手放在胸口。

“非要说的话,我肋骨这里受伤最重。”

“是被车撞到的部位吗?”

“不是。我不知道你听到的是什么样的谣言,我是被斜前方的车撞到了,不过对方有踩急刹车,还好在我面前刹住了,但我还是被汽车最后那点惯性给撞飞了,我当时就做出这个姿势……”

日坂君缓缓举起双手摆出拳击手防御的姿态,紧紧包裹着的绷带宛如拳击手套。

“想要保护自己。结果嘛,汽车还是比人要厉害,我根本挡不住,一下子就被仰面撞倒,肋骨也折了。”

“被汽车撞到,手臂仅仅是扭伤吗?”

“我也觉得很不可思议,但其实手臂有内出血啦,还是很痛很痛的。”

“是吗,嗯,不过总归……”

性命无虞就是万幸。日坂君继续说道:

“还有,我的头盖骨撞凹进去了。”

“……这,听起来很严重啊。”

日坂君笑道:

“不要对伤者本人说这种话嘛。头盖骨骨折听起来是非常恐怖,不过真的就只是凹了一点点而已,医生说都没必要特别治疗它。但我这辈子都不能再头球了。”

“那就不要用头球了。可是,网球好像也很容易打到脑袋的样子。”

“嗯,网球好像是的。”

听他这句话的情绪,日坂君所谓“打遍全市无敌手”的运动就不是网球了。OK,二选一的一个错误选项已经消除,答案呼之欲出。日坂君是羽毛球部的王牌。

这个事先放在一边,刚才听他说脑袋都撞到了,我不免涌起正常人会有的情绪,担心地问道:

“骨头没伤到就好,可是……那个里面没问题吗?”

日坂君的笑容里掠过一阵阴霾。

“多谢关心。医生说需要重点观察的就是脑内。我拍了核磁共振,姑且是没有脑出血的迹象,但说还要再等一天看看情况。一旦发现脓肿就要马上动手术。”

“希望没事。”

“嗯,真心希望。”

日坂君的伤势大致了解了。同时,我也从他口中打听到了事故发生经过。

和我在现场的推测大差不差,犯人确实有踩急刹车停下车子,可还是撞到了日坂君。日坂君抬起手臂保护身体,结果就被仰面撞倒。倒地时他的身体和脑袋都撞在柏油路面上,手腕也扭到了。不知道他具体有几处骨折,头盖骨还凹陷了一块,脚上还有扭伤。目前,他脑内没有发现异常情况。

不过,我有一点想不通。那就是刚才日坂君说他举起双臂像拳击手防御姿态那样保护自己。我问日坂君:

“你当时干嘛要这么做?”

“唉,不是……就那什么,车子要撞过来的时候,我就想这样是不是能保护好胸口。”

肇事汽车大概是有引擎盖的,引擎盖里面自然就是引擎。虽然汽车高度各有不同,日坂君身高一百八十公分,这辆车的车头竟然能撞到他胸口的高度,我很难想象会有这么高的引擎盖。一般情况下被车子撞到,首先受伤的不是腿部就是腰部,不会是胸口这么高的部位。

日坂君又跟着解释了一句:

“撞我的是一辆小卡车来着。”

如果是这样,那就说得通了。小卡车没有引擎盖,车头前是平面。看到这么个平面撞过来,人确实有可能下意识想要保护胸口。

好,犯人驾驶的车辆种类也有了具体线索。不知道日坂君还有没有其他有用的信息,我追问道:

“你看到犯人了吗?”

日坂君语气里充满不甘:

“警方也问过这个,可惜我没看到。因为事情发生得太快了。”

“你刚才说是一辆小卡车,车牌号看到了吗?”

“也没有。我只记得是一辆蓝色的车。天蓝色。”

“车上有没有公司名称之类的字样。”

“我说了,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我根本没机会仔细看。”

“日坂君,你平时放学都走那条路吗?”

听到这个问题,日坂君一时不答,眼神里闪过一丝怀疑。

“……我说,小鸠,你从刚才起就一直在追问这些事,你对我这起事故很感兴趣吗?”

或许是我问得太着急,引起了对方的反感。我赶紧摆摆手,否定了日坂君的疑问。

“怎么可能?只是同学碰到了这么过分的事,不光是我,还有好几个同班同学都生气了呢。”

“生气了?跟谁啊。”

“那还用说,当然是跟犯人啊。”

日坂君仿佛一下子松懈下来,点点头。

“犯人啊,那确实是会生气。”

“然后我们几个就想说有没有我们这些学生也能干的事情。当然,我们不可能和警方那样去查案,只是想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调查一下。总之,我们没办法老老实实待着等待警方通报。我们想要是能找到任何有用的线索就马上通知警方。”

这可不是说谎。至少,在今天午休的那个时间点,大家心中的的确确存在着这股干劲。

日坂君收敛起适才眼神中明晃晃的不快,勉强挤出微笑,说:

“你们太乱来了。这是谁的主意?”

“牛尾君。”

“他啊……真是个张扬的家伙。那怎么只有小鸠你一个人来探望我?”

“其他人似乎各自有要事。”

这也是实话。日坂君这才发自内心笑道:

“小鸠,你给人家利用了呢。发起人居然不来。”

“也许吧。不过我相信他一定能找到线索。”

随后,日坂君正色道:

“那麻烦你替我转达牛尾君。你们为我而动怒,心意我领了,不过这件事还是交给警方就好。不要因为你们做了什么多余的事,反而放跑了犯人,况且,你们这么做也不安全。有这份情谊,我就很感激了,请停止你们的行动吧。”

遭遇肇事逃逸这种事,人是会这样思考的吗?我没有类似体验,没办法想象出日坂君眼下的心理状态。

“当然,我会跟他们说注意安全。”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要你们停下来。”

刹那间,日坂君和我在昏暗的病房里同时陷入沉默,双方都在思索下一句该说什么,没有人开口。这时,有人敲敲门,接着门就开了。

“日坂同学,该吃晚饭了。哎呀,怎么这么黑,我开灯咯。”

进来的是位开朗的护士。护士推着一台小车,车上放了几个餐盘。她一进门就瞟了我一眼,仿佛在用眼神告诉我探视时间已经结束了。

我便站起来说:

“那我先走了,再见,日坂,祝你早日康复。”

“嗯,谢谢你,回去路上小心点。”

话音未落,日坂似有所想,忽然笑出声来,又添上一句:

“……小心汽车哟。”

*******

太阳落山,晚饭时间到了。我搁下笔,合上笔记本。

短发护士端着托盘走进病房。这餐饭是我住院以来第一次有意识享受食物。白米饭、照烧鸡肉、酱油菠菜、芝麻牛蒡配蛋黄酱以及豆腐味增汤。盐分很少,可美味丝毫不减。虽然好吃,我只能细嚼慢咽,吃得太快肋骨会痛。吃完饭再喝一杯水,然后由护士帮我刷牙。

话说受伤的人原来会变得这么嗜睡。我吃完饭不知不觉就失去意识、沉沉睡去,又在不觉间于一片漆黑之中睁眼苏醒。

应该快到黎明了吧。房间黑洞洞的,但遮光窗帘外的黑夜已隐隐浮现白色。我觉得自己应该还能继续睡一会儿,可不能变换睡姿其实会非常吃力,肉体不停向我发出求救的呼喊。然而我除了睡觉,什么事都做不了。

不过我还能做一件事,就是思考日坂君的事。

日坂祥太郎君。这个略带忧郁笑容的男生,这个羽毛球部的王牌他。他是不可能自杀的。然而,直到最后,我对他这个人依旧是几乎一无所知。

我想看看外头的样子,挪动身躯,努力伸手拉开窗帘。只消开一丝缝,路灯和月光便堂而皇之地射了进来。

我跟随光亮将视线转回病房内,发现桌子上有只狗。

那是只灰色的小狗布偶。绒毛短短的,小小的。我第一反应是狗,但也许是狼吧,因为布偶的眼神带着股狠劲,并不十分乖巧。

灰狼坐在一只巧克力色的箱子上,箱子还绑着金色缎带。我拿开布偶,看见金色缎带底下夹着一只淡黄色信封。打开信封,和昨日一样,里头塞了张留言小卡片。

圣诞快乐

吃羊羔的大坏狼

请不要觉得孩子气

因为我是最那样想的

小佐内

PS: BonBon巧克力一天只能吃一颗

对啊,今天是圣诞节来着。这只狼就是小佐内同学给我的礼物吗?我满脑子都在思考别的事,想不到会收到这样一份意外的礼物。置身于黑暗中,我笑了。日坂君的事情一定是在哪里出了偏差。一定是健吾太轻信他人的话。一定……一定是有哪里误会了。

我解开缎带打开箱子,顿时一股浓香扑鼻。

箱子里有两排共八颗小巧玲珑的BonBon巧克力,形状都好像是玩游戏用的骰子。和巧克力大小相比较,这箱子的体积倒显得有点冗余。箱子里还有张对折过的纸。我展开一看,发现是描述巧克力口味的华丽内容,文字既可爱又精致。的确是符合小佐内同学风格的探病伴手礼。

我姑且放下巧克力,凝视灰狼。

万万没想到自己竟会在这个地方过圣诞节。不过话说回来,小佐内同学为什么要送我这个布偶呢?

忽然,我发觉留言卡片的背面还有一行字。

黄色 小(轻?)型汽车 车牌号不明

和三年前稍有不同

简简单单一行字,是撞我那辆车的信息。小佐内同学明明是在我之前先摔落堤坝道路的,她一眼居然能看到那么多信息,不愧是小佐内同学。

而且,小佐内同学果然察觉到这起肇事逃逸事件和三年前那起事件存在相似之处。对我而言那是一起无法忘怀的事件,对小佐内同学来说同样如此。

在闭眼之前,我举起灰狼布偶。

你吃羔羊了吗?那确实是只大坏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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